说着话,伸手将她推出黑暗,一步步的沿着台阶往上走,直到见到太阳出现在头顶上空。
在见到过那样的黑暗之后,反而觉得如今这样明亮的阳光显得刺眼起来。
……
【这章码的很吃力,写了5个小时,结果错过了今天的更新,小意很抱歉,凌晨码好了赶紧补上,谢谢大家支持!】
☆、327.怅然
327.怅然
阳光洒下一地的碎金,和风微动,将地底的阴暗和血腥从身上吹散。
直到上了马车,婵衣这才觉得自己仿佛活了过来。
清脆的马蹄声在车夫的催动下缓缓响起,一路前行,车厢两侧的琉璃窗被太阳照得发亮,阳光虽然被隔绝在了外头,却隐隐能够顺着琉璃窗看到太阳的轮廓。
车厢中燃着她惯用的沉水香,里面加了些冰片很醒脑,车厢中袅袅娜娜的升起一股香气,将车厢内的冷清一扫而空,因沈朔风不许她带丫鬟来,所以她来之前将锦心跟锦屏放到了香泽大街上头的一处茶馆中。
小桌子上温着壶茶水,是锦屏怕她渴,特意给她温好的。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喝了满满一杯,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
沈朔风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耳朵动了动,没有听见车内有什么别的动静,不由的哂笑。
婵衣微微稳下心绪,转头看着琉璃窗外跟着的沈朔风,发觉他的皮肤带着一种病态的白,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目之间蕴含着一股子阴郁,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连他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刚刚亲身经历过地底的一切,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清秀的青年,竟然会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沈朔风的五识十分敏锐,从余光之中瞧见女孩儿神情肃穆,透澈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将他这个人看清楚似得。
刚刚那一幕,想必是吓到她了吧。
他不动声色的任由婵衣打量着,心里却滋生出一种淡淡的怅然。
官宦世家长大的女孩儿,想必以为阳光照耀到的地方都应该是亮的,花儿是红的草是绿的,世上的事都是黑白分明的,哪里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
婵衣看着沈朔风,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的脸上惯常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不同来,比方说此刻,她隐隐感觉到他略微上挑的唇角实际隐了一抹讥笑在里面。
让她猛地想起刚才在庄子里头听见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紧紧咬着牙关。
她从来不知道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会有那样黑暗的密室,以及密室当中满身伤痕的少年,和肢解了一地的残肢碎片的尸体,就连桐油灯都带着的是昏黄的光亮,只能照亮眼前,却照不到远处。
回忆起密室地上一滩一滩猩红诡异的鲜血,她忽然感觉到马车里香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把掀开车上悬挂着的厚实夹棉帘子,正午的阳光立即撒到她的身上,和风轻轻吹了进来,车厢中燃着的沉水香被吹散,也将她身上带着的那股子似乎从地狱中带出来的腥臭吹散。
婵衣轻轻呼吸了几口外头的空气,扭头看向沈朔风,见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略有些幽深的眼睛落到她的身上,又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为什么他还能这样平静无波的看着她?
她高声道:“沈朔风,你给我进来!”
沈朔风心中哂笑,自认识这女孩儿以来,就从来没听见她用这般不客气的口吻对他说过话,想来她定是气急了。
他扯了扯嘴角,轻声回绝:“小姐,我一个男人,不好与你共处一室。”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婵衣瞪他一眼,将掀开的帘子放下,缩回车内。
沈朔风轻轻摇头,果然是气急了,他从马上直接跳上车,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小姐有什么吩咐么?”
他边问边看向女孩儿,发觉女孩儿没有看他,反而一言不发的侧头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飞烟,垂下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那双白皙细腻的手持着银钎子缓缓拨动香料。
车厢内香气缭绕,似乎女孩儿有意将这样的香充斥整个车厢,好驱散心中的不安。
马车静静的前行着,耳边只有马车轱辘碾压过路面发出的单调枯燥的声响,车厢中寂静无声,气氛渐渐的有些压抑。
沈朔风看着婵衣一副消沉的样子,忍不住想皱眉,“小姐若无事,我便出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女孩儿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盯紧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动人。
“……你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
沈朔风怔了怔,明白她是在说刚刚在楼中他对她说的话,有些不置可否。
婵衣继续道:“如果真像你说的,杀手都没有人性,那上一次你收了人家的银子来杀我的,为什么后来你没有杀了我?”
沈朔风面无表情:“后来有人来了……”
“你说谎!”婵衣大声打断他的话,“你的武功那样好,即便再多几个人,都照样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不是你没有对我动杀心,我怎么可能伤得了你?”
