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臣扶着她走出来,在大殿里她还撑着自己一副从容的样子,等一出大殿就原形毕露,整个人都靠在了谢子臣身上。谢子臣不免有些好笑:“叫你喝这么多。”
“我毕竟是女人嘛,”蔚岚说着醉话:“女人的交际都是这样的,子臣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谢子臣拖着她往外走,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宫里,他早就把人抱着就走了,一面走一面附和她:“你最有女子气概。别往其他地方走,回家吧。”
“不行啊,”蔚岚叹了口气:“阿曦约了我拼酒,今晚一定要赢他。”
“你已经赢了,”谢子臣哄着她:“赶紧回家吧。”
“子臣……”
“谢大人!”一个女声从后面传来,谢子臣停住步子,两人一起回头,便看见站在长廊上的容姬,容姬握着一方手帕,看着回过头来的两人,不免有些紧张。
她是鼓足了莫大勇气才偷偷跑出来的,就想和这个人再说一句话。
“谢谢你。”容姬红了脸,认真道:“谢大人,之前是我莽撞了。”
“嗯。”谢子臣也懒得同她纠缠,应了声便打算走。容姬赶忙叫住他:“谢大人!”
谢子臣停住步子,皱了皱眉头:“殿下有事?”
“你……你……”
容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支支吾吾了半天,旁边蔚岚突然笑出声来。容姬一脸迷茫看过去,便看见蔚岚依靠在谢子臣身边,手握折扇,挑了挑眉道:“就你这搭讪的水平,还好意思来同我的人说话?”
容姬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蔚岚在说什么,蔚岚抬手搂住谢子臣的腰,同容姬道:“小姑娘,这男人有主了,你回去吧。”
这次换谢子臣愣了愣,他本以为蔚岚不会管,谁曾想蔚岚一张口,竟就是这么直接。他心上涌出无尽欢喜,终于觉得这份感情不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奋斗。
她也会在意,也会吃醋,也会不开心。
哪怕方式有点特别。
宣告完主权后,蔚岚便揽着谢子臣转身,弯弯扭扭往外走去。谢子臣看着身边这个人,心头全是温柔和喜欢,他竟突然不想管别人了,蔚岚能这么堂堂正正告诉别人自己是她的人,那他又有什么怕的呢?
于是他果断弯了腰,直接将蔚岚一把抱了起来。
蔚岚微微一愣,随后不满道:“放我下来,让人看到我一个女人被抱,这成什么样子!”
“这样走得快些,”谢子臣一脸正经解释:“你不想我太麻烦,是不是?”
蔚岚喝多了,脑子还有些迷糊,听到要麻烦谢子臣,便乖下来,应了一声,将脸埋在谢子臣胸口,像只猫儿一样。
“谢子臣,”她没头没脑出声,谢子臣应了一声,听她道:“原来我平时抱着男人,你们都是这种感觉呀?”
谢子臣:“……”
突然就不开心了。
他将蔚岚抱到马车上,让蔚岚躺下来,头靠着自己的大腿,便回府去。
蔚岚喝了酒很乖,就静静趴在他膝头,她用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感觉时光如此温柔,岁月这般欢喜。
“谢子臣。”她连名带姓叫着他,谢子臣应了一声:“嗯。”
“谢子臣。”她又叫了一遍,谢子臣有耐心的再应了一声。
她一遍一遍叫,他一声一声应,丝毫没有半分不开心的模样,许久后,蔚岚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明亮温柔的眼,有些茫然道:“你一直在啊?”
