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修笑了下,“你要知道,如果你早晚还是要离开,那现在你对他的好也会变成残忍。”
路念笙脸色微变。
“我只想先照顾他,没想那么多,至少……”她顿了顿,“等他伤好了,再说。”
傅承修点了下头,“我挺赞成的,不能不讲义气,但是我觉得你也该控制一下,我这几次来病房看到你们……”
他回想着,“你们看起来就像还没离婚。”
路念笙低了头,不说话。
“傅子遇对你什么心思你再清楚不过,现在你这样对他,他会以为你愿意回到他身边,”他嗓音沉了一点,“你要是没和他复合的打算,就别让他误会,免得……”
他蹙眉,没说下去,只是想去过去两年里傅子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傅承修离开以后,路念笙在楼道发了一小会儿愣才折回病房。
进去的时候傅子遇正低头看手中文件,她愣了一下,“还给你留文件了?”
傅子遇“嗯”了一声,“有些东西需要我签字。”
路念笙有点不高兴,“大哥也是,你都受伤了还不得消停。”
傅子遇闻言抬头笑,“心疼我?”
“少臭美,”路念笙耳根发烫别过脸,“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别看太久。”
傅子遇索性合了文件,“听你的,不看了。”
“……”
路念笙瞠目结舌。
他顺手将文件夹放床头柜子上,而后视线回到她脸上,“念笙,你在医院陪着我,有快一周了吧?”
她皱眉,有些困惑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爸妈没有为难你?”
她一怔,旋即摇摇头。
父母自然是不乐意她总留在医院的,但是倒也看的通透,只让她自己想清楚。
这里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何欢提醒了她,是她的身体状况。
她挤出个笑来,“我都多大的人了,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和你父母有什么矛盾。”他目光沉沉睨着她,嗓音沉稳。
她手指缩了缩,眼神有些无措。
她觉得他好像是要赶她走。
“可你救了我,我爸妈都会理解的。”
她声音小了一点,他看见她眼底那一抹受伤,就受不了,突然的,叹口气,默了几秒,笑了一下,看着她双眼,“你能过来吗?”
她一愣。
他手轻轻拍了一下他身侧床上的位置,示意。
她没太犹豫,过去就坐在了床边,他的身边。
她看着他,眼底充满忐忑。
这种眼神叫他的心都快要化掉了,他怎么可能赶她走?
他去拉她的手,她没躲,任由他拉住,他就将她手放掌心,缓慢摩挲。
一次大失血之后导致他的气血完全紊乱,至今体温还是略低,她的手反倒热一点,他的心如同沉浸在这一片暖里面。
在这种温度中,他没办法做出任何理性的,正确的决定和选择。
他有私心,还不轻,他历经多少,才能这样拉着她的手,要他放,他无论如何做不到。
但糟糕的是,要他给出什么承诺,他也一样做不到。
他是想要给她幸福的,可他还有这个机会么?他一点也不确定。
这种不确定最是焦灼人心,幸福好像触手可及,却又好像遥不可及,他的心在这种焦灼中简直要不堪重负。
他眼底有疲惫,微微低头,额头靠住她肩头。
她心头一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刻的傅子遇,好像很脆弱。
她反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微微侧身,关切问:“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声音不大:“有些累……让我靠一会儿。”
她想了下,“要不你躺下休息吧?”
他闭了一下眼睛,有些问题在心底,想问,却开不了口。
他看出她不想离开,他想问她,是否只是因为感激和内疚才愿意这样照顾他,甚至坚持陪着他吃那些味同嚼蜡的饭。
可他没勇气听那个答案。
如果是,他会失望,如果不是……
他要怎么给她一个后续,怎么给她一个回应?
