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如约而至——喻言家

　　姜言知道他这是在使绊子，明明那“宁静致远”才是他的杰作，恨不得跑过去大声提醒他。
　　可她也知道不妥，突然掺和一脚会让他们以为他是真的没本事，一个小小的考验都要搬救兵。
　　姜言看着脚尖，只盼着这群老头待会能放过他好好吃顿饭。
　　顾盛宁笑了笑，“不是不喜欢，在字楷体里已经是很高的境界了，我看了许久，总发现少了点韵味，如果笔画再刚健些也许会是不一样的效果。”
　　姜逸初大感震惊。
　　确实，就像他说的，这字有瑕疵。看得久了他也觉得别扭，又不知道差在哪里。
　　禁他这么一提醒，大概是懂了，败在意蕴。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这字的归属问题，老爷子被真心实意的夸到了，现在正得意，仰着头偷笑。姜教授在反思他的大作，暂时忘了那茬。姜言在心里给她的顾师兄打call，根本无心提醒。
　　屋里惟一冷静的人发声了，“调换作品的环节，也算是鉴赏的一部分吗？”
　　他竟然看出来了？
　　看出来他们手上的都是对方所作。
　　老爷子笑了下，眼里已然带上了赞赏，“小伙子，连我们家言言都没有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浮现一丝笑意，道：“她说过，您喜欢王羲之。”
　　喜欢，就必定有模仿。
　　这飘若浮云，矫如惊龙的书写风格像极了闻名于世的“书圣”，这样联系起来，就不难猜出这“宁静致远”其实真正出自谁的手。
　　从开始到现在，他俨然是取胜的一方，长辈明里暗里的考验，他一一通过，回答无懈可击，态度始终从容，不卑不亢，也不恃才傲物。
　　让从头到尾观战的姜言终于忍不住发声：“吃饭了，三个大书法家！”
　　不是两个，是三个。
　　成，又把这人捧了一个境界。
　　饭桌上。
　　老太太听说这两个不死心的又找人去评他们的书法，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样，有没有胜负？”
　　姜教授知道这几年练字得少了，论水平当然不及每天坚持的老爷子，这一波评价他是服气的，“看来我上次是胜之不武，爸果然还是宝刀未老。”
　　“嘿，你说谁老了？”老爷子胡子翘得老高，在他心里自己永远年轻。
　　日常斗嘴……
　　姜言朝对面的顾盛宁比了个大拇指，然后默默扒饭。
　　突然，姜教授来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想带姜言回去看看你爸妈？”
　　姜教授只有在正经的时候会叫她的全名，现在突然来一句，让她怪瘆得慌，总觉得自己像是待出售的商品，买主和摊主正在商量她的去留。
　　“是的，伯父。”顾盛宁放下碗筷，郑重其事道：“我很喜欢小言，很认真的那种喜欢。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到默默关注她的爱慕者，到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这张饭桌，我用了六年的时间。”
　　“我相信时间不是感情深浅的证明，可至少它让我知道，今后不管是多少个六年，我都只愿意和她一起度过。所以我希望我们能获得长辈的认可，能一路走向婚姻，走过余生。”
　　“我知道我的这个请求很突然，原本我只是想让我们能更好的融入彼此的家庭，可是现在我想请你们答应我，把她交给我。也请你们相信，我不是从你们身边带走她，是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人，会像你们一样用尽全力保护她。”
　　“对不起小言，”他站起来，低头对她说：“对不起，我还没有求婚，我还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可是我想郑重地告诉你的家人，我已经做好了和你共度一生的准备，所以他们不会再有其他女婿的人选，不会有其他的选择，我会尽力做到最好，我会尽全力。”
　　他想到了一小时前。
　　刚走进门的那一刻，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尤其当他看到了沙发上，另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与她的父亲相谈甚欢。
　　他可以是不受欢迎的，他也可以闯过九九八十一关才能见到她。但是那一刻，他怕极了，怕自己表现不好，怕她两难。
　　其实最怕的还是失去她。
　　幸好她的父亲解围，看在她的份上。
　　友好送客，对方告辞，才有了这番让他表达心意的机会。
　　顾盛宁一直低着头，所以他没有看到，对面的人儿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她的顾师兄，她最爱的人。
　　用最真诚的话，告诉她的家人，希望和她共度一生。
　　姜言“腾”地一下站起来，跨过了大半个桌子，紧紧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不要说对不起，我愿意的啊。”
　　画风突变。
　　桌上的其他人，包括被抱住的顾盛宁：“……”
　　“咳咳，”姜教授示意她矜持一点，“先坐回去吃饭。”
　　要问他刚才在干什么？他在回想。
