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姑娘和赵二少素不相识,就算在墓中碰面,也是保命要紧,哪里还拿得出精力去伤人?若是因此走散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倘若洛姑娘自己也能出墓,而赵二少却将性命留于墓中,那也是因为洛姑娘身手不错,当得起巾帼不让须眉也。”
言外之意,如果赵显不能出来,那也是赵显自己的问题,因为他连一个女子也不如。
自然,这样无疑是在打赵括的脸。
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赵括岂会不知?陵墓中凶险万分,若不是赵括想趁机将公输真儿解决,哪怕这个儿子只是一颗棋子,他也不会这么早将他推出去。可惜事与愿违,儿子死了,公输真儿还在,并且从此就少了一个可以拿捏公输真儿的理由。
季言的话正好说到了赵括的心事,但他只能狠厉的瞪着眼睛。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这个时候说多错多,脸色沉得可怕,也只能隐忍不发。
这群人到望乡是为了什么,各自都心知肚明。
比起季言,赵括那边损失的人更大,最后依然没能从中讨得什么便宜。
死了一个儿子,且没有带来任何好处,赵括估计已经气出内伤。
“天色已晚,来者皆是客,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明日一早季某再送各位出村。”
苏家院子里已经没人出声,季言长腿放下,又站起,周身气质清冷,语调和缓,但这番话明显在说,没什么好谈的了,各位明天也可以走人了。
想得这么容易,可明显,有人不会善罢甘休。
“慢着,季村长,这件事就这么完了?”赵括也站起身,常年手握重权,杀戮的气息从他站起身那一刻便迎面扑来。
季言双眸微阖,眼底幽光暗涌,“赵二当家难道还有别的指教?赵二少一事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与我望乡无关,也与洛姑娘无关。难不成赵家家事还需要季某再参与一二?”
“我二子死在望乡,不管和谁有没有关系,望乡人就该负责!”赵括表情极其凶狠,“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否则别怪我赵括不客气!”
一手拍在扶椅上,结实的木质扶椅瞬间炸裂,但这还不够,赵括抽出身侧一直斜挂的大刀,“哐当——”
金属落入地面的碰撞声,在苏家院子里尤为刺耳。
公输家人护短,却不是真的要护着赵显,而是想借题发挥。
季言站着,暗月下气质越发冷冽,周身仿佛有光华萦绕,将外界的一切晦暗阻隔于外。
赵括如此蛮横霸道的行为并没将他激怒,他不动,却和赵括的戾气和狠意狠狠压了下去。
“赵二当家当真要如此么?”冷冷一语,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但这已经是危险的警告了。
赵括活了半辈子,一个年纪比他小了一半的男子他并不放在心上,满身的书卷气和文弱气息,一看就不是个会武的,也就那张嘴格外厉害。
且,他早就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公输家下人对他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猛然被一个小子挑战权威,自然怒不可遏。
“必须给交代!”见赵括迟迟不说话,站在他身旁的赵大少再次重复了一遍。
“好!”季言薄唇微勾,眼中的光芒越发幽暗,“那季某便给赵当家一个交代!”
赵大少心中欢喜,暗想自己老爹发威了,对面的小子还不是被吓到?嘴巴硬,但也就是个软脚虾而已。
正得意,那边却见季言又坐回了椅子上。
步履缓缓,不急不躁。
“当初公输家一分为二时,就曾经约法三章,永远不相往来,也再无瓜葛!不知赵当家可记得?”季言语调缓缓,每个字,却如同珠落玉盘。
第三百零四章 算计
赵括脸色一变!
