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可以强迫他们接受这样一个月姆,却无法让他们从心里认同这样一个与魔头为伍的月姆。
“如果这世界的底色是黑色,这世界充斥的都是魔气,那这花色和这气息,还是污秽的吗?又如果,当年败的是巫蛊族人,现在坐在这里的是魔族,那巫凌,还是不能被接受的吗?”
老巫缓缓的问着众人,他弯腰捡起地上一片已经枯黄的神树叶子,蒙在眼睛之上去看那一朵朵黑色的花,“有时候,双眼所看到的,并不是本相,让自然神借你们一双眼,去好好看一看,这些花的本色吧。”
众人闻言纷纷捡起了身旁的枯叶,学着老巫的样子放在双眼之上,五位长老也是一样,平底起风,拂过每个人的眼睛,吹动那些枯叶飘荡在空中。
透过神树枯叶的脉络,所有人都看到了一片黑白的空间,神树的树枝在轻轻的晃动着,嫩绿的新芽迎风扭动,向着阳光生长舒展,整棵神树被蒙上一层绿纱,散发着勃勃生机。
而枯藤之上,黑色一点点褪去,露出的是鲜血一般的艳红,灼烧人眼。
黑白的背景之下,嫩绿与艳红交织,勾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强而有力的震动着。
巫蛊族大兴之兆!
第275章 机会
金凌没有跟着巫蛊族人去看,树叶之后是什么景象对她来说不重要,她也不想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什么天启,什么预言,她从来都不信,她只信她自己。
决定接手这个烂摊子开始,她最担心的就不是她无法成为月姆,而是成为月姆之后的事情。
来的路上,她跟老巫做了一个交易,现在老巫已经完成了他的部分,剩下的,就是她的部分了。
金凌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准备好了。
老巫看着金凌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到这一刻,巫蛊族人就算一时半刻心中无法抵消对金凌的偏见,但最少,他们对金凌已经有了期待,这期待能不能成为信服和膜拜,就要看金凌能否让巫蛊族渡过眼前的危机了。
他转身面对着蛊婆,双手交于眉心庄重施礼道:“月姆在上,我已年迈,请月姆大人选出下任巫的继承着。”
五位长老惊讶的看着老巫,族人们也放下了手上的叶子看过来,有茫然,有吃惊,有害怕,神色各异,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不但要换月姆,还要换巫。
蛊颂猛然抬头看着他娘,眼神里有了乞求,蛊婆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心中钝痛。在南荒之外,她是蛊颂的娘,任何情况下,她都会无条件的偏袒蛊颂,不问缘由,哪怕是与天下为敌。
可是在南荒,她首先是巫蛊族的月姆,其次才是蛊颂的娘。老巫为了巫蛊族的规矩,亲生儿子也可以灭杀,而她在成为月姆的时候,对神树之灵有誓言在先,只要她一天还是这个月姆,就不能做出任何不利于巫蛊族的事情,否则她愧对自然神,即便是死了,灵魂也不会被神树之灵接受,更会连累她的颂儿,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所以蛊婆避开了蛊颂的目光,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金凌身上,“巫蛊族到今天,是该翻开新的篇章了,我和老巫这把老骨头,也该把一切交给年轻一代了。所以这个巫的人选,就让我的弟子,月姆的继承人,巫凌她来选择吧。”
“娘……”蛊颂喃喃道,感觉这一刻他被一双双死亡之手拖着,无法挣扎,而这天地间,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金凌缓缓的走到蛊颂面前蹲下,冷漠的看着蛊颂,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这场面,可像那日在僵水寨楚家门口?你无情的将我逼入绝境,将我的自信打垮,让我陷入孤立无援无可奈何的境地,只能对你听之任之,在你手下小心翼翼,可这才多少时日,你我就调转了位置。”
蛊颂望着金凌,眼中尽是懊悔,“我悔不当初,悔当初没杀了你!”
“我也后悔,后悔当初你倒在静竹山居,没让你被阴阳生死蛊吞噬死去,那样的话,就没有今天这些麻烦事了。”
“呵呵,那又怎样?”