“是啊。”谢子臣觉得此刻的蔚岚可爱极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吻合道:“我一直在的。”
“太好了,”蔚岚抬起手,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有时候我会想,你会不会突然就不在了。”
“就像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姐妹,我追逐过的人,被我追逐过的人,我的君主,我的事业,我的人生。”
“突然有一天消失了,了无踪迹,有时候我会想,上辈子是不是我的南柯一梦,我找不到那个世界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我愿意为这些都是不重要的,我不在意,我足够洒脱。”
“可是子臣,我发现所谓感情,就是一个入俗的过程。再洒脱、再风流的人,一旦有了感情,难免就是连自己都看不过去的俗气。我以前觉得这样的俗气如此可憎,可现在我却开始有些担心,我拥有不了这样的俗气了。”
“谢子臣,”她将脸埋入他的手掌里,闷闷道:“作为一个女人,我不能给你一个正常的生活,对不起。”
不能像在自己世界一样给他盛大的婚礼,给他地位,给他光明正大的,被人称一声蔚主君。
也不能像这个世界的女人一样,给他一个稳固的家庭,给他一场正大光明的婚姻,给他生儿育女,让他儿孙满堂。
她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艰辛道路,只是因为喜欢他,他就义无反顾踏上了这条路。
“对不起。”
她轻叹出声。
在看到容姬的时候,察觉到容姬对谢子臣的企图时,她从未如此明显感知过,原来谢子臣是做了这样的牺牲。
也有正常的女孩子喜欢他,他也明明可以很容易娶妻生子。
谢子臣明了她在说什么对不起,更清楚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知道嫉妒的感觉,嫉妒所带来的思考,她终于学会了嫉妒,让他很欣喜。
他将她的头发疗到耳后,温柔道:“我不觉得累的,阿岚。”
“你比她们优秀太多了,和你在一起,我很幸运。”
蔚岚不说话,她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马车起起伏伏,谢子臣从未有任何一刻,如此肯定,这个人喜欢他。
他抱着她下了马车,让侍女备了水。他给她擦干爽了身体,然后洗了澡,躺倒她身边去。她在暗夜里抱住他,将舌头灵活伸进他唇齿之间。她嘴里带着酒香,让人沉醉在其中。
他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温柔的时候了,她翻身压在他身上,解开他的衣服,一点一点亲吻他。
那一夜月光很好,月光下的青年神色温柔,静静注视着她,他的衣袍都敞开来,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流溢着光彩,仿佛是玉一般。蔚岚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
她低头吻着他,那人宠溺而放纵,任由她做任何事情。他将手放入她的发丝之中,低哑着声音,带着微微喘息:“阿岚,你喜不喜欢我?”
蔚岚没有回应,他控制着自己,有些难以忍耐,手抓着她的头发,感觉脑子里几乎要炸开。
“阿岚……阿岚……”他如此急促想要这个人回应:“你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
蔚岚终于出声,停下动作,将这个人抱在怀里。
她趴在他身上,头发散在周边,听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谢子臣忍不住有些失落,他闭上眼睛,他从来知道,这个人惯来是不会撒谎的,她如此坦诚,不会骗你,不会强求你,但有时候,坦诚就会成为一把利刃,让你连欺骗自己都难以做到。
“没事,”他酸涩开口:“我喜欢你,那就够了。”
蔚岚低低笑出声来,她收紧了手。
“我不喜欢你,我爱你。”
谢子臣微微一愣,而后便被那人吻住唇。
“傻瓜,”蔚岚温和开口:“情话该由女人先说,子臣,你真是没被人疼过的小傻瓜。”
谢子臣:“……”
突然好想抽她怎么办!
第97章
于床事一上, 蔚岚是极其热衷, 也极有天分的, 打从她十几岁开始,出于对于男人的怜爱, 她就觉得,在这件事上, 她绝对不能输给她一众姐妹, 于是看过的画本不计其数,与好友探讨更是十分深入。
她在婚事上很是郑重, 因为她一直觉得,当你娶了那个人, 和那个人成亲,就是决定要将这个人一辈子背在身上,你得承担这份责任, 你要和他托付终生,这样一笔人生巨大的豪赌,绝不是某一次政治斗争所能比拟的,选择一位皇子辅佐尚且要左思右想, 更何况是身边这个终生相伴的人?
于是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为了消遣寂寞留恋花丛,却一直未曾娶亲,不打算娶亲,自然也不会随便动他们,在谢子臣之前, 蔚岚的确没什么实践对象。
如今有了谢子臣,蔚岚几乎是将自己毕生所学都用上了。最初自然有些生涩懵懂,但这么久下来,蔚岚早已是熟练得不行,这个人每一处敏感的地方,每一个喜欢的方式,她都了若指掌。哪怕是不做到最后那一步,她也有的是办法让身下那个人呻吟。
