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地上放着的火柴塞到灶眼里,然后又找了块松树明子,在灶台上摸了盒火柴,把燥里的火就给点着了。
然后这才快手快脚的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瓢水,倒锅里,简单几下刷了锅,然后又舀了一瓢水,准备煮粥。
她现在的身体,加上饿的有些抽抽的胃,最适合的就是喝点粥。
这些做好了,她这才凭着记忆,掀开了堂屋地当间的地窖门。
沈飞扬费了点劲才把粮袋子从地窖里弄出来,她现在身体还很虚的。
其实说起来,这个家穷的都叮当响了,真没有必要把那点粮食藏来藏去的,不过可能是习惯使然,沈云芳就是把家里不过小半口袋的玉米面藏到了黑咕隆咚的地窖里。
抓出两把玉米面,就着瓢里的水给搅合开,正好铁锅里的水滚开了,她边搅合着边把玉米面下到了锅里。
顺便到鸡窝里看了看,把新出窝的两个鸡蛋用水冲了冲,一起放到了大锅里煮。
她则坐到小板凳上,边往灶膛里添树枝子,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这个家并不应该这么穷的,不是说钱,说的是粮食,沈飞扬看了看自己脚边上那也就二十多斤的苞米面。
一个月前生产队里的水稻和玉米都下来了,她家虽然就她一个人了,但是每年四百八十斤的粮食还是有的。
今年分粮,沈云芳分到了一百二十斤稻谷,三十斤麦子,二百斤玉米,大豆三十斤,谷子三十斤,糜子五十斤,饭豆十斤,绿豆十斤,总共四百八十斤。
听起来四百八十斤粮食挺多的,但是对于七十年代的人来说,一年就这些粮食,真不太够。因为这些粮食都是带壳的,要是去了皮,能有三百六十斤就不错了,那就相当于一个人一天一斤粮食。对于一个一年到头肚子里都没有油水,还要出苦力的人,一天一斤的粮食真不够干啥的。再加上谁家能像沈云芳这样就一个人,哪家没有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啊,这些孩子要是在生产队干活还好,有公分,分粮的时候也能凑合着分二三百斤的粮食,要是年纪小不能上工的孩子,村里固定按岁数段给分粮食,当然这些粮食也得算大人公分的。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不比大人少,所以一家子粮食凑到一起,精打细算的能勉强够吃,要是大嘴马哈的,到了年底就得饿肚子。
按照正常来算,生产队分这些个粮虽然不是很富足,但是只要不天天吃干饭还是能对付过的。再有盖家屯里的人每家都会按人头分自留地,自己还能重点苞米啥的,所以盖家屯的村民虽然每年没有什么收入,但是只要肯干,肚子是饿不着的。
沈云芳一个小姑娘,别管是啥,一年分到四百多斤粮食,咋的也够吃了,可是现在沈家却只有这二十多斤苞米面了。
那剩下的哪去了呢?
