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秀用自带麻辣料煮自带的粉条、风干肠,以及现采摘的野菜等物。他脚边还放着干掉一半儿的一大坛醋,酸辣的香味溢满了整个营地。
冷文宇正坐着自带的马扎子,垂眼瞧锅内各食材翻滚的通红沸腾水面。
墨宝就端着大碗,无视那边骑兵们弄好了的大锅饭,腆着脸凑过来了,眼巴巴的盯着锅里。
冷文宇此时饿得慌意图独吞,眼珠滴溜一转,道:“冷某以为,王捕头那处仍旧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堂堂男子汉,区区大便干燥而已,还是能轻松忍受的。”王青秀摸着鼻子嘿嘿笑,反过来意图恶心冷文宇。
“这个……我就只尝尝吧。”墨宝脸色一变,他以前没吃过辣,所以一吃之下……结果,使得冷文宇发现,哇塞吃辣椒还会拉肚呢!
营地中央处。花问鼎端坐在远处,高贵却不疏离,再加上他长得英俊沉稳,却偶尔会跟属下开些玩笑,所以坐在那里和大伙一起吃饭,不但没有让众人局促不安,还让众属下心生亲切,以前保护花问鼎只因对方是皇子,现在却是发自肺腑。
花问鼎嗅到诱人的麻辣味道,咽了口吐沫,看向冷文宇所在。
冷文宇黑亮的头发与衣衫随风而动,火光的橘色和白色的蒸汽,减弱了她这种仿若随时要飘然而去的鬼气,添加了几分温暖的色彩。
她左手扯着右手的宽大袖子,右手拿着筷子,冷飕飕瞟得王青秀让开个地儿,就像是文人泼墨作画一般搅动锅中食材食物,“冷某来帮你看看熟没熟。”
王青秀嘿嘿乐,连连说“是是是,您好好看。”心道:冷先生还分得出生熟?
花问鼎目光微微一顿,沉思:总觉得这厮身上有些违和,可来历也确实没问题。
“此条断掉前路的道路透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下官觉得兴许是与此地匪徒有关,殿下您觉得呢?”公孙锦与花问鼎说话,结果没获得回应,顺着花问鼎视线过去,望见冒出热气翻滚着红色汤料的铁锅。
他以为花问鼎私好面子不好意思过去,忍着笑意了然道:“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下官为您讨要些许?”
那边,墨宝眼睛粘黏在锅里,摸摸鼻子,没话找话说:“对了冷师爷,今儿您是怎么发现路不对的?”
“你可还记得那块长方形的路碑?它立于浓密的杂草之中,棱角模糊字迹不清,应该有些年头。细细看去会发觉路碑左侧的棱角比右侧更为圆润,且字迹左侧几乎被风雨腐蚀得近乎于无。
路碑底部,露出一部分绿油油粗壮的草,但观其形态,与其说这些草是生命力强悍从路碑下长出,不如说是长好后才被路碑压住的。
路碑左后方不远处搁置着长五米直径达一米五的发霉圆木,圆木挨着地面的一侧已经与地面形成一体,布满了青苔与菌类。
路碑底部右后方,有一块长方形裸.露泥土的凹痕,其形状大小与路碑底部相当。
右侧路面有着来来去去的马蹄印、车辙痕规格相同,去时深回时浅,一个凝固的马蹄印中还有簇踩瘪带着根系的绿草干。”
冷文宇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详细陈述着岔路口处看到的情况,手上不紧不慢的往火堆里添火柴,“路口处刮得是自左侧道路而来的西北风,而那路碑虽说两侧都有损耗,但左侧损耗比右侧严重。路碑左后方不远又有一不知作何用处的巨大圆木。且左右两侧路面上的杂草,很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使用。”
“不对呀冷师爷。怎么可能都很久没人用过!?”
墨宝打断道:“右侧的路上有着来来回回的,很多马蹄印和车轱辘的痕迹,肯定是前阵子下雨的时候有人走过的。”
冷文宇撩起眼皮看了墨宝一眼,目光宛若冰山雪融融,带着几分不含恶意的讥诮笑意。
墨宝的急躁霎时散去,摸摸鼻子,“难道不……对吗?”
