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一往见冷文宇吩咐完衙役孙仵作后走出验尸房,也迅速逃离魔音穿耳跟了出去:“屋里老头一直哭,你不管他?”
“那是他自食其果怨不得人。冷某只有嫌他哭得不够惨,哪里可能会同情他。”冷文宇面露嘲讽,瞧见符一往脸上有块青紫分外明显,顺手扯下符一往身上布条,“反正已经破了,不如一用。”
符一往吓得直往后躲,伸手护住衣服:“小……你干什么?”对了不能叫小白脸。
冷文宇用水瓢弄了些水,往手心一倒的同时掌心阴寒内力外放,落下的水瞬间结冰。冷文宇将冰块包裹在布中,转身手就往符一往的颧骨上按:“自个按着。”
“干嘛?”符一往因她亲近,差点内力全放将人弹飞,努力忍得脖颈青筋显露。
阿银与符一往心脉相联,感知到符一往心跳加速整个人血流速度加快,以为冷文宇要袭击主人,在冷文宇手中冰块按到她脸上之前窜出,张开大嘴就要咬。
冷文宇手腕一转,“你这小东西真是天生和我不对付。”用碎布包裹的冰块逗弄得敲向阿银脑袋。
符一往动作比冷文宇早了一步,感知阿银又要咬冷文宇的想法,手指就敲上阿银的脑袋:“老实点。”
阿银晕倒软软挂在符一往脖子上。
冷文宇准备砸阿银脑袋的手就砸在了符一往的手上,她手上动作微微顿住,抬起黝黑若夜下深潭的眼眸将符一往看着,包布冰块压在了符一往脸上:“自己脸上青了一块也不知道吗?果然是皮糙肉厚的黑大壮。”
符一往微微回避地往后躲开冷文宇按在她脸上的冰块,但躲开的动作刚开始就停住不动了:“皮糙肉厚才对,哪里像你……”
他别开的视线偷偷挪回,结果不小心与冷文宇凉凉的视线对上,戛然消音。
停尸房内朱员外的哭喊声仍在继续。
符一往慢慢伸手按向冷文宇按着冰块的手。冷文宇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的双眼,却是收回了手。符一往的手就取代冷文宇的手指,按住了敷在他脸上的冰块。
符一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用很小声的从嗓子哼出:“谢谢。”
远处王青秀一脸古怪地看着二人方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冷先生和符少侠之间怪怪的。
孙仵作、衙役很快就将最近溺死花巷河的死者资料拿来了,近来庆红楼后面的花巷河一共淹死了十四个人。
冷文宇分别根据死因经过、出事地点、和朱庆喜有无关系、年龄和阶层等分类。最终选出筛选出多种分类重合能关联在一起的五个人,细细查看他们的资料——
最早的一人死于一个月前。名为张大栓,是一个轿夫,与朱庆喜等人并无交集。此人性格懦弱,每当发了月钱就到庆红楼消费。
经调查验尸:张大栓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食道和口腔鼻腔含有呕吐物。小石桥左侧栏杆外、河边的台阶上残余有呕吐物,以及其本人踩过滑摔痕迹。
确认其酒后到河边呕吐,踩到自己吐出的秽物摔入河中溺亡。
第二人,张大栓死后九天。朱庆喜的跟班,平日溜须拍马。尸体在小石桥下发现。
经检验,额头有钝物撞伤,手指等处有挣扎痕迹,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死因溺亡。衙役在小石桥头的栏杆上找到血迹。
最终确认其为酒后过桥回家,跌倒几次,最终失足落水溺亡。
第三人六天前……第四人三天前,都与朱庆喜相识。尸体在小石桥下方发现,浑身无挣扎痕迹,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死因溺亡。应是醉酒失足最终于昏睡中溺亡。
第五人,前天清晨,名为王询,朱庆喜的友人。于小石桥下发现。虽胃中有大量酒和食物,是在水中发现的,浑身更有泡过的痕迹,但死因却是心疾发作。其家人坚持他生前身体健康绝不会有心疾。
冷文宇一双狭长的冰眸微垂,视线定在衙役今早送来的资料上,手上铅笔随着她思考不断转动,最后写下“庆红楼、小石桥、朱庆喜、溺亡、心疾、命案”。
这一桩桩溺水事件未免太过刻意,就像是、像是……在仿造第一个死者“张大栓”的溺亡过程。而且王询的心疾发作到底是偶然,还是也出自凶手的手笔?凶手又是如何做到让他们纷纷“失足落水”的?
这其中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为何都选择在庆红楼后?朱庆喜为何不是溺亡而是发疯跳楼自尽?他的友人、那个叫香雪的庆红楼姑娘都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王青秀看到冷文宇写的一串字,“冷先生已经发现了什么?”
