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个人回府一趟,把这边的事告诉我额娘。”
就在这天,就在皇城根下,两位格格联袂上演了一出闹剧,宁楚克她阿玛崇礼来得贼快,他正要说两句,董鄂家也来了人。来人是董鄂氏的亲大哥,他差点没能突破人群的封锁,得亏有人机灵,一路嚷嚷说:“快让开,都让让,主角来了,董鄂格格她大哥来了!”
被比作唱曲儿的戏子,她大哥很想死,绝望的还在后头,他在大冬天里挤了个满头汗,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就听见早到片刻的崇礼阴阳怪气说:“听说你们家格格要嫁给皇阿哥做嫡福晋了,是许给谁来着?九阿哥还是十阿哥?得,我管他是谁,眼下还没飞黄腾达就摆架子耍威风,随口吩咐一句就要让我闺女让开,我闺女是你家奴才?随你使唤?”
胤禟还在吃点心看戏,就感觉有人踢了一下轿子,他顺着帘缝看去,只见教习嬷嬷使眼色过来。
噢,差点忘了,他现在不是坐这儿就能把对面吓个半死的九阿哥,他是提督府的格格宁楚克。
提督府的格格号称是万里挑一的四全贵女,品性才情都属上佳,照这个设定,他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爹和对面撕逼,趁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多,得抢占先机演一波。
胤禟拿手帕擦了擦嘴,把点心屑都抹掉了才伸手掀开轿帘,清清脆脆地说:“临出门前就听见有喜鹊在喳喳叫,心想今儿个定能遇上好事,这不,就遇上了董鄂格格。格格赶时间口气差点就差点,让我让开就让开,原就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还惊动了阿玛?您那么忙,做什么为这点小事过来?”
这一刻,他仿佛忘了崇礼是他使人请来的,他给后宫妃嫔附了体,爆发出惊人的演技,既表现出满洲贵女的从容大方还适当流露出两分自责,可把崇礼感动坏了。
崇礼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觉得是自己无能,闺女十天半月不出门,一出门就让人这么欺负。明明是被欺负了,为了息事宁人还主动站出来赔礼道歉,这得多委屈?
围观群众倒是不至于跟着感动,他们这会儿震惊于宁楚克的美貌,窃窃私语说传言当真不假,这宁楚克格格比天宫仙娥也不差,怕就是仙女下凡来的。
本来,就那番话就已经把董鄂氏气了个半死,方才没人围观的时候他多嚣张,说谁爱让谁让,还催着底下的人去衙门搬救兵。眼看着聚过来的人多了就改口了,听听这话,董鄂氏想吐。
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董鄂氏直接从轿子里探出个头,满脸讥讽说:“你宁楚克格格也会服软?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胤禟见过太多次,后宫妃嫔就这样,没别人在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不怕说,只要边上有人,哪怕仇深似海也能挤出笑脸来互相恭维,看着就真像是好姐妹。
他只是借了一下宫斗的套路,谁知道董鄂格格这么耿直,连装都不装。
胤禟坑了人家一把,但并没有任何愧疚之心,还想着帮这蠢货出个名也好,好让八旗子弟看看,睁大眼睛看看,董鄂家的生来都不带脑子,谁娶谁遭罪。
这么想,遂掩下笑意,认认真真解释说:“方才心里有点不痛快,这才没赶紧让开,后来想想,是我小题大做了,我给董鄂格格赔个不是。我让,格格过吧。”
说完胤禟就吩咐让开,崇礼不干:“闺女你听阿玛说,咱不用这么委屈,了不起闹皇上跟前,我还怕他?”
“那皇上不得削您?为芝麻绿豆这么大点事不值得。”
崇礼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又感动于娇娇爱女的关心,眼眶都红了。
胤禟压根不敢同他对视,生怕自己笑场,只最后说了一句:“我路也让了,礼也赔了,这事儿过去了,阿玛您赶紧回衙门去。”说着他放下轿帘,不再多言。
崇礼作为二十四孝爹,最肯听闺女的话,也没再置气,只是来者不善的看了董鄂氏她大哥一眼,虎着脸说:“我闺女都把路让了,还不过去?堵这儿你还想干啥?”