这些他当然记得。
当年公输家一分为二他正在场,那件事的策划者之一,也有他。
至于里面的内容,除了季言说的那条,还有很多。但季言那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季言没说。
那就是,如有违者,对方有权全权处置闯入者,并且失去拿回公输家至宝的资格。
“赵当家带着二子闯入我望乡不说,赵二少死于先祖陵墓,赵当家却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望乡来么?”季言语气凌厉,周身释放出隐隐的压迫感。
赵括额头青筋暴起,右手手指紧紧攥住,还能听见骨头磨出“咔嚓”声。
苏家院子里越发寂静,剑拔弩张的气息更浓,月色更暗,每个人的脸都隐在昏黄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看不清虚实。
“那又如何?公输家至宝,我赵家自然也有资格拿到。”赵括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季言,面露凶光。
“赵当家也知道,那至宝是公输家的吗?”季言言语中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赵家的狼子野心,在这一刻已经昭然若揭。
“你——”
赵括猛然抬头,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劲风和折射出明晃晃光芒的利刃,迎面往季言砍来。
季言身形未动,一手撑着下巴,慵懒的气质,双眸微阖,如同暗夜中俯视苍生大地的王者。
“哐当——”
大刀再次落地,所有人都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长腿男子,一手扣住赵括的手腕,大刀落地,而赵括已经单膝跪地。
那边刚刚举刀准备响应老大号召的子弟一时呆愣在原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已经有人上前将他们的武器收缴干净。
赵括跪的,不是季言,他的方向,正对着不知何时乌云已经散开的天幕。月光缓缓从云层跳出,正面两行巍峨的山脉徐徐向前,山势陡峭,蜿蜒如游龙。
双龙拱月之地,正是龙脉所在之地,也是公输家先祖陵墓所在之地。
如此壮丽雄伟的景象,只在圆月之下才可看见,朦胧的月光将山脉掩上一层轻纱,银月如水,淡漠,冰冷,却又包容万物。
赵括一时跪在此处,所有的话全部噎在喉咙里。
当年之时他只是一个策划者,却不是主导。如今那些人都已经相继死去,就留下了一个公输真儿。
公输真儿是女儿身,对赵括来说没什么威胁。
但公输家的旧部,总有不服者,所以他才想出来了这么一个办法。
何况,公输家至宝偃刀,根本就不在公输家老宅中,他找了个遍,全都没有。那时候根本不曾想到,偃刀会被先祖藏在陵墓之中,被望乡人占了便宜。
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派过多少人来试探,却无一人能从陵墓中安然回来。
那时,他以为是望乡阵法太过厉害,后来才知,厉害的不是望乡阵法,而是陵墓中的机关。
那些人,进去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出来。
所以趁着望乡阵法失去作用之际,他带着人出动,打入望乡只想杀个措手不及,进来了之后却发现望乡一个人也没有。
像是被搬空了一样。
直到季言带着一大批人来找到他,他才知道,他失算了。
找偃刀对于赵括来说并不急,那陵墓古怪,他见识过。所以特意在公输真儿面前提起,公输真儿最受不得激将法,而他为了掩人耳目,也同意让自己的二子下墓。
这两个人同时死了,公输家没有后人了,那所有的东西都归他了。
可惜他失算了。
他在算计,却不知季言也在算计。
一个人缓缓从远处踱步而来,气势凌厉。
待走近,整张脸暴露在月光下。
来人,正是公输恒。
季言微微抱手施礼,然后往黑暗中退去。
公输恒面若冠玉,轮廓深邃,带着贵气和不容置疑的威压。一举一动皆是君子之风,却又有着不可挑战的气息。
这和洛小北见到他第一面的感觉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但那个人,又确实是他。
“恒爷”有公输家旧部认出他来,当即就跪了下去。
也有人跟着齐刷刷跪了一片。
公输家和墨家都看重男儿,这也是为什么赵二当家敢肆无忌惮算计公输真儿的原因。
当年公输一脉分裂之时,公输恒并不在,他正在墨家学艺。
等他得知消息再赶回去时,一切已经决定好。而他身为嫡系一脉最小的那个,避开了这场分裂,随后也不知去向。
但他身上留的是公输一脉的血,他回来了,赵二当家和季言的话便都不作数了。
对与不对,都由公输恒说了算。
望乡一直以来都没有将公输恒推出来,所有的事务都由季言决定,但这后面真正掌舵的,却是一直没站队的公输恒。
赵括脸色铁青,头却垂了下去,他跪着的方向,正好是公输恒来时的方向。
被奴役久了的人,有的会一直被奴役,因为他们改不了骨子里的奴性。也有的会站起来反抗,却不是为了获得自由,而是去享受去奴役别人的快感。
赵二当家无疑就是第二种人。
公输家的立下来的制度,害了他们,却又成就了他们。
“师叔!”一直脸色惨白的公输真儿,声音有些发抖,这声师叔是尊敬也是求救。
公输真儿骨子里有烈性,但她是女儿身,且从出生开始,便一直处在这么一个环境里。
她原本也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有父母保护,有兄长家人爱护,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过完一生,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不由己,便去羡慕嫉妒别人的洒脱,甚至对于杀人这件事也能面不改色。
公输恒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声师叔。
公输真儿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也恢复了些许。
“出来吧!”公输恒声音浑厚,正对着洛小北和王小碗的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莫不是被发现了?