符一往也紧紧看着冷文宇。
“目前尚不知晓凶手是如何做到的。但此事的确直指朱庆喜等人……他们溺亡的过程、尸体表征都太过雷同。再加上同样的事发地点,非常刻意。”冷文宇合上手中资料,锐利的视线看向衙役,“你们说谁会费心思弄死几个人渣?”
她看着几人表情变了,才说:“朱庆喜曾和他的猪朋狗友闹出过几桩人命案。都是郑幕僚从中作梗最后达成和解,朱庆喜等人才逃脱制裁?你们去将这些郑幕僚促成的和解资料拿来。”
王青秀反应过来:“冷先生怀疑是被朱庆喜等人害了的家属报复杀人?”
符一往想了下:“他们死的活该。”
冷文宇点了点头:“不错。”也不知是在回应王青秀,还是在赞同符一往的话。
众人觉得若是在赞同符一往,那冷师爷也未免有些可怕。
衙役和孙仵作这会正迟疑着,没有立即去办。
冷文宇冷眼瞧着他们,面露讥嘲:“郑幕僚此刻自身难保,你们还怕他不成?”
衙役看向孙仵作。孙仵作似乎知道点什么,或许全小念城的人全部都默认地知道些什么。
孙仵作说:“冷师爷……我们平日只是听命行事,绝不是与郑幕僚同流合污之人。只是若是……郑幕僚有朝一日被放出来,您可一定要说是您自己找到的那些账本。”
等等?还有账本?冷文宇眼瞳微微一紧,其实她只是让他们将案底拿来,只是不小心口误说成了资料。
她表面上装作一些尽知的模样,狭长的双眼露出眼珠最为黑浓的一部分,显得非常高深,“这是自然,速速将账簿取来。”
衙役和孙仵作这才欢快地去取郑幕僚收受贿赂维护罪犯的账簿。王青秀看着他们背影,戳了戳符一往,“看来他们早就想收拾郑幕僚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符一往躲开他的手指,认同道:“是不坏。”
冷文宇抬眼看着二人,幽幽道:“尚有良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郑幕僚的账本被他藏在卧室床底的机关中,其中朱庆喜、陈枇、朱揽财的名字多次在案卷中出现,倒是同样作为朱庆喜友人的“刘诺谦”的名字一次没有出现过。
账本主要是记录郑幕僚收受的贿赂,书写的极为简单,只留下一些姓名和“调解”结果——
城西周家杏儿自缢身亡,白银百两,达成和解;城外武家二娘瘫痪,白银六十两,和解……短坡村李家卉儿亡……望平县来此探亲的张氏、菜市口窦家小女、临县王家小女……竟是将近二十人惨遭朱庆喜等人毒手最终或是疯癫或是残疾或是……死亡。
“好一个郑幕僚!”冷文宇看完,怒气在胸腔窜动,浑身冷冽的杀意仿佛化作了实质,捏着账簿的手青筋毕露,手指尖发白。
“冷先生您消消气。”王青秀试着从冷文宇紧攥得手中拿过账本。
“他们已经死了。像你说的他们都自食其果。”符一往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冷文宇这才缓缓松开手指。王青秀这才从冷文宇手中拿过账本。
冷文宇抬头看着目光灼灼担心看着自己的符一往,冷哼道:“若真像我猜想的那般。我真不想查下去。”
“冷先生又说气话了。也许不是呢?对吧。”王青秀警惕地看看周围支愣耳朵的衙役和孙仵作。
随后王青秀也被郑幕僚账本上的受害者人数吓了一跳:“……现在我们就去调查这些受害者的家属。”显然也有些消极怠工的想法。
第74章 案二:独雁归(九)
符一往躺在床上, 脑海中一直翻滚着傍晚那会冷文宇用冰块给自己冰脸的那一幕,整得自己脸色发红浑身发烫汗毛倒立,在床上颠来翻过……
终于忍受不住,披头散发的符一往翻身而起,一把推开窗户……
就看到远处圆亮的月亮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
符一往也是凭借心中一种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整个人弹跳而起落到房顶。
由于那掠过的“什么”方向一直直线向前。符一往才终于确定方才自己不是幻觉。
那是一道极瘦的黑色身影, 飘忽不定、速度极快。若换个人看到定然无法察觉, 最重要的是那身形极为眼熟——正是自己方才一直在想的小……那谁。
大半夜要做什么?还一身黑。符一往想也未想迅速直追而去。
前面的黑影就像是故意一样, 七转八扭, 就这么将符一往引进了一个死胡同。
“小白脸?!”符一往着急的原地转圈四下查看,然而除了凉凉夜风并无其他。
就在符一往身处死胡同的巷口阴影中,冷文宇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侧头看向正在死胡同里面乱转的符一往:凭大块头这个路痴,这个死胡同应该能困他到自己回来。
她脚下犹豫了一会, 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一分钟后, 冷文宇再次出现在阴影中, 这回不再侧头而是探头看里面急得跟那什么似的符一往, 总是覆盖着冰雪般的眼中浮现隐隐的担忧。
她轻叹了口气,从阴影中步出:“黑大壮,大晚上的不睡跟着冷某, 难不成是要做什么坏事?”
