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枝笑着点头。看媳妇子拿来尺子要量身,摆摆手道:“不是给我做的。”
“咦?”杜妈妈惊讶。
俞明枝道:“是给秦机的。”
杜妈妈眼中的惊讶全都化为笑意,“夫人真是有心了。”
俞明枝道:“这几日我带着丫鬟们整理了衣柜。看了看公子的衣服,都按着季节和颜色重新摆好了。只是看着不够穿,想给他重新做几身,也顺便锻炼下我的绣工。”
说来真是奇怪,人前煌煌的秦舍人,家里能穿的衣服却没几件,除了官服,翻来覆去那么五六件,不是领口袖口有磨损,就是样式太老,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爱穿的样子。没想到人后这么朴素随意,真是不像那个叱咤风云的中书舍人秦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亲手给他做。”
杜妈妈抿着嘴笑。
俞明枝问道:“不知道你们可有公子的衣衫尺寸?”
杜妈妈连连点头,“有的,奴婢顺手也带过来。”
“好。”俞明枝拍手,叫珠儿将料子给仆妇们看,“除了衣服,再做两双鞋子吧?我之前只成功缝出过一床被面,还是头一次做衣服,有不好的地方,还请你们不要嫌弃我蠢笨麻烦,多指点指点我。”
杜妈妈道:“哪里是麻烦,能近前伺候夫人,是她们的福气呢。”
丫鬟和媳妇子们不约而同的点头。
“那好。”俞明枝挥挥手,“来,都帮我看看。”
屋子里为做衣服的事,忙的热火朝天。等秦机快要回来,俞明枝赶紧叫人把东西都收走,妥善的藏好了,然后拿出一本话本,在窗边闲闲的看着。
说来也巧,话本里的女子也在为相公缝制衣裳。
她看着,不由地会心一笑。
秦机进门时,看到这样娴静美好的妻子,凑上前来,用衣袖擦去她额角的细汗。
俞明枝道:“天还是有些热,所以出汗了。”
秦机道:“欲盖弥彰。”
俞明枝瞪他,“秦舍人要审我吗?”
秦机凑近了些,“好啊,来一点新花样的审问方法。”
俞明枝指尖戳在他的肩膀上,“你敢。”
“有什么不敢?”秦机凑到俞明枝耳边。
两人玩闹了一阵子,出了满身的汗,先沐浴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秦机拿起一只木盒,打来开给俞明枝看,里面是一对玉戒指,玉色清脆,光华温润。他拿起一只戴在俞明枝的手上。
俞明枝看着他的目光,拿起另外一只给他戴上。
“本来想给你买件珠钗。”秦机解释道:“但是想到之前送你一支钗子了,所以想有点儿新意。”
俞明枝并拢手指,冰凉的触感在手中渐渐变得温暖,哪怕是夕阳下也遮不住玉的光华剔透,“真好看。”她伸出手,与秦机戴玉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秦机道:“我这桩事办的好,枝枝可有什么奖赏?”
俞明枝神秘的一笑。“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秦机诧异,“还要过几日?”
俞明枝道:“也要容我想想,对不对?”
秦机点头,“对。”
“好了。”俞明枝牵起他,“来,我们去吃饭。”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秦机提议道:“我们把饭菜摆到庭院里吃,可好?”
俞明枝支起身子。手按在窗棱上。张望着外面的夜空,“是呢,今天的月亮比昨儿还圆呢。小库房里不是有很多烟花吗。我们拿来放怎么样?”
秦机欣然点头,“好啊,不过……”他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小库房有烟花?”
