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李青志一脸发愣的,抱着胖儿子,离开了镇国公府。直到坐到轿子里,都有些回不过神,连肩头的衣服,被儿子的口水浸染了一大片都没发现。
从镇国公的口里,他得知了太平令的存在。执掌太平令者,昏君可杀,妖道可诛,奸逆可除,外贼当驱。而令主所管辖的势力,便是太平卫。
世祖帝的长公主,封号便是太平。
一支这样大的势力,竟撑控在长公主一脉的手里。可见百多年前,世祖帝是多么的宠信长公主,且长公主也定然能力不凡。
李青志被胖儿子,用小肉手一巴掌打在了脸上,才回过神来。他抬手摸了摸脸,心想自己这样,应该算不得是奸逆吧。
最多,最多就是有些贪权吧。
李青志开始庆幸,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起什么坏心思。不然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而就在李青志走后,镇国公抿了一口茶,忽然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那个老小子的脸哦,笑死老子了!”
太平令确实有,不过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继承下去。从前听了皇贵妃的话,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有一天李家覆灭,周家说不定就跟着步上后尘。
因此才做了最坏的打算,意图拥立幼主。不过眼下皇贵妃无子,且皇上也不曾表露出多疑的作态来,因此这事便压下不提。
只是李家蒸蒸日上,未免那个老小子被冲昏了头,做出什么错事来,他也该让他警醒一番。
看样子,他做的不错啊。
李青志抱着儿子回家,问了下人才知道,小周氏并不在府里,而是去了一家叫做红妆阁的店。想了想,他抱着儿子颠了下,道:“富哥儿,跟着爹一块儿去接你娘。”
红妆阁是一间只有女子,才能够进去的店。李青志抱着儿子,在店门口等了又等,才等到一脸笑容的小周氏。她走过来接过儿子,一脸娇嗔的道:“怎么就来这了,马上不就回去了吗?”
周围有不少人,李青志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孩子吵着要你,我便带着他来了。”
“这就回吧。”
小周氏把亲了亲儿子的小胖脸,笑着道:“再等等,我还有些话,要同蹲在那边的后生说。”
李青志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位青年,脸色有些颓废的蹲在不几步开外。之前等在外面的男子不少,他都没有注意到那人。
只见小周氏走过去,那男子便站了起来。
“小岳啊,你一个男子,做事就该有担当才是。你惹了你娘子生气,光蹲在这有什么用?进去哄哄她呀?”小周氏苦口婆心的说道。
被称做小岳的年轻男子,眨了眨眼,苦巴巴的道:“娘子她不让我进去。”
“哦?”小周也眨了下眼,提示道:“她不让你进去,那你就让她出来啊。”
小岳又眨:“怎么让她出来?”
第333章 百年血泪
小周氏抱着孩子,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眯眯的丢下一句:“喊她出来不就成了?”
李青志揽着妻儿往马车走,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他状似不经意的回头,便看到刚刚那位叫小岳的年青男子,一脸憨笑的看着这边。
对上他的目光后,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李青志没有放在心上,收回了视线。
马车离开后,小岳看了看周边,或是陪妻子,或是陪妹妹来的男人们。轻轻叹了一声,嘀咕道:“算了,脸面没有媳妇重要。”
说完便仰起头,扯着嗓子对店里高声喊道:“娘子,娘子,为夫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为夫这一回吧!”
“娘子!娘子?夫人?媳妇?”
直喊了有小半刻,店里传来一道女子恼羞成怒的声音道:“岳永深,你给我滚回去等着!”
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起来。
董文阳忐忑难安的等了俩天,没见相府有什么举动,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皇贵妃,到底是做了什么,但是显然相府并没有要打压董家的意思。
放下心的同时,他便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的,送回了董家老宅。俩天后,收到了信的董家人,露出了一个含悲带泪的笑容。
“哈哈哈,一百多年啦,我们董家又要回去了!一百多年啦,我们不敢提起先人,不敢对人说,我们就是曾经的那个董家!”
族长董修平已经年过六十,他摸着已经花白的胡须,眼眶含泪的道:“吩咐下去,准备三牲六畜等一应器物,今日开祠!”
在此地繁衍了这么多年,董家在当地已经是大族,上上下下老少少的族人加起来,乌泱泱的挤满了董家周围的道路。一眼望去,少说也有近三千数。
董修平带着族人祭拜过祖宗牌位,带着嫡支的几房人,进到了另一间暗室里。这里同样也摆满的牌位,但是从上面刻着的名字,却可以看出此处牌位全是女子。
董门方氏年五十八。
董门何氏年四十一。
董门刘氏年三十九。
董门淑珍年三十四。
董门淑珮年二十六。
董门清柳年十七。
董门清梅年十五。
...
