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人的神色令秦机稍感满意,原先是他想的太好,这群人才会放肆了。枝枝已经进入郭家回不了头,那只能好好的敲打一番,灭了他们的小心思。
“其三,”秦机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郭昌,“我和岳丈商量好了,这几日会送枝枝到姑姑家中,那儿人少清静,方便学习礼仪做女工,等到七月初九再接回家里住。”
哪有在姑姑家待嫁的,像什么话,传出去好似她们都欺负郭宝芝。郭老夫人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身边的妈妈忙轻轻地扯她袖子一下,她瞬时想起秦舍人说的那个“其二”,忙闭紧嘴巴。
这丧心病狂的小子,真的会不顾伦理,割了她舌头。
与这等奸臣为伍,果真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秦机望着沉默的郭家人,满意的点点头,对郭昌拱手道:“小婿当着岳丈的面,说这番话,还请岳丈谅解。”
郭昌连忙摆手,“秦舍人思虑周全,宝芝能嫁给你这样的俊杰,是郭家的福气。所以,一切都听从秦舍人的意见。”
秦机微微一笑,“多谢岳丈。”接着,他对俞明枝说道:“枝枝差人去收拾行李,我送你去姑姑家。”
俞明枝当然明白这个“姑姑”指的是郭珑,想到那日和姚氏等人不合群的样子,她倒不担心去了那里又会有什么烦恼。
“好。”俞明枝点点头,和亓妈妈返回澄云院。
郭老夫人无声的长长叹口气,眼里满是不甘——便宜了这个死丫头。
等俞明枝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秦机又道:“至于顾妈妈和阿旺二人,我已差人将他们带去僻静地方打死了。我秦某人最厌恶的就是擅作主张的人,所以他们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上。”
郭老夫人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你!”
秦机稍稍欠身,“老夫人要是缺一个得力听话的婆子,我秦府上多的是,改日送两个过来伺候您。”
郭老夫人嘴角抽搐,注意到儿子的眼神后,硬是忍下“不用了”这三个字。
郭昌笑道:“秦舍人真是孝顺老夫人啊。”
秦机道:“小婿应该的。”他没有多余的话想和这群人说,叫上郭昌继续到外面说话。
不多时,俞明枝收拾好东西过来,他立刻带着她离开郭家。
人一走,郭家上下大大的松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后感到无尽的疲倦。
郭老夫人用手杖指着郭昌,骂道:“哪有你这样做老丈人的?!”
郭昌也憋着一股火气,此时秦舍人终于走了,便冲着全家人发泄出来。他袖子一挥,将桌上的一件宝贝花瓶扫到地上。
瓷器砸在地上,“砰”的炸裂,碎片散的到处都是。
众人惊呆。
郭昌指着他们,喝道:“知不知道你们做的好事,差点叫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恨意
随着夜色渐深,偌大的郭宅陷入寂静中。
姚氏躺在床上,瞥眼身边的人,忽然发觉结发十几年,郭昌变得陌生了。
郭昌真的不明白宝芝根本不适合嫁给秦舍人吗?
为什么在她一而再的暗示里,无动于衷。
又为什么会被那小丫头片子压制的死死的?
回想郭宝芝先前在家时,郭昌虽然把她捧作掌上明珠,可是远没有现在这种违和的上下级感觉。
只是因为夫家是秦机?
姚氏蹙紧眉头,以前郭昌再喜欢宝芝,也会先以宝芸的愿望为重。
这次一反常态,看来她不下狠手是不行了。
为了宝芸的幸福,为了郭姚两家的未来,郭宝芝这个多余的存在必须消失。
恨意充盈心中,姚氏默默地揪紧被子。
来到姑姑家的俞明枝被安排在东边一座叫“锦华”的院子,珠儿已经等候多时了。她的到来让除了亓妈妈外的下人只能在厢房外听候差遣。
春桃春杏虽然不愿意,但是在这儿轮不到她们在主子跟前献殷勤。这让她们惶惶不安——原本跟随夫人,只要二小姐嫁给秦舍人,说不准能混上侍妾的位子。而今秦舍人只会娶大小姐,现下又被疏远排挤,她们的未来在何方?
