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妤一怔,随即缓和脸色道,“若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她话还没有说完,姬恒又说,“可我就是觉得你还在生气,你一定不想理我了,我这个样子……肯定招你讨厌了。”
楚妤她从床上下来,扶姬恒站起来,看到他眼底的一片青黑,便知他定然一夜都没有睡好,不由得叹气,满是无奈。
“若是不希望我生气,便不该做那种事情还偏偏被我撞见了。”楚妤低声道,“再则,你做这种事情,我只会觉得是不相信我,也不信我说过的话。”
“我没有不信你……”姬恒不敢再委屈可怜,紧握着楚妤的手说,“是我不好,但是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和我说话,我昨天一整天都心里发慌……”
楚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赶紧睡一会。”她让姬恒躺下,替他盖好锦被,自己跟着躺了回去,“左右今日仍是休息,我再陪你躺一躺。”
姬恒听到这么温柔的话,一颗心也跟着要化了。他悄悄去握楚妤的手,见她没有拒绝,便紧紧的握着。楚妤看他一眼,说,“睡吧。”姬恒乖乖的应,闭上眼睛。
过得半晌,姬恒偷偷掀开眼皮去看楚妤,被她发现了,又立刻往她身边挪过去,美滋滋抱着她的手臂,翘着嘴角说,“阿妤,你为什么这么好,我好喜欢你。”
楚妤伸手挡住姬恒的眼睛,依然道,“睡觉!”
·
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段时间一直对楚妤比往日更小意殷勤的姬恒,早早便提议元宵去看望楚妤的娘亲和弟弟。因此,这天宫宴结束之后,趁着时辰尚早,他们又一起出宫了。
提前派人给谢氏和楚安远递过消息,楚妤和姬恒到达谢氏新居时,谢氏和楚安远也已经等候多时,怎么都不至于不在府中。
免去虚礼之后,顶着女儿身份的姬恒和谢氏、楚安远说话,楚妤则暗自打量起了谢氏现在住的这个地方。
这里离长街不太远,半刻钟都不必便到了,又不太吵闹,颇为清净。府宅远不比平江侯府阔气,只是两进的院子,但单单谢氏和楚安远两个人住也完全足够。
府宅里种着不少的花木,但冬日里不见鲜妍,便少了几分生气,多了几分幽静。往前在平江侯府,谢氏也不是摆阔之人,搬出来之后,府宅里的仆人也不怎么多。
楚安远在军营里不过待了几个月,整个人却已大不相同。从前身上的少年稚气,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变得稳重不少,看起来也十分的可靠。
谢氏和楚安远将姬恒和楚妤迎到膳厅,丫鬟便开始上菜。一样一样的,其中少不得许多都是往日楚妤爱吃的。
楚安远在席间笑道,“姐,娘听说你今天回来,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这道西湖醋鱼,你可千万多吃一点。”
姬恒接话说,“多吃一点可不够,宫里厨子做的东西再美味,又哪里有娘做出来的味道?我今天可得吃许多才行。”
楚妤坐在旁边,静静听他们说话。虽然她现在不能以女儿和姐姐的身份与他们闲话家常,但看到谢氏和楚安远脸上的真切笑容,楚妤也跟着心情愉悦。
发现姬恒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衣袖,楚妤心有所悟,转过脸看着他说,“晚上宴席便吃了些了,你悠着一些,别吃得撑着了。”
姬恒乐呵呵说,“好,我不会贪吃的。”
楚妤话语温柔,姬恒又是乖乖巧巧,落在谢氏和楚安远眼中,自然是皇帝待他们的女儿(姐姐)极体贴的模样,禁不住也高兴起来。
姬恒主动问起楚安远在军营里的情况,问起谢氏这段时间住得可安心、身体可好,楚妤依旧安静的听,甚少开口,表情始终是温和的。
一顿饭用得其乐融融。
待用罢饭,四个人散着步往长街去。
元宵节夜里正是热闹的时候,行至人潮涌动的长街,随处都是脸上布满欢笑的百姓。有三两个孩童手里都握着一串糖葫芦,嘻嘻笑着小摊旁边玩闹。
楚安远带谢氏去买花灯,特意留出楚妤和姬恒独处的空间。姬恒毫不客气,也不介意处处都是人,只管要去握楚妤的手。
楚妤感激他让自己还能这般和亲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用上一顿好饭,没有拂了他的意。何况人潮挤挤,她也担心两个人被冲散,这么牵着手要好上一些。
走到踏春桥上时,适逢有人在河滩边放烟火。桥下河水潺潺,细碎的烟火散落在粼粼河面,泛起层层的波光。楚妤和姬恒索性同其他人一般,站在桥上吹风看景。
因仍在正月里,夜晚还是有些冷的,看到裹得严实的姬恒依然有些冷,楚妤低声询问他要不要回去,他却执意欣赏完这一场烟火。楚妤无法,便解下斗篷裹住他。
感觉到了她的爱护之意,姬恒偏头看着楚妤,眼睛亮亮的,却不正经道,“你看我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像寻常的恩爱夫妻……”
楚妤轻唔了一声,像在思考他的话,而后说,“那你可得好好反省,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还没有说完,姬恒惊呼一声指天,楚妤下意识抬头去看,姬恒抬手揽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拉下来一些,踮脚便亲了下她的嘴巴。
