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提起陈年旧事,崩溃而又绝望地哭诉着,她就不相信傅子遇对她讨厌到了这一步,会真的想她死,她无法接受。
傅子遇越听越没耐心,只是一言不发,任由她像个疯女人一样歇斯底里。
许久,她哭声弱下去,默了一阵,她说:“你给我句真心话,真恨我到想我死?我们都两年多没见过了……我也坐牢两年了,难道你就那么讨厌我?”
那端静了静,“梁佳茗,你这话问的本身就有问题,你出狱之后没有人去招惹你,本来大家可以各自安好,我也不会再管你死活,可你为什么要对苏晓下手?你明明知道她是无辜的。”
她咬着唇,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她本想说,她找苏晓,无非是想要把路念笙给弄过来,可是她失策了,就只能拿苏晓发泄。
可是这样的理由,说出来怕是只会让他更加鄙夷。
傅子遇又道:“两年牢狱生活也不足以弥补你对念笙犯下的错,我本来以为你多少会有些教训,可你让我后悔当初没有多花些心思让你在牢里面呆更久,放任你这种人出来,只会让这世界变得糟糕。”
傅子遇的话,一句句捅的她心口鲜血淋漓,她浑身僵硬,好像已经没了知觉,脑子也是空荡荡的,无法思考,五感都是模糊的,眼前一片黑,他最后的话,她听的模模糊糊。
时间感也丧失了,她回神的时候,那端已经利落地将电话挂断了。
近三年了,她唯一一次和他的通话,她在拿到电话的时候甚至心底还生出些许期待……
她表情呆呆愣愣,眼泪汹涌肆意地流。
不多时,韩烈在外面两只烟抽完,觉得时间也差不多,回到病房,才推门,就听见里面一声响,他一愣,进去便看到梁佳茗一张扭曲的脸。
她将他的手机扔在了地上,胡乱地撕扯着被单,似乎是有天大的愤怒无处发泄,那模样堪称癫狂。
病床上的被子床单被她扯的乱七八糟不说,她甚至还在撕咬被单,自己的衣服也一团糟,就连韩烈进门浑然不觉,韩烈目瞪口呆,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拉她。
被韩烈一碰她浑身就抖,一扭头,不由分说张口就咬在韩烈要抓她的手上。
韩烈吃痛,闷哼一声,终于觉察梁佳茗的反常,一把扭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气,颇废了些周折才将人制服,而白色被单上已经血迹斑斑,他低头看一眼,他手上已经被梁佳茗生生咬掉一块,痛的抽心,血还在往出流。
梁佳茗还在挣扎,“你放开我,你跟他们一伙的!你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她脸上混着眼泪,还有韩烈的血,那模样俨然像是个疯子,他皱眉刚想说什么,她自己咳嗽起来,一咳又吐出大滩的血,他慌了神,赶紧按了呼叫铃。
梁佳茗的伤本来就没有好,自己硬是把伤口给折腾的裂开了,医生和护士来了之后再次进入抢救流程,韩烈脸色很沉,在房间的地板上拿到自己的手机,便去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然后给傅子遇打电话。
“你和梁佳茗说什么了?”
傅子遇回:“没什么,实话实说。”
韩烈说:“她情绪很激动,疯狗一样,见人还咬!”
傅子遇愣了下。
“自己把伤口折腾开了,现在又在抢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她把苏晓害成这样,我当然也恨不得她去死,可是你现在什么情况?不是放狠话的时候,我已经和你爸妈商量过了,只要梁佳茗人活着怎么都好说,找点儿关系是可以不用面对诉讼的,但是她要真死了,检察院那边说不过去!”
傅子遇依然没说话。
“今天下午你妈会去给你办取保候审的手续,可不能再出乱子了,我盯着梁佳茗……”顿了顿,“还有,路念笙好像给路家二老扣家里了,我这段时间没见,你要是出来了,和她打个电话商量一下。”
挂了电话,韩烈在医院楼道摸着自己的手抽冷气。
……
傅子遇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被徐媛从派出所保释出来。
前两天一直忙着看梁佳茗的情况没顾上这头,徐媛其实心里有气,本来想,干脆让傅子遇在派出所多呆个几天,也受些教训,可是当妈的终究还是心软的,傅子遇受伤之后这才过了多久?又生着病,她还是狠不下去,到派出所一看那环境条件,心疼的厉害。
警察将人带出来,她抬头,眼泪又差点掉出来。
傅子遇憔悴了不少,面色苍白,那模样倒是仿佛老了许多。
见她眼圈红红的,傅子遇热不住出声,“妈,放心,我没事的。”
徐媛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和律师一起办完手续,几个人返回傅家,路上气氛一直很沉闷,就连往日里话多的徐媛都不说话了。
她是想骂,可是她也有些疲累,骂了也没有用。
路上徐媛接了几个电话,傅子遇隐约听到徐媛是在联系检察院的关系。
回到傅家,傅老爷子也没什么好脸,傅子遇先去洗澡,在派出所几天他快要活成原始人,洗澡换过衣服才有了人样,给路念笙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出来下楼,傅老爷子和徐媛就在客厅,听对话正在商量如何善后。
他走过去,也坐沙发上了,开口,“爸,妈……对不起。”
傅老爷子眼皮都没抬,徐媛视线定定看着他。
他对上徐媛目光,“您想骂就骂吧,我不后悔,真要翻案,梁佳茗害了苏晓在先,又一再挑衅,我唯一觉得不值的是,要你们为我操心善后。”
徐媛难受极了,“你还知道啊!”