董鄂氏气得想骂娘,她恨不得泼对面一脸冷茶,这贱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惯会装模作样的贱人!
没等她说点什么,她哥使眼色过来让轿夫赶紧抬着走,非但如此,还倒贴上去给崇礼赔笑脸,崇礼摆手让他滚蛋:“回去告诉你阿玛,顶好让你们家人都别犯我手上,我和你没完。”
董鄂氏前脚走,之后提督府的轿子也过去了,等到没热闹看了,老百姓才逐渐散去,走远了还在说呢。迎面相遇人家跟使唤奴才似的叫你让开,谁会让?有点气性都不会让!宁楚克格格坦白说她心里不痛快绝对是实话,作为受委屈的一方主动站出来,又是让路又是赔礼,退一万步讲哪怕不是真心的,做到这份上也够意思了,董鄂格格阴着一张脸,谁欠她的?
“不会真是要做皇子福晋了?否则能有这么大气性?”
“哪位皇子瞎了眼啊?要我说倒贴也不能娶这么个婆娘回去,妻不贤迟早坑害全家。皇上要是真给亲儿子娶这么一门福晋,这父子之间得是仇深似海吧……”
“衙门的差役还没走远呢,兄台慎言。”
董鄂氏他大哥一句不差将这些话全听了去,他脸都黑透了,这件事可能引发的后果董鄂氏压根没想过,倒是胤禟,他差点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真是压也压不住好心情。
都说以退为进乃是良策,先贤诚不欺我。
他乐到一半想起来,崇礼方才说董鄂氏要嫁进皇家了,还是做皇子福晋。
胤禟想了想,已经传出宫的事没道理本人不知情,额娘的确没跟他提过,那就不是他……皇阿玛该不会给老十相了这么个蠢货?
想到这里,他替老十抹了把辛酸泪。
只怪贵妃娘娘走得太早,没亲娘照拂,老十日子难过。
打死胤禟也没想到他才是那个苦主,董鄂氏是康熙亲自择选的九福晋,虽然还没定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跑不掉就是她了。这本来应该是秘密,董鄂氏她阿玛心里有谱,回头就同福晋提了一嘴,福晋得意于闺女即将嫁进皇家,同别家福晋往来的时候就带出一些,这事不少人都猜到了,挑破了直接说出来的崇礼是第一个。
托他的福,这桩好事就此生了变数。
这会儿胤禟还不知道差点要娶董鄂氏的是他本人,他正在质疑亲爹的眼光,不管怎么说老十都是他亲儿子,老十就够憨了,还给看了这么个蠢货福晋,且不说他会不会拖着全家一起倒霉,只说这两人培育出来的下一代……不得蠢出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 九爷:感谢娘娘们言传身教。
四妃:……你滚。
第19章 惊吓
轿子直接抬进尚书府,进了门才稳稳停下,胤禟理了理披风,从轿上下来。他瞄一眼脚下踩的花盆底,心想最近总算找到一点旗鞋存在的意义,大冬天出门穿这个比穿靴子清爽,底子厚,打雪地里踩进踩出也湿不了鞋,只是比别的鞋子更容易打滑,经常要人搭手扶着。
尚书府这前院扫得勤,地面平整干爽,他看着心情都好了一分,往里走上两步,只见一个瞧着颇为眼生的老太太迈过门槛从厅内出来。
胤禟还怕喊错人,那边先招呼上了:“哎哟我的心肝肉,快过来,让郭罗玛玛好生瞧瞧。”
老太太满脸喜意开了口,胤禟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他拿出在宫里哄宜妃那套,几句话就逗得人家开怀笑。
