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婧正在整理头发,闻言便笑道:“整天闷在实验室里,打扮得再漂亮,那些冷冰冰的实验仪器也不懂得欣赏啊!”她说着就将一根黑色的皮筋抿在嘴里,以电梯门为镜,以手指为梳,等电梯降到一楼时,一个蓬松的马尾也扎好了。
周晓率先跨出电梯,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才转过头问道:“那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冷冰冰的实验仪器过吧?你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
梁婧无奈道:“一个礼拜七天至少有六天半在公司,哪里找得到男朋友?”
“哪里找得到?我看你是不想找吧?”周晓说着就停下脚步,等梁婧走到身旁了,才与她并肩而行,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问道,“我说,王冀峰真的没戏了?”
王冀峰是研发部的项目工程师,昨晚托周晓把梁婧约出来表白,结果周晓还没到家呢,就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被拒了。
梁婧这才想起昨晚的事,于是埋怨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在必胜客等了你半天,结果来了个男的,我还以为他找错人了!”
周晓脑补当时的场面,忍不住笑起来,见梁婧拉长了脸,立刻敛起笑为自己辩白:“我不是为你好嘛!王冀峰可是N大的研究生,有房有车人长得也不错,条件不要太好哦!”
说话间就到了车库,梁婧接过周晓递过来的安全帽,一边跨上小电驴的后座,一边回道:“博创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好不好?”
“那你都看不上?”周晓一边拧开车锁一边反问,还没等梁婧回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转过身,眯起眼睛凑到梁婧面前,试探道,“我说,你该不会暗恋Allen吧?”
梁婧立刻甩她一个大白眼:“怎么可能?Allen的女朋友追得这么紧,我就算有心也没胆啊!”
周晓点头:“那倒也是!”想了想又说,“不过Allen真的喜欢那位沈小姐吗?我看他对沈小姐的态度好冷淡呢!”
“那只是表面而已了,我跟你说,有的男人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可一回到二人世界,秒变狼!”
“哎呦喂...你好像懂很多嘛~~”周晓斜着眼瞄了会儿梁婧,又陡然提高音量喊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情史丰富,所以曾经沧海难为水?”
梁婧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肩,嗔道:“去你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快走啦,要迟到了!”
其实她只是和徐璐混多了,对“男-性”比较了解而已...不过说实话,段景晔那样的高岭之花,眼神纯粹气质干净,整个一禁欲系老干部,真的无法想象他变狼的样子...
不过这老干部,最近几天一定过得非常煎熬吧?
因为母亲病危的缘故,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出现在公司了,也不知道他母亲的身体好点了没有,而今天他又会不会来公司呢?如果来的话,要不要再和他提提离职的事呢?
而梁婧之所以想离职,是迫于母上大人的“淫威”。
自打毕业后,梁母对她的人生大事就十分上心,每周打电话过来,三句话不离“男朋友”,刚开始梁婧还以工作忙为借口,可几次过后,梁母索性就不问了,直接要求她回老家工作。
梁婧起初是拒绝的,可梁母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各种软磨硬泡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甚至把八十多岁的奶奶都给搬了出来:“你看你奶奶年纪也大了,她就盼着四世同堂呢,你就抓点紧,别给她老人家留下遗憾。”
到最后梁婧实在扛不住,只好答应下来,辞职信也交到了段景晔手里,他却没有收,只说过段时间再说。
可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呢?
她都被母上催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再说她也想早点辞职回家专心备考...
因为“专利代理人资格考试”要求有两年的工作经验,而她刚好符合,于是打算考个证回老家找间专利事务所做代理人。
只是不知道段景晔是怎么考虑的...
梁婧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总经理办公室了。
为了方便,段景晔把他的办公室用玻璃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给身为研发助理的梁婧和秘书叶锋使用。
梁婧进办公室的时候,叶锋已经在了,和他打过招呼之后,她就走向他身后的位置,可刚坐下,叶锋就转过身来,悄声说道:“Allen的母亲昨晚去世了!”
“啊?”梁婧惊诧地张大了嘴。
一大早听到这样的噩耗,真让人难以承受。
“别传出去啊!”叶锋小声强调了一句就转回去了。
梁婧默然点头,目光移向玻璃隔断后头段景晔的办公桌,只见宽大的真皮转椅空落落的,而那个本该坐在那里的人,此时此刻一定沉陷在悲痛之中吧?