“因为我聪明。”俞明枝含糊过去。要下了软榻去吃饭。
秦机捉住她的胳膊,拉进怀里。“快老实交代。”
俞明枝道:“这儿是我们的家,我到处看看,熟悉熟悉,所以顺便就看到了。我就是当逛园子一样的走走停停。珠儿们给我撑伞,还带了茶水糕点。”
“我们的家。”秦机听到这四个字,心甜如蜜。
他原本的家。早就在灾荒中没有了,伶仃多年。终于有了真正的家,而且甜蜜恩爱,没有人可以分离他们。
俞明枝吩咐珠儿去小库房拿烟花,
两人在庭院里吃饭,然后再放烟花。绚丽的烟火,像乍然盛放的花,照亮秦府上空。
他们在热热闹闹的放烟花的时候,无数双眼睛也看向天空。
“秦家么?”一个人背着手站在庭院里,对着远处的烟花冷冷一笑,“成亲之后这般儿女情长了,倒是没想到秦机还有这样的嘴脸。”
他身后的人叹口气,愁眉不展。
赵仲转过身,在他对面坐下,斟了两杯酒,“郦兄,如今皇上整日对着美人儿,早就忘了你那档子事了,无需再愁闷苦恼了。”
“到底是记挂在心上过。”郦望山摇头。
赵仲举起酒杯,“来,先喝了这杯酒。”
郦望山没心思,但碍于赵尚书令的面子,还是喝下了一杯酒。
赵仲道:“秦机成亲了,他的死穴便又多了一个,无论是秦夫人,还是整个郭家,都会是他的软肋。我们卖蠢太久,得有些动作了。”
郦望山问道:“尚书令有何高见?”
“你听说了么,大理寺和刑部派人去襄州抓了些官吏回来。”
郦望山一怔,“为何我没听说过?”
赵仲呵呵一笑,“这桩事,秦机那帮子人办的隐秘,要不是多方打听,哪里会知道。而且,看情形,他已经查了很久。”
郦望山反而更加坐立不安了,“难怪谭泰会突然被抓……他一定是在查俞言深的案子!否则不会突然牵连出这么多,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谭泰去过襄州,和那边官吏联合起来陷害俞言深的?!”
赵仲俯身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郦兄不必多想了,只要那些人……”他以手为刀,横在脖子前,“那么这个秘密就谁也不知道了。”
“可是杀了他们,不更令人起疑?”郦望山道。
赵仲叹气,“郦兄,你近来操心那些繁杂的事情太累了吧?你怎么就没想过俞言深被定罪的那几条罪名?”
郦望山对这件案子很熟悉,一一道来,当念到“谋逆”的时候,眼睛一亮。
“原来如此。”
赵仲点头,“该让一些事情变成真的了。”
郦望山长长的舒口气,笑道:“那就好,那么这件事就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赵仲笑道:“既然秦机那么关心俞言深,就让他好好头疼去吧。那时候翻出来他关注俞言深的案子,便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了,到时候就是他自掘坟墓。”
郦望山想到这里,心情愉快,但还有有件事令他想不清楚。
“秦机和俞言深一直没有交情,为什么会突然查到俞言深的案子,他到底是凭什么觉察到异常的?到底是什么令他非查这个案子不可?”
赵仲又喝了口酒,远处的烟火照映的他的脸无光六色,“反正他要有的愁了,这点小问题,何须在意。”
郦望山道:“其实当初传来俞家人和官差在半路上,被流寇杀害焚尸,我就觉得着这件事很古怪。”
赵仲笑着摇头,“尸体都运回来,再三检查过了,我也在刑部找了人验尸,确定没有问题,体型、年龄和一些特征都符合。你啊,就是因为围场的事情,才变得多虑了。”
郦望山苦笑。
赵仲道:“就等着看好戏吧,我都安排好了,就为了让郦兄你高兴,忘掉那些没必要的烦恼。另外,听说你那外甥死在大牢里了?年轻人有些本事,可惜了……所以,也当作是给他报仇雪恨吧。”
郦望山拱手,“多谢赵尚书令。”他想了想,又道贺:“听说令嫒将和商州刺史家的大公子订婚了?可喜可贺。”
“是啊。”赵仲微笑道:“沂王很满意这门婚事。商州刺史之子,信安县主的外孙,和皇室也牵上些关系。只不过岳家先前定亲的是俞言深的闺女,这点美中不足了。”
郦望山道:“会不会岳家大公子有意接近令嫒,好查清俞言深的事?”