“我这外孙女哟,一个冬没见还是一样招人疼,比府上这些个二愣子强了不知多少。”老太太牵着人往厅里去,她自个儿在上首坐下,又拍拍椅子扶手,让胤禟坐旁边来。
老太太那两个儿媳妇也跟在后头,先前怕讨人嫌没敢抢戏,这会儿才逮着机会关心起来。
两个媳妇也不全是嫡亲的,宁楚克她郭罗玛玛生过两子一女,闺女不用说,就是崇礼福晋觉罗氏。再说儿子,长子出生时她年纪太轻身子骨弱,累其先天不足,没养活,又三年才生下老二。
因着长子没序齿,老二就是宁楚克她大舅老爷,她大舅老爷如今还是个四品官,正在熬资历,再有两年兴许能升一升。她二舅老爷是妾生子,同老太太的关系不算僵,可到底不是嫡亲母子,总归隔了一层。
她大舅老爷娶福晋钱佳氏,钱佳氏两胎都是儿子,因膝下无女,对宁楚克倒还不错。
前些年老太爷任总漕的时候,她私下埋怨过,南边运上京城的稀罕物件怎么半数都送去了外嫁的姑奶奶府上,本来多半该给她相公儿子。不过这总漕的位置任谁也做不久,老太爷连一任又调去礼部,做了礼部尚书。
从一等一的肥缺调去礼部这个清贫衙门,钱佳氏又嘀咕了两回,说眼下倒是公平了,她没有,姑奶奶那头也差不多。这两年,钱佳氏才瞧出门道来,自家老太爷无形之中都是在为他外孙女铺路呢,管着漕运的时候借职务之便给捎带东西,眼看宁楚克要选秀了,他调职去礼部。谁不知道一年一回的小选是内务府承办,三年一届的大选是礼部负责……巧成这样,也是好命。
钱佳氏心不坏,她是羡慕,也没到嫉妒恨的份。背后嘀咕都是挑没人的时候,毕竟阖府上下的风光体面都是老太爷给的,惹怒了老太爷他能逐个把人踹出去自立门户。
钱佳氏这觉悟不算差,和她比起来,二太太孟佳氏对宁楚克的意见就大得多,从前遇上老太太不在,她还会当面开讽,结果回回都不讨好,后来就收敛了许多。
今儿个先开口的是钱佳氏,她满是关心问:“听说你前段时间有些磕碰,可大好了?”
胤禟点头:“自然好了,否则额娘能放我出门?”
“那就好,那我这心就能放下了。”
哪怕不熟,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胤禟句句都回了。他又感谢了一番,钱佳氏跟着吹起老太太,说老太太才是最担心的那个,前些日子吃饭都不香,也就今儿见着人才露出笑脸。
老太太瞪她一眼:“你闭嘴吧。”
钱佳氏就委屈起来:“额娘日日牵挂,儿媳能不说给外甥女听听,也好让外甥女多孝顺您。”
听了这话,老太太将胤禟搂在怀里,很是亲热地说:“你们几个谁有我外孙女孝顺?用你瞎操心?”
钱佳氏轻打了一下嘴:“好,好,是儿媳说错话了,该打。”
大太太钱佳氏唱作俱佳来了一全套,差点酸倒了孟佳氏的牙,她哼哼说:“从前没见大嫂这么关心外甥女。”说着画风一改,又问:“早先不是说巳时到,怎么晚这么久?”
“也没什么,只是半路上遇见了董鄂家的格格。”
老太太正想训人,这老二媳妇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句句都不中听,一开口活似怪罪。没等她说点啥,胤禟这么回了一句,就把话题带跑了。
听他提到董鄂格格,老太太问说怎么回事。胤禟就把前因后果说了说,语言这门艺术他可说无师自通,寥寥数语就让董鄂氏背了口大锅,说完还感慨,也不知道那番爆料是不是真的,她真被上头选中内定为皇子福晋了?
“没今儿个这茬,她再有大半年恐怕就是九福晋了。照你所说,今儿瞧热闹的还不少,事情闹成这样,怕是要生变数。”
这一刻,胤禟是懵逼的。
“啥?您说九福晋?”
