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能在娱乐圈混出些名堂来的小伙子,应都是面如冠玉、身形高挑,再配上一水儿的八块腹肌,一个顶一个的苏。加上近两年国内娱乐圈发展得很快,艺人就像是流水线出来的一样,一个个完美得找不出毛病。
可秦颂远却是程梓月见过的最不一样的。
虽已经是“一哥”的位置,他却一点大咖的架子都没有。年近三十,他眼角眉梢早褪去了年少轻狂的犀利与张扬,只剩谦逊与沉稳。但如此的内敛却没有让他失了半点风采。反而,他深深的眼眶下就好像掩藏了巨大的爆发力,让人一眼打在他身上便移不开目光,如坠无垠的星空。
这便是出众了。
来时许央曾经跟她科普过,秦颂远出道很早,十几岁时就在一个校园偶像剧里演了男主角。那时玛丽苏还没当道,懵懵懂懂的校园剧就好像一股清流火遍了大江南北,秦颂远自然也迷倒了一大票少女。
他陆续接了几部都市剧后,各种霸道总裁梗开始泛滥到荧幕。于是他立刻选择了转型,开始频繁接古装剧。从不拘小节却有一腔侠肝义胆的江湖小混混到朝堂之上足智多谋的俊秀才子,再到征战沙场半生戎马的常胜将军,他饰演的每个角色都深入人心。
自此,实至名归的“一哥”之称便再无人能撼动。
席间他轻握着筷子,频率很低地夹着离他最近的菜,时而凝眸倾听身边新人的吐槽,继而勾起唇角,抑或是微微颔首。
起先,大家因为他是“一哥”,都不太敢跟他说话。可渐渐地,有微醺的新人壮起胆子找他八卦跟他搭过戏的小花旦,他却不烦不恼,适当品评几句无关紧要的,便将话题自然而然带到演技上去,气氛一下子被活跃起来。
众人都凑到他旁边跟他探讨演技的事儿,他便给一一解答,深入浅出,惹得同桌几个小姑娘很是崇拜。
由于程梓月有“沉默是金”的桎梏,并不能畅所欲言,很是惋惜。于是她便很认真地聆听他传授经验。若有哪里有了疑问,便抬起头以困惑的眼神去看他。四目相对处,他报以浅浅一笑,似是立刻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一样,再将方才的问题更详细地解释一遍。
几个来回后,程梓月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神交”的意思,只感觉耳目清明,醍醐灌顶。
而坐在她不远处的苏沉见此一幕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心里,娱乐圈永远是被新星撑起来的。像秦颂远这种火过了劲儿的大叔,就应该退居二线给新人留下这片土壤。然而现在他非但没收敛,还成为了一桌的焦点,实在为老不尊。况且他还一个劲儿跟程梓月那个臭丫头眉来眼去,总结四个字简直就是物以类聚。
他用鼻孔出气,端着酒杯站起身,跟程梓月说:“梓月,咱俩同年,又刚巧连着合作两次,怎么也得走一个吧!”
大概是被身旁那两个小姑娘灌猛了两口,他站起来时有点晃悠,一开口调门也高了。一桌子人忽然安静下来看着他,就连隔壁那桌上的大佬们也纷纷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袁可茵依旧是甜甜笑着,好像一个瓷娃娃一样,没有半分情感。
程梓月的指尖刚碰到酒杯,苏沉又说:“我看直接干一个吧。”
程梓月稍稍勾起唇角,眨眼的功夫便武装上了一副冷漠脸,眼神里噌噌冒着精光,也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就差把“妈的智障”几个字写脑门上了。
苏沉的想法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虽然他跟程梓月的杯里都只剩一半酒,可他的明显比她少好多,一口闷进去根本不是难事。反倒是程梓月这边,干了很是困难。
在场的人当然都看在眼里。可虽同年,程梓月说破大天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可以说没有作品的新人。但苏沉不同,抛去人品不谈,他绝对是新生代小生里较有人气的一位。几部拿得出手的作品,几个奖项,成片成片的粉丝,足够他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因而即使大家知道程梓月要受欺负,谁也不会上来帮忙。
程梓月在心里狠狠问候了一下他的下半辈子,又用余光扫了一下孙宛华,接着端起酒杯莲步轻移,款款走到了他身旁,举手投足间就如古装戏里哪位大家闺秀一样。
“多谢兄长。”她微垂眼睫,双手捧着杯在他的酒杯外壁轻轻一碰,右手将酒杯送到唇边,左手轻掩,仰头将酒送进了肚子里。
“切。”苏沉十分不屑地一笑,也仰头闷了这杯。
程梓月喝完就有点上头,晕晕乎乎地像踩了棉花一样。但她依旧尽力维持身姿坐回座位上,夹了几口菜压一压嘴里的酒味儿。
回来时她特意看了眼,那位“只认识角色,不认识演员”的孙导似乎对她很满意,一连点了好几下头。
不是要演哥哥么,不是要给她难堪么?
