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开始叶宁雪有些不相信,要“贿赂”干嘛送那么贵重的礼物。但听到云露最后一句话,小脸瞬间通红,心里的疑虑也丢到一边,“表姐胡诌什么呢?净会拿我取笑。”
云露看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越发说话没谱:“我才没有拿你取笑,我实话实说。那李公子,虽说把二姨母撞了,但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为什么还天天往竹客院跑?表面上是去探望二姨母,实际上是为了见表妹你吧。”
叶宁雪对李璟风有好感,她自己心里也在猜测李景峰每日去客院是不是为了她。如今听云露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一面惊喜异常的,一边又有些发窘,“表姐,你再胡说我就回去向姨妈告状了。”
云露嘻嘻笑道:“刚好,我让我娘去找二姨母,商量你嫁妆的事。”
叶宁雪彻底脸红了,连耳朵后面都红彤彤的一片。她娇俏地一跺脚,侧过身子不再理云露。刚好云露也乐得清静,安安稳稳地坐着马车到了书院。
白鹿书院为中轴对称的廊院式布局,门庭开阔,园林环绕,斋舍串联,其间假山林立、水流潺潺。书院位于南大街末段,院外街道安静,无人群车马喧嚣之争。
但和建在郊外山上的逐鹿书院相比,建于城内的白鹿书院还是多了几分世俗之气。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庄重威严,显示着书院是一个不可亵-渎的神圣之地。门廊左右分布着一副石刻对联,右边是“朗风清月,以通经学古为高”,左边是“苍云若水,以救时行道为闲”。
以大门、礼圣殿、君子堂、藏书楼等建筑为主轴线,书院分为南北两院,南院为男子读书之地,北院为女子读书之地。两院学生又按新生和老生分为两个讲舍,老生在甲子讲舍,新生在乙丑讲舍。云露已在白鹿书院读过一年,自然被分在甲子讲舍,叶宁雪则在乙丑讲舍。
以前很多大户人家都会为自己儿女请专门的教书先生,但白鹿书院建成后,他们便相继把子女送到书院就读。一来因为白鹿书院是逐鹿书院的姊妹院校,具有一定的分量和权威,在书院就读两年后可以为自身形象加分。二来书院为各家子弟提供了互相认识交流的场所,有利于拓展人脉,官家子弟相互奉承,没准就为自家老爹攀上一个高官交情;商家子女盘算一番,没准就为自家生意打通一条商业渠道。
按照惯例,开课第一天夫子不讲书,而是让新老学生在讲舍前的杏坛里相互熟悉、相互交流。这颗杏树自白鹿书院建成时种下,已有百年历史,树下除地为坛,是学生经常聚集的地方。书院一直倡导团结友爱,但一般来说官家儿女是不愿与商贾打交道的。
当然,除了李家之外。因为李家不仅是皇商,家族中还有多位成员在朝中担任重要职位,所以李家一向是官商两派共同巴结奉承的对象。
云露在书院有几个熟识的好友,整整一个夏天不见,如今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相互寒暄问好。其中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姑娘,据说刚刚定下亲事,女孩子们约好似一起打趣她。
“这讲舍是新的,知道是谁出钱翻新的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拔地而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云露也侧头看去。只见说话的女子身穿水红盘金彩绣锦裙,脖子上套了一个赤金如意环,腰间系了一条攒珠单扣银带;梳了一个娇俏的灵蛇髻,插了一只中心镶着红宝石的点翠碧玉簪,戴了两只银质累丝花卉耳坠。
“她是今年新来的学生,李家大小姐,李璟蓉。”身边有人小声嘀咕。
原来她就是李府的嫡长女,李璟风的亲妹妹李璟蓉,云露恍然大悟。旁边已经有人大声附和:“是谁啊?”
