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萱既担忧又好笑的看着他,两人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她此时认认真真的打量他,才觉得他比以前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如以前红润,许是刚才吐过的原因,只是他眉宇间的爽朗少了几分,反而多了几分的戾气,不知是为何!
“这些时日你在太子殿下身边待得可还如意?”许萱敛了笑容问道。
郝象贤闻言顿了一下,而后无所谓的笑笑道:“还不都是老样子,太子可是未来的储君,我能有什么不如意,别人巴结我还来不及呢。”
许萱一想也是,但仍忍不住嘱咐几句:“我看你脸色不佳,平时要注意休息,太子仁德,应该不会苛刻你才对,怎么最近瘦成这个样子?”
李白也道:“既然来了,今日就在这住下吧,宅内刚刚打扫出来,虽然简陋了些,但却干净整洁,也省得你来回的跑。”
郝象贤摆了摆手:“不必了,晚上还要陪几个人去喝酒,明天一大早还得给太子殿下跑个腿儿,就不住下了,若是不嫌麻烦,给我张榻让我打个盹,晚上好有精神应付那些人......”
许萱派人给郝象贤收拾好了房间,便让他先将就着休息了。
李白暗自思索了一番,对许萱道:“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去管此事,原本来长安的目的除了与好友相聚,还希望能有幸见到宰相张说,”而后他轻笑了一声,“传闻宰相张说脾气暴躁无常,又贪婪无度,屡次遭到弹劾,却又被圣人再次任用,也是个奇人了。”
许萱笑道:“奇人的脾气都是有些古怪的,李郎觉得自己性格如何?”
“我?”李白不妨许萱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道,“我的性格无外乎随性了一些,凡是还要劳烦娘子操心,自然称不得上一个奇字,哪里能与宰相相提并论。”
许萱抿嘴道:“李郎脾气很好,爱酒爱诗爱游玩,性格爽朗不羁,又结交许多挚友,才情被众多人赏识,也算得上一个奇字了。”
李白被许萱夸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耳根微红,拿眼角观察着许萱的表情,问道:“娘子真是这么想的?”
许萱见他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着,心里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自然是真心话。”
李白见许萱并非寻他开心,心情变好,面上也开始容光焕发,却强作镇定道:“我先去书房写个拜帖,明日就去拜访宰相,到时若有人上门,娘子只管拒了,只说我不在家就是。”
许萱闻言蹙眉道:“直接拒之门外会不会不太好?李郎初来乍到,不管将来是不是要入仕途,与人处好关系是至关重要的,连门都不让进,怕是隔日就会谣传李郎生性骄傲,轻视他人的话来。”
李白却不在乎道:“随他们去,这些人打着交友的幌子实则是来探视虚实,假情假意,不见也罢,既然早晚都是要得罪的,晚一些不如一早就表明出来,省得我还要浪费精力与他们周旋。”
许萱见他这般不禁开始担忧而人在长安的未来,如此耿直率性,虽然可能会被某些人赏识看好,却能得罪更多的人,他本就身处谣言之处,一举一动皆受人窥视,如此被动,日后岂不是步步维艰?
“可是......”许萱想再劝他几句,但一想李白本就是如此洒脱之人,一时半会也是改不过来的,况且李白也完全没有想要改变自己的意思,其实依照他的性子是不适合官场的,但他的才情却是又在九成人之上,这是一个纠结的地方。
许萱抬头看着李白,他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淡色的瞳孔透出自信和桀骜,她忽然醍醐灌顶,这才是李白,若他委曲求全,为了仕途改变初衷改变自己,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我是想管家要替李郎遭受一些白眼了,可怜他年纪大了还要受折腾,我本想给他和他的家人一些置办,让他去庄子里养老,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一心一意为了服侍阿公,连妻子都未曾娶,现在年纪大了,膝下也无儿无女,甚为孤单,只好让他继续留着了,却又总是担心他年纪太大支撑不住。”
李白闻言笑道:“这好说,此事就交给墨青就是了,他是我身边的人,让他出面解决此事也不算我们轻瞧了那些人,况且那小子脸皮厚,又能说会道,只管让他去。”
许萱点点头,仍是有些担忧,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若是其中真有一些慕李郎才情来的人,想要与李郎结交,岂不是误伤了人家?”