待到楚妤回神,来不及说他幼稚,始作俑者已裹紧斗篷,往前走了许多步了,好似不想被她抓住教训。旁边有人看过来,楚妤脸上有些躁意,到底追着姬恒去了。
直离开踏春桥,走到行人渐少的地方,姬恒方对楚妤说,“我而今只希望,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你会让我一直陪着你。”
他将话说得郑重,眼里盛着真挚。
楚妤望向他,抿一抿唇,缓缓颔首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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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一过,闲散的气氛散了,楚妤依然忙碌于顶着姬恒的身份去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姬恒也不折腾,日日忙于帮楚妤调养身体,也是因自己不想再受月事之苦。
初春之际,楚妤收到消息,道北涯有使臣携礼不日将抵达邺京。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姬恒,姬恒只说,“往日与大宛交情泛泛,此番殷勤来访,定有要事。”
楚妤见他不以为意,便也只作稀松平常,没有特别对待。她早前曾耳闻过北涯这个国家,与大宛相邻,但是个小国,从来安分守己,因此两国也一直相处和谐。
依着姬恒说的话,北涯派使臣前来邺京,应为有所求,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必须得等到北涯的人来了才能知道了。
姬恒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趁着天气暖和,他又到御花园去遛兔子。往常他出来遛兔子,偶尔还能碰见哪个妃嫔,而今她们好像避着他,他再也见不到了。
刚刚过完一个冬天,两只兔子变得比过去更加肥美。姬恒看着它们圆滚滚的两团,忍不住感慨,“养得这么肥,照顾得这么尽心,炖出来的兔肉一定很鲜美。”
两只窝在花丛里的兔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瑟缩了下身子,抖了一地的兔毛。姬恒看着它们,哈哈一笑,让宫人抱起兔子,回凤央宫去了。
他将将回到里间休息,让宫人把两只兔子放到地上,有小太监便过来递消息,说楚妤中午不过来陪他用午膳。
姬恒心觉自己乃空闺□□,每天唯有巴巴等着被宠幸,可怜得紧,暗想往后要是两个人换了回来,他必定天天陪楚妤一日三餐。
青竹端着一盅枸杞乳鸽汤进来,听到姬恒说先放着,她将东西搁到小几上便直接退了下去。隔得一会,他才去尝那乳鸽汤,不过一口,便搁下汤匙。
姬恒面无表情走到两只兔子跟前,将一整蛊汤都喂给它们,而后将汤盅放回托盘里面。虽然迫切希望楚妤的身体变好,但他不再执着于用药,改为了用一些药膳。
药膳汤是每日都用的,然而这近半个月来,姬恒却不再用,都是这般处理的。
楚妤的味觉异常敏锐,这是姬恒换到她身体以后发现的,因此相比于寻常人,也容易分辨不同味道。这段时间送到面前的药膳汤,他便总觉得有些不同。
过了一刻钟,姬恒看看两只兔子,以为仍是与往常那般,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等到又一刻钟过去,原本活力十足的兔子,相继栽倒在地,抽搐着渐渐不再动弹。
姬恒眼眸微眯,不禁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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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妤正在和大臣商议事情的时候,李德荣悄悄进来说,皇后娘娘哭着来求见了。
自年节之后,姬恒有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分,有时候对她小心的态度,连她都有些受不住。
今天一早还好好的,她也命人知会过自己不会去凤央宫用午膳,那么他……
楚妤倒没有觉得姬恒是不是又无理取闹了,只也不好晾着大臣们在这里。
至多不过两刻钟便可以完事,楚妤交待让人把姬恒带到侧间去等她。
商议完事情,大臣们都散了,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楚妤去找姬恒。
姬恒见到她,立刻眼里含着一包泪,嘤嘤的哭,楚妤拧着眉安慰他两句,遣退宫人问他发生了什么。
宫人一退下,姬恒自己掏出帕子擦干净泪痕,嗓子尚且有些发哑,对楚妤道,“兔子死了。”
楚妤愣了愣,而后又听到姬恒说,“是叫人毒死的,你让江源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对两只兔子下的毒?”楚妤问姬恒道。
姬恒便说,“不是,我近日用的东西里面,大概是被混了不好的东西。这两只兔子,我喂了十数日,方有此反应,可见那毒性是会累积的,一时半没有不对劲,久了却说不得夺人性命。”
已经发生的事对楚妤而言,无所谓信与不信,她却仍是问,“陛下是怎么发现的?”
