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见是她,松了口气。
蜜娘问:“秋分,奈真的同那何叔安定了情?”
秋分亦是不知道这算不算定了情,但她犹记离别时那一句“等我”,心中微微有些甜蜜,“算是吧。”
“是不是在莲姐儿家巷子口那个?还有,你绣得戏水鸳鸯,也是送给他的吗?”蜜娘想起之前的疑惑。
“巷子口是他,戏水鸳鸯不是,是送给他姐姐的。”秋分在蜜娘的盘问下,还是好意思说出口的,语气也轻松许多。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蜜娘有些小好奇,在大家的眼里,秋分绝对不是那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秋分这般死心塌地。
秋分有些小羞耻,沉默一会儿道:“就是莲姐儿阿太酒之前,我去镇上……”
秋分那一回去镇上,要出去买些线,夏至忙,丫鬟要照顾孩子,她便自己出去了一趟,遇上了流氓痞子,想要搜刮她银子,秋分亦是惜命的,想着银子是小事,送了出去,被何叔安瞧见了,便是同那流氓痞子打了起来,被流氓痞子手里的刀片划伤了手。护送她到绣楼,她才知那是绣楼老板娘的弟弟。
心里头过意不去,莲姐儿阿太酒那一日,她亦是没想到会见到他,便是询问他的状况。
那男人沉默低调,后来她去绣楼多有碰到,他见她一个人便会默默地走到她身后,护送她回去。亦不知怎么的,便渐渐走入了心底。
他似是知她的心意,一开始拒绝她的荷包,后来……
秋分面色绯红,蜜娘第一回 瞧见这样的秋分,竟是有些迷惑,情爱会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大吗?
正当是大伙都在愁眉苦恼,那门房小厮哒哒哒地跑进来:“老爷夫人!大小姐和姑爷领了一名叫何叔安的人回来!”
第67章 067
夏至听得下人说秋分被姆妈接走了,也未多想,只当家中有事。
第二日午后,她和苗峰刚要去县里,就有下人来汇报说锦绣楼何老板和她弟弟上门拜见,夏至纳闷,她同那何老板且也不过是是认识,更妨论她弟弟哩。
见了面之后,夏至方知昨天花氏为何要带秋分回去了,心里头咯噔一声,她姆妈她是最清楚的,那性子,怕又是要死要活的,秋分同她不亲厚,多半是会闹起来,亦是着急了起来,那眼光狠狠地刮着何叔安。
何叔安亦是愧疚万分,秋分是个好姑娘,但因为他而背上世人的骂名,他本就比她大了那么多,不应该动那心思,可秋分温柔、内敛细心,何叔安亦有慕艾之心,渐渐动了心,如今便是懊恼,应是早些前去提亲的,落得这般,终是害了秋分姑娘。
何芬道:“叔安还未来得及提亲,便是被令堂瞧见了,昨日回去才告诉了我,我也方知这臭小子心思竟是埋得这么深。我让他帮我照看一下铺子里,上回遇上那回事,每回见秋分一个人来,就跟在秋分后边送她回来……”
何芬也是有所隐瞒,何叔安受伤当日,秋分急的都哭了,叔安还故作无所谓安慰人家,她心中便是有个期望,叔安打军营里出来后,便是独身一人了,她出嫁了也不知能管他多少,叔安年少时多有不羁,父亲在世时家中小有余财,母亲软弱,舅家贪图那些余财,好在她强硬地保留下来,想等叔安回来给他去上一门好媳妇。
叔安终是回来了,变得沉默寡言,给他相看吧,他又不肯,她也急在心里,秋分的出现让她眼前看到的希望,叔安也并非对秋分没有感觉,只是顾虑太多。她有心制造机会,每回秋分来,她都会让叔安出来。
夏至听得这番话,再打量那高大沉默的男人,觉得顺眼了一些,但又懊恼,秋分出了那样的事情竟是什么也不告诉他们!
硬邦邦地问道:“那你们现在如何想的。”
何叔安道:“还请苗夫人先带我去见见令尊,先解释清楚,何某自知配不上秋分姑娘,但仍有妄念。”
夏至见此人言语谈吐也不是那等轻佻狂妄的后生,脸色多有缓和,可终究是心疼从小带到大的妹子。
便是带他们姐弟匆匆赶至菱田村,家里头围了那么多人,定是都知晓了,夏至急得不行,也不知秋分怎么样了。
何叔安一来,大伙可算是见着人了。
情况便成了多堂会审,何叔安结结实实地给几位长辈行了个大礼,花氏绷着一张脸不说话,沈老爷子沈老安人让他起来说。
沈二见他态度认真,面色有些缓和。
何叔安将一些事情交代了,解释了昨日之事,厅堂里的气氛明显缓和了,沈老安人颔首,瞧着是个正派人。
何芬也是松了口气,这小子平日里屁都不放一个,还好这会儿没出差错。
沈二亦是未想到竟是发生这种事情,这一码归一码,何叔安救了他闺女自是要感谢的,“此事我们并不知,还多些何公子出手相救。”
“伯父客气,叫我叔安便可。”
沈老爷子问道:“叔安,奈今年个多大?”
