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在殿内收拾了一下,随身的锦屏进来轻声道:“小姐,我刚刚打听过了,今日来上香的除了在金殿上了头一柱香的定国公夫人,还有齐国候家的三奶奶,忠勇伯家的老夫人,方才在殿中的应该是定国公夫人。”
婵衣点头,与她猜想的结果一样,看那夫人通身的气度便知道她身份尊贵,可惜了,据说定国公是得了急症年纪轻轻就亡故了,爵位由长子王珏承袭,如今是定国候。
前世的定国候不显不露的,所办的差事也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明明府上是开国元勋,却一直不得器重,也不知是得罪了谁。
摇摇头撇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走出藏经殿,才发觉外面起风了,殿外种的两颗松柏在寒风中摇动着枝干,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呼啦啦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晌午已过,在厢房歇了歇,随意用了些素斋,又包了几份素饼,婵衣打道回府。
☆、38.遇险(二)
38.遇险(二)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行走在山路上,车厢内放置了暖晶石,怀里抱着暖手炉,虽然车外凛冽的风呼呼直响,车内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婵衣斜靠在忍冬花纹的靠垫上,捧着佛经漫不经心的翻开,瞬时,眼睛一亮,书页上的蝇头小楷十分端正,骨力遒劲浑厚宽博,这本经书竟然是手抄的,她忙翻到最后一页,乙卯年十月二十七日觉远抄,果然是觉远禅师的手抄本。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定国公夫人会将如此珍贵的经文赠与她,要知道觉远禅师是大佛寺主持,加之年岁已长,手抄本近几年已经很少传出了,能够让他开光供奉在佛前的经文已是稀少,而手抄本更加寥寥,定国公夫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
婵衣将经文放置在杨枝木匣子中,正要开口吩咐锦屏收好时,马车忽然狠狠的颠簸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的狂奔了起来。
婵衣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肘重重撞在车厢一侧的横木上,痛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锦屏跌跌撞撞的爬过来,伸手护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婵衣摇摇头刚要说话,却发现马车的车速惊人的快,颠簸感越来越大,她急声道:“快让人看看车夫还在不在,应该是马儿受惊了,让他好好安抚马儿,不然我们都要没命。”
锦瑟连忙扒住门框,慢慢挪过去,将帘子挑起一个角,往外看了一眼,惊声道:“不好了,老李头倒在车辕子上头了,整个人不停抽抽,嘴里还翻着白沫子,这可怎么办啊!”
婵衣暗道一声糟糕,今日出门是她临时起意的,并没有仔细检查马车跟车夫,府中事务皆是由颜姨娘料理,她想动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婵衣推开锦屏,“我去看看。”
锦屏吓得腿肚子直抽,急忙阻止她道:“您还是在车里,万一有什么闪失……啊…”话未说完只听她惊叫一声,余下的话被马车突如其来的晃动吞回了腹中,
婵衣掀开门帘,一手扒着门框一手伸出努力去够缰绳,只见眼前一个人影一闪,缰绳已经稳稳的握在了那人手中,他站在马车上,手持着缰绳,不知施了什么法子,拉车的马儿前蹄悬空而起,高昂的嘶鸣了一声,然后一阵颠簸过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那人翻身下了马车,凛冽的风将他的衣袂吹的翻飞,婵衣忙躲回车内,听得外面人喊了一声,“侯爷,您没伤着吧?”
外面那个人的声音是一副的沉稳淡定:“无事,叫韩进过来,这车夫犯了急症,再不治只怕就要不好了。”
外面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婵衣看了锦屏一眼,锦屏立刻会意,忙掀开帘子道:“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救了我们?”
婵衣从挑起的帘子看过去,看到车厢旁边站着的那人,分明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穿着素青色锦衫,束着靛蓝双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头上一个小小的白玉冠束发,而少年的面容却是少见的秀美绝伦,一双点漆的眸子冷清异常。
……
【小意的牙齿坏了,今天出门去医院结果没挂到专家门诊,预约了一个明天继续去,悲催的人参啊。】
☆、39.遇险(三)
39.遇险(三)
少年一边吩咐人将车夫老李头平放到地上,一边淡淡回道:“小事而已,不必挂齿。 ”
那个叫韩进的青年似乎十分有经验,车夫老李头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了抽搐,少年身侧的小厮仔细检查了一圈马匹,轻声在他耳边回了些什么。
少年忽然抬起头,正对上她清澈怡然的眸子,秀眉凤目微不可察的皱起,沉声道:“不知小姐出门可曾检查过车马?”