李白拍了拍许萱的手,安抚道:“娘子放心,若是真心来结交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改变态度和想法,那些没有主见、轻信他人的人,早晚都会变脸,交不交倒也无妨,来日方长,日久见人心。”
许萱慢慢被李白游说了去,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也罢,虽说李白现在名声是大了,但为官一事尚不能确定,现在考虑太多也是庸人自扰,况且李白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算盘,他想要的什么,他一直都很清楚。
“就依李郎所言,不过李郎出门不用烦恼,我也得出去寻个地方躲躲,也不知这长安城内哪家的点心铺子好,我得去问问许管家了。”许萱拿帕子掩了嘴,眼中满是调侃的笑意。
李白也笑道:“娘子回来时莫要给为夫也带些来。”
许萱笑着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往后院里去了。
第56章 长安一片月(四)
次日, 天色初明, 一座略显偏僻的宅院门前围了许多人,门庭若市,车马盈门, 好不热闹!
许萱被朝青暮雪围着从后门出来,远远的看了一眼,不禁后怕,幸好李白走的早些,她当时还觉得李白大惊小怪, 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夸张!
许萱坐在马车内, 外面虽然热闹, 天气却闷热的不行,她打算就在店铺里消磨一日再回去。
成衣铺是许管家推荐的, 说这家布料朴实无华,质感舒适,许萱便想着为李白置办几件衣裳, 不料想那家店面居然人满为患,没想到生意这么好, 她便有些犹豫了。
“娘子, 婢子好像看到郝郎了。”朝青忽然在车窗外道。
许萱闻言忙掀开车帘往朝青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几位衣着贵气的男子, 郝象贤身穿深蓝色长袍,手拿折扇,一副风流贵公子哥的模样。
仿佛感受到某处传来的视线, 原本正与旁边人聊的开心的郝象贤忽然回头看来,犀利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过,最后落在朝青身上。
郝象贤愣了一下,看着车帘,他当然知道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何人,而后露出犹豫的表情,并没有走过来的打算。
许萱有些奇怪,但见他一旁还有个略微眼熟的人,好像在进长安城时看到的那名华衣男子!
那名男子年龄与郝象贤相仿,却生的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眼中带着与外貌不符的成熟与深沉。
“宠之一直在看马车内的美娇娘,莫非是看上了人家?”那男子调侃道,似是与郝象贤关系十分亲密。
郝象贤无奈笑道:“你没看见人家梳的什么发髻,休的胡乱编排。”
男子这才注意到,顿时觉得无趣,只好住了嘴几人往一旁的酒楼走去。
朝青不解的看着离去的郝象贤,嘴上却对许萱笑道:“郝郎应是为了避嫌,周围那么多男子,兴许是在为太子殿下办事罢。”
是办事还是和狐朋狗友喝酒闲聊?这就不知道了。
“不必理他,我们进去看看布料。”店铺内人虽然多,许萱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总比在车内闷出一身汗的好。
那店主见许萱面生,却衣着不凡,料想是他不知道的哪家大户人家,自然不敢怠慢,忙吩咐一个小童领着她们进了后院。
许萱走到后面才知道这家店铺有多大,前面放着的布料都是给普通百姓人家穿的,价格实惠,故而人数众多,而后面显然是给一些有权有势之人特意准备的房间,既不会有人打扰吵闹,又能看到许多贵重稀有的面料,如此生意头脑,也怪不得他家生意这般好了。
只是今日显然比平时还要忙碌一些,那小童先把许萱领到一件花厅,端上茶水抱歉道:“今日正是进来新货的日子,故而会有这么多人,还有劳娘子稍微等一下了。”
这里凉快又舒适,许萱当然不介意,忍不住打趣他两句:“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是该到后面来,而不是在前面选布料的?”