郭珑把人领到锦华院,交代两句就走,要她在家不必拘礼,有事就说。而她的相公杨为康这几日外出收账,并不在家。
秦机等其他人都退下了,亲手摘下俞明枝的幞头,又绞了干净温热的巾子递给她。
俞明枝对着镜子,擦去伪装,露出原本清丽秀气的容貌,“今日你多费心了。”
秦机叹道:“是我之前思虑不周,让枝枝受委屈了。郭家那些妇人,再不敢对你如何。”
俞明枝摇头,“那些不算什么。”
她不在意,可他在意的很,“枝枝之前吃了那么多苦,我却什么都没有帮的上,现在只想千百倍的补偿你。”
俞明枝低下头,眼睛酸涩。
秦机又道:“既然爱你,就是值得、必须为你做的,不求回报,只求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说完,他起身,向她告别,“我还有旁的事,过几日再来看你。”
“路上小心。”俞明枝送她到门口,看着他向自己招招手,然后身影消失在夜幕下。
她望着满是星辰的夜空,硬忍下泪水。
一直以来,秦机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她不是石头心肠,怎么可能一直无动于衷。
可是,她多么希望,这个人是季勤。
珠儿和亓妈妈指挥丫鬟送来热水,伺候她梳洗。
看着笑盈盈的珠儿,俞明枝逃避似的主动问她伤势如何了。
珠儿道:“多谢小姐当时施救,珠儿只是受了些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俞明枝点点头,“该多谢你保护我。”
珠儿腼腆的笑,“小姐是主子,保护小姐石应该的。”
亓妈妈看她们自在说笑,心安的点头,“小姐这几日好生修养,姑奶奶看着不好相与,其实心肠比家里那几位好多了。过几日,不是有老爷安排的妈妈来教规矩吗?还要绣枕面,要好一顿忙的呢。”
珠儿奇怪的问道:“什么妈妈?”
亓妈妈笑的颇有些深意,“从闺阁小姐到新嫁娘、当家主母,总得学好些东西。”
“嗯。”这回事,俞明枝从出嫁的堂表姐那里听说过。
珠儿掩嘴笑道:“秦舍人没要郭老爷安排这些,说是小姐聪慧,无需学。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也不适合小姐。家里事务届时都有人为小姐分忧。”
亓妈妈惊讶,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随性的夫家。接着,她眼眶湿润,“秦舍人待小姐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珠儿毫不掩饰的说道:“秦舍人是要把小姐宠上天去的。”
俞明枝默默的将水浇到赤/裸的肩头,热气蒸腾的她脸颊发红,灿若桃花。
亓妈妈道:“小姐害羞了。”
俞明枝没有说话。
珠儿和亓妈妈相视一笑,真的当她害羞了。
沐浴过,换上干净的女子衣衫,俞明枝舒舒服服得躺在床上。
珠儿留在外间守夜,春桃她们只能站在厢房外面,没有人半夜三更窃窃私语,俞明枝觉得舒心了些,大概是因为今日祭拜了父亲,今夜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天清晨,俞明枝刚吃完早饭,郭珑来了。
“昨晚休息的好吗?”她一进门就问道,顺便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加了红豆的香糯米粥,清爽可口的菜瓜和酸萝卜,香甜酥软的糕点和一碟荤素搭配的包子。
俞明枝屈膝行礼,“多谢姑姑招拂,宝芝一切都好。”
郭珑道:“这就好,我可盼着宝芝风风光光的出嫁那一日呢。叫所有人的好好看看郭家大小姐。对了,一会儿杨家有几个亲戚过来,不想凑热闹酒出去逛逛,或者在园子转转。”
“是,姑姑。”
郭珑没有多言,挥挥手翩然转身离去。
亓妈妈道:“小姐,一会儿打算做什么?”
俞明枝状似无意的问道:“杨家亲戚都是做什么的?”