沈飞扬叹了口气,小姑娘脑子好像有问题啊。
记忆里,那一百多斤稻谷,她自己就留下十多斤,剩下的都让她未来大伯哥给拎到未来婆婆家了,理由就是未来婆婆在家想吃大米饭想的不行了,在家炕头上哭呢,她这个做人家二儿媳妇的,虽然还没过门,也得尽份心力,所以有大米得先紧着老人吃。
忘了说了,别看沈云芳这小丫头才十五岁,但是已经说定人家了。
这又是一段故事。当初沈云芳的父亲在战场上是因为救战友牺牲的,而这个战友就是沈云芳未来的公爹。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就是一出替父报恩的戏码,而当初沈云芳的老娘因为贪图人家给的五十块钱的聘礼,再加上也是想给唯一的姑娘找个好人家,所以就义无反顾的答应了。
在她老人家的想法里,我老公都为了你们家老头子死了,你们要是有点良心,将来怎么可能对自己姑娘不好,而且人家生活也比较殷实,能一下拿出五十块当聘礼的人家,生活肯定也差不到哪去,以后她一个老婆子跟着姑娘也有口饭吃。
从这件事上来看,虽然沈云芳的老娘也是心疼姑娘,但是也掩盖不了,她身为张家人骨子里的自私与势利。
这么多年,沈云芳就见过未婚夫李红军三次,相亲一次,订婚一次,那都是她四岁那年的事。还有就是一年前她妈妈去世,李红军从部队上请假回来看了看她,这应该才算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李红军每个月都会给她邮一封信,信里都会夹带着一张五元的人民币。
沈飞扬手里的钱就是这么被沈云芳攒下的。
于是沈云芳这个傻姑娘虽然心里不咋乐意,但是看在李红军给她邮那么多钱的份上,又怕得罪婆家那些人,只得把自己刚刚分到手的一百多斤大米给了大伯哥,让他拿回去孝敬未来婆婆了。
于是沈云芳这个傻姑娘虽然心里不咋乐意,但是又怕得罪婆家那些人,只得把自己刚刚分到手的一百多斤大米给了大伯哥,让他拿回去孝敬未来婆婆了。
然后是舅妈偷摸的来家里哭穷,拉着她的手说当初是如何如何帮着她娘俩了,暗示她不能忘恩负义。
这个傻妮子不知道是咋想的,为了有个好名声,居然就给那个舅妈拿了一百斤苞米。
所以最后她自己就剩下几十斤苞米了。
可能沈云芳这傻丫头还是有些指望才能这么干的,沈飞扬回忆了一下,这孩子不管是分粮前还是分粮后,都很少在自己家开火,差不多每天都厚着脸皮去村里的几个伯伯姑姑家,这家蹭一顿,那家混一顿的。
当然谁看她这样的也不带给她好脸色的,但是她为了省粮食,就愣是当没看到,还是见天的一到饭点就凑到人家饭桌上去。
这才是真的不咬人膈应人呢。
就这样的,还想要好名声,估计在盖家屯,她的名声都臭到家了。
沈飞扬就是想想都替沈云芳这丫头觉得羞愧,也替她的智商感到着急。这都是什么神一样的逻辑啊。
把自己赖以生存的粮食都白送给外人了,就为了图个好名声,然后就在自己家跟前祸祸。难道盖家屯的人都是死人吗,在这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吗。
沈飞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真是愁人啊,人家惹了祸拍拍屁股走人了,苦了她这个接班人还得在这受别人的白眼过日子啊。
不到十分钟,粥就煮好了,她赶忙把灶膛里的柴火都撤了出来,拿着家里唯二的两个二大碗,一个盛粥,一个放剥了皮的鸡蛋。
她又在灶台上翻了翻,没找到糖,只有一个绿色的酒瓶子里装了点酱色的液体,她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确定这瓶是酱油。还有就是旁边要倒不倒放着的小半袋的大粒盐。
家里咸菜大酱啥的到是有,只是都被藏到了地窖里,想到还要爬上爬下的,沈飞扬放弃了。她拿起酱油瓶子,小心的往鸡蛋上倒了点,然后用筷子把鸡蛋一点点夹碎,让每一个鸡蛋碎块都沾上点酱油。
然后她就这么一口粥,一口酱油鸡蛋的吃了起来,不大一会儿两碗半粥,两个鸡蛋就让她唏哩呼噜的都吃完了。
沈飞扬摸了摸肚子,感觉要是再有一碗她也能吃进去。哎,还是没吃饱啊。
她从小凳上起身,肚子里随着她的动作响起了水声,这是不是就是水饱啊。
没有在自哀自怨下去,沈飞扬手脚利索的把大锅和两个碗刷了,然后看了看天,也不知道是早上几点了。她还是决定先把自己家的几只鸡喂饱了,然后在出去上工。
第四章 家
沈云芳家是个典型的东北农村屋子,一共就三间屋,一进屋就是堂屋,也是厨房,左右两面都有一个屋。