董门清桐之女年五日。
董修平站在最前方,转过身对着跪了一地的董家人,双目赤红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浑身发颤,抬起颤抖的手,指着上方近百牌位,声音嘶哑的道:“看到了吗?这些牌位承载了董家百多年的血泪!”
这一百多年来,嫡支的孩子们不论男女,只要满了三岁,便会带来这里,听着长辈泣着血,诉说着董家这些枉死的人,还有百多年前的屈辱。
董修平喊着长子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跪着的中年男子,用力的磕了三个头,忍着悲泪道:“老宗祖是丽河王氏女,嫁入董家三十年,武安三十三年外出,被人当面羞辱,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保董家清名,一头撞死在当场。”
董修平指着次子,又问:“你呢,你知道她是谁吗?大声点!”
“姑祖母嫁入阳陶占氏二十八年,育有一子俩女,武安三十三年被强行送回董家,一头撞死在镇宅石兽前。同样被遣回的俩位姨祖母紧跟其后,血溅当场!”
“她!”
“姑祖母十三同绍县陆氏定下婚约,武安三十三年陆氏登门退婚,不堪羞辱当夜自裁!”
“还有她!”董修平指着下方,最小的牌位,盯着在场唯一的女子道:“你来说,她是谁!”
这么多年来,嫁入董家的外姓女,只有当家主母才有资格踏进这里。被问到的中年妇人,同样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她一字一句的道:“她是姑祖母之女,不过刚刚出世,便同姑祖母被幽禁在屋子里。姑祖母刚生产,饿了俩天后便没了奶水。”
“姑祖母以血喂养了俩日,血尽的姑祖母先一步而去,她活生生的饿死在屋中。待老祖宗带人去找,只剩下一把细瘦的干骨。”
董修平佝偻着腰,字字泣血的道:“很好,你们都记得,董家的这些血泪,我们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绝不能遗忘!”
他仰天悲呼:“老祖宗们啊,你们在天有灵就睁大眼睛看着啊。您们的子孙后代,现在就要站到人前,就算是死也要洗刷掉你们的血泪!”
董家的人自记事起,这份屈辱就刻在他们的骨子里。男子背负着血泪,时时刻刻都等着有一天,能将这血泪擦干净。
女子更是身戴枷锁,从不敢高声笑谈,绝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她们把忠贞刻进了血肉里,时刻谨记着自己是董家女,不能做出有辱董家的事来。
他们已经等的太久了!
董修平看着跪了一地的子孙,老泪横流,他难掩激动的道:“董家的仇人已经覆灭,那些负了董家的人,这百多年里不是已经没落,就是已经消失。”
“唯有我们董家至今尚存!老天有眼,让我们等到了这一天!”董修平太过激动,终于忍不住捂着心口,缓缓的倒到了地上。
“爹!”
苏醒后的董修平,睁开眼看了看围在床边的儿子们,指着最小的儿子,声音低哑的道:“老五,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你的妻儿走吧。”
“易儿还小,还不曾染上董家的血泪,以后你也不必同他说这些,只管好好的活下去就行了。此番不论结果如何,这一切都同你们这一支无关。”
被叫到的年青男子,悲痛的道:“爹,我也是董家子孙,我也要和你们一起。易儿再有俩个月,就满三岁了,我不会带他走的!”
董修平轻叹,摆手道:“走吧,走吧。”
老五依然不肯,他对身边的人喊道:“大哥,大哥,你帮我同爹爹说说,帮我说说,我和易儿也都是董家的子孙啊!”
然而董老大眼睛一瞪,当头一巴掌拍了过去,怒道:“爹的话都不听,小五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董老五是老来子,比长兄的儿子都小了一岁,被兄长一瞪就不敢说话了。
第334章 人心所向
董修平看了一眼,被长媳连说带劝的拉的幺儿,回头对几个儿子道:“我这样做,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太偏心了,只让小五一家置身事外。”
“怎么会。”董老大笑着道:“小五太小了,就让他去吧,我和几个弟弟跟着您,就能把事给办成了。”
董修平微微一笑,看着四个围在身前的儿子,点头道:“那就开始吧,我们去京城,那个当年我们董家痛苦开始的地方。”
“叮嘱下去,跟女孩儿们说说,让她们不要害怕。这一回就是拼尽董家最后一滴血,我们也不会让女眷再受人侮辱了。”
“这一次我们是要去洗刷耻辱,而不是再添血泪。一定还会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让女孩儿们都稳住,她们是世间最端庄最好的姑娘,无人可以诟病她们。”
“知道了,爹,你再休息会。”
“让她们,不要怕。”董修平闭了闭眼,一滴泪从已经红肿的只剩一条缝的眼里滑落。
“不要怕啊......”