亓妈妈道:“我只听所杨家经营酱油坊,虽不是值钱的东西,但因为酿造的酱油味浓色好,不止京畿一带的酒家收,连番邦来京做生意的,都少不得要运回去不少。杨姑爷全家都在酱油坊做事,只有一个兄弟叫杨为监的,在太常寺教坊做乐正,说是从小就爱摆弄乐器,所以爹娘随了他的愿,没叫去铺子做事。”
珠儿突然插话道:“听说今天杨三老爷和他的妻女都来做客,一家子都极爱乐曲呢。”
“哦?”俞明枝摸着下巴沉思。
突然,门外“哐”的一声,吸引几人望过去,只见春桃红着脸,哭哭啼啼的站在廊下,像被人欺负了。
亓妈妈不悦的走到窗边,责备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春桃连连道歉,“……刚才撞门上了,奴婢知错了,不敢惊扰小姐。”
“做事小心些。”亓妈妈瞪她一眼,回到俞明枝身边。
俞明枝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思索着杨三老爷一家。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美言
杨家前院渐渐热闹起来,反倒显得锦华院冷冷清清。
珠儿提议去花园里散步,俞明枝便请了一位杨家的婆子带路,让亓妈妈留下,看着春桃春杏等丫鬟打扫厢房。
杨家花园不大,从月洞门出去,沿着五彩斑斓的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走,穿过稀疏的竹林,尽头是一方不大的池塘,临水建有竹亭,在杨柳掩映下格外清静。
珠儿将带来的糕点茶水摆在竹桌上,笑着对凭栏望水的俞明枝笑道:“杨家虽是商贾,却也懂得风雅。您看,再过两个月,池子里荷花都开了,更好看呢。”
俞明枝要住到七月多,那时候正是芙蕖盛放、花香幽幽的好时节。
她点点头,“出淤泥而不染,圣洁无瑕。”
珠儿眨眨眼,递上去一杯清茶,“秦府上也有荷花池,等小姐嫁过去,接着有赏不完的荷花。那儿池子大,小姐若是喜欢,还能乘小舟进花丛深处。公子偶尔闲来无事,便喜欢一个人划船到水中央,闲坐垂钓,一坐就是大半天。”
俞明枝抬眼看她,秦机连安排一个丫鬟也都是有用意的。
她随意的笑问道:“秦舍人可有钓上鱼儿来加餐?”
“有呢!”珠儿用力的点头,眼睛因为兴奋而闪烁着光彩,“每次都是一箩筐,害得赵伯时不时要投放些新鱼苗进塘子里,生怕哪日被公子钓光了。”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像在说着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俞明枝没有打断她。
“大些的鱼被拿去送人,公子光挑那些中指长度的小鱼。小姐,您猜他怎么着?亲自下厨,小鱼洗净去头,丢进大锅里炖,一直到鱼肉酥烂为止,然后找一个大汤盆装起来,放一夜后汤汁都凝固了,连着鱼肉吃,那鲜美的滋味,叫人恨不得连吃三大碗饭呢!”
俞明枝道:“你尝过?”
“嗯。”珠儿比划着汤盆的大小,“每回都要炖这么大两碗,公子一个人吃不掉,赏给我们尝尝。”
俞明枝转头望向荷叶下嬉戏的锦鲤,珠儿觑着她的脸色,偷偷的摸两下下巴。
“为什么不吃那些大鱼?”她忽然问道。
珠儿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大鱼都送到城里的慈幼局了。”
不少郡县会由官府出人出钱设立慈幼局,抚养被遗弃的婴孩,为他们找寻可收养的人家,若是送不出去的,负责教养至一定年纪,放出去自谋生路。
虽说有官府出资,但这世道少不了贪官污吏,钱粮真正送到慈幼局那里,能够一个温饱便不错了,大约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尝一口肉味。若时常有人送去一批鱼肉,那些孩子该是欢喜无比的吧?
珠儿张望一圈四周,忽地小声说道:“除了鱼肉,公子也常去亲自教导孩子们念书呢。”
想不到这个杀人酷刑起来毫不手软的大奸臣,居然还会去慈幼局施善。俞明枝搭在栏杆上的手微微颤抖,她有想念起那个斯文儒雅的季勤。
和秦机接触的越多,渐渐的发现他和季勤越重合。
说来真是诡异,明明就是一个人,给她两种感觉,而感觉却又渐渐合二为一。
珠儿看她陷入沉思,便没有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欢快地像匹小马奔跑在石子路上,远远的看着竹亭里有人,挥舞着手大喊道:“宝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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