却又见在前方黑暗之中,一道人影再次出现。
这个背影洛小北再熟悉不过,是杜阳!
这是……应了他公输川的身份?
第三百零五章 身份
一时在场的,除了知道内情的人,别的都没反应过来。
洛小北隐在黑暗里,眯着眼睛,抿唇,视线落在杜阳身上。
“哥!”一道脆生生的叫声在苏家安静的院子里尤为响亮。
开口的这个人,正是公输真儿。
这一声唤得欣喜不已,倒是轻易让人看不出来是装的。
“哥?”一直呆愣的赵括终于回神,视线落到杜阳脸上,瞬间又变成惊恐。
杜阳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他曾经杀了的主家,和杜阳的脸有八分相像。
在公输真儿之前,杜阳便出生了,可是出生没多久他就不见了,这之后再出生的公输真儿是个女子,对他没有多大的威胁,他才敢容忍她长到这么大。
若是个男孩子,不是走丢,也必然会被他扼杀在襁褓里。
公输真儿在暗中找杜阳,赵家那边的人居然都不知晓吗?
洛小北笑了笑,却没有要出去的打算,这些和她没有关系,还是看戏来得舒服。
杜阳皱眉,似乎对公输真儿一这唤并不愉快,他低沉着嗓音开口:“我是公输川!”
这三个犹如落水的炸弹,炸开一层层的水花。
赵括瞬间瘫软下去,喃喃道:“怎么可能?”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派人出去找过公输川,得到的消息全部都是查无此人。那时候公输川还小,被喂养的奶娘带着它跑了,这之后或许被卖了,又或许死了,这些可能都有,赵括却没想到他还活着。
并且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
公输一脉里,除了公输恒和公输真儿,剩下的也就杜阳身上流的,还是正经的嫡系血脉。这看似还庞大的家族,如今却也是七零八落了。
倒不如当初的墨家先祖遣散了一众仆人,如今却还要过得潇洒自在多,也没有争权夺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少爷!”有激灵的人已经再次跪了下来。
公输家老一代的随从里,有人知道,当年公输家大当家公输乾有过一个儿子,可惜这个儿子刚满月就被人奶娘抱走了。后来再生了一个,便是公输真儿。
且公输真儿出事不久,公输乾和他气妻子便双双去世。公输乾是因为重病,而公输乾的妻子,江锦,是因为产后大出血。
公输真儿从出生开始便失去了庇护,说起来,她比杜阳还要可怜。
也难怪,她年岁还不大,却如此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成熟。
“川儿回来了,你们那边的事便交给你全权负责了。”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公输恒再次说道:“至于赵二当家,就留下来和我叙叙旧吧!”
赵括脸色惨白,全身上下陡然没了生机。
公输恒自小便不受约束,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消失不见,但那又如何?只要这里还有公输家旧部,还愿意跟着他的,那他就还是公输家的恒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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