傅子遇低下头。
“现在还好是梁佳茗人没事,咱们还能想些法子,你那一刀子下去,要真有个万一,谁也帮不了你!”
傅子遇微微一怔,心底却是松了口气。
很明显,傅家二老还不知道他为路念笙顶罪的事情,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以徐媛性格,要是知道刺伤梁佳茗的人是路念笙,那是要翻天的。
傅子遇自知理亏,于是接下来大半个钟头他就低着头,安安静静挨骂,也不顶一句,不反驳,任由徐媛发泄。
徐媛独角戏唱久了也累,最后颓然摆摆手让他回房,他倒也听了,回到房间才听见手机在响。
路念笙电话回过来了。
她还真被关起来了,路家二老大发雷霆之后就让她足不出户,好好反省。
听见傅子遇出来了,她先是高兴了一下,接着又听到他回家受训,不由得苦笑,两个人的处境倒是很相似。
傅子遇躺在床上,对着电话道:“但是还好,自由多了,能随时给你打电话。”
路念笙安静了几秒,这种沉默放弃带着某种默契,她一直压抑的心情也舒缓了一点,又问:“我听韩烈说傅家在找关系了,现在有没有什么眉目?”
提到这个傅子遇又有些头疼,“我听说挺顺利的,你不用担心,但是……”
他停了下,“梁佳茗那里,情况还不好说。”
她一愣,“不是醒了吗?还没脱离危险?”
他想了想,既然她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还是不要让她天高皇帝远又操没有必要的心,他说:“问题不大,现在家里有人帮我,你不用管,你在路家安安心心呆几天也好,我尽快把什么都处理好了,再去接你。”
她默了默,语气带着一点低落,“……我也帮不上忙……”
他声音很轻柔,“你现在安全,就已经是在帮我的忙。”
她心口被戳了一下,顿时就软的一塌糊涂。
挂断电话之后韩烈的电话就又打进来了,韩烈说,梁佳茗再次脱离危险,但这事儿韩烈好心有余悸,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傅子遇沉吟半响,最后应下来了。
他本身是不想理会梁佳茗,然而傅家二老为他尽心尽力,他光丢个烂摊子,自己继续无作为也说不过去。
晚饭后他去了一趟医院,梁佳茗仍然在昏迷中,韩烈见他人来如获大赦,和他说,梁佳茗昏迷的时候还叫了他的名字。
“不仅如此……”韩烈顿了顿,“她还叫了爸妈。”
傅子遇没说话,韩烈叹,“估计是崩溃了,熬不住了,想回家了。”
躺在病床上容颜苍白双眼紧闭的梁佳茗看起来是柔弱的,仿佛回到多年前。
第230章 我不会重蹈覆辙
韩烈被梁佳茗咬伤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痛,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吧?这样看还像以前那小姑娘,今天疯狗一样咬人……”
韩烈抬了抬被纱布包裹的手,“咬的还挺狠,以前我觉得她变态,现在都快成神经病了。”
傅子遇默了几秒,“抱歉,害你受伤。”
韩烈一愣,遂摆摆手,低了头,想起什么来,又说:“梁家现在也没什么情况了,她出狱之后不愿意回家好像伤了她母亲的心,梁杰还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我查了查,说是已经搬到外地去了,她现在,就算回心转意想回家怕是也无家可归了。”
傅子遇没再说话。
韩烈揣着心事,见傅子遇来了觉得得了空去看苏晓,后来没呆几分钟就走了,病房里一片沉寂,傅子遇靠住椅背,视线从梁佳茗脸上过,若有所思。
和梁佳茗认识那么多年,虽然接触算不得太多,他一直以为他是了解梁佳茗的,她看起来总是胆怯,内敛,这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护着她,后来也无条件地信任她。
给不了她爱情,他本想像个哥哥一样照顾她。
可谁也看不出,原本看起来挺单纯的一个姑娘,在身份水落石出之后,许是不信邪要和自己的命对抗,说变就变了。
他觉得凄凉,也有些感慨。
傅子遇在病房里呆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梁佳茗醒了。
她还很虚弱,睁眼的时候有好半天,状态是混沌的,一双眼睛没有神采,有些茫然地四下看,看到傅子遇的时候定住了,隔几秒,突然的,嘴角扯了扯,很艰难扬起,像是要笑。
她开口,声音哑的厉害:“子遇……你来了。”
傅子遇靠着椅背,手插在衣兜,没动,“嗯”了一声。
她的表情,像是有些无措,他说:“你这样折腾没意思。”
她神情宛如卡带,心口猛地一抽。
见他来,可还没能听到一句温言软语,他一开口就让她痛。