见婵衣摇头,他又道:“小姐的马车坐不得了,两匹马的马尾处被人扎进三寸长的木刺,若再前行,马儿吃痛必然还会发狂。”
婵衣神色一敛,看了一眼拉车的马,她没料到颜姨娘会这么早就出手,原本以为还要再等些时日的,不过这样也好,颜姨娘越着急,说明事情越紧迫,怕是夏明意马上就会被接回宫了她才急不可耐的做起了动作。
前一世的颜姨娘在夏明意被接进宫之后险些被抬成平妻,还是在外祖家的势力打压下,加上庄妃姨母的枕边风,颜姨娘才不甘不愿的被抬了贵妾,这一世她怕是没那么多好运气了。
寒冷的风从掀开的门帘缝里吹进来,婵衣几乎要打个冷颤,抿嘴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府中来人接吧,只是要麻烦公子派人去城西宝瓶巷子的夏府去报个信,不知公子可否方便?”
少年蹙着眉头,心中觉得将一个大家小姐放置此处不顾,颇有些不妥,便看到自家母亲身边的秦嬷嬷匆匆而来。
秦嬷嬷福身行礼道:“侯爷,夫人让老奴过来说一声,若是这位小姐不嫌弃,就坐夫人的车一同回去吧。”
少年侧头看她,她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秦嬷嬷惊讶的抬头,见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原来是夏小姐,真是巧,我家夫人的马车就在前头,我家夫人说,您若是急着回府,可以与我家夫人挤一挤。”
婵衣有些犹豫:“只是怕打扰了夫人清静……”
秦嬷嬷忙道:“不碍的,您有什么要带的,我帮您收拾。”
几人收拾妥当,婵衣对少年福身行了一礼,“谢过侯爷搭救之恩。”少年摆了摆手说了声不必客气,婵衣上了停靠在旁边的一辆青帷小车。
车厢里燃着好闻的沉水香,定国公夫人端坐在内静静地品着茶,抬头见她进来关切的打量了她一遍,“可有受伤?”随后又道,“你这孩子,出门也不仔细些,拉车的马如何能选那般烈性的,方才看着真是惊险。”
这样的话听着似是有些埋怨之意,仔细回味才发觉,定国公夫人是将她当做一个小辈来对待亲近了,婵衣忙笑道:“夫人说的是,是晚晚疏忽了。”
定国公夫人瞧她脸上还有些苍白,知道她定然是受了惊吓,拉过她的手打趣道:“你瞧,我就说咱们有缘分,这才分别了一小会功夫就又见了。”
婵衣脸上一副感激之色:“多亏了公子…嗯…侯爷相救,不然晚晚此刻怕是凶多吉少了。”
定国公夫人笑着道:“你怎知这不是佛祖安排给你我的福缘呢。”
婵衣点头笑了,与定国公夫人一路闲话家常,气氛十分融洽,直将一旁的秦嬷嬷看的目瞪口呆,自家夫人的性情她比谁都清楚,冷清有余热情不足,何时竟然能够跟一个半大的小娃娃聊的这般投机,心中暗叹,这个夏小姐果非常人。
☆、40.伤势
40.伤势
马车行了近半个时辰到了夏府,婵衣邀请定国公夫人进府喝些茶再走,定国公夫人笑着摆手说家中事务众多,不好脱身,改日再来拜访。
婵衣也不强求,与她告了别准备下车,就听锦瑟在外面道:“太太,三爷。”
婵衣赶忙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看到谢氏站在二门内等她,旁边还有正在低声说话的夏明意,安嬷嬷,张妈妈,萱草等人。
谢氏看到她下了车,急忙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关切的看着她:“可是伤着哪里了?你这孩子出门也不多带几个婆子,要急死母亲么!”
婵衣只觉得谢氏的手一片冰凉,急忙将怀里抱着的暖手炉塞到她手里,“母亲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说披一件大氅,手还这样的冰,快回屋,别冻着了。”
安嬷嬷在一旁道:“家人回来说二小姐的马车被惊着了,太太吓了一跳,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直说要来门口等二小姐回来,我们都拗不过。”
夏明意琥珀般的眼睛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见她脸色雪白,左臂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夏明意精致漂亮的眉头一锁,“姐姐,你是不是伤到手臂了?”
婵衣心下吃惊,她的手臂确实是伤了,之前撞到的时候只觉得又疼又麻,想动动不了,之后渐渐的能动了,钝痛感却越发清楚起来,而她明明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谢氏忙松开拉她的手,“你这孩子伤了也不知道说,快回屋上些药。”
婵衣轻声道:“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说完忍着疼动了动手臂,“您瞧,不是好好的么。”
夏明意看她疼的额上都出汗了,还说不严重,只觉得心像是被揪了起来,直想按下她的胳膊帮她上药。
谢氏急忙制止她的动作,气怒道:“自己的身子自己也不知爱惜,瞧瞧你都疼的满头是汗了还说没事,你是要让母亲担心死么?”