　　这熟悉的一幕让他想到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家，他孑然一身，用同样真挚的目光和诚恳的态度请求二老把女儿交给他。
　　那时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老太太：“我们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妍妍，可是我们不得不为她的将来考虑，你们现在不适合在一起。”
　　老爷子的话更直白：“男人，应当先立业再成家。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我们把妍妍交给你？我们不是固守尘封，只是想告诉你，真心相爱的人，可以经受住考验。”
　　如今，他站在他们当时的高度，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阻拦。
　　因为太爱她，所以对她的伴侣小心有谨慎。因为他们是最后一道把关，所以必须保持清醒。
　　现在他就是这样，想说百句的不行，可动动嘴什么也说不出，这个人是真的很少有让人挑剔的地方。
　　如果有，大概就是太优秀了，他怕他家的丫头驾驭不了这样的人。
　　可是他愿意相信，错过这个人，他家的傻丫头会伤心，会很伤心。
　　而天上的沈妍，最不喜的就是让她的宝贝女儿伤心。
　　于是他听到自己说：“做我的女婿记忆力要好。”
　　言下之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是他别扭的岳父大人没错。
　　顾盛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会记住的。”
　　两位老人家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可以放心了，其实她爸爸都点头了，可就是有根弦，是紧绷的。
　　很多事情，老人家更愿意交给时间。
　　***
　　顾盛宁留了下来，来的时候满手的礼盒，甚至有给姜言的长围巾，却没有一件属于他自己，没有换洗衣物，没有生活用品，这个决定草率又自然。
　　他们一起去超市，姜言依然裹得像企鹅，他却并没有笑过一句。
　　像是一朝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会儿，不同的是现在安静下来气氛不再是尴尬，不再需要费尽心力找话题。
　　仿佛只要待在一起，就在说着悄悄话。
　　我说出来，你会回应，我不说出来，你也懂。
　　姜言扯了扯他的围巾，说：“你怎么突然转性走温情风了？”
　　任她把围巾越扯越紧，他始终笑着：“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怎么能用来斗嘴呢？”
　　姜言知道他想起了那顿晚饭，“讲真，你的台词是早就想好了还是即兴的？”
　　“一半一半吧，”他理了理自己的围巾，把姜言作怪的手牵起来，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总会有准备的，不可能什么都不想就来了，那样恐怕我已经被赶出门了吧。不过有些事情是当时决定，把你合法化是我想了很久的，我确实等不及了。”
　　街上只零零星星几人，顾盛宁把她揽在怀里。
　　或许是心情不错，她脚步轻快，短靴踩到一地枯叶，脆脆作响，相比之下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对不起，情话小王子的求婚让你失望了。”
　　在家人面前，很寒碜很平淡，没有鲜花，没有钻戒，连他都不敢说这是一场求婚。
　　“我原谅你，”姜言握紧了他的手心，“求婚的仪式感我们有了，不需要任何东西做陪衬，也不用浩浩荡荡。你在我最在意的人面前做的承诺，怎么能说对不起呢？”
　　“所以我的顾师兄，不用自责，你很好，真的很好。”
　　一路无言，手心交合处，握得越来越紧。
　　姜言想到了那天他们看完电影，他问：“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障碍，更不会有不得不面对的分开。就算有，也只能是你不愿意接受我，你会吗？”
　　是的，不会有其他的障碍，我也不会不接受你，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有的没的碎碎念】
这是一个下午五个小时的成果，晚饭也是在电脑前草草完成。
从日更到不定时更新到现在的隔天更，愧疚已让我面目全非。
大概50章之后吧，我的写作就完全被影响，静不下心，太苛求码字的环境，太苛求字数和时速，太在意效果和点击，最后写的并不开心，也很艰难。
于是越来越不自信，说到这里，有没有小可爱愿意给一个小小的鼓励呢？
好喜欢这一章，顾老大的深刻表白给我写哭了！喜欢两位老人家的趣味比拼！！
我突然就想通了，但凡攀比就有伯仲，我大可不必和别人比较，写我喜欢的故事，随心所欲着来，没有什么条条框框，没有日码三千（当然，还是会尽力更新的！）
最后，它快要完结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或者建议都可以提哦，今天的留言都会用心回。
晚安，好梦！

　　☆、Chapter 61

　　“什么，你说顾师兄求婚了？”