沈飞扬昨天就是住在东面的屋子里,里面除了一个大炕及两个红木箱子,再就是一张四角桌和两个腿不太齐整的凳子。
桌子上还有个煤油灯。是的,这个时候盖家屯还没有通电,家家晚上都靠着煤油灯照明。而沈云芳家的煤油灯早就没有煤油烧了,所以好长一阵子,她晚上都是摸黑的。
她推开对面西屋的门,往里看了看,和她住的那屋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这个屋子更暗。沈飞扬看了看窗户,比东屋的还小,而且窗户上都用报纸给贴上了。
窗户下面就是一个大炕,炕上光溜溜的,连个炕席都没有,整个屋里就地上摞着放着几个柳条编的筐,最上面是个空簸箕。旁边杵着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锨。地上还放着一个一看就用了很多年的菜墩。
沈飞扬走过去,没嫌弃灰尘大,在筐里翻了翻,好东西肯定是没有,框里放了一卷塑料布,几根稍微粗点的铁丝,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还有一双棉手套,几块破布。
转悠一圈,确定屋里都查看一遍了,最后把地上的那个菜墩拎起来,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盖家屯地处山区,算是在山脚下。
沈飞扬从屋里出来,就看自家院子挺大的,但是到处是鸡屎,正有四只老母鸡昂头挺胸的在院子里乱转呢。它们看到屋里出来人了,都热情的凑了过来,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估计是一天多没有人喂它们了,它们饿啊。
沈飞扬看到它们后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家居然养了四只鸡,难道现在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吗?
她愣在当地努力的想了想,嗯,好像这个偏远的小山村被这个****的年代影响不是很大,除了六几年那时候来过几次红卫兵,这些年基本就没有人来她们这里了。就是知青什么的,他们屯子也没来一个。
所以就算在抓的最严的那两年,盖家屯里的村民还是该干啥干啥,该养鸡还是养鸡,没有太大影响。
前年突然上面又下来了新命令,说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各家各户都要大力发展养猪,支持国家建设,鸡鸭不管养多少均可,没有要求,但是猪必须要养,每家每户每年必须要向国家交售一头合格的肥猪,合格标准是达到一百三十五斤以上,交售到公社肉食站。
当然要是养多了也是不准许随便买卖的,只能卖给国家。
不过虽然家家都养鸡养猪,但是却家家都困难,因为沈飞扬想起来了,从沈云芳懂事起,盖家屯生产队到年底分的钱都很少,勤快点的人家,一家子一年下来能分到一百三四十块就不错了,要是懒的,一家人一年三五十块也是有的,而这些钱,要从年头花到年尾,油盐酱醋衣服鞋袜啥的啥啥都要钱,这些钱能将将巴巴够一年花用就不错了。
至于想要多挣点钱,那就只能靠着家里养的老母鸡和大肥猪了。基本上每家都是把攒着的鸡蛋拿到供销社直接卖给国家,或者在供销社直接换东西用。
这个年代鸡蛋是硬通货。拿着鸡蛋就可以直接当钱花。
那有人就会想,既然这样,那在家多养几只鸡不就完了吗,再不行等年底把肥猪卖了不就有钱了吗。但是吧,这个年代人都吃不饱,养鸡养猪都不是容易事。
要想鸡下蛋、勤下蛋也是要喂粮食的,要不光吃菜叶子,鸡也受不了啊。养猪那就更是了,它比人吃的都多,一般人家哪有那么多粮食喂啊,所以一年下来猪也是瘦巴巴的,国家的收购价格也低,所以算起来养猪并不能赚多少钱。
但是这对于上辈子搞过养殖的沈飞扬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她有些眼光发绿的看着脚边几只老母鸡,感觉好像生活有了盼头。
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这几只鸡是一定要养好的。沈飞扬振作精神,拿起门后面的大扫帚就开始划拉院子。
沈家分前院后院,前院主要就是养鸡,后院是自留地,种点平时吃的菜什么的。