“娘,我心里真是有些害怕。”苏娉婷愁容满面,对着苏母道:“皇贵妃如此得宠,以后再成了皇后,等明年我进宫去不是形若打入冷宫?”
苏母爱怜的握着女儿的手,轻声道:“怕什么,你可比皇贵妃长的好多了,而且......”说着她压低声音道:“早前我见过皇贵妃一面,就觉得她长的太单薄了些。”
“现在看看如然如此,听闻皇贵妃从去春到现在,身子骨一直都不好。近来更是病的厉害,不仅不出门,连有人上门求见也不见。”
“看这样子,说不定不等你进宫,那一位就差不多该没了。”
苏娉婷觉得这话像是在咒人死,不由皱眉轻喊了一声。苏母见了拍拍她,道:“娘又不是在咒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过现在这满京里,有多少人都盼着皇贵妃死呢。宣平侯夫人还曾对人言,她一个续弦小官女所出的假嫡女,能当上皇贵妃大概是将一辈子的福气都用完了,才会命数不长。”
这可是大实话,还有那说的更难听的,她都不想和女儿说。苏母安抚了女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突然起意给家**奉的仙长上香。
她舔了舔嘴唇,手执三柱香,嘴里念念有词的道:“信女苏江氏,求仙长显灵完成信女心愿。那皇贵妃既然身子骨不好,那便早早的那她去了吧,省的在人世间受罪,还拦着别人的道。”
“若是能成,信女便替仙长立道观。”
小周氏在外做客,就是心里看不上某些人,但是面上总是带着笑的。但是此时,她却面如含冰,冷冷的瞪着面前的各家夫人。
“你们胡说什么,我家娘娘身子好着呢,谁和你们说娘娘已经病的起不来了?”
一众夫人尴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不再开口,转而说起别的事。
小周氏见此不悦的看了看她们,便打算离开这里。只是在走的时候,却又听到有人在私语。
“你看相夫人脸色,莫不是被说中了,心里面正生气?皇贵妃娘娘是个病弱的身子,可是满朝皆知的,她做什么摆脸色?”
小周氏气极了,回府后就决定,以后再也不搭理那几个了。就是他们家有宴,八抬大轿来请她也不去!只是气过之后,她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们怎么都觉得,元哥儿病的厉害,可是相府里并没有收到消息啊?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小周氏的心思确实大半都在孩子上,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宫里的事了。只是她几次赴宫宴,都见到元哥儿好好的啊。
想来想去,小周氏也渐渐不安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来,宫宴上元歌也不过出面坐一会儿,就很快离开了,莫不是身子真是不谐?
想起元歌小时三天俩头的病,她彻底的坐不住了,打算明天就递牌子进宫看一看。
再次进凤阳宫,小周氏发现这里变化真的很大。不仅器具摆件少了很多,显的四周空荡荡的,就是桌椅等器设的边角,也都包上了同色的软布。
难道是什么时兴的装饰?
“母亲,快坐。”不等小周氏行礼,元歌便满面含笑的开口说道。
小周氏看四下并无旁人,也就福了福身,便从善如流的坐下了。她抬眼打量了下坐在上方的人,然后便轻轻笑了起来。
那些人果然不看不得好,元哥儿气色好着呢,而且看起来还长高了不少,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看她回去后,怎么打她们的脸!
元歌见到小周氏脸上的笑意,不由开口道:“母亲何事心喜?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元壁今年已经十四,该是相看媳妇的时候了。
莫不是为这事来的?
小周氏开口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很久没来看你,就想进宫看看你。见你气色不错,甚至还长高了些,我就放心了。”
元歌暖心的笑了笑,开口道:“多谢母亲挂心,我事事顺遂,自然气色好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富哥儿长成什么样了,同元壁小时可像?”
提起小儿子,小周氏笑意更深:“富哥儿可称这名,长的胖墩墩的沉手的很,人都说这就是富态呢。再过些时日,我就该抱不动他了。”
元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午后彻底放下心的小周氏,带着一堆东西,被周良辰殷勤的送出了宫。
外出的妃嫔,看到了离开的小周氏,都难掩嫉妒之色。她们进宫这么久,可没有机会再见到家人,而皇贵妃时不时的,便能见到亲人,再是心宽也忍不住嫉妒。
听说皇贵妃一直待在凤阳宫里,也不见人,是因为病的有些厉害。是不是因为这事,昭和夫人才进宫来探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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