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袖一抖,持扇的手背向身后,不紧不慢的一边往院外走一边说出众人最期待的话语,“殿下已经无大碍,只需再静养几日。”
公孙锦、莫习、郑幕僚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张罗白粥的张罗白粥,进去看花问鼎的冲进去看……
符一往单手扯着看起来病恹恹的冷文宇防止她摔倒,上下仔仔细细看着——冷文宇面容极冷极白长眉细眼间透着着丝丝阴森,身材极高极,昨夜一宿没睡更是面若白纸,浑身没有一点热乎气。瘦宽大的衣袍空空荡荡,被风一吹都赶上要飞走的风筝了!
符一往越看越心惊,不满地嘀咕:“脸色差。”,打了个哈气,担忧的眼神冲淡了面相上的张狂和凶狠,“不会被六……殿下传染了吧?”
冷文宇面容微缓,惨白若鬼的脸色似在阳光下添了些人色,她刚要说“哪里可能被传染?”,但眼珠一转想到了房中对她心存怀疑的花问鼎,按着额头说:“兴许吧,觉得头有些发热。”声音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当然她也是说给别人听的。
符一往闻言顿时狠厉地瞪向房间方向,情绪阴沉捏着拳头,“……以后别管他们,他们根本不信你。”想起昨日那些人像蚊子一样嗡嗡隆隆说小白脸坏话,今天小白脸累成这样出来,结果谁都没问一句!
就在他准备推着冷文宇回房休息,照花问鼎的药吃上几份的时候,有个衙役匆匆忙的跑过来,“又、又出、出人命啦!”
衙役与冷文宇和符一往擦肩而过,求救的刹车在郑幕僚跟前,呼哧带喘:“郑、郑先生快快……庆红楼,朱家公子也跟着中、中邪……自杀啦!还是那花巷河。”
郑幕僚昨夜将事情好好理顺了一遍:官牙贱籍账本都做的很平,现在做的就是掩盖他们故意诱导百姓耕种造纸作物,诱骗百姓赊税借官府库银、利滚利的事实。无意之失总归是好心办错事而已。
“是、是吗?公孙大人!城里出事,我随衙役一起看看去!”郑幕僚脑子一转,就要开溜,去安排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和“那人”商量怎么办,如何掩盖证据,通知属下们封口。
公孙锦也是焦虑了一晚上,急着进房间看花问鼎,就忘了昨日的事儿,挥挥袖子,“事关人命,你且去吧。”,转身人已经进了花问鼎所在的房间。
“走走走!”郑幕僚简直要眼眶含泪,不顾形象的扯着下摆,拽得衙役踉跄,迈开腿就大步往外奔。
“郑师爷这是要去哪?”冷文宇的声音索命般从他背后幽幽传来,仿佛来自地狱。
郑幕僚眼眶打圈的泪水奔流而下,“没、没……去哪儿……”
于是,郑幕僚和佟郡守被禁足在府内。公孙锦调查佟、郑二人的案件。冷文宇和符一往带着王青秀去处理庆红楼有人中邪自杀的事情。其实符一往是要留下保护花问鼎的,但是他原本就是投奔花问鼎的江湖人,来去自由不受约束。
衙役带路,去往庆红楼的路上。晌午时间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饭庄饭馆小食摊位已经张罗起来,那一道道香味冲着冷文宇一行飘过来。
冷文宇昨夜没吃早饭没吃,这会闻着香味,眼睛不自觉地流连在街边各类小吃上,随着小贩的蒸锅开启冒出白色的蒸汽她还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口水。
符一往视线瞬间落在她身上,“我们吃早饭去!”
带路衙役,“那边死人了!我们得抓紧去……”在符一往可怕的眼神中闭嘴。
王青秀也说:“符少侠啊若是饿了你便去吃。我们觉得还是正事要紧。”
符一往只看着冷文宇,“不是我,是小白脸饿。”
冷文宇脚尖都向着街边馄饨摊转动了下,闻言,脸色阴寒下去:哦吼,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我也是要脸面重名声的人。
“的确正事要紧。”冷文宇不拿正眼瞧王青秀装着非常热爱工作工作使她快乐的模样,结果话没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响了一下。
符一往视线下移: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冷文宇眼神闪烁面若冰霜:有吗?冷某怎么没听见。
符一往睥见冷文宇寒冰似的眼底闪过尴尬,他忍不住咧嘴非常邪魅地咧嘴笑,“成,我饿了。你陪我去吃……”
他瞧着冷文宇眼珠不受控制的飘向馄饨摊,脚尖也冲着那个方向,心里得意道:原来小白脸是想吃那个在水中翻滚的白圆带馅子的东西。
“吃那个!”符一往不知道馄饨叫什么,就手指霸气地遥指馄饨摊上煮着白色元宝一样东西6的大锅。见冷文宇没迈步,就伸手抓住冷文宇的手腕往馄饨摊走去。
“哎,真是拿符兄没办法。冷某就为你破一次例,陪你吃顿饭。”冷文宇装作很无奈的模样一合扇子,结果走起来比谁都快。她掀起狭长的眼,弯弯绕绕地瞧着符一往高大宽阔的后背,嘴角快速翘了下,转瞬恢复了冷冰冰谁都欠她八百吊的模样。
“不是冷师爷你真要吃饭?这不是耽搁时间吗?”王青秀不解的说,招呼着衙役跟着。
“老板。两大海碗三鲜馄饨,不要香菜多加醋和辣子。”冷文宇坐在小摊子的方桌后,回以王青秀冷嘲:“人都已经死了,再晚过去也是凉的。”
四四方方的大木桌,符一往那一大坨偏偏挤到冷文宇一侧的座位。他一坐下仿佛就挤满了整个摊子的空间,“一碗是我的?”
