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这话简直就是在戳心窝子。
不过杜阳原本就不甚在意,他知道有些事急不来,所以,这老头说的话并不能刺激到他。
“晚辈也是最近才知自己这是乾坤眼!”杜阳神情淡漠,“在这之前,从未有人对晚辈提过。”
洛小北侧过头,刚好就看到杜阳线条刚毅的侧脸。
她忽然就想起初到南大时,杜阳说的关于自己小时候的事。
因为能看见鬼,而被当做不吉祥的小孩子。
从小就被旁人认为不祥,被村民们各种嫌弃。
如果这些村民都是公输家的人,那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乾坤眼的存在?又怎么会明知杜阳是乾坤眼而不多加引导,反而让他最终离开了望乡?
第二百八十七章 偃刀
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洛小北突然明白了。
杜阳说的关于自己小时候一切经历,怕是远远不止没有小孩子愿意跟他一起玩那么简单。
要么是那些村民联合起来,编造了一个巨大的谎言,目的只是为了将杜阳养废,要么就是那些村民都是不知情的。
而情的苏婆婆和季言却从来没有将这些告诉杜阳的打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苏婆婆和季言联合起来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洛小北看着杜阳的神色有些复杂。
遭受了这些,还能保持一颗憨厚敦实的心,究竟要有多高的自我调节能力才能做到?
也难怪短短的时间里,杜阳身上的变化显而易见,也难怪当初公输真儿说杜阳是公输家的,说那双阴阳眼是乾坤眼,他会那么不相信。
他从小被灌输的便是,自己是个不吉祥的,能看到鬼的孩子。
“怎么可能?你不是嫡系子孙吗?这么重要的,关乎全族前途的大事,怎么会没人告诉你?”那老头惊讶不已,又夹杂着不可置信和愤怒。
“晚辈刚说过,公输一脉早已经一分为二。晚辈从出生开始,便被当做普通孩子养。也曾经因为这双眼睛而被人视为不祥之人,也亏得另一脉族人找到晚辈,将这件事说明,否者,晚辈现在也还是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杜阳神色平静,简单几句话便将曾经所受的苦难一笔带过。也将发现自己是乾坤眼这个过程一笔带过。
“一群狼子野心之辈,我公输家的根基都要被他们尽数毁灭啊!”老头痛心疾首,他身后的白雾也因为他激动的情绪而不断盘旋交织。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说没有狼子野心,洛小北也不信。
但两脉各有各的目的,没有谁是真心为了杜阳好的。
若不是遇到了王小碗的爷爷,只怕现在的杜阳,正忙着找工作,然后一辈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而关于他能看到鬼这件事,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这样的生活未免不是一种好的选择,但对于杜阳来说,知道这一切的由来,反而是件更好的事。
他也不用躲躲闪闪,刻意隐藏自己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的事实。
面对着一切,杜阳的接受能力远远超出了洛小北的预料,也超出了杜阳自己的预料。
显然,那位老头没有这么好的接受能力。
因为他知道,乾坤眼对公输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际遇并不是每一任家主都会有,但是有这样际遇的人,必定会成为家主,且将公输家的繁荣昌盛再次刷新到另一个高度。
公输家的人自然更清楚这些,但是他们放弃了杜阳。
或者说,是抛弃!
“我公输家当年繁荣昌盛的景象不会再有啊!”老头痛心疾首。
洛小北本不愿说话,但现在的气氛很是沉重。
“前辈!晚辈冒昧问一句,乾坤眼究竟要怎样才可开启?难道一定要从小便开始培养吗?”洛下北问道。
也不是没有机会吧?洛小北换血这样的事都出现了,难不成还不能出现一点更加荒唐的?