老太太拍拍他的手,“圣旨下来之前谁也说不好,不过看她额娘就是要给皇阿哥当丈母娘的做派,这说法很有几分真。”
胤禟受了巨大的打击,他看起来就像是被雷劈过。
还是不敢相信!怎么都不敢相信!
董鄂氏蠢成那样,配老十还能勉强夸句登对,两人一个颅内有疾一个天生脑残,互相拖累正好,谁也别嫌谁。换做他,这事儿就不靠谱了!他胤禟自幼聪慧,哪怕学问不是最好,骑射不是最强,至少小聪明是最多的!他这么棒,咋能让董鄂氏那坨牛粪糟蹋了?
皇阿玛要是真能从董鄂氏和他身上看到匹配之处,那唯一的解释是没睡醒,唯二的解释是瞎了眼。
这么瞎点鸳鸯谱,还能好好做父子?
爹和儿子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给他挑那么个婆娘,胤禟差点怀疑皇阿玛是不是当了绿帽王,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呢?
好在他崩溃归崩溃,到底没失智,他一脸绝望朝尚书府这老太太看去,把人家老太太给吓坏了。
“我的心肝肉,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啊,告诉郭罗玛玛,郭罗玛玛替你想法子!”
胤禟干巴巴回说:“您说董鄂氏她要做九福晋了……”
“就为这?这用得着担心?今儿个一闹,事情能不生变?”
“万一皇上日理万机没听说这茬呢?”
“那就让老头子当朝说给他听。”
“万一皇上听了依然不改初衷呢……”
“那有什么关系?就算她真做了皇子福晋,还敢打击报复我外孙女不成?天塌了还有你阿玛和你郭罗玛法顶着,今儿个这事原就是她理亏。”
胤禟都要哭出血了:“不是,就没个稳妥的法子让她做不成九福晋?”
此言一出,老太太大惊,她赶紧扫了两个儿媳妇一眼,看钱佳氏和孟佳氏脸上都写着“我聋了”“我没听见”这才苦大仇深问说:“心肝肉诶,你是瞧上九阿哥了?”
这话把胤禟吓了一跳,他想解释,老太太又说:“你听郭罗玛玛一句,这皇家不是好去处,皇家媳妇也不好当,就算真要当,做十福晋也比九福晋强,九阿哥他委实不是良配。”
胤禟准备好的解释立刻流产了,他不服气,问说:“九阿哥天资聪颖勤勉好学,又是天潢贵胄,额娘还是数十载荣宠不衰的宜妃娘娘,他哪里不好?”
“……”
老太太俨然已经吓坏。
就这番话,她心肝肉还能没看上九阿哥?
在其他人眼里,九阿哥就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子,除了出身贵重并且生得一副好相貌基本没啥优点。他最近还点亮了搞事属性,三不五时的得罪人,就这种,董鄂格格嫁过去跟现世报也没差别,明摆着是造孽,怎么心肝就是想不到呢?
难怪姑娘家容易上当受骗,她们一旦喜欢上谁,眼里净是优点,客观公正全抛一边。
老太太觉得,外孙女是让九阿哥迷昏了头。
先前怎么也没听闺女提起过这茬?
老太太想起年前九阿哥去过提督府,说是去赔罪的,难不成就是那时候让心肝见了他?
要真是这样,女婿也是废物!
她这边受了很大刺激,胤禟也没好到哪儿去,瞧着同样是满脸绝望。唯独庆幸今儿个闹了一场,他巴望着京中百姓给力些,趁早坏了董鄂氏的名声,让皇阿玛打消这可怕的念头。
这种都能被他套路的蠢货,真娶了得闹出多少笑话?
胤禟再次痛恨起眼下的处境,能换回去多好呢,只要换回去,他赶明就干波大的,彻底绝了董鄂氏的富贵荣华路。
他也不想想变成这样是谁的问题。
还不是自己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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