李璟蓉扬起头,胸前的如意环金闪闪的,“当然是我爹啦,他怕我来书院住的地方不好,特地捐钱给书院,让他们翻新讲舍和宿舍。”
书院每天只上半天课,但每个学生都有一间宿舍。面积不大,作为学生存放个人物品,或者偶尔身体不舒服临时休息的场所。
。。。
第13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老爷果然大手笔,云露在心里感叹。她已经和认识的同学打过招呼了,于是便向讲舍走去,准备看几页书。谁知李璟蓉一侧头,看见云露要走,以为是看不起她,不由得喝道:“喂,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云露才惊愕地发现原来李璟蓉在跟自己说话。李璟蓉和李璟风不同,李璟风一个浪-荡公子哥,对姑娘家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偏爱,凡事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不会计较,但李璟蓉嘛……看样子就是个被娇惯的大小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云露暗想,迅速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得谢谢你啦。”
可惜,不知道是笑容太假,还是语气不够真诚,李璟蓉并不买账。她冷哼一声,说道:“你应该走到我面前,给我行个大礼。”
同为学生,同为平民,为何要给你行礼?云露脸上的笑容顿时冷却下来。母亲经常教育她,虽然是商贾出身,但待人接物要不卑不亢,不可傲慢不逊,更不可妄自菲薄。
李璟蓉明显想拿云露开刀,杀鸡儆猴,让书院里所有的姑娘以后都惟她马首是瞻。她冷笑着看着云露,说道:“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吗,还是你耳朵不行,听不到我说话?”
两人之间遥遥相隔两尺来远,凉爽的秋风从其间穿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刚刚还站在云露身边几个女孩都暗自远离几步,叶宁雪也是一副根本不认识她的样子。
云露忽然笑了,耳边的青丝随风扬起,勾勒出眼角清冷的□□,“李姑娘,我谢你不过因为沾了你的光可以住进新讲舍和新宿舍,但出钱的是你爹,你既没有出一分一毫,也没盖一砖一瓦,我为何要对你行礼?”
“你……”李璟蓉被云露的伶牙俐齿气得说不出话来。李家在大殷朝地位显赫,她往往自恃高人一等。现如今云露却不知好歹驳了她的脸面,叫她如何不生气?!
“自古士农工商,商贾是最低等的下贱货,见了谁都应该行礼!”
云露冷笑:“哼,若没有商贾奔波,你们何来粮油柴米之便,又何享首饰华服之美?!据我所知,李家的老祖宗也是行商发家,不知道李姑娘是在辱骂我,还是在侮辱自家祖先?不如转述给李老爷,让他评理评理。”
是啊,如果没有商人跑商,她们怎么能吃到东北的珍珠粳米,如何能穿戴美轮美奂的苏州云锦?仔细一想,其他姑娘都暗自认同云露的说法。她们虽然依旧远离云露,但脸上已显出赞许的神情。
“你……”李璟蓉脸色涨红,再次说不出话来。
“云露。”
气氛冷到极致上,一个和蔼老迈的声音传来。
云露回过头一看,是书院的杨夫子。杨夫子本来在逐鹿书院教书,退休后被聘到白鹿书院。他学问渊博,谈吐文雅,是人人都敬仰的前辈。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耳朵不好、记性也不好,每次上课学生回答问题都得说很大的声音才行。他记不住学生的名字,能叫出云露,也是因为云露听爹说海外有西洋老花镜便让爹爹带回来一个,送给总把书册拿得老远才能看清楚的他。
“云露。”见没有反应,杨夫子怀疑自己认错人了,仔细瞅了瞅确定无误后又叫了一声,“快过来。”
云露看了李璟蓉一眼,快步向杨夫子走去:“夫子,您找我有事吗?”
杨夫子呵呵笑道:“你写的文章很好,我给你批阅了,今天特地带过来。”他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没掏到东西,才发现忘记带了,“瞧起这记性!下学后你去藏书楼找我,一准在那。”
每半年学业结束后,无意考逐鹿书院的学生可以不参加考核,但必须上交一篇文章。一般学生都会草草了事,但云露却极为认真。她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琢磨出一篇两千字的文章来,短小精悍,很合杨夫子之意。
和杨夫子说完话后,云露便进了讲舍,拿出自己带来的书看。杏坛下,叶宁雪正在和李璟蓉说话,李璟蓉是李璟风的妹妹,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离下学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云露去藏书楼找杨夫子。刚进门就看见杨夫子坐在窗前,似乎正在和谁说话。云露往前够了够,看见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一身白色锦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眼神专注、鼻梁挺拔、嘴角微翘,手中的折扇轻敲着,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透过窗子的光线打在他背上,他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中,很耀眼,也很模糊。
窗外的小雏菊开得正盛,花粉在空气中漂浮,围绕在他身边,落在如墨般长发上。
“咦,小丫头过来了。”
杨夫子的话打断了云露的思绪,让她从不可自拔的莫名情绪中清醒过来。她连忙侧了侧身子,让出路来。那人从她身边走过,微微颔首,弱不可见的微笑从他嘴角荡漾开来,光芒万丈。
杨夫子和他走出藏书楼,云露躲在门后偷看,见他对杨夫子深深作了一揖,互相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来,你的文章。”杨夫子把云露的文章找出来,放到桌上,“我已经仔细批阅过了,你回家看看。”
“哎,学生一定认真琢磨。”云露应着,想问问刚才那位公子是何许人也,又觉得太过冒失,只得行告别礼:“夫子,那学生告辞了。”
“走吧走吧。”杨夫子挥手。
云露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看着藏书楼的楠木花窗楞了一会,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又走了。
回家的马车上,云露因想着刚刚在藏书楼碰见的男子,无心与叶宁雪说话,懒懒地靠在绣牡丹的粉色靠背引枕上。叶宁雪看了她好几眼,终究按捺不住,说道:“表姐,那个李璟蓉原来已经定亲了,是齐伯侯府的公子,叫齐阳。”
她定不定亲关我什么事?云露暗自嘀咕,但还是笑道:“李璟蓉是李璟风的亲妹妹,表妹你是不是该有所行动啊?”