　　“啊？不止求婚，还见家长了？”
　　电话里传来陶子惊喜万分的嚎叫，姜言不得不那手机拿远了一点，“对，就是你理解的那样。”
　　“这么猴急？该不会……”
　　“没有不会，”就知道这人会想歪，姜言率先借去了话头，“没有中奖！”
　　“早晚的事。”她这样说。
　　“本来打算回来当面跟你们说的，就是一下没忍住，你先别捅出去，不然那俩大小姐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秘密呢，”姜言考虑周全了一点，正经事就要正经着来。
　　她听见了什么声音倏地停住了，心下一紧，“等等，你不会已经说了吧？”
　　对方传来抱歉地笑笑：“十秒前吧。”
　　姜言退出通话界面，重点已经不是为什么陶子会先一步知道，而是在依据她晚归的几次经历讨论孩子的月份。
　　宣宣：我赌一根辣条，绝逼是被子湿掉那一次。
　　辛珊附议：对，忘不掉的卖身经历。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们确实是猜错了，事实是要晚得多。
　　姜言很不客气地戳着屏幕：无聊？该干嘛干嘛去，陪男朋友的，追男朋友的，找男朋友的，不应该马上行动起来？连个见家长的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逼逼？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恶意，小情侣对单身汪，夫妻对情侣，等级森严，弱肉强食，互相伤害，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宣宣仰天长啸――
　　我长得漂亮是我的错？没人配得上我是我的错？
　　打完最后两个字，姜言用余光瞄了一下身边的某人，确定以他的角度看不到才继续盯着屏幕。
　　无他，某一次她出言不逊带有可屏蔽字眼，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遍，体力劳动了良久。
　　不料这人跟长了三只眼的二郎神似的，伸出手把她的手机抽走，顺势放到自己的口袋。
　　姜言不依，质问他：“你怎么能收我手机？”
　　“因为你发了不该发的东西。”
　　莫名心虚，可还是想搏一搏，“你，你怎么知道？你偷看？”
　　殊不知这句话就把自己暴露了。
　　“偷看？不存在的。”他嗤了一声，一脸不屑的表情，顿了顿，决定解释下，“我没看你的手机。”
　　姜言一脸不相信。
　　“我说真的，我看的是你。刚刚，你看了我一眼。”
　　“……”
　　姜言偏头看窗外，转过去的一瞬间，分明看到她微红的耳朵，顾盛宁笑了两下，很轻。
　　气氛沉默了下来，他问：“不紧张？”
　　“不紧张啊，为什么要紧张？”姜言反驳道。不就是见个爸妈？我没在怕的！
　　他“嗯”了一声，看到某人用力拽着裤子的布料，眼底尽是笑意。
　　***
　　顾家两个儿子，都选择住在外面，自称“孤寡老人”的两位早就寂寞难耐，最为让步的要求就是把希希的周末抢过来。
　　不过现在，他们找到了新的目标。
　　车子稳稳地停在一座庭院前，姜言发现两家人的品味很是接近，都不喜欢钢筋大楼。至于顾盛宁的公寓，他说是为了工作需要，不是长久的选择。
　　扑通。
　　扑通。
　　扑通。
　　姜言听到了胸腔一下下的跳动，就像跑八百米前那声号令即将吹响的时候。
　　顾盛宁和司机师傅一起搬完行李，揽过她的肩，“放轻松。”
　　姜言抓住他的袖口，“你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进门前？”顾盛宁回想了一下，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如果我没有先一步松开你的手，你大概可以发现我在抖吧。”
　　他把先前没收的手机放到她随身的小包里，然后十指相扣，“现在，给我一个嘲笑你的机会。”
　　她僵硬的背脊放松起来，弯了弯唇角，“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们一同进门，然后看到了一副神奇的景象。
　　五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明显是提前摆好了队形，或许是同一个姿势太久，边上的宣宣隐隐有顺势倒下的节奏。
　　？？？
　　什么情况？
　　然后是舒窈的一声：“盛宁小言回来了啊，快过来坐，行李放着吧，等会再搬上去。你们还愣着干嘛？”
　　众人不知所以。
　　“腾地方啊。”舒窈说。
　　于是中心包围圈让出两个宝座，其速度之迅速，仿佛经过特训一般。
　　因为沈妍的关系，姜言接触到的妈妈级的长辈都是温婉型的，她可以肯定，她眼前的女人并不是这样，眼里稍稍有点担心。
　　不过只消两秒，这担心就烟消云散了。
　　舒窈迎了上来，把自个儿子晾在一边，“小言，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不累啊，吃点水果先。”
　　桌上的草莓一颗颗亮泽泽的，形状都很好看，很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
　　姜言心下一暖。
　　舒窈一拍大腿，“嗨，你看我，还没上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