冷文宇眨了下眼,理所当然道:“自然。”
符一往:小白脸眼里似乎带着笑……虽然很开心,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眼角余光中摊老板正在疯狂加辣加醋。
小白脸似乎特别爱吃这个……符一往心有余悸地慢慢转头,面上更加凶恶地看着老板往碗里加那个酸了吧唧的东西。
吓得老板手一抖差点没一瓶都倒进去。
“我觉得这位冷师爷说得挺对。”带路衙役跟着坐下,挺开心的嚷嚷:“老板再加一小碗牛肉大葱的。清汤不加醋,把那位师爷不要的香菜都加给我。”
王青秀:……不是!我觉得你们有点奇怪。
冷文宇、符一往和带路衙役吃着稀拉哗啦吃着馄饨,三人吃德极香,若不是王青秀吃过早饭定然也会被带得来一碗。
众人看出他的小心思,心中鄙夷道:得!怪不得之前那么反对,原来自己不饿。
王青秀闻着馄饨香味双眼放空地坐在带路衙役旁边、符一往和冷文宇的对面,时不时的露出疼惜的神情。
冷文宇余光瞧见王青秀面容纠结地想着什么,随意问了一句,“王捕头好像心中有事?可否说与大伙听听。”
王青秀嘿嘿尴尬地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昨日冷先生不是去庆红楼喝花酒?我就和符响、符成小兄弟随意聊了聊。没想到……符姑娘那么可怜。”
冷文宇拿着勺子往嘴里一个个送馄饨,挑了下眉表示询问:为何如此说?
王青秀挠了挠脸颊:“就是……符姑娘原来是他们家从寨子外捡回来的,当时符姑娘好像被……什么人追杀,浑身是血倒在山林里,小时候还被人欺负特别可怜。”
“是强盗。”符一往被酸得表情狰狞,但看着冷文宇自己又加了一勺醋……又尝试吃了一口,还是没品味出哪里好吃。
腮帮鼓鼓的冷文宇听着二人话,心中一动——山林、追杀、强盗——隐隐有某个想法呼之欲出……
“是符大哥和冷哥哥!我们快过去打招呼!”一个脆生生的兴.奋的小女孩声音,乍然从馄饨摊隔壁的首饰摊传来,打断了冷文宇的思索。
第67章 案二:独雁归(二)
“符大哥冷哥哥!”一别很久的萧芸扬着略带苦意的笑容跑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练家子的中年男子。
萧芸比起当初被符一往和冷文宇救下的时候高了能有小半头,梳着两个爪爪,很是激动地站在冷文宇桌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位恩人,真是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符一往被醋和辣椒弄得表情狞恶,隆起眉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十来岁的小姑娘:这谁啊?
冷文宇用手帕擦了擦嘴巴, “萧姑娘怎会在此?”
萧芸自己蹦到凳子上坐好, “我是一路追杀柴洪波而来。”
中年练家子对二人抱拳, 视线最后落在冷文宇身上, “原来二位就是符少侠和冷公子,多谢冷公子之前仗义救下我家少主。”
“那件事冷某并未出力,都是符兄的公粮。”冷文宇抱拳回礼。
练家子连忙对着符一往反复道谢。符一往有样学样的学冷文宇抱拳却抿着唇不知说些什么。
带路衙役和王青秀束手束脚的在旁边坐着, 王青秀还逗了下萧芸,萧芸回以看白痴的眼神。
冷文宇有些不认同地看着二人, “就你一人保护萧小姑娘?来追杀柴洪波。”
中年练家子抱拳:“冷公子有所不知……柴狗贼的踪迹已经有了些眉目。萧姑娘想要亲手报仇。”
萧芸见冷文宇面无表情以为她还是担心自己, 赶紧倒豆子般往外说:“冷哥哥不必担忧我的安危。前阵子有人告密说看到柴狗贼藏入‘惑梦郎君’家中, 就有正义的江湖人士结伴去斩杀那个狗贼, 没想到二人抵抗受伤后逃脱。赵伯伯也是知道他受伤才放心让我来。”
符铃好奇地问了一句,“或梦郎君?”
练家子解释:“是江湖中恶贯满盈的恶贼,他的兵器是一根控制人心智的笛子, 若是辅助药物可以使一城池的人陷入他编造的梦境,甚至能扰乱心智鉴定者的心智和控制大批动物。没想到柴少……狗贼竟与这恶贼厮混堕落至此。”
萧芸连连点头:“就是他!我们现在就要去‘挥毫阁’询问他们现在的去向!”