金凌双眼弯起,笑道:“你是大叶草,而我是小叶草,所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蛊颂没听明白金凌这句话里的意思,想要询问,金凌却已经站起来,面对这众人,语气平和道:“颂于巫蛊族有功,又是月姆明然大人之子,当有资格继承巫之位。”
这句话回荡在神树林中,余音袅袅,除了蛊婆和老巫之外,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金凌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蛊颂,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金凌。
金凌垂眼,与蛊颂扬起的视线相碰,蛊颂从金凌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算计,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就想到了金凌这样做的用意。
收买人心,利用他来收买人心,同时也是在向他施压,让他臣服。
蛊颂想得没错,不过这也是金凌和老巫的交易,一笔金凌不会亏本的交易。她带着争议坐上月姆之位,推举蛊颂为巫,除了让她能够利用蛊颂收买人心之外,也能给巫蛊族人留下一个仁慈宽厚的印象,尤其是对五位长老,毕竟蛊颂对她的针对,五位长老再明白不过。
如果她一上任就打压了蛊颂,会让五位长老产生兔死狐悲的感觉,这种影响是深远的,对她极其不利的。
所以老巫提出让她推举蛊颂的时候,她顺势应了下来,毕竟老巫提出的解决办法也很不错。
金凌望着蛊颂,低声道:“怎么?觉得不可置信?觉得我别有所图?我推举你,当然是有代价的,除了你带上那面具的代价,还有一个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但是我觉得,这代价对你未必是件坏事。”
“你果然没有那么好心。”蛊颂冷笑。
“好心?这东西不是你让我丢掉的吗?只要你愿意以你肉身奉养神树之灵,我保证你稳稳当当的坐在巫位之上。”
“这不可能!”蛊颂第一时间反驳,以身奉养神树之灵便是要献出肉身给神树之灵寄生,以现在神树之灵的状态,最多百年他必死无疑,百年之后他便会化身成为一棵新的神树。
这万年来,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两次,都是在神树之灵垂危之时,选出自愿奉养的族人,以身养灵。
金凌的声音突然拔高,“看来颂大人是不愿继承巫之位了,但我还是希望,颂大人能再好好考虑考虑。”
只要蛊颂以身养灵,百年之后他的死亡是注定的,也是任何东西也无法逆转的,没有了永生的希望,所有的权力*就成了虚无,这便是老巫给金凌的解决办法,给蛊颂最后的机会。
蛊婆听到了金凌和蛊颂的谈话,心中不忍想要阻止,却被老巫的拐杖挡在了身前,老巫不知道在蛊婆耳旁说了什么,蛊婆最终放弃了念头,含泪沉默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一阵骚动,众人回头就见一个浑身染血的巫蛊族人慌慌张张的跑向神树,跑到蛊婆面前踉跄的跪下,紧紧护着怀中包袱,不顾流血的身躯,高声道:“月姆大人,蛛圣坛失守,游沐风军队势如破竹,亚双大人战死沙场,他们已经压过了聚首坡,三五日之内就要打到圣山脚下了!”
众人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情,那人又一把扯开胸口包袱,双手举到蛊婆面前又道:“亚双大人于战场产下一女,请月姆定夺。”
平举的双手中,一个瘦小却很有灵气的女婴眼睛缓缓的睁开,皱巴巴的小脸看到蛊婆蹙起了眉头,眼珠转动又看到走过来板着脸的金凌,眉头松散,忽然的对金凌笑了起来。
笑声响亮,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第276章 最后的话(1)
碧空如洗,湖光如镜,暖阳和煦,清风怡人。
如今唯一还能安享片刻宁静的,就只有巫山下,离海旁了。
妙香和大圣一左一右趴在草丛的襁褓旁边,对着乖巧可爱的女婴大眼瞪小眼,妙香的心都被萌化了,大圣更是小心翼翼的垂着眼角,尽量让它的表情柔和下来,怕吓到女婴。
金凌拿着一张地图坐在旁边,扫了眼大圣被白布包裹的双脚,它经过一番努力成功进阶成为三阶中期妖兽,金凌立刻就在它脚上刻下了‘踏云’,能不能成功和具体效果,还要等它痊愈才知道。
双脚不能行动的大圣老实了许多,乱跑不了就天天和妙香围着这个孩子转。
那天突然来的战报打乱了一切,蛊颂第一时间带着五位长老离开神树林,前往第一战线反击。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对抗游沐风,战场上的事情,以及游沐风这个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所以金凌并没有半分阻拦。
还有这个孩子,代表了新生,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其象征意义非常重要。
老巫将孩子交给了金凌,不容拒绝,他觉得这是因为金凌的出现才有的新生命,其他族人或多或少也会如此认为,所以金凌必须接下这孩子。
带孩子什么的,金凌没兴趣,妙香也不懂,大圣是雄性更不行,所以她得想办法把这个孩子丢个别人来养,真头疼。
“金凌这孩子吃什么啊?”妙香问道,看这一团小东西都不敢下手碰。
金凌环视四周,“你把她抱到羊群那边,弄点羊奶喂吧。”
妙香刚抱着孩子和大圣离开,金凌就又看到老巫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这两天巫蛊族内能这么清闲的人,就只有她和老巫了。
老巫在金凌旁边盘腿坐下,看金凌专注的一边看地图,一边在旁边的兽皮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他取出烟杆将烟丝装好点燃,畅快的抽了两口。
“两天了,眼看这片乐土就要保不住了,你还能这么安然的坐在这里,真是难得。”
金凌头也不抬,在兽皮上写完一个字后道:“老巫您不也很安然。”
“我老了,可你还年轻,又是即将上任的月姆,怎么不去战场拼一份战功?”
“论战功,我拍马也比不上蛊颂,何苦去讨人嫌。况且不到最绝望的时候,他们又怎么会听我的。所以我倒不如在这里好好想想,战败之后的事情。”金凌放下手中炭笔,揉揉发胀的额角。
“你如何断定会战败?”