“二十有二,父亲八年前去世了,母亲便改了嫁,我便从了军,前年才回来。”何叔安皆交代。
便是一问一答中,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渐表和善,沈二看向沈三,沈三点点头,表示此人尚可。
沈三是沈家人精一般的人物,见识的人面多,沈三一点头,沈二也瞧着顺眼几分。
沈兴淮本一直在听着,突然开口问道:“为何退了军?”
何叔安望了他一眼,便知他应是沈家那位少年解元,“上场杀敌时受了伤,元帅见我年岁已大,劝我回家早些成家立业。”
“你回来也快两年了,有做什么?日后有何打算?”沈兴淮句句掐重点,沈家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何芬都替他弟弟提了心,这沈家人怎得问得这般辣手,忙说道:“叔安回来时受伤了,养伤便是养了将近一年,今年我家的那位忙,我便让叔安来帮帮我。”
何叔安道:“我出军营前元帅给我写了个名帖,推荐我去府衙,我明年打算寻个差事。我也就这一身武艺可以悄悄。若是……想离家近一些,就在镇上开个武管。也可去县里或者府城寻个府衙的差事。”
这般说倒也不错,能有个府衙的差事也是体面人,花氏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沈三状若无意地问道:“受伤了?伤了何处?如今可好?”
沈二望着他,目光往他下边扫。
何叔安面色一紧,到底没得沈三老脸皮厚,在军营里见多荤段子,好在肤色黝黑,看不出什么,“背上比较严重,还有手折了,如今都养好了。”
沈兴淮觉得此人倒是挺适合的,古人不喜无父无母的,觉得上无父母压不住,从他现代人的眼光,就是少了许多矛盾,夫妻之事多数还是要靠感情,只消那男人品行不差,不吃喝嫖赌,也能安稳地过上一世。
秋分会这样他一点也不奇怪,从现代心理学角度出发,秋分就是缺爱型的孩子,二伯母以前一直沉浸在未能生个男儿的悲苦当中,原本期待秋分是个儿子生出来是个女儿,落差之下只顾着伤心,也是不愿多顾她。她倒不如说是夏至带大的,儿时他也多有怜惜,但身为隔房的兄长,他所能做的并不多。
父母放在姐姐的目光比她多得多,而姐姐又把疼爱给了她,她不记恨姐姐,却是没办法不怨恨父母,母亲一次次地让她失望、受伤,可是没有人懂。这个时代哪里懂孩子的心理,只觉得给孩子吃好穿好不去虐待她已经是很好了,殊不知心理虐待是为何物。
秋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儿时期盼父母的爱,成长中一次次失望后,就失去了期望。她格外的珍惜所有的情感,所以她在人际交往中,永远是主动付出和愿意退让的一方,在爱中,也更容易陷进去。
沈兴淮是怜惜她的,亦是希望给她找一个良人,对于这样缺爱型的人格来说,找一个爱她的比找一个富有的更重要,她需要安全感。
夏至的出嫁让秋分感觉这个家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而何叔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就像是秋分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迫切地想脱离这个家,而何叔安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叹息一声,怕是留不住的。
那头秋分听得他当真上了门,脸上便是洋溢着光彩,夏至急的火烧火燎过来找她,劈头先问她昨日有没有事。
秋分见着长姐,亦是安心了许多,依偎着夏至,什么也未说。
夏至:“奈这些日子一直到镇上来,可是为了他?”
秋分羞涩地抿唇,点点头。
夏至点着她的脑袋,“他有什么好的,身上煞气重的很,奈看上了他哪一点?县里头镇上好人家多的是!哎!都怪我,忙得没顾上奈!”
“不关阿姐的事情。我知道奈们觉得他岁数比我大太多,又无父无母,又无资材。可,只有他,待我好……我想,早些嫁出去……”秋分鼻子有些酸涩。
夏至有些黯然,竟是有些心痛,秋分,竟是不喜这个家到这个地步。
既是两人都有意,那何叔安瞧着也过得去,虽比心中理想人选差上许些,但秋分喜欢,他们做长辈的也要照顾孩子的意愿,若是对方人不错,还棒打鸳鸯,日后可不生怨。
如今年关将至,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的意思是再观察观察,沈兴淮便是借学武艺的口子让他每日到沈家来,观察了几日,沈三倒是越看越喜爱,对沈二道:“此乘龙快婿也!”
何叔安年轻时性子中那腔有一腔蓬勃热血,可最后去了军营避难,在军营中亦是成长不少,就像是被磨得圆润了,低调了许多。但性子中那股子正气还是很符合沈家人口味的,沈二亦是松动了。
但生怨愤的是花氏,花氏自打被秋分气过之后,便病恹恹的,对黄氏和江氏道:“我这两个闺女,个个低嫁,她阿姐也就罢了,家里头的担子在身上呢,她呢,倒好,自个儿找了一个那般的煞星!我这一辈子,未出嫁时不得喜爱,出嫁后,生了两个闺女,本想着嫁的好些给我也挣点脸面,她那般不争气,日后若被那煞星怎么的了,我们也顾不了……”
黄氏亦是觉秋分嫁的低了,如今家里头这般好,什么人家不好,非选那样一个人家!只能安慰她:“这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嫁得太高了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回去便是看顾着冬至,万万是不能让冬至做出那样的事儿!