挥毫阁……原来小念城也有挥毫阁的分舵。冷文宇闻言心中一动.
符一往自带凶气的眼中露出些许茫然神态,冷文宇靠近他小声解释“挥毫阁是一武林门派,其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各处, 记载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情报……江湖中调侃其为‘挥毫尽书天下事,一字需来千金换。’”扇子遮脸声音压低,“就是躲在暗处天天刺探他人的秘密,然后没道德的将其卖给想买的人。”
符一往眼睛微微睁大,很是不耻:“那么不地道?”
冷文宇点头,“就是这么不地道。”
萧芸说着很是愤怒:“我们一路追着来发现好多百姓受害,他们压根就不是人!可坏了!”
中年练家子犹豫着说:“以我推断他们兴许就在附近,他们二人穷凶极恶……若是二人恰巧遇到,希望……”
符一往眼瞅着冷文宇早已吃饱,而萧芸和练家子还腻腻歪歪地拉着冷文宇说话,用胳膊肘碰碰冷文宇胳膊,靠近她,眼睛盯着她的耳廓,“你不是还要去做正事。”
冷文宇眼珠斜了对面目光一下聚集而来的几人,学着符一往咬耳朵,“自然要去办正事,本以为随便说说几句就会离开,没想到。”
符一往耳尖瞬间红了还动了动,回道:“直接说就是。你不是说正是要紧。”
众人瞅着众目睽睽之下咬耳朵的二人:我们不瞎也不聋。非得逼你们撵我们走,真是对不住了哦。
冷文宇面不改色仍是一副清冷模样,抱拳道:“这里出了命案,我等要去办理,就此别过。”
晌午庆红楼,中邪自杀的公子的尸体未收,百姓聚集围成了好几圈指指点点。还有些术士在兜售护身符等物……
王青秀和小念城的衙役们一起维持秩序,让看热闹的人群散开一些。
死者侧脸着地、双目瞪圆、衣衫凌乱,侧脸下蔓延出一大滩血,仿佛将一半的血都流在了地上。
“冷师爷,死者是朱家当铺的公子朱庆喜。朱老爷应该一会就到。听庆红楼的姑娘说这厮一早醒来就发疯,是自个打房顶跳下来的。”衙役对接手郑幕僚事物的冷师爷又畏又怕——佟大人和郑幕僚都出事了,他们这些跟着发财的也不知最后是个啥结果。
冷文宇眼眸浮现思考,绕着死者走了一圈,用戴手套的手检查死者表面,“去将昨夜相关人员全数叫来。”
“是是,小的保证立刻就把人拉来!绝不让冷师爷等着急。”中年衙役快步跑开,他可不觉得冷冰冰没人气儿一样的冷大爷是个有耐心烦的。
人高马大的符一往看看冷文宇,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傻,所以装着很忙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冷文宇一起围着尸体打转,见冷文宇蹲下也跟着蹲下,抻着脖子看她检验尸体。
冷文宇初步检查死者——死者高1米71,体重约162公斤,身体周围和衣裳上还散落着些碎瓦片,靴子底部有些干了的绿色苔藓;
死者面无血色嘴唇青紫牙齿紧咬,太阳穴处有严重磕伤,双手有些擦伤,劈裂的指甲里有带着红色染料的薄土块,除此之外再无外伤,结合死者身下一大滩的血量,可初步断定太阳穴处为致命伤,其他还需进一步查证;
已出现极不明显的尸斑,按压时消失松手后再次出现,死亡时间为半小时以上五小时以内;咬肌、颈肌僵硬,颜面部肌肉柔软,死亡时间一到二小时,结合二者可推断死者死亡时间为巳时(九点到十一点)。
冷文宇一身反射着太阳光的白衣,和这个脏乱吵的地方格格不入,但那种勾魂使者般的鬼魅阴森却又意外的契合,带来了一片令人冒冷汗的沁凉。
她松开尸体,视线一转透过人群,从庆红楼台阶到两旁小巷,因为身处方位朝阳,从她的角度尚未看到苔藓生长,她站起身。
符一往紧忙收回探过去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站起身拍拍裤子上土,“小白脸你还在看什么?躺着的人不就是摔死?”
“目前来看的确是摔死,但是否自杀还言之尚早。”冷文宇眼尾扫了他一眼,仰头看向四楼高的庆红楼房顶,余光中身旁的符一往也做出同样仰头的动作,她微微走了下神才集中精神去看楼上——
楼上各层挤满了看热闹的尚未梳妆的女子和客人,一个个伸着脑袋一脸八卦。那位风头正劲的李公子也在其中,微微挒开的衣领内侧半露出个绣着个带“十”偏旁的什么字。坠落朱庆喜的位置正上方的房檐的确缺了几块瓦片。
围观百姓压低声音咬耳朵:“听楼里的姑娘说,昨个半夜姓朱的就不大正常……”
“不正常才太正常……最近的确有些邪门,都死了好几个人。想来真像最近城里传的,是水鬼找替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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