符一往一听那语带调侃的阴森冷声,瞬间停下转磨磨的动作,猛地转身奔了过来。
幸而冷文宇手中扇子快了一步,扇子顶住符一往的胸口, “别!这么热情冷某承受不住。”
符一往那双凶狠的眼睛满是焦急庆幸,心有余悸地低头望着冷文宇幽深的黑色眼瞳,“还以为你出事。你……一身黑,要做什么?看起来不像是要做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一个人行吗?”
哦……做坏事叫上你?可真行啊!冷文宇沉默片刻,就在符一往以为她不会说有点失望的时候,她说:“我要去挥毫阁,问一些需要偷偷摸摸背着人问的问题。你在此处等我,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会回来。”
符一往抓住转身的冷文宇的手腕,有些蛮横地耍赖:“做什么不好要做背着人的事情,我在外面等,背着你站。”
冷文宇:“……”非常好……个鬼。
“落笔尽收天下事,一句一问金敲门”的挥毫阁,悄无声息的迎来了江湖成名已久至今无人见过真面目的“执扇判官”:“他”手持白扇,身形消瘦,气质宛若鬼魅,令人不寒而栗。
挥毫阁分舵主藏于纱帘之后:“隠门门主大驾光临,在下本应该以礼相迎。但奈何冷门主问的问题,在下不能说。”
冷文宇一派悠闲地坐在帘外椅子上,闻言轻摇手中折扇,冷笑:“冷某还未开口你如何知道不能说?冷门主不能知道的事情,难道山里镇义庄冷老爹之子,六皇子门下幕僚,大欣百姓冷某,也不能知道?”
她视线落在帘子下对方露出的靴子上代表挥毫阁等级身份的花纹,心思急转脑中浮现了另一番计较:之前碰着个武林盟赵盟主,现在又见到了个挥毫阁阁主,也未免太巧。而她偏偏不信世间有所谓的巧合。
她将今夜原本想问的问题暂且放下,转而准备解开一些更为隐秘、令她最近困惑不解的问题:“倒没想到,阁主竟然身处在小念城的分舵当中,难道是一直跟着冷某不成。”
“……只是分舵在此,恰好来巡视。”阁主犹豫了下,“难道你想问的不是我所想的?那好,你问问看。”
猜错了……难道挥毫阁的阁主在此真是碰巧?不对!若如此,又为何要自称“在下”伪装分舵主接待自己?
冷文宇抓着折扇的力道微紧,眼珠微微转动了下,说的非常笃定:“殿下四处巡查天下,似乎也顺便做了些其他的事情。阁主来此不是巡视,而是知道六皇子也会来而已。”
阁主犹豫片刻:“冷兄是明知故问。”冷叔父应该不会告诉他才对,只是个捡来的孩子……不要慌。
猜对了。冷文宇嘴角常挂着的讥讽加深:“冷某也是人只是单纯的有着好奇心。我只是不明白既然身为人子为何不直接查案翻案,偏偏要四处拜访当年幸存的故人?就是这么为母报仇?可真是令冷某开了眼见。”
阁主霎时惊得站起,“你、你……哎冷叔父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了。”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当年元帅早有察觉陛下有杀她之心,只是当时再次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就将证据交给五名亲信去办次事。可惜其中一个……至今不知是哪个背叛了元帅。元帅最终难产而亡。
亲信中出现叛徒导致元帅身死,元帅留下的东西大家根本不会用,再加上当初朝廷赶尽杀绝,也无人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故而将‘东西’藏在一处,绘制地图分为五分……每人手持一份分散在几人手中,各自隐退隐藏。殿下做的就是找到大家拿到地图取出‘东西’。”
阁主自己说的非常痛快,完全没注意到冷文宇面上一闪即逝的惊骇神情。
冷文宇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曾一人所在便惊得邻国番邦噤若寒蝉,收复大欣半壁沦丧江山,废世家推科举主张种种变法的战神,不仅是女扮男装,还是花问鼎的生母!
那日花问鼎生病,扯着冷文宇的袖子叫着娘亲……不……在冷文宇的追问下也只是说:“报仇!找到……报仇……娘亲……我一定会找到他们……”。加上那日在庆红楼花问鼎病中说的那些关于罗元帅的话。
冷文宇结合在一起对阁主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没想到竟然试探出了这么一件事。难怪当初罗元帅进行了一系列对百姓,特别是对女性有利的改革变法。罗元帅其人当真是令人心生敬佩、向往!
更是令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鸣和惋惜,发自内心的想要为其伸冤翻案!
冷文宇看着阁主,压抑不解愤怒说:“冷某看你们此时的身份都很了不得,怎么不一起拿出证据为罗元帅伸冤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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