婵衣撅了撅嘴,不敢再多言,跟着谢氏一同往回走,进了东暖阁内室,锦瑟上前伺候着将大氅解下,褙子脱下来,小心翼翼的查看胳膊,只见左臂胳膊一大片的淤青,手肘处更是肿胀的不成样子,谢氏脸色更沉,“以后不许你再一个人出门了,一定要有人陪着,瞧瞧这伤的,都这么重了还笑的出来。”
谢氏从紫荆花纹的药匣子里拿出瘀伤药膏仔细的给婵衣涂了,又用袖袋裹了一些碎冰敷在胳膊上,婵衣将褙子穿好,索性拖了小杌子坐到谢氏跟前,拖着长长音调撒娇道:“母亲不要生晚晚气了,晚晚也是不想要母亲担心。”
谢氏瞪她一眼,没好气的道,“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明儿就给你找户人家,索性将你早早嫁了,让你祸害别人家去。”
婵衣心头一跳,前一世就是这个时候,母亲去之前帮她定下的婚事,这一世她一定要打消了母亲的这个念头,她软软糯糯的开口道:“母亲嫌弃我,我偏不嫁人,母亲别想甩开我!”
谢氏扑哧一笑瞅了婵衣一眼,女儿秀美瑰丽的脸颊软软的贴着她的,再大的火气也消了,无可奈何的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个猴儿!”
在外室的夏明意担忧婵衣的伤势,苦于男女有别,他进不得内室,隐约听到嫁人二字,心口狂跳,只想进去听个究竟。
☆、41.道歉
41.道歉
母女二人笑着出来,夏明意急忙上前关切道:“姐姐的伤可要紧?”
婵衣不想搭理他,转过头,话也不回他一句,倒是谢氏开口道:“不碍的,看着厉害,实际将养几日就好了,”谢氏伸手轻轻捏了捏婵衣的脸,笑骂道,“别为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担忧,听说昨儿她还将你托人给她带的凝脂膏摔了?”
夏明意想到昨日在暖亭中的事,脸上烫得很,耳朵尖泛着红,忙说:“不是姐姐的错,是我惹恼了姐姐。品 书 网 ()”
婵衣冷冷哼了一声,看到他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她就来气,他跟她一般大的年纪,怎么就如此的有城府,每次她都在他手里吃闷亏。
谢氏见婵衣冷着脸不痛快的模样,颇有些怒其不争,“意哥儿的一番心意你却这般糟蹋,是不是皮子又痒了?还不赶紧跟意哥儿陪个不是,做姐姐的还这么小气,也不怕人笑话。”
“谁想当他姐姐!”婵衣咬住嘴唇,怒视夏明意一眼,却发现夏明意用那双琥珀色眼睛凝视着她,眼角带着些薄媚,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怒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笑话没看够么?回你的云起院去!”
夏明意见她漂亮的眼睛看过来,目光中带着一贯的不屑,心里一阵难过,苍白着脸眼睛垂下来。
谢氏沉下脸来,“给意哥儿道歉!”
“母亲……”婵衣声音放软,去拉谢氏的手,谢氏却瞪着她,无奈之下,她咬牙道:“是我不对,我给三爷陪个不是,三爷勿怪。”
她从不肯叫自己弟弟,从来都是三爷,夏明意只觉得心口发闷,“姐姐不必如此的,母亲,我回房看书去了。”
谢氏见夏明意一脸的难过,安慰道:“你是个好孩子,别跟这个泼猴儿一般见识,我罚她回去面壁思过去。”
夏明意心中一叹,当真如此的话,她只怕会更恨自己了,连忙摇了摇头,“我也有不对之处,母亲别罚姐姐,姐姐头上的伤还未好,今日又伤了胳膊,回去要好好休养。”说完行了礼便走了出去。
瘦瘦高高的少年,身影却带着股子寂寥,谢氏不由的心中感叹,转头瞪了一眼还在气恼的婵衣,“意哥儿他也是不容易,你让让他又能如何?”
婵衣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悲凉,夏明意他哪里不容易了,先不提他生父是皇帝,就说他被放到夏府,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任何好东西都要先过了他的手,才能到别人手里,父亲又重视的紧,每每遇上他,都是旁人吃亏,这样还很不容易,那究竟怎样才行?
更何况他再过半年就会被接回宫,到时候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即便现在不容易些也是值的吧。
婵衣只叹了口气便岔开话头:“母亲就不问问我今日在大佛寺的事儿。”
谢氏奇怪道:“你去大佛寺是上香还愿,难道还遇见了什么事?”
婵衣伸手去拿甜白釉青花圆盘子里的柑橘,剥了一瓣塞进嘴里,含糊道:“您一定想不到,我遇见定国公夫人和定国候了……”
☆、42.事实(一)
42.事实(一)
正和谢氏说着今日的遭遇,便听得萱草通报一声,说是老太太来了。
婵衣忙迎上去,屈膝敛裙行了一礼,笑着问道:“这天寒地冻的祖母怎么来了,我方才还跟母亲说一会要去您那呢。”
夏老太太脸色有些沉,将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她敷了冰的袖袋,有些埋怨,“早间让张妈妈给你安排了几个婆子跟车,你却嫌我啰嗦不肯带着,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外头凶险着呢,这次就是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婵衣一张小脸皱起,看起来万分的可怜,“祖母教训的是,晚晚以后再不敢了。”
夏老太太见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安慰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吃了亏下次可得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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