冷文宇道:“你说的不错。右侧路面上的确有痕迹,且都生于同一阵雨中。
左侧路面坑洼干涸底部有青苔,可知此前必定下过一场不小的雨。那些马蹄印、车辙痕来来回回一层盖住一层,明显是同样的马、同样的车趁着地面泥泞时留下的痕迹,且之后绝无其他人再次经过。
否则你我看不到如此完整的痕迹。那些印记可是晒干后形成,极为干燥脆弱,若之后有人经过必定有所损坏。”
除却墨宝、王青秀,周围很多人都被冷文宇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齐齐明白了她话中的潜台词——
除却右侧同批人来来回回在雨天中留下痕迹外,这两条路都很久没人走过。
冷文宇语调平缓道:“依照大欣习俗,每每重新修桥建路,必会新造路碑。而冷某观那块路碑左右的损耗程度,私以为路碑是属于左侧道路。
于是冷某便有了个推测:‘路碑是用来误导过路人,路碑后的圆木是用来挡住左侧道路,而右边路面上的痕迹也是故意留下,皆是贼人为诱骗过路人所设置的陷阱。好让我们走上右侧新建的‘正确’道路。’”
她拿起筷子挑动锅中粉条,发现还有白芯儿,带着打趣的口吻道:“贼人开工时,扭转路碑面朝右侧。如此天长日久就在右侧地面留下了印痕,也就是冷某之前所说路碑右后方露出泥土的凹痕。
贼人埋伏在路中断处的土堆后,当过路人看到路没了必定慌张,他们就趁机跳出。
而我们今日所见,路碑面朝不左不右则是……贼匪的休息日,毕竟我们现在没遇到贼人。”
冷文宇开了个小玩笑,嘴角惯常的冷笑显出几分惬意。
众人听冷文宇说话的时候,自然是顺着她的思路,也就想当然的想到这点,并深以为然。即使想不到或不认同,但眼瞅着身处的右侧道路中途断掉,不远处还真有能藏人的小土堆,也有些害怕。
大伙不由得纷纷庆幸没真的遇到贼人。
“你这斤斤计较的阴狠之人!”莫习义愤填膺的开口,将全营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正牵着马准备栓到树干上,一双瞪着冷文宇的眼睛都能喷出火光来,“冷师爷既然想到这些,为何不告知大家?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个小小师爷担当得起吗?!”
第33章 案一:山中匪(五)
“莫校尉断向识路不怎么样。推卸责任倒是一把好手。”冷文宇映出两点火堆的眼中仿佛有化不开的冰雪,撩起眼皮爱答不理地瞥向莫习,道:“你可不要忘了,并非冷某不说,而是你不听。”
莫习脸色难看,他的骑兵手下虽然觉得今天这事儿的确是头儿的偏见造成的,可对他们而言冷文宇是“外人”,所以都目光不善的瞪着冷文宇。
“你们这是恼怒成羞?!当时可是你们头儿非不听!”王青秀警惕的看着对方,手握住佩刀,只等对方发难就抽刀。
公孙锦看这边要打起来了,阻止这场争斗,都着急的站起来作出起跑趋势。
“再等等,难道公孙就不好奇,这位能文能武的冷师爷,功夫到底如何。”花问鼎星目泄露兴味,双手下意识握拳,竟是不嫌事大,期待冷文宇出手的看官模样。
“……”公孙锦刚跑就控制自己停下,一个踉跄站稳,默默坐回去,心里很好奇但偏要表现自己是被迫的,要不是碍于花问鼎身份早就过去阻止了,“……这不大好吧。”
骑兵们的视线让墨宝的腿肚子打颤。
王青秀率先拔刀,引得骑兵们纷纷拔剑,一时间刀剑反射出篝火光芒,扰乱视线。
冷文宇却是悠然自得的搅拌着锅中食物,只是不再压制高手的内力威压,更是刻意的内力外放。
莫习等士兵被冷文宇阴寒气势所压,徒然后退一步,纷纷惊道:“好强好阴的内劲!”
冷文宇修习的是阴属性内里,而此时正是最为阴森的黑夜,此地又是令人莫名毛鬼悚然,于是乎她阴寒的气息达到了力半功倍的效果,直接将这些视线排除在外。
作为被攻击目标的莫习更是觉得阴风刺骨,额头仿若被无形的力量猛然一击,向后倒仰摔地。
冷文宇视线落回翻滚着艳红汤汁香气扑鼻的锅中,不着痕迹地吞咽口水,慢悠悠道:“一切只是冷某的猜想。实际上拦路的圆木已与大地融为一体,不知道闲置了多久。
所谓的误导路碑也已指向右侧道路很多,无人挪动的情况下才会在地面留下长方形的凹痕。否者绝不会深入地表以下,以至于片草不生。
因此,如若此处真是贼匪用来打劫所布置的陷阱,也是被遗弃很久的陷阱。
只是不知……为何路碑是近日才被转动为不左不右的位置。”
墨宝等人盲从地一路跟着她的话想下来,自然是觉得她说真是太对了,于是纷纷点头,对身处野外的心防减弱了不少,颇有松口气的意味。
花问鼎与公孙锦是边思考边听,于是顿时疑窦丛生……
花问鼎道:“那冷师爷可知,所走右侧路面行人来往的痕迹,近日被搬得不当不正的路碑,又是怎么回事?”