用了荒唐这个词,洛小北也是笑了。
“历任每一代拥有乾坤眼的家主,都是极小的时候开始培养,破解阵法,和公输家独有的傀儡术,以及精细的木工活,这些事从小便要开始训练的。而且这乾坤眼的开启必然要有际遇,是以到了一定年岁,这些拥有乾坤眼的家主便要自行外出历练。开启的方式千奇百怪,但究竟是怎么开启的,从来没有家主说过。”
老头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虽然看不清脸,但他一身的颓废神色,俨然和刚开的意气风发是两个区别。
佝偻的脊背也更加弯曲,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公输家败落至此,他一个身为只能在陵墓中等待的孤魂,又能如何?
杜阳神色平静,明显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
如果有其它办法,王小碗的爷爷早就应该说了,而不会保留。
他在这一段时间里,也不会还没有开启。
事已至此,再难过和痛心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杜阳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对公输家并不热络,能不能打开乾坤眼,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洛小北也识趣的不再说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乾坤眼的开启就要看杜阳自己的造化了。
目前最要紧的,大概就是先出去吧!
“不瞒前辈,我二人急需出去,也不知道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倒是杜阳开了个头。
反正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东西,杜阳也看出来洛小北急切的想要出陵墓,困在这里始终不是个办法。
“既然如此……那我便把东西交给你!你可以藏起来,但万万不可以毁了。这是我们公输家最后的希望了!”老头突然开口在此时说道。
他话刚落,手边便出现一个木头物件,洛小北定睛一看,顿时冷汗直流。
老头拿出来是一只刨子。
是的,洛小北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用来刨木头的!
杜阳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边是偃刀!”老者一本正经得说道。
洛小北:……
杜阳:……
这偃刀真是别具一格!
但这样的话不能当着老头的面说,毕竟那是公输家至宝。
仿佛没看到二人的神情,老头拿着刨子一边说一边叹,“当面就是依靠这只刨子,我公输家才能从此发展屹立不倒。”
说了这句,又像是想起了如今的公输家尴尬的局面,顿了顿,又道:“若是你能将它的威力发挥出来,不说重振公输家,你日后也绝对不用怕会有人刻意害你!”
“你是公输家嫡系一脉,按理又该是公输家下一任的族长,理当将这至宝交给你!”
话虽如此,但洛小北还是听出来老头话中的遗憾和叹息。
大约还是因为那乾坤眼的原因吧?
何止老头,洛小北自己也是有些遗憾的。
“你万万不能毁了此物,只要不让旁人知晓就好!切记!切记!”
第二百八十八章 没关系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诀别。
那只刨子,也被老头不由分说的塞到杜阳怀里。
杜阳面色淡淡,对手中的东西无甚好感。
“我这就送你们出去!”老头往后退,一气呵成的动作完全没给洛小北和杜阳开口说话的时间。
一片白雾席卷而来,盘旋起伏,白雾转黑,眼前一片黑暗,如坠无人深渊。
也是短暂的时间,洛小北掏出了脖颈上戴着的菩提子,再一看,眼前凌乱复杂又混乱的地界。
这哪里是外面?
也算外面,只不过他们从阵法中出来了,还是回到了之前的棺材林。
呼啸而起的冰刃破空声,带着紫色火焰的的强大灵气,巨大的骨架在刹那间轰然倒地。
长剑收回,铿锵声震出嗡嗡回音,从中心往四周蔓延,气浪起伏,将洛小北额前的碎发撩起优美的弧度。
洛小北心中一喜,也不管脚上的伤,快速往剑气消失的地方而去。
她不会认错,紫幽咒,只有大师兄才有。
符箓总共分为五类,金色最佳,其次是银色和紫色,然后是蓝色,以黄色次之。
刚刚那人所用的,正是排第三的紫色符箓,又加上帝休凌厉的剑气,洛小北一看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用过最好的符箓是蓝色,那也是师兄给她的。
这东西也不能说是越往上越好,以洛小北当时的能力,再结合了阴阳玉佩的灵力才能将蓝符驱动。若没有这个实力,符箓再好,也如同一张废纸。
且洛小北极其懒,自身灵气又不稳定,对写符这样的事是能不写就不写,所以她用的那些,除非是当时没有,或者很重要,她才会动用意念。
平时用的,都是陆哲给的。
“大师兄!”洛小北刚一动身,便出声,怕被误伤。
听到这个称呼,杜阳微怔。
他曾数次用手中的桃木剑和骨架做争斗,却从来没有一次能彻底将骨架消灭,也没能阻断这里提供给骨架的源源不断的邪气,但是陆哲刚刚漂亮的身手,虽然只看清了一半,然而这样的高度,也只能让目前的杜阳仰望。
他,果然还是差太远么?