小童红着脸蛋十分憨厚道:“娘子看着虽然面生,马车虽不豪华却也不简单,况且娘子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怎么看都是出自言情书网,怎好让您在前面与一些不识大字的农妇抢东西呢。”
这倒也不是这小童瞧不起人,那些平民百姓收入低微,买不起太好的布料,自然是要在前面自行买入,而一些有身份的人自然也不会做出这样掉身价的事情来,这店家既聪明又贴心,此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满意,也怪不得生意会这么好了。
不过既然来后面挑选布料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那么想来店主与一些达官显贵的关系也是心照不宣的。
那小童还要说什么忽见从外面又跑进来一位小童,超许萱行过礼后,走到先前小童身边耳语几句。
先前的小童点点头,对许萱道:“一位贵客已经选好了,娘子且随小奴来罢。”
许萱起身往里面走去,忽听见几位小童一起送一位贵客离去,她本不甚在意,却隐约听到一句“恭送公主殿下”。
许萱好奇的回头看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红色的裙摆,消失在车帘内。刚才那位是公主?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殿下。
小童只是看着许萱笑,自然不敢随意在背后暴露其它客人的隐私,尤其是当朝公主殿下。
看来这家成衣铺不容小觑,许管家推荐这里,是否也有其它用意呢?
话分两头,且说这边李白拿着拜帖来到了宰相府,门卫似是早就得了吩咐,未经通报便带着李白进了花厅。
宰相府相较于许府奢侈许多,也难怪会传出张说贪污的名声,单单一个花厅就镶金嵌银,可见其它地方又是如何了,不过张说如此不忌讳,也是“勇气可嘉”。
在花厅等了近乎一个时辰,其间喝的茶水都已换了数次,墨青渐渐看出端倪,凑到李白耳边小声道:“李郎,这么久都没人......明摆着故意晾着您呢......”
李白不在意笑笑:“无妨,宰相家中如此富裕,这茶果然不错。”
墨青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知道您会品酒,什么时候您还会品茶了......”
李白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忙从位置上站起,本以为终于等到了张说,不料来人却是个中年男子。
李白欲行大礼,那人忙制止道:“李郎不必如此,我并非家父,受不得此等大礼。”
原来是张说的儿子,李白恍然,怪不得他如此年轻,于是笑道:“原来是大理寺卿,失敬失敬。”
张均以手示意李白入座,抱歉道:“家父昨日刚饮了酒,今日便有些头疼,刚刚请了郎中来看,这才怠慢了李郎,还望李郎勿怪。”
李白心想估计是那老头儿心情不好罢,倒也不揭穿,笑道:“无妨,贵府的茶可是上上品,平时我还尝不到这般好的,今日也算是沾了长相的光了。”
让客人喝了一肚子的水,张均闻言愈发愧疚,道:“李郎若喜欢,待会儿走时大可带些回去给夫人尝尝。”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道,“家父年轻时脾气就不大好,如今年纪大了,愈发的喜怒无常,我身为儿子都无法揣测到他在想什么,如今也只有万事顺着他了。”
李白理解道:“张相毕竟是大智慧之人,有大脾气也是理所应当,三次为相,也唯有张相一人了。”
张均对李白这番话很是受用,他虽然知道自家父亲性格暴躁,又喜好贪婪,但自己说出来和别人口中说出总是不一样的,不管李白这番话是否真心,起码在他看来,李白的到来并非只是想要巴结张家。
“李郎作的诗家父前几日还看过几首,当时还称赞如今后生可畏,今日李郎登门拜访,家父本是高兴的,只是时机不巧了......”
李白忙道:“不碍事,左右某闲来无事,日后再来拜访,张相莫要嫌我烦恼就是。”
张均哈哈笑道:“李郎说的哪里话,只是你这一大早来此,家中撇下了不少人罢。”
李白无奈道:“我出来的早,不曾看见什么人。”
张均又是哈哈一笑,觉得眼前这俊逸才子非是那读书死脑筋之人,倒是风趣幽默的很,极有意思。
于是张均也起了结交之心,对李白也多了几分的尊敬,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番李白,笑道:“李郎年纪轻轻,却如此惊才绝艳,实在是令人艳羡。”
李白忙谦道:“不敢,不过是偶得了几位贵人的眼缘罢了,否则会有谁知道我李白的名字呢。”
张均摇头不认同道:“不然,若李郎没有真才实学,怎么元道长以及贺公都对李郎赞赏有加?李郎莫要谦虚了。”
李白不作多解释,淡淡一笑:“既然张相今日不便,那某改日再来叨扰。”
张均阻道:“哎,李郎何必走这么急?午间便在这里用膳罢,某与李郎有缘结识,当饮几杯。”
李白不好推拒,亦有结识之意,从善如流道:“如此也好,只是某初来过于叨扰心中难安,不知这长安城哪家的酒好,还请寺卿带路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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