金凌转头对老巫一笑,“这不是您告诉我的吗?”
“哦?我何时告诉你的?”老巫端着烟杆,目光含笑。
“据我了解,凡是需要人的肉身来承载神树之灵的时候,都是需要迁徙神树的时候。巫蛊族在南荒的历史上,前两次不都是如此,所以这一次老巫您让蛊颂来承载神树之灵,不就是认定我们一定会失去圣地,为前往其他而做准备吗?”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金凌朝羊群那边正在帮妙香挤羊奶的小童身上看了两眼,老巫看到之后笑出声来,“孩子最是天真无邪,眼睛清亮,心思纯净,不会因为他人好恶而对一个人有偏见。你只要对他好,他就会毫无防备的告诉你他知道的。”
金凌定定的看着老巫,突然认真道:“老巫,你很残忍,却又很仁慈。”
“是吗?说说看。”
“你的残忍,是因为你算计蛊颂毫不手软,你剥夺了他追求长生的权利,将他的一生都捆绑在巫蛊族中,这对一个有追求有梦想的人是极其残忍的。可你又很仁慈,这么说或许很矛盾,但你又确确实实是在帮蛊颂解脱,释放他的心魔,即便这么做你要平白牺牲许多族人,你也毫不犹豫的做了。”
老巫望着远方,“善恶皆在一念之间,即便是自然神也是有两面的。就像那天对你和阿莎依的考验,你看到的是残忍的一面,可阿莎依看到的却是仁慈的一面,眼界所见由心而定,凡是有好便有坏。自然神的威力,总要在极端的环境下才能够展现,对草如此,对人亦是如此。”
“好了不说这些了,时日也不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教你,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控虫埙却很精通,不过我只能教你一天,这一天你能学多少便是多少。”
天边乌云缓缓而来,狂风渐起,巫山之下,离海之旁,老巫的埙声高亢激昂,大气磅礴,一如在前线拼杀的将士,一腔热血守家园。
这场仗注定要失败了,蛊颂心里很清楚,可他依旧带着族人拼杀,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游沐风这次带的全是半人半妖的怪物,这些怪物并不强大,却一直在自杀式的冲进巫蛊族人之中自爆,它们的血液都带着剧毒,比巫蛊族的毒蛊还要霸道,使得族人和圣兽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这些怪物源源不断的出现,根本杀不尽灭不光,铁力和蜈蚣长老都已经战死沙场。两天下来,巫蛊族剩下的能够厮杀的战士已经不足三百人,就连年迈的老人也都加入进来,可是这样还是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蛊婆用飞蛾撑起一面横贯圣地的屏障,暂时抵挡住了势如破竹的怪物,怪物暂时退去,但今日黄昏便是他们再次进攻之时,那个时候,任谁都回天乏力。
离海边,老巫听到远处退兵的号角声,抽完最后一口烟对金凌道:“控虫埙的精髓,巫术的领悟之法我都已经告诉了你,希望你有一天能让巫术重现于世,振兴巫蛊族,可惜这一天,我是看不到了。”
金凌望着巫山顶端那万年不化的积雪,原来这巫山是巫离的葬身之地,里面藏着一个秘密,只有巫术重现的时候才能显露,可惜他们现在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不过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解开这个秘密的。
“这烟杆是我用了一辈子的,现在送给你吧,有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抽上一口,或许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事物。”
“老巫你这是要……”金凌不接那烟杆,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巫把烟杆塞到金凌手中,眼神坚定,“我这把老骨头能为巫蛊族做的不多了,孩子,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族人愚钝,望你能多一点耐心,走了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动了。”
老巫住着拐杖越走越远,这一刻他在金凌眼中,不再是个佝偻的老者,而是一座大山,可以谦卑立在那里,忍受风吹雨打,承载树木河流,也可以傲然的伫立,抵挡豺狼虎豹,给巫蛊族人最后的保护。
虽然她跟老巫认识时间不长,可他却是一个值得金凌尊敬的智者。
第277章 最后的话(2)
蛊颂失魂落魄的坐在神树前,整个人都很颓丧,到这一刻,除了退除了逃,他再想不出别的办法。可是他不能,这不是巫蛊族的退,而是他的让步,他感觉背后就是万丈深渊,他不敢退,不能退。
老巫走到蛊颂面前,幽幽的叹了口气,“颂,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蛊颂如同木偶一样坐着不动,眼神呆滞。
“阴阳生死蛊让你时时刻刻都游离在生死边缘,你每天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担忧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一开始喂养你的是明然,想必你看着生死蛊吞食明然血肉时,心里并不好过吧?现在,我不知道是谁的帮你喂蛊,但我想,你的心里不会比你娘喂蛊时好受多少。”
“你成为你想要的那种巫又能如何?你这样得到了长生又能如何?你的性命永远要靠他人自愿的牺牲来延续,这自愿能维持多久?你每一天都担心这些不累吗?”
119/481 首页 上一页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