“我来,就是想和你说清楚,你真把自己折腾死了,也没有什么用,”他顿了顿,“我步可能重蹈覆辙的,我会救出念笙,就算丢了我性命也无所谓,所以,你……适可而止。”
最后几个字说的极重,她咬着唇,眼圈泛红,“我都还没好……你就那么恨我,来就为和我说这些?子遇……我们以前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我已经坐牢了,已经赎罪了,难道还不够吗?我现在这么惨了……你到底我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别过脸轻笑了一声。
“没用的……梁佳茗,如果你一直是以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我哪怕没能和你在一起,我还是会帮你,我说过不止一次,可是从你害得念笙被绑架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了,两年牢狱生活没能让你醒悟,你又害了苏晓……这件事不会结束,”他回头,深深看她一眼,“贺胜已经被捕,你被捕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念笙背后有路家,有我,也就有了整个傅家,但是你呢?”
这些话太残忍,他是故意要揭她伤疤,“你难道觉得梁杰能帮你?还是再找个男人?”
因为失血,梁佳茗本来面色就惨白,此刻更加煞白,唇打着哆嗦。
傅子遇把什么都算好了。
她流下眼泪来,“为什么你不明白?我这都是为了你,都是因为你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爱我呢?明明最初要结婚的是我和你……”
傅子遇手抬起,按了按眉心,“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明白的,那时候我其实不懂,在念笙之前……我根本就不懂,所以才会同意和你在一起,以为都差不多,但是梁佳茗,毁掉一切的是你自己,我本来是要帮你的……你本来可以有像样的人生,你没有珍惜,这一次,你对苏晓这样,我不会让你再那么轻松两年就从里面出来。”
她流着眼泪,笑,“你对我,不仅没有感情,连怜悯都没了?”
他默了几秒,“现在的你,不配。”
梁佳茗依旧在笑,只是泪水挂了一脸。
傅子遇走出病房的时候,心底叹自己又犯了心直口快的老毛病,本来不该说这些的,可是对着梁佳茗他连假惺惺的意兴都没有。
傅子遇离开之后,病房里面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韩烈也不知所踪,梁佳茗在病床上蜷缩起身子来,哭的不能自已。
……
翌日,有警察去找了梁佳茗一趟。
梁佳茗现在被牵扯到两个刑事案件里,一宗里她是嫌疑人,另一宗里她是受害人,本来口供早就该做了,可是傅子遇承认的利索,加上她伤情不稳定,所以才微微拖了下。
本以为她现在脑子清醒了,可以配合做口供,可是警察来了一句有用的话都没问出来。
不管是问她被傅子遇刺伤的事情,还是问她伙同贺胜绑架苏晓的事情,她都是呆呆的。
警察问半天,她张口答非所问:
“我想回家……”
“我妈呢?我要见我妈。”
完全无法沟通,警察直接跑去找她主治大夫问她这算是什么情况。
大夫也说不清,只说大概是受了重创所以有一点应激性的精神障碍,还需要进一步确定,警察无功而返,不多时,梁佳茗居然又发疯。
由于没家属看护,韩烈给梁佳茗安排的是一级护理,护士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结果进去了发现梁佳茗又在撕扯被单。
那模样,要疯了似的。
这一次发现的早,她还没把自己弄伤,但是护士去按住她的手,被她连咬带抓受了些轻伤,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之后赶紧通知了韩烈。
医生告诉韩烈,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转精神病院了。
韩烈头疼的厉害,回到病房,梁佳茗醒着,睁着眼睛呆呆看着天花板,听见省会,回头看他一眼。
“我……我想回家。”
她说话间神态有些瑟缩,好像很久之前。
现在的梁佳茗状态很不稳定,有时候像是很久以前怯生生的样子,有时候说话是正常的,还有的时候,她歇斯底里的像是个疯婆子。
韩烈站在病床边,想了想,“你家已经搬到外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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