接下来的一周,段景晔都没有出现。
博创所有事务暂由研发部经理代理,大家各司其职,也算井井有条。
而梁婧刚刚接手了一个新课题,目前正处在调研阶段,大量的文献收集、阅读,再加上段景晔提供的一些日文、德文的资料,密密麻麻的,看得眼睛都花了。
她实在坚持不住,加了一会儿班就回家了,简单做了点吃的,便翻开厚厚的专利真题做起来,可没做几道题,思绪就忍不住飘远了
——也不知道段景晔什么时候能回公司,这离职的事情,再拖下去,恐怕母上大人要杀到江州来了...
梁婧正烦恼着,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竟是段景晔打来的。
她立刻接了起来,却听那头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梁婧...我...我要回家,快来...接我...”
虽然能听出是段景晔的声音,却不像平时那样磁性动听,梁婧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
她立刻问他要了地址,打车过去一看,竟然是间酒吧,不过并不是那种鱼龙混杂的喧嚣之地,这里很安静,只放着轻柔舒缓的古典音乐,昏昧不明的灯光下,人们稀稀落落地散在各处,品着酒低声交谈。
可段景晔却和周围那些高雅人士不同,他闭着眼睛毫无形象地趴在吧台上,看来已经喝醉了。
没想到这样温雅的人也会选择借酒浇愁...
梁婧好不容易把段景晔摇醒,然后扶起他往酒吧外头走,可他脚步虚浮,高大的身躯几乎大半都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直不起腰来。
早知道就找个同事一起过来了...
梁婧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把段景晔弄出了酒吧,可一出门,他就靠在墙角剧烈地呕起来。
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胸口,弓着身子吐得稀里哗啦。
看他呕得难受,梁婧心中不忍,上去帮他拍背顺气。
段景晔终于吐畅快了,也恢复了一点神智,他无力地靠着墙,从裤兜中摸出了车钥匙递给梁婧。
可他的车是一辆超级庞大的路虎揽胜,梁婧虽然有驾照,但考出来之后开车的机会十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因此一路战战兢兢地把车开到段景晔家的地下车库,等熄了火,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她将醉成一滩烂泥的段景晔送到了位于25楼的家,那是一个现代化十足的公寓,装修得就像样板房,豪华到极致,却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梁婧扶着段景晔坐到沙发上,然后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段景晔修长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温热的玻璃杯,就突然发起飙来,他猛地把杯子砸到地上,随着刺耳的哐啷声响起,杯子瞬间四分五裂,碎玻璃混着水散了一地。
可他还不过瘾,长臂一挥,就把茶几上的杂志统统扫落在地,茶几也被他猛地一脚踹得远远的,整洁的客厅顷刻间一片狼藉。
梁婧瞠目结舌地站在角落里,时不时被他粗暴的动作吓得浑身一颤。
段景晔发泄够了,才颓然地倒进沙发,可没过一会儿,又开始呕起来。
梁婧连忙跑过去,想扶他去洗手间,可刚拉起他的手臂,他就“哇”地一下,毫不客气地吐了她一身,刹那间,呕吐物的酸味立刻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梁婧看着衣服下摆和牛仔裤上的污物,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差点也吐上来。
而身边的始作俑者吐完后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哑着声说道:“对不起...衣帽间里...有干净的衣服...”说完就倒在沙发上,手臂无力地放在额头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梁婧屏住呼吸找到了衣帽间,担心身上的秽物落在那里,随手拿了一件灰色T恤就冲到了卫生间。
可那T恤实在太大了,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胸口的一大片肌肤,下摆也拖到了大腿中部,看上去就像个空空荡荡的灯笼罩。
不过这样一来,也省的找裤子了,再说他的裤子她也穿不上...
于是梁婧解下头上的发夹,将领口拧了几下之后扣上,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想着一会儿洗好烘干了,就可以换上回家了。
段景晔却还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心紧蹙。
梁婧蹲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
不知道是碎玻璃相碰的声音太吵了,还是头顶华丽的三层吊灯灯光太刺眼了,段景晔不耐地哼了几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没走两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梁婧连忙上去扶他,他却将她一把甩开,固执地迈着蹒跚的脚步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然后重重地仰到在床上。
梁婧放轻脚步走到门口,打算替他关上房门,却听他醉醺醺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给我酒,我要喝酒!”
梁婧没理他,只轻轻合上了房门,他却抓起一只枕头砸过来,扯开嗓门大声喊道:“给我酒!”
