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王小少爷的见面礼送完,接下来就轮到周婉娴给小辈们送礼了。除了梧阳,二房的林氏和妙姐儿周婉娴也是第一次见到。因为王小少爷的辈分比妙姐儿大,因此见面礼妙姐儿应该得两份。
礼物接到手,自然是要当众打开瞧瞧的。其他人尚未有什么反应,二夫人先皱起了眉:比之二房送给王小少爷的,周婉娴送的东西可以称作单薄了。妙姐儿得了一道长命锁并一块生肖玉佩,林氏得的则是一只钗环。
梧阳收到的礼物还要不如:林氏的钗环上好歹还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她的钗子却是光秃秃的,除了素银雕得花瓣什么都没有。
连老太君都看出来这礼送得不大体面,立刻为女儿找补:“你这丫头,怕是不知道建文娶了媳妇儿没准备好礼物,又怕失礼这才慌乱间临时找了个钗子凑数吧。其实都是家里人,梧丫头还会因为没收到礼怪罪你不成,实在见外。珍珠,从我的首饰盒子里把那套玉树琼花的翡翠头面找出来给梧丫头补上。可别说奶奶偏心,林丫头你也有一份。”
梧阳起身给周婉娴行了个礼:“多谢三姑姑配合,我又成功从奶奶这占了个大便宜,回头得请三姑姑吃酒呢。”
众人都笑起来,老太君前仰后合作势要往梧阳身上拍:“闹半天你们姑侄两个是合起伙来坑我呢,不行不行,珍珠啊,赶紧将我的首饰盒子关紧喽!”
珍珠皱眉劝道:“关紧了也没用,以少奶奶的段数,这时候若是不认账,事后怕是不仅能把翡翠头面勾走,老太君您还要再贴上一套,还是赶紧开了盒子将东西给她罢。”
老太君笑得直揉肚子:“是是是,赶紧将东西给了,打发这招财精呢。”
经这么一打岔,屋内的气氛总算重新融洽起来,见面礼一事就此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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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作陪完周婉娴回到牡丹院,刚扶着梧阳从小丫头抬起的翠竹并茜纱碎玉帘子底下穿过进入正屋, 玉桂先忍不住冷笑起来:“呵, 好一位弄怪作妖心思歹毒的周家三姑姑, 奴婢今日倒算是涨了见识。”
玉棠伺候着梧阳卸下钗环, 换下见客的大衣裳,脸上神色不动,竟然难得没提醒玉桂要注意言语莫嚼口舌,显然心里也是对这个周婉娴存着怒气的。
金桔金桃一直留在院子里, 没见到之前的场面,此时带着小丫鬟端着茶水点心并铜盆帕子送进来, 好奇道:“那三姑姑难不成是个不讲理顶难缠的?竟将桂姐姐气成这样。”
玉桂挽起袖子,拧了湿帕子为梧阳净面擦手,闻言满腔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出口, 憋了许久的话机关炮似的蹦出来:“你们是没瞧见, 那三姑姑眉梢吊起薄唇钩鼻,鱼泡眼睛里全是算计,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帮着二夫人含沙射影的挤兑咱们小姐。若是平日熟稔亲厚也就罢了, 她一个几年没着家的外嫁女也好端着长辈身份插嘴小辈的房中私事,哪来这么大的脸谁教的规矩!
小姐怕失礼, 给那位王小少爷的见面礼是一早就备下的,龙眼大的玉珠子串成的紫玉葡萄,谁见了不赞一声礼厚?她倒好,回给咱们小姐的是个连颗珍珠都没的金钗子, 那手艺糙得连我都看不上,她竟也好意思拿出来!打量着谁没见过好东西不成!还把自己当长辈呢,真教人替她臊得慌!