赵仲无奈,“你多虑了,当初俞言深的事一被揭发出来,岳家就退婚了。”
郦望山道:“那是商州刺史的意思,岳家大公子就不一定了。”
赵仲有些不悦,三番两次的开解了,郦望山还是这样杞人忧天。之前是同情他在围场的遭遇,所以一次次的包容,但是再这样下去,特别是在大喜的世上唱衰,就让人没心情同情他了。
他冷冷的起身,秦家的烟火终于结束了,那对新婚半个多月的小夫妻,甜甜蜜蜜的说着话呢吧?这一次他没想到秦机对立的立场,而是想到自己将要嫁出去的女儿和文武双全的而来女婿,不管这场婚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父母的没有不希望女儿幸福的。
“他对梦瑞非常好。”他还是草草的解释一句。
郦望山意识到赵仲心情的变化,知趣的住嘴,改口说道:“祝令嫒与女婿百年好合,恩爱长久。”
好话总是令人舒心的,赵仲高兴了些,“等梦瑞的婚事办完,也该考虑考虑你家几个儿女了,必定都会是门好亲事。”
郦望山拱拱手,“多谢赵尚书令。”
赵仲又望向天空,冷笑道:“秦机,这一回看你要如何救你的新婚妻子和俞言深。不知道这个做为你晋升中书侍郎的礼物,会不会感到惊喜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乱党
俞明枝依然在秦机上朝之后,叫丫鬟们抬出箱子,召集齐会针线的丫鬟媳妇子们,围坐在室内,一边做衣服一边闲聊,其乐融融。
珠儿带着一人站在厢房外,“夫人,大夫来给您请安了。”
“大夫?”俞明枝不解,近来除了吃些调养的汤药外,身子一只很爽利,没病没痛的,怎么突然请来了大夫?
“进来吧。”她喊道。
珠儿请大夫进屋,丫鬟们让开一条道,好让他们过来看诊。
珠儿先将一块丝帕搭在俞明枝的手腕上,然后大夫才恭恭敬敬的上前来,双指搭在雪白的腕子上把脉。
丫鬟和媳妇子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谁也不说话,紧张兮兮的注视着夫人。
片刻后,大夫松开手,对俞明枝作揖,“夫人身体无碍,只需继续按时服用调理身子的汤药即可。”他顿了顿,试探的问道:“不过,夫人近来身子没什么异样吧?因为有的病症初期,脉相上是看不出来的。”
他意有所指,俞明枝满脑子是选花样的事,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答道:“一切都好。”
大夫道:“那就好,祝愿夫人身体康健。没别的吩咐,小人告退了。”
俞明枝点点头,“多谢大夫。珠儿,送送大夫。”
珠儿应声,送大夫出去。两人走到院门外又停下脚步,大夫低声说道:“无论到底如何,还是请小心照看夫人的身体,切不可大意了。夫人因为先前的遭遇,身子有些虚,虽然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小心为上。”
珠儿郑重的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大夫。”她将一个红色的荷包塞进大夫手里,客气的笑了笑。
大夫拱拱手,跟着小丫鬟走远了。
珠儿抿嘴想了想,快步回到屋内。
夫人和仆妇们又聊起来了。这些仆妇并不都是京城人,有从公子家乡来的。也有京畿周边的。形形色色,也便有各种各样的故事。
她晓得所有人的底细,但夫人还不清楚。闲聊之间关系也更为亲密。
看得出,仆妇们因为夫人的和善可亲,而放下疏离戒备,气氛轻松愉快。
要是那位楚姑娘看见这般场景。怕是要气得吐血了吧?
她坐到夫人身边的锦杌上,轻声问道:“夫人。您这几日本该要来小日子的吧?”
俞明枝拿着花样的手顿了下,笑道:“好像是的,我不大记得清日子,不过……”她叹口气。“你也晓得,经过那桩事之后,有时候就不做准了。”
珠儿眼中透出一股笑意。“夫人,您可以有想过……是有了?”
俞明枝一听。脸颊微微发烫,嗔怪道:“才半个多月,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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