姬恒解释道,“你不知道你的味觉敏锐么?我尝着觉得味道不对,便留了心。”
楚妤了然,继续问,“陛下可是心中有数?”
姬恒没急着回答,只挑一挑眉说,“我若是做得好,有没有奖励?”
楚妤笑一笑,“陛下一直做得很好。”
姬恒便拉着楚妤的手道,“这次的事情过去,往后便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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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姬恒两个人商量过一番,楚妤把江源喊过来,命他去查一查这些日子皇后吃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问题。既是在吃食上动手脚,且是叫人在小厨房做了补身子的药膳上,那么多半是凤央宫里的人了。
姬恒确实心中有数,而每每有什么事情,他也总喜欢折腾起来,似乎闹得越大越好。此番特意弄出哭闹到皇帝面前的阵仗,也是为了借他自己的得力人手办事,不论旁人能否办成,却总不那么利索。
两只兔子,最后被埋在了凤央宫的小花园里面。
姬恒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不至于为了两只兔子伤感,哪怕是养了一些时日,何况他养这两只兔子本就别有企图。
虽然是这样,但当着宫人的面,他依然多哭了一场,特别痛心特别舍不得的样子。
楚妤立在旁边,不得不低声安慰他,揽住他带回殿内。
姬恒折腾了起来,消息自然很快悄悄传到了各宫各殿。
对于许多妃嫔来说,不过又是一场皇后娘娘受到皇帝陛下宠爱的见证,而这与她们也无什么关系。若是她们这个样子,还不知要多么讨皇帝陛下的嫌弃。
然而,对于有些人,则不是这么一回事。
姬恒不在意某些人的想法,或者说,他希望那个人越觉得煎熬越好,越觉得不安心越好。
事情走到这一步,这个人,想必已无后招,却不知道,情急之下,还会做出些什么样的举动来。
纵容了这么久,倒是正好一次清扫到底,省了许多的麻烦。
一直跟在姬恒身边的人一贯好用,譬如李德荣,譬如江源。
但凡交由他们去办的事情,总能够办得干脆利落,这次的事情亦无例外。
凤央宫的人少不了被审问,而最终被带到楚妤和姬恒面前,却不过单单一人罢了。
先时,因为苏凝无意救下个小宫女,而她有被殴打的遭遇,姬恒便顺理成章将人放在了凤央宫。
事实上,那也不过是引蛇出洞的一着棋。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正是太过有道理,反而更显出不对劲。
一个受冯蕊恩典而忠于冯蕊、被日日殴打也忍耐,最终无奈跳水自尽的小宫女,一个恰巧丢了猫、四处去找,不小心救起水里的人的苏凝,还有她主动到皇后面前承认遇到的这些事情。
姬恒那时想不通所有关节,却觉得,也许事情从苏凝丢猫救人开始,便已不再是原来的计划。他猜想,背后之人,本便是希望小宫女就此死去,而绝非被救下性命,可架不住这种运气。
把人放在凤央宫里面,自然做好了发生了一点什么的准备。不过,那个人如此沉得住、耐得下性子,又与姬恒的猜测多符合了一些。
至于江源最后查到暗中作怪的是这个叫初雪的宫女,他没有太多意外。
如果不是她,姬恒反而奇怪了。
他倚在楚妤身边,眸光静静看着底下跪着呜呜哭泣的人,心里却早已盘算好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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