新年里头何叔安也过来拜年,沈二给了句准话,让他过了年来提亲,这亲事算是定下了。花氏不情不愿地操办他两的事儿,江氏和黄氏便多出了力。
外头有了些风言风语,那便是要早些办的,这何家还是小有资材的,何父当年留下来的家产还不错,何叔安出去当兵时,亦是带回来许多金银财物,开了年,他到府城去买了一栋小宅院,拿着帖子进了府衙,沈三托人多有照料,
这门亲事便也是体贴了,说起何叔安便也不是那无父无母的青年,这府衙里有了职务,府城里还有一栋宅子,那便是体贴人家,虽比不得沈家家底丰厚,但走出去亦是长脸。
何叔安力气大,常常跟着沈二做些木活,抗些木材,沈二待他态度渐渐缓和,甚至有欣赏之意。
两人的婚事办的有些仓促,在五月份,也算是全了那一场孽缘似的母女情分,两厢别离,离得远了倒也好。
沈三一家便开始准备起上京之事,明年二月便是春闱,过了年再去便有些赶,他们想在年前就过去,定是不放心沈兴淮一人在京城的,他虽说快要二十了,但又未成家,沈三心里亦是有打算,秋分婚事之后,便是写了两封信送去京城。
第68章 068
当初沈三让沈兴淮到京城去买一栋宅子,便是为他春闱做打算,按照家里头的话,淮哥是沈家几辈子以来难得出的读书胚子,怎么着都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亏待。江氏也不愿儿子只身前往,家里头也明白,沈兴淮若是中了,那便就会在京城安家,要给他娶个媳妇,沈三和江氏至少要等他安定了下来才能回来,甚至说,不回来。
沈老爷子沈老安人虽是年迈了,可头脑还清晰着,亦是清楚这些,不知他们的归期,更是难舍,恨不得一日看个七遍八遍。
沈三却是并无久留京城的意愿,住还是住这边舒坦的,换句话说,京城虽好,但上头压了太多人,这儿他就是地头蛇。淮哥在京城他定是会在京城住些日子的,但他的家业都在蘇州府,如何能不管,许是在外人眼中儿子出息,一同进京是一场荣华富贵,但家业已到此地,京中的荣华富贵又是如何。
家中忙碌着收拾东西上京城,下人们走路也带风,能随主家进京,去那皇城脚下,那定是备有面子的。
蜜娘也期待着同陈令茹再见,又是不舍这儿,舍不得这园林里的一草一木,那京城再繁华,也没好婆大爸他们。
但有父母兄长同行,这一趟行程也如同旅行一般,如同一只忙碌的小蜜蜂收拾着她的小行囊以及给好友带的礼物,陈令茹回京后两人亦有通信,但两人的信件不是走官府的通道,便是慢了许多,就这样来来回回写了一沓。
蜜娘准备了不少行囊,见闵姑姑似是毫无动静,便问道:“姑姑,你行礼准备好了吗?”
闵姑姑平静地说:“姑姑不会进京的。”
那皇城,出来了,便不会再愿意进去。那个人,也定是不会再回去的……
蜜娘愣住了,呢喃:“不和我们一块儿去吗?”
闵姑姑柔和地摸她的头,笑着说:“姑姑被里面关了太久,不会再回去的。”
蜜娘有些释然,“那姑姑等我回来。”
这个傻姑娘,还以为自己会回来,闵姑姑笑笑不语,淮哥若是中了进士,她如何能回来,老爷夫人定也是不舍她离这般远的。
“姑娘,你且记住,那宫里头可并不是好地方……”
范先生也表示自己年岁大了,不适宜远行,便是留在这儿替他们看宅子吧。范先生又如何愿意再回那伤心之地,思及妻儿,便是夜不能寐,披衣起来散步。
闵姑姑亦是未睡,两人往日里虽在同一地,却互不相扰,闵姑姑亦只是备好每一季的衣裳、鞋子,如同曾经那个卑微的丫鬟,默默待着主子的身旁。
“老爷。”闵姑姑行礼。
范先生:“我已不是你老爷了。”
闵姑姑不应这句话,便是望黑夜,“老爷可后悔?”
范先生静默无语,扪心自问,可曾后悔,如何没有,那早逝的儿子,悲痛欲绝的妻子,“如何后悔?若是宫闱乱,牺牲的便就是天下百姓。”
闵姑姑讽刺一笑,可便就是牺牲了夫人和少爷?那杀人不见眼的皇宫,大底到如今他都不清不白夫人和少爷是为何而死。
宫里头那一对母子为何愧疚至此,更是因为他的不清楚吧。少爷为何而死,还不是替龙椅上那一位死的,夫人又为何而死,何尝不是丈夫心中只装有宫中,而那宫中有所意图,她有所知却无从说出口,抑郁而亡。
那天下尊贵至极的母子,一个夺人夫,另一个夺人父,终是登上了皇位,居然惶惶不安了起来,当真是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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