老太君还想为她找补,说是忘了小姐刚进门,这才临时找了个东西凑数。呵,就算是忘了小姐的,她送给妙姐儿和二少奶奶的难道就能拿得出手不成?二夫人为了讨好这位官太太,送给王小少爷的东西可是一整套金镶玉的笔墨纸砚玩具,下了那么大的本钱结果连半成都没捞回来,以她掉进钱眼的性子,现在估计还不知道怎么怄火呢。”
金桔金桃皆是咂舌,交流片刻又道:“我们听守在二门上的婆子们讲,那三姑姑架子极大,走路都要先垫着红毯子呢,还当是个富贵夫人,没想到行事竟如此刁钻小气。”
梧阳已经卸完妆换好衣服,玉桂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碗绿豆百合汤,听完这话嗤笑一声:“可不是架子大么,前前后后带了十七八辆马车,下马车要踩着人背才能下来,还必须要人一左一右搀扶,走路半脚都不能沾到土,便连喝茶也与旁人不同:泡的茶入不了口,得用梅花瓣儿上收集的雪水煮了才能喝呢!哎哟喂,若非早知道这是周家的三小姐回娘家省亲,我还当是哪位天仙娘娘下凡来了哩。”
正在往架子上挂衣裳的玉棠首先没掌住笑了出来,捂着嘴拿手遥遥点她一下:“偏你的嘴巴促狭。”
“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玉桂将绿豆汤端给梧阳,“不过嫁了个从五品的小官罢了,还真将自己当成公主娘娘了不成。咱们以前在顾家的时候,老爷诊治的病人里豪门贵族多了去了,可见过有谁像她这样轻浮招摇的?各样珠翠首饰插的挂的戴了一身,我看呐这还是胳膊头长少了,若能长出个三头六臂来,将整副家当全部挂在身上,那才合她的心意呢!”
玉棠勉强板着脸故作正经的指正她:“人家如今可是升作正五品了。”
玉桂做了个鬼脸,双手抱胸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形状:“哎哟我的爹娘老子诶,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这回不光几个丫鬟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梧阳也笑了起来,喝了一口甜丝丝冰冰凉的绿豆汤,剩下的让几个丫鬟各自分一分:“行了行了,闷火也发完了,咱们玉桂姑娘赶紧消消气。见面礼的事老太君后头不是又补了一套头面么,说起来还是我赚了。再说你们家小姐难道还差那点钱?如今知道她是哪个套路上的人,以后除了面子功夫远着点便是。玉棠,三姑姑给的金钗子可在你那?”
玉棠将那钗子寻摸出来,梧阳转手递给玉桂:“悄摸摸的送出去当了,典来多少银钱,找玉棠从我的钱匣子里再加一倍,就当我请咱们全院子里的人吃酒如何?”
金桔金桃立刻笑着福了一福:“奴婢谢小姐赏!”
玉桂佯怒着瞪了她俩一眼:“就你们嘴馋。”接过钗子收好,嘴里到底还是嘀咕:“这钗子顶多当个四五两了不得,咱们送出去的紫玉葡萄少说也值几百两呢……”
梧阳转过头跟其他三人挤眼睛:“就她这样还说别个儿掉进钱眼里呢。”
三人都捂住嘴闷笑起来。
当然也难怪,自从金桔金桃上工之后,梧阳将几个丫鬟的工作事项都分了分:玉棠心细,专管衣裳首饰和现钱;金桔专管茶汤饮食;金桃专管出行用具;玉桂专管梧阳的日常起居,因着她对数字格外敏感,尤其心算能力一流,梧阳便把自己名下各处产业的账册也交给她打理。管着主子的钱袋子呢,对银钱不上心怎么行。
躺在象牙凉垫子上跟四人说笑一会儿,梧阳对玉棠金桃道:“三姑姑既然回来,以她京官夫人的身份,往来交际肯定是少不了的,接下来几日估计不是待客便要出门,你们俩将要穿的衣裳首饰,出门的车辆跟随都提前准备好。”
二人应是。梧阳含着一颗冰珠子,眼睛微微阖起,心中却在思量:以这位三姑姑的性子,刚回来便要搞事,接下来还不知会玩出什么花样。这庆安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老太君的福寿堂里,卧室内只有老太君和周婉娴两个人。周婉娴侧躺在罗汉榻上,头枕着老太君的腿,思来想去到底有些不忿:“好端端的,娘作甚还要为了建文建武的媳妇儿破费两套头面,怕是比她们送给卓儿的东西贵重两倍不止吧。”从老太君的首饰匣里拿出来的,那就没有不值钱的东西。
老太君摸着她的头:“娘哪是为了她们,娘是为了你啊。你说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没有成算。梧丫头和林氏作为小辈送出来的礼都挑不出差错,你一个做长辈的,怎么反而直接拿着两支钗子就送出去了?这不是当场下她们的脸面么。”
周婉娴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老太君:“娘以为女儿愿意这么小家子气落人口舌么?我好歹是娘您教出来的,不至于连这些东西都不懂。实在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怎么?”老太君脸上满是关切:“手头又开始拮据了?不是前两个月才给你送过去一万两银票吗?”