他长得英武沉稳,这声音也带着令人心神向往,感到安心的磁性与威严。以至于,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只剩于夜独有的声音。
冷文宇客气的对花问鼎一抱拳,实话实说道:“冷某不敢欺瞒殿下,您提出的几点也正是冷某想不通的地方。只做出了一个不能求证,且仍疑惑丛丛的猜测。”
花问鼎听着她带着丝丝寒意的公鸭嗓音,眼眸诧异微闪,随后压下疑惑,抬眉道:“哦?说来听听。”
冷文宇手里还捏着准备添加进火堆的一根枝桠,像是平日思考时转动扇子一般转动木棍,玩笑语气道:“兴许是前阵子下雨的时候,一路人误入贼匪修建的右侧道路,结果就像我们这般发现走错了,从而往返回去,这样就在路面上就留下了反复‘相同’的痕迹。又兴许是这行人心好,就准备把路碑搬正,结果搬了一半又不耐烦了。”
“相同的痕迹。”花问鼎视线在冷文宇手上一顿,只因为她手拿漆黑粗糙的枝条,将她白皙若冰的细长双手显得更突出了,这让他眉心一皱。
公孙锦也被这个词儿吸引,露出瞬间恍然,随后有些困惑和不敢相信,“冷师爷的意思难道是说……”来来去去的痕迹并非来自不同的来往行人,而是同一批人?对了之前冷师爷描述的时候也提到过马蹄印车辙痕规格一致。
莫习顿时抓住小尾巴,“大胆冷文宇!你竟然给殿下胡扯八道。”
花问鼎目光瞬间清明,不着痕迹的收回眼神,有些不耐的看了莫习一眼。
偏生莫习没有眼力价,还以为这是嘉许的一眼,更来劲了,瞪着冷文宇的眼神都能把她千刀万剐,“怎么你还有什么好说?”
花问鼎对自己亲自选的人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冷文宇抬眼定睛瞧着莫习,莫习瞬间就感觉像是被冷血动物盯上,可冷文宇却是笑了起来,颇有几分调侃之意,“莫校尉说的不错,冷某还真就是胡说八道。”
她这话让大伙一愣,冷文宇见他们这个反应,勾起透着丝丝寒意的得逞笑,单手背后,道:“因为若是留下痕迹的行人走错了,为何左侧路面上没有丝毫痕迹?显然并非真的想去平和镇,而是沿着我们来时的路走了。
更别说那些痕迹可不是反复走上一趟的痕迹,而是来来回回不知几次,其中并排拉车的双马马蹄痕迹更是来时深回时浅。这又是如何造成的?
那么为何来此右边的路?还来回反复的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
原本大家听到山贼抛弃此处多时而放下的心,再次因为冷文宇的话而提了起来,即使闻着麻辣烫诱人的香味,但胸口处仍像是悬丝挂着块巨石,紧张而警惕。
莫习愣了愣,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也敢说,我还说我们所在的中途戛然而止的路,是因为当地人修路的费用不够,从而不得已停工的呢!所以路碑是旧的!还没来得及作。”
冷文宇故作惊讶抬头,满眼写着“赞扬”,枝条敲打掌心道:“莫校尉果然让冷某刮目相看。举一反三孺子可教,确实有这种可能。”
莫习的脸憋屈的绿了,若是冷文宇与他争锋相对,他还能舒坦些,可是明明是自己胡说八大的话却被人认同了,简直是比拳头打入棉花还难受!于是转身摸摸爱马的鬃毛 ,求安慰。
莫习的“好方面”的猜测,冷文宇的半认同,并没打消之前众人的担忧,整个营地不复之前的放松。
花问鼎和公孙锦悄声商量着怎么办。
整个营地只有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和士兵巡逻的布料盔甲摩擦声……丛林深处有晦气的猫头鹰叫声。
冷文宇自己捞了一碗酸辣粉,自己又从脚边坛子舀出三大勺醋加入碗中,在众人酸倒牙的表情中,举止优雅的吃了起来。
墨宝自己盛了一碗,忽然冷不丁看到那个莫习还在恶狠狠的瞪着冷文宇,小声对冷文宇和王青秀,说:“其实我觉得,如果冷师爷能把吃食分给莫校尉,就能缓解与莫校尉的关系了。”
王青秀撇撇嘴,“拉倒吧,就他那德行,吃了冷先生的,心里没准还得骂冷先生只懂得钻营这些小人心思。”
那边,耳力上佳的莫习正拿着豆饼喂马,闻言后背一僵硬,心说:呃!竟然被猜中了。
夜明星稀,凉风阵阵。大家都睡了时候,吃了麻辣烫的墨宝不出意外的跑肚了……
墨宝捂着肚子,痛苦的寻找合适的地方排泄,他害怕臭味熏到人家皇子,所以不断的往树林里的远处下风口的地方钻。
他背后扩散的营地火光渐渐减弱,四处变得黑漆漆看不清地面,结果他脚下被绊了一跤,发出一连串的哎呦声,沿着斜坡就行了滚了下去。
墨宝的叫声,引得巡逻的士兵猛地向他所在的方向扭头,抽出兵器举着火把跑了过去,口中喊着问:“出声的可是墨宝?!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没事儿,摔了一跤。”
墨宝闷闷的声音传来,让士兵舒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走过去,“你在哪呢?!出个声。”
“不知道,我摔到坡下面来了。”墨宝不知道自个摔到哪里了,只闻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他没多想,只以为晦气的碰到死了的动物或者其他人的大便,难受的爬了起来。
恰好,两三个士兵举着火把来到他摔倒的坡上处,举着火把探身向下张望,而后骇然的睁大了眼睛……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墨宝借着山坡上的火把和月光,不经意的往后一看。
“啊——”墨宝的惊叫声惊醒了夜晚的树林!
他身后有个大坑,坑中满是……
第34章 案一:山中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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