沈朔风愣了一下,然后低声笑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婵衣细长的指尖指向他的胸口,语气坚定:“说明你还是有心的,你知道是非对错,你不是刚刚你说的那样没有人性,你心里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沈朔风那张清秀的脸,“所以你没有杀我,还留下来保护我。”
沈朔风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发觉她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迅速撤开。
“小姐说错了,”他淡声道,“保护小姐,是因为小姐出银子雇我,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
婵衣轻笑,“你别以为我现在年纪小,就不懂这些,我雇用你,连定金都没给你,这符合你们这一行的规矩么?”
沈朔风没料到她这样细心,只不过,他却是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调侃意味:“难道小姐打算欠一群杀手的帐不成?”
婵衣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唇,将手指缩起,尖尖十指紧紧握在一起,眉头轻皱,低声道:“如果你还用这样的法子来……训练新人…我,我就不雇你了!你们楼的什么,我也不管了!”
沈朔风眼中迅速闪过一道利芒,转过头看着婵衣,发觉她低低的垂着头,他的身量足足的高了她一个头,从他的方向看下去,能看到女孩儿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发颤,她是在害怕还是在心慌?
他有些讥讽的挑着嘴角轻笑一声。
“像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姐懂什么?你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变我们这些人的生存环境么?简直是做梦!你生来富贵,可知道我们这些人过的是什么生活?
你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你就看不下去,可你知道方才在楼中的那些少年人,他们原本就是被人遗弃的孤儿,若不是我们楼一直供养,他们根本活不了这么多年,想要活下去就要证明自己活着有价值!
你以为刀尖舔血的日子很容易么?
我楼中的训练方法是残酷,可这世道却要比楼中训练方法更惨无人道!我若不是经历过这样的训练方法,只怕早就是白骨一堆了,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人?
我奉命刺杀的人数以百计,死在我手中的人不计其数,想杀我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但若想杀我,就要比我更狠,比我更毒。
夏婵衣,你的善心或许能够救一小部分人,但救不了所有人,只要世上一天不太平,买凶杀人的事儿就不会断,这样的训练也不会被你的几句话停止!即便是我们鸣燕楼不用这个法子,也会有别人用的。
这不是一个可以用理来说服的世界!世界也不会因我们而改变,我们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已。”
路面有些不平整,马车轻微晃动着,车窗外头明明的一片春丨光明媚的景色,可婵衣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她是生来富贵,也从不知民间疾苦,看到花开会欢喜看到花败会惆怅,她会嫌弃点心不甜虾子不鲜,会嫌弃裙子上绣的花不好看,首饰不够精美,即便是前一世那样的不如意,也不过是恨那些陷害她的人,平常的日子哪一日不是在富贵当中,又哪里想过那些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马车忽然大大的颠簸了一下,婵衣东倒西歪的撞到侧壁上,沈朔风抬了抬胳膊垫住侧壁,让她不至于受伤,她看了沈朔风一眼,秀美的脸上卡白卡白的,她张了张嘴,却发觉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朔风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撩开车帘飞身上马。
风吹进来,将车厢内的暖意吹开,婵衣缩了缩胳膊,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
马车沿着西郊的官路进了城,直到停在安放了锦心跟锦屏那间茶馆前面,婵衣才将车帘撩开,郑重对沈朔风道:“答应你的银子我会准备好的,你派人到府上来拿就好了。”
沈朔风点了点头,他从不担心女孩儿会欠他银子,单看女孩儿平日行事作风就知道了。
就听见婵衣如同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就算我不能救下他们,至少能让他们生活的更好一些吧?”
她的声音很轻,或许只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但话中满满的迷惑,却让人感觉有些酸涩。
沈朔风身形微微一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驱动着骏马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
【上一章有段话没加进去,拜托编辑改了改,V文自己改不了好烦,嘤嘤嘤,这章花了6小时来写,小意也是醉了,因为这段经历是能够让女主成长起来的,毕竟以后是要变得强势的人呢,所以写的小意也是纠结的死去活来的,希望大家喜欢!】
☆、328.探花
328.探花
婵衣从茶馆接了两个丫鬟,让车夫赶车去了谢府。
她去荣华院给谢老夫人请安,谢府有客至,荣华院欢声笑语一片。
谢老夫人见婵衣的眉间有些郁色,拉过她来关切的问道:“晚晚今儿看上去怎么不太高兴呐?又是哪个惹你不开心了?”