“一万两银子若是在庆安城这么个小地方自然能用许久,可是放在京都,哪经得住花销。”周婉娴坐起身来,拉住老太君的手大倒苦水:“娘你是不知道,住在京城里花费有多可怕。别的不说,家里的衣食住行日常开销要钱吧?养着那些奴才要花钱吧?逢年过节人情往来要花钱吧?京中人多,官员贵族就更多,几乎每隔几天要么就是白喜事要么就是红喜事,生辰丧礼洗三酒,不管是随礼还是份子钱又是一大笔开销;
我们家老爷身处官场,里面水最深的,上下疏通打点、与上司同僚聚餐喝酒要花钱;我出去跟那些夫人太太们交际更要花钱:首先衣裳首饰不能落了下乘,再一个别人若是请我,我自然也要设宴回请。娘今儿个觉得我要喝雪水儿煮的茶太过挑剔奢侈?那是您不知道如今京城里那些贵族太太小姐们嘴有多叼!不仅茶只喝雪水煮的,米得是泉水浇灌出来的上等胭脂香米,菜必须是新长出来的嫩菜心,还得用几十只鸡熬出的鸡汤来煮,瓜果必须是刚结出来的头一茬,吃鱼只吃鱼肚子上最肥嫩的一小块,吃肉得是拿上等饲料和珍稀药草精养出来的,总之没有精贵只有更精贵,一个比一个花样多。但凡我设的宴席上若是有她们看不上眼不合胃口的,就算当场不说,事后想要再跟她们坐到一处那便是万万不能了。
卓哥儿今年已经五岁半,如今家里请了个夫子暂时教着背诗写字,等明年就该请正经先生教导读书做文章了。请什么样的先生也大有讲究:首先自身学问得好吧,最好是有功名在身;再一个得名气大,桃李遍布,教出来的学生得考得出成绩,如此才能给卓儿带来最大的人脉关系和助益。可这样的先生哪一户人家不是抢着要?这时候一个看学生的资质,另一个就要看束脩薄厚了。能不能跟着好老师关系到卓儿以后一生的前途,因此哪怕我跟我们家老爷节衣缩食,这笔钱也是必需要出的。
这些子开销加起来,还有一些林林总总没算上的,光凭我们家老爷的俸禄哪里能负担得起?不瞒娘亲您说,女儿早已是捉襟见肘窘迫难为了。”
老太君微微有些疑惑:“我瞧你来时带着那些人,怎么也看不出情况有这么糟啊。”
周婉娴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那些不过是花架子瞧着光鲜罢了。京都里的人最会捧高踩低跟红顶白,打眼一瞧便将人分个三六九等,若是不在这些面子上下功夫,别说和人交际,想要人搭理你都难。女儿嫁过去这些年,没少因为这些吃人家的白眼嘲笑。若不是娘亲时时接济,怕是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老太君赶紧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当日将你远嫁我心里就有些不愿意的,但想着王女婿好歹是个京官,还能少了你吃喝穿戴不成?哪想到你竟受了这许多委屈。”
周婉娴擦擦眼睛,露出个笑来:“好在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有些话我只悄悄透露给娘你知道:京中最近怕是有大变动呢。从上个月开始就不断有官员被拉下马交由我们家老爷所在的刑部查办,天牢里都快住满了。顶上面的动静咱们不敢打听更插不了手,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朝中官职多出许多空缺那是必然的。只要这段时间上下打点好,还怕之后分不到肥差?有日他们衙门里喝酒,我们家老爷的上峰都透出话了,说他兢兢业业干了十来年,也该是时候往上升一升,这还能有假不成?