这下栽够了面子了吧。
也活该他这副脾气,一辈子给别人演男二。
她正腹诽呢,就见秦颂远头一次伸手转了桌子,夹了一筷子素菜到自己盘子里。程梓月一开始觉得很奇怪,可定睛一看,停在她面前的正是一道银耳西芹,解酒的佳肴。
她感慨了一下这位一哥实在太细心,于是向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
后面的饭她吃得晕晕乎乎,几次想吐的*都被她压了回去。好不容易挨到饭局结束,领导都退席了。她走在大家后头,刚出门就差点栽倒在地,还好许央一把把她提了回来。
而苏沉闷了一大口酒也没好哪去,一边走一边扭着耍酒疯。
程梓月想,许央大概是使尽了洪荒之力才把她扛回酒店。她的腿跟手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脑子里却还有意识,告诉她咬紧了牙关千万不能酒后多言。
许央给她沏了点茶醒酒,又帮她把转天要穿的衣服都预备好放在床头,给她手机设了个闹钟,才摇了摇她的肩膀,说:“梓月,经纪人说秦宫那边有个咱公司的艺人在拍夜场,让我过去探个班。你明天没什么事儿,晚点起来在这歇着吧啊。”
说完她就拎着小挎包一走了之了。
程梓月知道她在说什么,就是动不了,也坐不起来。只是听完了她的话,难免有点伤感。先是替许央伤感,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外面,这么晚了还要到处赶场忙工作。后来她也替自己伤感,实在是太透明了,才连个属于自己的生活助理都没有。
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儿,她就看见一个高得像电线杆子一样的人在她床边晃晃悠悠的,好像很想帮她做点什么,又好像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那人就很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拉了个椅子坐在她床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他,忽然就心潮澎湃起来。
这木头总坐在她的茶楼里听书,大概是她第一个死忠粉吧。困在她包包里一整天,想必也憋坏了。
她咧开嘴角嘿嘿嘿傻笑,弓起身子啪地一声拍在他大腿上,好似甩了惊堂木一样:“却说那白大侠一双赤手空拳打上了燕淮山,在寨门外便听一女子高呼……”
一句还没说完整,一只大手就捂在了她的嘴巴上。
“别说了,程姑娘,别说了。”碰到她脸颊的一刹那,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卷着放大千倍的悸动袭上心头。他眼眶热热的,俯身用空出的左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肩膀:“别说了……”
却说那日,乌云遮月,苍穹无半点星辰。白大侠一双赤手空拳打上了燕淮山。在寨门外便听一女子高呼救命。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梓月。
是听说白大侠要去荡平龙云寨时,想一睹他真容而冒险上山的程梓月。
第15章 燕淮寒侠志
龙云寨盘踞在燕淮山上为非作歹,是茶楼爷爷去世两年后的事情了。
燕淮山上有一处废弃的山寨,已多年无人居住。不知打哪来了一群山贼,就定居在那里,扬了大旗名曰“龙云”。
那伙山贼十分凶悍,以抢劫过路商旅为生。由于燕淮镇是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镇子,不仅门市繁华、人口密集,且来往商客也多、治安也相对较好。所以这伙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下山来打家劫舍,只在年关难过时干些溜门撬锁的勾当,去大户人家偷点钱财衣物过冬。
官府曾经派出官兵去围剿。只是这帮人武艺高强,官兵们常年吃官饭又闲在惯了,谁也不愿意拼命去跟他们大动干戈。于是一来二去,知县老爷便跟他们那位扛把子达成协议,只要他们不明刀明枪杀进燕淮镇来惹事,县衙就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龙云寨愈加猖獗。
那年冬天,忽然有个大侠白应寒替山下的百姓出头,上山狠狠将那伙山贼揍了一顿,不仅将他们的不义之财拿走大半,全散给了镇子里的百姓,还留下话说若他们再为非作歹,便上山荡平龙云寨。
这件事一传进程梓月耳朵里,立刻引起了她十足的兴趣。她将此事写成了短篇话本,加在每日傍晚的长篇后头,吸引了好多听客。大家得人散财,这年过得富裕,程梓月的茶馆生意也红火,几乎是日日满座。
谁知就这一个小小的段子,却给她惹了大祸。
一窝山贼遭抢,没的银子过年,而山下茶馆却天天拿他们丢脸的事儿说,山贼头子就急了。顾念跟官府的规定,他们没杀下山来,而是瞅准了一天,趁着月黑风高,潜进了茶馆,欲将程梓月绑回山寨,找她的伙计索要钱财。
程梓月的闺房里有个暗门,专藏她的私房钱。山贼来时她本可进去躲过一劫。可那日她就如鬼迷了心窍一般,觉得被掳上山说不准能亲眼看看白大侠,便自愿跟着山贼走了。
那时她的茶馆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有不少积蓄。山贼视她为摇钱树,并没虐待她,只把她关在柴房里一天给口粥吃。
伙计送银票都送了两三趟,她却迟迟没等来白应寒。
就在她快熬不住时,山下忽然有个小喽啰喊,上次那贼人又杀上来了。
贼人口中的贼人自然是好人。她一下子就想到有可能是白大侠又来了,于是扯着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喊救命。
山贼们抄起家伙全奔寨门去了,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得门外哀叫连连,似是个个遭了痛打。片刻,漆黑的柴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黑巾蒙面、身形高大的男子闯了进来,迅速解了她的绳索,抱起她足下一点便跃至空中,几下翻出了山寨。
程梓月头一次离话本子里的好汉这样近,一颗小心肝砰砰直跳。白应寒一路送她回了燕淮镇口,却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夜间刮起了风,本乌云遮月的天居然渐渐放晴。借着月光,她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他眼窝很深,眼锋似刀,面容是三分凶恶七分俊朗,被黑巾遮住的地方虽只见轮廓,想必也会如刀削斧刻般令人悦目。
虽已进数九寒冬,她却仿佛身临春日之躁动。四目相对处,他眸色很深,甚是严厉,可她却肆无忌惮,巧笑嫣然。
他转身离去时,她开口唤他一句“白大侠”,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
他身形一顿,只微微偏头以眼角相对。
本有万句敬仰想说,可她一时语滞,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樱唇微张半晌,她方才小声道歉:“都是为了救我,耽误了大侠行侠仗义,让那山贼头子跑了……”
谁知白应寒鼻息浅浅一发,似是在笑:“若不救得你,纵是捉了山贼头子又有何用?”