婵衣捻了捻裙裾,脸上勉力笑了笑,道:“几位哥哥春闱,我心里担心,这几日在家有些坐不住,祖母便打发我来找霏姐姐跟霜云姐姐来玩。”
谢老夫人笑着打趣她:“你几位哥哥春闱,该忧心的也是他们,怎么反倒是你坐立不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考状元呢,”笑了一阵,又说,“霏姐儿刚刚去了大厨房,说新学了个方子做松仁糖,你去看看她做好了没有,”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念叨她,“小小年纪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成天东想西想的,没的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了!”
婵衣乖顺的点头,让管事妈妈领着去了大厨房。
婵衣走出去,谢老夫人身旁的一个梳着高高发髻,插着一支嵌了玛瑙的掐丝步摇,穿着杏色妆花褙子的夫人对着婵衣的背影好奇道:“夏家的二小姐长得真好,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谢老夫人笑着压下她的话,“左右她还有两个哥哥在上头,她母亲的意思也是先给她的两个哥哥说亲。”
这话的意思便是还没有许人家了,那妇人的心思活泛起来。
谢老夫人但笑不语,虽然她跟映雪都看上了朱家人,但多几个人求娶,对女子来说是好事,求娶的人越多,越说明自家闺秀贤淑温良。
大厨房热火朝天,谢霏云拿着两只点心模子在研究糖浆的形状,见婵衣过来,眼睛一亮。
“晚晚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我看看,到底是用花朵样式的模子好,还是用叶子样式的模子好。”
婵衣的情绪不高,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花朵也好叶子也好,到最后不都是吃的么,你若拿不定主意,便各做一些就是了。”
谢霏云撅了撅嘴,“松仁糖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我花了两个时辰才做了一点,若是模子没选好,品相差了,吃到嘴里再好的味道也寡淡了。”
其实又有什么差别呢,婵衣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兴致全无。
眼睛看着锅子里头用小火熬制的松仁糖浆,咕嘟咕嘟小小的冒着泡,厨房里头一片浓浓的松仁糖的甜味,脑子里头却想到在密室中看到的那个抱着短刀的少年,浑身像是被鲜血侵泡过,眼睛里头是一片寒光四溅。
那些少年人有多少是吃不饱穿不暖,不得不跟别人拼命才能活下去的?
反观她们,锦衣玉食之外,还要嫌点心的品相不好,味道寡淡。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眉心。
“霏姐姐,你跟我讲讲你在泉州见到的事吧,不是说泉州水患已久么,那那些灾民都是如何过活的?”
谢霏云忙活半天,终于选定了枫叶样式的模子来灌松仁糖,耳边听婵衣叹了这么长的一口气,奇怪的道了一句,“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也不待婵衣回答,她一边指使厨娘讲糖浆灌到模具中,一边说:“我也没亲眼见过,每回有水患的时候,咱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家眷就都躲在衙门后头的官房避灾,倒是听大哥身边的小厮说,每逢水患,外头都要死人的,不是家里房屋被淹人被卷走,就是陷进泥潭里被缠死,总之是乱的很。”
也就是说,谢霏云也没见过真正的灾民。
婵衣越听心情就越发低沉,就像是心里窝着一团火焰,却不知该往什么地方烧。
她勉强又跟谢霏云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夏府。
一直连续几日她都有些郁郁不振的。
因夏明彻出了考场,夏家上下都围着他转悠,反倒显不出婵衣的反常。
婵衣的这种郁郁寡欢,一直维持到会试放榜的那一天才好转。
放榜的这天,春日的阳光特别明媚,清风微微拂动,将松柏吹拂的窸窸窣窣,热热闹闹的像是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儿。
榜文一出,细细的看上一看,就见用馆阁体书写的榜文,一行一行端端正正的写着诸位考中进士的名字,最明显的便是朱家两位公子,分别位列会元与第二,会元是朱璗,第二名是朱璧,而夏明彻的名字与他们相较不远,在第五名,之后是谢翩云跟谢翾云的名字排在后头。
婵衣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若是因为她重生,而导致二哥的前途发生改变,她恐怕这辈子都要良心难安了。
谢氏听到消息,喜不胜收的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佛,跟夏老夫人商量,想在家好好的摆几桌酒席庆祝。
夏老夫人笑着道:“不急,等彻哥儿过了殿试,咱们再摆酒也不迟,这个时候不要给彻哥儿平添太多压力,让他好好歇着,等殿试过了再说。”
谢氏笑着点头,她高兴极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培养几个孩子,如今终于有了个光明的前程。
她放在心里的那几块石头,也终于是落了一半下来。
过了没几日,便是三月初一,殿试的日子。
夏明彻穿着谢氏给他做的崭新碧青色长直缀,坐了自家马车去参加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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