前院大约有个四五十平,左面堆了点柴火,都是些树枝子,沈飞扬知道,这是沈云芳平时去山上放羊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留着平时做饭烧火用,院门外还有一个大的柴火垛子,家家都这么放,堆得老高,留着冬天烧火用的。右边是半人高的鸡窝,旁边还用树枝子扎了个小院,这是平时四只老母鸡活动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那几只鸡却能在院子里散步。院墙是石头墙,这是当年沈云芳的老爹还在的时候,和沈家兄弟几个一起上山弄的石头,所以沈家几兄弟的围墙都是石头墙。
沈飞扬对这个一米多高的围墙还是很满意的,第一就是安全,以后就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住了,有这么个结实高大的围墙在,从心里上就有一种安全感。再有就是可以隔绝一些人的视线,以后自己在家里搞点什么东西,也不能让人一眼就看透不是。
现在石头墙的一周,都被种上了窝瓜秧子,这个月份了,叶子都已经脱落,就剩下几颗绿皮大窝瓜窝在地上。
她把院里的鸡粪扫到一起,然后在门后又找了个破簸箕,把鸡粪都搓到里面,然后端着就去了后院。
沈云芳家算是真真正正的坐落在山脚下,整个村子,她家在村里的最北头,紧靠着大山,顺着她家后院的小路,走不到十分钟就能进山。
当然她家门前也有条通往山里的路,只是从那条路上去,先到的是一个小山坡,那里是她经常去放羊的地方。
因为在后面就是山了,没有人家了,所以沈云芳家的后院比一般人家都大。
后院整个就是一大片菜地,顺着房子的方向,纵横有两条小土路。
沈飞扬端着手里的簸箕,顺着一条小土路往后院里面走去。
现在是十月中下旬了,地里已经罢园了,就几个留种的蔬菜还在枝头挂着。
沈飞扬径直往里走,尽头就是茅房,和农村所有茅房一样,三面板子一面帘子,四面透风。
她把簸箕里的鸡粪都到了茅房旁边的一个粪坑里,这里是沤肥用的。沈云芳家没有猪圈,因为她家人口单薄,没有劳动力养猪。
第五章 大爷
沈云芳一手掐着腰,一手拿着簸箕,仰头看着自己家后面的这座大山。
这应该是长白山脉的一处分支,当地人叫这座大山为帽盖山,因为从远处看这座山就像有个帽子扣在那一样,由此得名。
因为季节的关系,现在看来山已经不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了,很多树的叶子已经变黄脱落,在沈飞扬眼里是一样的美。
只有在旅游的时候才爬过山的沈飞扬对大山有着一定程度的向往,那种看到大山后心里开阔的那种感觉是无法表达的。
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沈飞扬这才想起那几只还饿的咕咕叫的老母鸡呢,赶紧的回身往前院走,顺便在地里种着的大白菜上批了最外面的几个叶子,回到前院后,在菜墩上当当当几下就剁碎,然后心疼的从面袋子里抓了把玉米面一起豁上,算是把鸡食弄好了。
沈云芳知道她这么弄鸡食让别人看到肯定骂她败家。人都吃不饱饭了,还给鸡吃细粮真是有病。这个时候玉米面也算细粮。
沈云芳也心疼,只是她一直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想让鸡下蛋,就得给鸡喂好了,她现在没有别的道,就指着这四只老母鸡了。
收拾了收拾自己,她推开院门走了出去,只要没死,她就得上工啊。
凭着记忆,沈云芳在土路上走了十多分钟,中间遇到了好几个村民,一个都没有跟她说话的,沈云芳不在意,原身以前就是一个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人,为人胆怯,平时看到人也大多低头溜边走,从来不跟人主动打招呼,后来她娘死了后,她又那么招人膈应,村里人基本上都当没有她这个人了。
到是方便了现在的沈云芳了,不用和这些人大交到,少了很多的麻烦,也少了很多暴露的机会。
这一路上她看到的都是低矮破旧的泥土房,走到最前头才算是看到了村子里最气派的五间土坯房,这就是盖家屯的生产大队。
盖家屯是隶属于五星大队下的一个生产队,全屯子一共就六十六户人家,村民三百多人。有一个生产队长就是沈云芳的大伯沈业清,还有一个会计一个妇女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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