他都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她下落的恐慌,经历过她横眉冷对的痛彻骨,可都不及现在,不确定的身体状况让他变得畏畏缩缩无法前进,就连想要靠近她都要努力克制。
他还是会怕,他不能再给她带来任何伤害。
许久,他感到了路念笙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肩头。
她侧着脸,嗓音就在他耳边响,“你不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你也不要想我爸妈,我有什么事,你顾好你自己就好,别的人都不要管。”
他心口发热,蓦然抬了头。
距离近,只是一抬头,脸与脸的距离不过短短几厘米而已,他心口砰砰跳,甚至感觉得到她的呼吸,一点点温热的柔软的气流。
四目相对,她微微一怔,却没有躲开,也没有后退,只是将他手攥的更紧。
她在无意识地紧张,掌心出了汗。
他另一只手抬起,轻抚她脸颊,他的之间冰凉,她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又低头了,靠近了……
她以为他会吻她。
她甚至想好了,她不想躲避了。
可他没有,他眼帘逐渐低垂下去,手也收了回去,“我累了,睡一会儿。”
她愣了愣,心里空落落的,居然有些微妙的失落,但很快敛了心绪起身,“好,你睡吧。”
……
翌日,在徐媛换了路念笙之后,傅子遇坚持着自己去见了医生一趟。
被徐媛扶着在一声办公室坐下,他对医生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可能提前做胃镜检查?”
医生闻言皱眉,从桌上拿起他的检查报告,摊开在他眼底,“我们当然也希望可以尽快做,毕竟真要是有肿瘤的情况下,早些检查出来更好,但是傅先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还不稳定,胃镜不是单纯的检查,算是一个小型手术,而且要取组织进行活检,这中间要是出一点儿问题再引起出血对你来说就是致命的,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啊。”
傅子遇面色很沉,“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的肺脏还有肋间都因为枪伤受到重创,在伤口结痂之前肯定是不能做的,哪怕被呛到咳嗽都要提防出血,你忘了?前几天你一次出血就是这么引起的,现在做胃镜风险太大了。”
徐媛越听脸色越沉。
其实这些问题她早就和医生沟通过,只是傅子遇今天突然一反常态地坚持要亲自来问,问不清楚似乎不罢休,她手按了按傅子遇肩头,“子遇……咱们再等等吧。”
仅仅是听说那些可能引起的反应和后果,就足够她心惊肉跳,她没有勇气冒险。
傅子遇却很心急:“也就是说,哪怕我真的得了癌症,也要等到伤口愈合才能确认?”
医生被他气势震慑,好几秒,才如实回答:“傅先生,结果不一定是癌,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调整好心态,然后养伤,你现在这样子会影响到你的伤。”
傅子遇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心情焦躁到极点。
出了门,徐媛扶着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么着急,是因为路念笙?”
第208章 我不想和她分开
医院走廊此刻空旷,一眼看过去空无一人,余下尽头窗口一扇窗投进一片炽烈的阳光。
这样明媚的天,却无法驱散傅子遇心中的阴霾。
他望着前方,走的吃力,一手被徐媛扶着,另一手,艰难撑着墙壁,没有回答徐媛的问题。
徐媛又怎么会看不出?
那一日,何欢单独来病房说起路念笙的身体状况,她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很清楚傅子遇对路念笙的执念,他绝不会因为路念笙身体上的问题就有所改变,更何况说到底,这毛病因他而起,只会让他更内疚。
何欢以为她会因为这个毛病而嫌弃路念笙,她也不怀疑,换做是以前的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劝傅子遇放弃,甚至用些别的手段来迫使他放弃。
可现在……
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傅子遇,她说不出那种话。
而现在傅子遇的身体状况变成了个未知数,至今,路念笙也不知道。
她这个当妈的心里并不好受,这些天来备受煎熬,傅子遇的病情一天没有个准数儿她就害怕,以前她习惯什么都掌控在自己手里,那时候她对傅子遇期望很多,也很高,希望他做什么样的人,得到什么样的权利,娶什么样的女人,然后生孩子……
可是如今,她再也无心计较那么多,她只想他好好的,她做了很多妥协和退让,可老天却给她开了这么个玩笑。
知道回到病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傅子遇一脸疲态地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看着窗外,徐媛想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子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念笙真的不能生了……”
“那也是我害的,”他扭头,看着徐媛,眸色沉沉难以捉摸,“妈,您很清楚。”
徐媛心里又翻江倒海地难受,“我知道,可是子遇,人要实际一点儿的,这要是你身体真不太好了,你难道不想趁早有个自己的孩子?”
她这话说的委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不确定的基础之上,若真到了癌那一步,怕是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面容苍白晦暗,缓慢低下头,“我不会要念笙以外的女人生孩子的,妈,如果我有个万一,您就当我不孝吧,我做不到。”
徐媛皱眉,别过脸,红了眼眶。
傅子遇自然清楚她的心思。
她想要一个亲孙子,这无可厚非,可是现在……
他唇角动了动,努力地抬头,挤出个笑,像是要说服徐媛,也像是想要说服自己,“只说不好怀了,又不是绝对不可能,咱们还可以为她找医生调理的,说不定可以呢?”