只等我们家老爷狠狠往上跳一跳,教我也尝尝给别人眼色看的滋味,隔三差五寻由头开个宴席,将以前送出去的礼全都加倍收回来,到时候,娘你就等着女儿好好孝敬吧。昨个儿在路上卓儿还念叨着,以后做了官,要给外祖母请封个诰命呢。”
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还是我们家卓哥儿最孝顺,那我老太婆就等着那一天。银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娘就你这一个女儿,我手里那些嫁妆,当年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带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全部都会是你的,谁也分不走。”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周婉娴依偎在老太君怀里撒娇。既然确认了老太君的东西都会是自己的,心中对之前送出去的那两副头面便愈加心疼。陪着老太君聊了一会儿卓哥儿的趣事,到底还是把话题又引回梧阳身上:“我看娘对建文那个进门没多久的媳妇儿,像是极为看重的样子。”
“梧丫头那真真是个好的。又聪慧又大方,做我们周家的长孙媳妇儿再适合也没有。我之前不也写信跟你说了嘛,她跟建文成亲的时候,建文犯下那么一桩糊涂事,放在哪个姑娘家身上这亲事也要黄了的,多亏梧丫头贤惠识大体,咱们周家跟顾家才能继续保持联姻之谊。因为让她一个顾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委屈,娘心里一直觉得对她不住,所幸如今建文总算醒悟过来,跟梧丫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我这心口的大石头才算落下来一点。”
面对老太君的满口赞誉之词,周婉娴倒是有些不屑:“什么识大体,不过是不愿意舍弃我们周家长孙媳的身份和富贵罢了。为了这连丈夫在新婚之夜娶妾都能忍下来,依我看,这小姑娘很是有些城府,并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娘可不要被她糊弄了。”
老太君皱起眉:“咱们家跟顾家也算旧交,梧丫头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格品行我了解得很,绝不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堪。当日若不是她答应替建文遮掩,顾家一怒,咱们周家的药材生意能不能在庆安城继续做下去还是两说呢。”
周婉娴嗤笑一声:“娘你也将顾家看得太高了。就算他们家祖上有人在宫里当过太医,那也是隔了几代的老黄历,如今的顾家不过就是个在庆安城这种小地方开医馆的罢了,名声民望是有,但论财力,咱们周家是庆安首富,论权势,咱们周家还有个入朝为官的姑爷,他顾家哪一点比得上?便是建文真的看不上他家女儿一纸休书休了去,他又能把周家如何?”
话至后来见老太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明白老人家的眼界有限,脑筋又死板固执一时转不开,便住了口不再继续往下说,话头一转顺着老太君的意思说了几句,将梧阳夸了又夸,好歹将老太君的情绪哄了回来。
心中却愈加不屑:不过一个医馆大夫的女儿,还真仗着脸皮厚死赖在周家不走的行为把自己当根葱了。等我们家老爷借着这次局势变动的东风平步青云,且看本夫人如何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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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梧阳预料的不错,周婉娴的回归让周府很快迎来一波交际的高峰, 回来当天她就收到了庆安城内大大小小官家富户的夫人们近二十来张请柬, 邀请她过府赏花品茶吟诗作画宴玩一番。
周婉娴按照官位高低抑或家财多寡将这些请帖分了高低, 入得了眼的回帖应下, 入不了眼的则随意打发,从第二天便盛装打扮,开始挨个赴宴。
帖子送进周家门,请的自然不只是周婉娴一个人, 老太君大太太二太太以及梧阳和林氏,都在受邀之列。二夫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出门交际的机会, 更不用说自认为凭借着从京城荣归故里的小姑子,她在交际圈子里的地位也能往上抬一抬;林氏则向来为二夫人是从,指哪打哪不敢独自行动;大夫人这些交际场合是走惯的, 圈子里彼此都是熟面孔, 因此便没什么兴致;梧阳本来也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但老太君最近大概因为天气热有些不耐烦动弹, 特地将梧阳指作自己的代表,因此她竟是一场也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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