“表姐你瞎说什么呢?”叶宁雪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云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不然为什么那时李璟蓉说我表姐不帮忙,难道不是在讨好未来的小姑子吗?”
云露的表情似笑非笑,叶宁雪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低声辩驳:“我只是想着,我们都是同窗,友好相处为上策。”
“哦~”云露连连点头,“还是表妹想得周全。”她说完,闭上眼睛,“我有些困了,先休息一会儿。”
叶宁雪本来还想替自己再解释几句,但见云露丝毫不想搭理的模样只得咬了一下嘴唇,作罢。
回到院子里,刚用过午膳,沈氏就来了。云露亲自给母亲倒了茶,问道:“娘,您过来干什么?”
沈氏笑道:“你第一天上学,娘亲过来看看。上午你爹跟我说收集了两百册书籍,明日就派人送去书院,就当我们家捐赠的。”
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在书院受到重视,所以总会想一些法子为书院做些什么,比如李老爷翻新讲舍;再比如,尤父捐书。
云露撅起嘴:“娘,您先别管捐书的事,催着爹帮我找一匹马,要不然骑射课我怎么上?”
沈氏见女儿着急,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你爹正找着呢,昨日倒是看中了一匹,但那马刚好处在发-情-期。这不,今天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很快就会找到的。”
都找了好几天了……云露对爹爹很不满意,但又没有办法。她知道自己爹爹肯定想方设法给她找一匹最好的马,但就是因为要找最好的所以才一直没找到,过于精益求精反而让人束手无策。
白鹿书院七个周天为一循环,每天只上半天课,剩下两天休息。
书院有供学生专用的马匹,但大多数学生还是骑自己家里的。轮到上骑射课那天,云露的马还没有着落,只得早早去书院,到书院的马厩里挑选一匹马暂用。
她第一次上骑射课,还不会骑马,看着那些马不禁有些紧张。司琴担心道:“小姐,你还是向夫子请假吧,等老爷给你找着马了再上。这高头大马的,哪是女儿家骑的,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云露心里也很发憷,但想到第一次课就请假恐怕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咬牙走进马厩里,希望能看到一匹个头小一点的马。
马厩里有一个人正在打扫,云露猜测他肯定对马匹比较了解,于是问道:“你知道哪匹马个头小一些,还有脾气温和一点的吗?”
那人也不抬头,把云露带到最边上,指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说:“这是一匹小母马,性子很温顺。”
“太好了,谢谢你啊。”云露连忙道谢,那人说了一句“不客气”就又忙去了。
司琴从旁边的粮草袋里抓了一大把干草放进马槽李,笑着说:“奴婢把这马喂饱点,待会儿小姐上课它就有力气跑了。”
云露一想有理,也拿了几根干草丢进去。两人正喂着马,忽然听见马厩那头传来一阵吵闹:“他娘给人扫-屎-扫-尿,他给马扫-屎-扫-尿,哈哈……”
刺耳的大笑声,让云露歪过头去看,是谁啊,说话这么粗鲁?
只见一群学生围着刚才给云露指马的那人,指指点点、讽刺嘲笑,那人低头站在中间,被肆意推搡也不敢反抗,看上去特别可怜。
“小姐,为首的那个,好像是齐伯侯家的公子。”司琴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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