“杜阳?”洛小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还抱着刨子的杜阳正在发愣。
杜阳回神,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却又隐在黑暗中,只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影也在靠近,这样的声音陆哲听了十多年,自然很熟悉。
就连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身影,杜阳也能在黑暗中一眼就分辨出来。
他的小师妹啊!
那时候师父将她带回来的时候,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
那时候他和苏晓也只有几岁,盯着她瞧。
苏晓那小子还用手去戳她白白嫩嫩的小脸,而他却盯着她的眼睛瞧,那样明亮,恍若星辰大海。
他也想去戳戳她的小脸,但她是那样小,他怕一戳,她就会碎了。所以从此以后,他也不让苏晓戳了。
后来这个小师妹越长越大,跟在她后面叫她大师兄,软软萌萌的脸,声音糯糯的,让他整颗心都愉悦得很。
他也担心他受伤,师父扔她一个人去山中训练的时候,他和苏晓都会悄悄跟在身后。
虽然每次都是苏晓拽着的,但是他若不想去,苏晓如何拽得动他?
师父发现了,狠狠训了他们两人一顿,但若不是师父自己也不放心,偷偷跑去瞧,他们两个又怎么会被发现?
后来师父也说,看着就好,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能出手,这世界那么大,他们又能护她护多久?到头来,要吃苦要受罪还是她自己。
这次被下药的意外,差点让陆哲失去了理智,他怪自己大意。
他甚至连着几天没睡觉,就为了追赶上前头用各种方法将他甩开的人。
甚至没管吃不消的苏晓和王小碗,虽然这两人都没有怨言,但是他还是放慢了脚步。
没想到追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中欣喜的声音再次叫着他大师兄,那张淡漠冰冷的脸泛起一丝笑意,他找到她了。
“大师兄,你怎么来这里了?”洛小北心情很好,脖子前挂着的菩提子还亮着绿光,那双明亮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惊喜。
陆哲恍若刀削斧阔的脸棱角分明,嘴角的笑意让他冷如高山苍松的气势有微微的和缓,他的视线落在洛小北瘦削的脸上,笑意微敛,眉梢微沉,“你这段时间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的心因为再见到她而彻底放了下去,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占据了他全部的理智,可是他看着她那么瘦小的身板,又陡然升起一丝怒意。
“有吗?”洛小北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肉是少了,撇撇嘴,“哎!没办法啊!本来还以为我在这里都出不去了。”旋即又抬头,脏得像小猫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她抬头笑,“但是我知道大师兄肯定会来找我的,肉会再长的,小命还在就好啦!”
陆哲心里的怒意也因为洛小北说这句话而平息下来,她相信他会来就够了!
她信他!
“走吧!”杜阳转身,修长挺拔如松的身子优雅清贵的蹲了下来,清瘦的后背如带着如古柏一般宽厚的安全感,足够将洛小北背的稳稳当当。
洛小北笑了,然后扑了上去,双手环在陆哲脖子前,瘦瘦小小的身子就那么趴在了他的背上。
她受伤了,陆哲知道。
但是他没问她是怎么受伤的,他们从来都知道,既然当初选择了要成为这样的人,受伤便永远不可避免。
“杜阳,快跟上!”洛小北往身后吼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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