徐媛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就那么别着脸,也不看他,没接话。
傅子遇声音低下去一点,“万一念笙这辈子做不成母亲,没有自己的孩子,都是因为我。”
他手攥成拳,骨节发出一点轻微咔咔声响,眼圈也红了。
“妈,你知道吗?她喜欢我的。”
徐媛愣了一下。
傅子遇像是在自言自语,视线空茫地落于正前方,好像是在回想,“她很早之前就见过我,为了嫁给我,才回到路家,她本来自由自在惯了,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做什么路家千金……”
他轻笑了一声,眼底有水光一片,沉口气,“她放弃了她自由自在的生活,才靠近我,但是我对她却不好,我对她……一直不好。”
徐媛喉头都哽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最后,我还把她害成这样……”他闭了一下眼,抬手,掌心覆住眼睛,在黑暗里闷闷出声:“我本来想给她幸福的,可到头来,我给她的是什么?”徐媛手擦着眼泪,意识到,这样的对话前所未有,这是第一次,傅子遇会这样坦白的,真诚的,毫无保留地和她倾诉。
“现在我连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她都不知道了……”他声线微微抖,“妈,其实我很害怕,不是怕死,我怕我自己,我私心太重了,我想了好久,无论我身体什么毛病,我都不想放弃她,我不想放弃,我甚至想,哪怕真是癌,给我最后一点时间呢,只要跟她在一起……”
他摇了一下头,喉结滚了一下,话说的吃力:“我没能好好和她在一起几天,妈,我死没关系,可我不想和她分开。”
徐媛已经泣不成声。
安慰的话找不到,也许该训斥,可训斥的话,却也说不出。
傅子遇自嘲地苦笑着:“我怎么能这么自私?”
顿了顿,自问自答一般:“可我就是这么自私,我……真的就是这么想。”
徐媛坐在了病床边,拉住他的手,留着眼泪,却笑了一下。
“说不定呢……”
傅子遇没抬头,他的眼睛涩的厉害,视线是朦胧的。
徐媛继续笑着,眼泪却也继续汹涌,“你都说了,说不定念笙可以怀孕的,再说你的病也还没确定是不是?搞不好是咱们杞人忧天呢?你们都会没事,你和念笙好好在一块儿,你们会有孩子,你们……”
徐媛话音里,夹杂了一些呜咽声,她说不下去了。
这一刻,她后悔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傅子遇和路念笙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
好一阵,傅子遇平复了情绪,反拉住她的手,怆然笑了下,“是啊……说不定呢。”
……
路念笙傍晚来换徐媛,进了病房却发现徐媛不在。
病房里护士正给傅子遇换药,她走近了,看清他绷带取下后,露出的伤口。
刹那间,心口仿佛被重击一下。
腰侧,还有左边肩胛骨那里,依然是血肉淋漓。
她身体不自觉的有些抖,呼吸也变得困难。
傅子遇看她一眼,“害怕就不要看了。”
她没说话,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护士沾着药的药棉落在他伤口上,她看到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将自己下唇咬的发白,额头在冒汗。
她知道一定很痛。
她别开视线,将手中提的水果放桌子上去,呆了几秒,遂转身,从另一侧靠近病床。
然后她在病床边的椅子坐在,拉住他右手。
他愣了一下,看她。
疼痛让他的呼吸凌乱而急促。
她将他的手攥的很紧,像是要给他一点力量,她说:“没事的,我不怕。”
她确实不怕,可方才为什么会发抖?
他代她受了伤,而她却不能代替他痛。
她只能这样看着。
他面色舒缓了一点,但很快,随着药棉再落下,神情又紧绷起来。
自始至终他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待护士离开,她看到他的唇被他自己咬出深深的痕迹。
绷带是新换的,她拿了一件宽松一点的t恤给他穿上了,换药耗费了他太多力气,她扶着他,“要不睡一会儿?”
他摇摇头,呼吸节奏依然是乱的。
她皱了皱眉,手在他背上绕开伤口,轻轻抚,像是要给他顺气,又拿了纸巾,擦他额头的冷汗。
他脸白的像是一张纸,她心口压抑极了,努力找话说:“你妈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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