撂下这句话,他纵身一跃便不见踪影,留她一人站在“燕淮”匾额之下,欣然久久不能平复。
没过几天,便有消息传来,说白大侠又上燕淮山,把那些山贼挨个绑了,丢到了县衙门口。
这便是“三挑龙云寨”的故事。
他那句话的意思她不甚懂,揣摩了几日,她只以为他知道她是个讲书的先生,想叫她把他的行侠仗义之事全记下来流传后世,便开始遍访被他帮助过的人,着手写这本《燕淮寒侠志》。
谁知那之后,她再没见过他。
现在她来到了这个新奇地方,虽然生活条件处处都比原来强了,但……她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白大侠了。
醉了酒的程梓月感觉平日里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些感情,在这一日忽然地爆发开来,将她本就容量不大的小脑瓜全部占满。
而那些感情全系在白应寒的身上,叫她好生惆怅。
梦中她好似又看到那个男子,揽着她在林间穿梭,却捂着她的嘴巴不叫她说话。她满肚子的委屈最终化为泪花占满了眼眶。
此时,那个根本不知道她多说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的木头兄还在捂着她的嘴巴,只觉得一滴滴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哭了?
他心里一揪,以为是他的力道使大了弄疼了她,忙松了手从一旁抽了些纸出来给她抹眼泪儿。
可温热的液体越抹越多,那小妮子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接着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挂在了他肩膀上:“白大侠,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脊背一僵,整个人像断了片一样停止住了所有动作。
是她忽然想起旧事,认出了他吗?即使看到他这副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怖面容,也不会觉得失望吗?
即使他不如她书中所讲,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也不会难过吗?
他心中涌起一股狂喜,放下纸巾把她牢牢嵌在怀中。
转天闹钟响的时候,程梓月的脑袋疼得都要炸了。她挣扎着把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发现那坨大木头正趴在她床头睡觉呢。
她又不是重病难愈,至于这么陪护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她却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揉着太阳穴下床洗澡去了。
等从卫生间出来,那木头也已经醒了。他手里托着一个大盘子,上头放着好多花花绿绿的饮料,正端端正正坐在门外等她。
水珠裹着晨光划过她的云发,顺着上衣衣领淌了下来,留下一段湿痕。她一怔,继续维持擦头发的动作,含着水雾的淡淡花香瞬间充盈于空气中。
“程姑娘你醒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双颊带着点小娇羞,抿着唇飞快把目光移开:“这是胡萝卜汁、甘蔗汁、芹菜汁、雪梨汁还有牛奶,都是解酒的,你看看你爱喝哪一个。”
横店这边条件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很多艺人想吃点什么东西都要拜托助理去很远的地方才能买到。还有的干脆拍戏时自己带,或是叫别人探班时一并买来。可木头兄却只趁她洗澡的功夫,就集齐这么多蔬果,还处理好榨成汁,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换做原来那年代,她肯定要赞他一句手眼通天的。
她笑着朝他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端起甘蔗汁咕咚咕咚都喝了下去,味道很好,既爽口又不会过分甜腻。
把杯子放好后,她调出手机备忘录看了看。这几天剧组取塞外景,整是男女主单飞的时候,没她什么事儿,她在酒店待命就行。
她高兴得把手机调大了铃声,往枕头上一甩,自己也蹦上床看电视去了。
木头把一盘子蔬果汁都放在床头柜上,搬了椅子坐在旁边跟她一块看。她看电视,他看她。
过了会儿,程梓月舔了舔唇,甘蔗汁的糖分还在。她很好奇,于是终于忍不住,在新的一天又有了新的30个字的前提下,转头问他:“木头,你到底是谁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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