梁婧吓了一跳,怕他等急了又发脾气,只好跑到酒柜前,迅速开了一瓶酒,倒了一个杯底的酒,匆匆送到床边。
段景晔靠在床头,一口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梁婧怕他再要,不敢逗留,缩起肩膀就快步往外走。
却不想段景晔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肩膀就将她掼到了床上。
梁婧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等反应过来,已被段景晔压在了身下。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照在门口一角,昏昧的光影里,身上的男人散发着浓重的酒味和粗暴的气息,梁婧整个人都被恐惧死死攫住了,一时间,竟吓得不敢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是要安排男女主重逢的,但大岑卡文太严重了,一晚上就码出了这么点,心塞/(ㄒoㄒ)/~~...
求小仙女们抱抱,让大岑尽快卡过去...~~
34、Chapter34 ...
梁婧懊悔不已。
就算是段景晔, 不管平日里多么绅士多么高冷, 可喝醉了还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危险。
可懊悔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摆脱他的压制...
梁婧正焦灼地想着对策,却听一道粗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却喊他爸爸!你说他每次听我这样喊他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快意、冷笑、嘲讽还是厌恶?你呢?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很愚蠢、很可悲、很混蛋?”
说到最后, 他充满了愤怒的嗓音陡然间提高了,梁婧吓得打了个寒颤,却不敢乱动, 只屏住呼吸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他很快就翻身下去,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道:“三十年来,我一直敬重他、崇拜他,我人生唯一的信念,就是得到他的肯定,哪怕一个眼神也好, 可是没有, 从来都没有!我以为自己还不够优秀,我付出常人的十倍努力,想要获得他的关注和认可, 可他给我的只有冷冰冰的背影!原来...不是我不够优秀,而是他...不敢面对我!可悲,真的是可悲至极!”他干哑的声音充满了愤懑和自嘲,尾音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
而他的话虽然没头没脑,梁婧却听明白了, 她知道豪门秘辛从来都不会少,可是身边这个睿智非凡、优雅从容的男人却因此变得粗暴疯狂、怨忿不甘,莫名就让人觉得心疼。
她俯下身子,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与此同时,那双布满了血丝的通红眼眸也朝她瞪来,愤然的声音更是如惊雷般用力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可母亲还要我报答他!说他给了我三十年优越的生活,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我应该拿剩下的人生报答他,为他的王国添砖加瓦,就算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就算他对我不屑一顾,我还要匍匐在地心存感激!是不是、是不是,啊?”
他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愤懑与悲痛都发泄出来,手上的力道更是大得惊人,梁婧觉得手腕都快被他捏碎了,她忍住疼痛,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柔声安慰道:“你只要为自己活着,不卑不亢,一切顺从自己的心就好。”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像是春风细雨,飘进他心中最柔软却也最疼痛的地方,突然间,他觉得心头那些渗着血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段景晔怔怔地望着梁婧,满脸的怒容缓缓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松手,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般,颓然倒回床上,低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顺从自己的心...顺从自己的心...”
他看着天花板,迷蒙的眼神却没有焦距。
他这是在竭力说服自己吗?
所以他刚刚如此愤怒,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吧?面对一个害死自己父亲的男人,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他的心就这样被亲情和仇恨拉扯着,情绪无从释放,这才用酒精和暴力来麻痹自己吧?
梁婧想着就轻声应和道:“对,顺从自己的心就好。”
段景晔闹够了,也累了,在梁婧低缓绵软的声音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
警报终于解除,梁婧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却因为刚刚过度紧张,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替他盖上薄被,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带上房门。
目光触到客厅那散落一地的杂志和歪在一旁的茶几,不禁感叹,面上再光鲜的人,在别人目光不及的暗处,也藏着辛酸和悲痛。
梁婧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开始收拾一地狼藉。
门铃却在这时陡然响起,她的心没来由地一跳,快步走到玄关,见可视电话里出现了沈思瑜的脸,这才松了口气,迅速地按下开门键。
沈思瑜很快就上来了,她见梁婧出现在门后,身上还穿着段景晔的T恤,表情蓦地一僵,凌厉的视线扫过她雪白的胸口,语气不善地问道:“Allen呢?”
“他刚刚睡着。”梁婧怕她误会,忙不迭地解释道,“他喝醉了,吐了我一身,脏衣服正在洗,等洗好了我就回去...”
沈思瑜却像没听到般,径直朝卧室走去,梁婧连忙叫住她:“沈小姐,Allen睡着了...”
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头暴怒的狮子哄睡,要是再被吵醒,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沈思瑜的脚步不由地一顿,并不是因为听了梁婧的话,而是瞥到了沙发前的凌乱,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她猛地转过脸朝梁婧看去,犀利无比的眼神直直地射向她的胸口,想要从中找出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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