她喜欢这个人在她身下喘息着不说话的模样;喜欢他因紧张将手插入她的发丝,抿紧唇线的模样;喜欢他激动时死死抱着她,眼中波光潋滟的模样;喜欢他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轻声哀求的模样。
那怕就是这么看着,她也觉得心满意足。她给这个人带来巨大的欢愉,这个人被她征服,从属于她,归顺于她。没有任何一刻,会让蔚岚这么清晰觉得,自己赢了他。
这像是一场对决,她容不得自己输给自己床上的人。
然而这样的强势,谢子臣并非没有,于是两人在床上颠倒滚去,末了,都是大汗淋漓,低喘着粗气。他们两人屈着身子,静静看着对方,月光落在对面人脸上,看着那人脸上的汗渍和明亮的表情,两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谢子臣起了身,叫了水来,各自沐浴换上干爽的睡衣后,谢子臣将抱在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温和道:“睡吧。”
两人一觉睡过去,蔚岚提前醒来,便开始读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
苏城的三万军已经安顿在沂州前线,魏熊被蔚岚从桓衡那里调过去,在清书辅佐下担任主帅。她本来很担心魏熊年纪太小不足以担任三万军队主帅,然而魏熊的回复中对于军队规划和军中各方势力平衡却谈得井井有条,她便放下心去。
林夏在北方也过得很好,魏华在桓衡手下很得中用,林夏表面上是蔚岚派给桓衡的军医,暗地里实际上就是魏华一个人的专属军医,魏华有一次差点死在战场上,是林夏去把他拖回来的,回来后两人觉得生死无常,便成了亲。
林夏在信上末尾同蔚岚说,生死有命,时不我待,望君珍重。
蔚岚看完信件,笑了笑,想要回复,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终于只是回了一句,我很好。
外面下了雪,屋里烧着炭火,不觉得寒冷,谢子臣撩开床帘起身来,便看见这个人坐在案牍面前,静静看着书信。谢子臣下床来,走到她身后去,将她抱进了怀里。
“早上好。”
他侧身吻了吻她的侧脸,蔚岚弯起嘴角,回头亲了亲他。
两人一同上朝去,如今朝中大事便是安排登基大典,这是由礼部全权负责的事情,两人便清闲下来,发呆发过早朝后,蔚岚便履行职责带着容姬和容华去大楚游玩,给他们介绍大楚的风情。容华身体不好,如今又正逢大楚寒冬,他去不了外景,便将蔚岚留下来,让容姬出去耍玩。
蔚岚寻人叫了王曦来接待容姬,王曦向来是个会哄人开心的,照顾这样的女孩子再好不过。
于是容姬被王曦带着上街,蔚岚便同容华在殿中下棋。
容华体虚,屋内的炭火便要燃得旺些,蔚岚脱了外袍,着了单衣,也不免觉得有些炎热。她面色不动,带了因燥热产生的潮红,容华看了一眼,便笑道:“世子不妨换一件轻薄的衣衫吧。”
蔚岚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太过麻烦。”
“那倒是让世子受苦了。”容华眼中有了歉意,和这种人相处是极为舒服的,哪怕你知道他是毒蛇一样的人,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反咬一口的恶犬,可是恰恰是这种人,最懂得拿捏和人交往的分寸,不会让你有分毫不适,就算是抱歉的话,也能让人听得心头熨帖。
蔚岚摇了摇头,侍女们摆了棋,容华披着狐裘,握着暖炉,斜倚在榻上,慢慢开口道:“当年第一次听到魏世子的名字时,在下本以为,魏世子必然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才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直到后来饶城一战有幸得见,当时世子白袍绣鹤,厮杀于战场之上,真是在下生平仅见的美景,在下自此生倾慕之心,如今终于得以相交,总算是不负此生。”
“殿下过奖。”蔚岚抓了一把棋子,将手放在桌上,那包裹着棋子的手格外秀丽,容华盯着那手,猜测道:“双。”
蔚岚张开手掌,开始两颗两颗将棋子划拨在一边,数着棋子的数目,淡道:“当年初次听闻殿下的名声,在下也以为,殿下必然是一个圆目髯须的武士,才能在狄杰那样的宫廷中一举夺魁,当年元皇帝被我亲手斩杀,由大王子容臻继位,他如今也快不行了吧?”
棋子数出来,是单数,蔚岚收了棋子,执黑子落在棋盘上,淡道:“不知殿下打算何时继位呢?”
“魏相说笑了,”容华低笑,苍白得几乎能看到皮下青筋的手执起白子,落到棋盘之上,温和道:“在下这样随时都可能命赴黄泉的人,又要拿什么去拿那个位置呢?”
“殿下何时要去阴曹地府在下不知道,”蔚岚寻思着落了棋子,淡然出声:“可如今的狄杰皇帝必然去在殿下之前,这个在下却是知道的。”
容华笑了笑,没有多言。文雅落着棋子,抿着茶,举手投足,与一个大楚人毫无二致。
炭火噼啪作响,容华淡道:“以前母亲在宫里,总喜欢做这些和狄杰宫廷格格不入的事情。下棋、温茶、看书、绘画。”
蔚岚静静听着他的话,听他声音中带着怀念:“所有人都讨厌这样的母亲,觉得她软弱温吞。我也觉得,她若能再刚毅一些,该有多好。要争去争,要抢去抢,她总是抱着委屈从来不说,哪怕父皇问她,她也总是说,她很好。”
“我厌恶这样的她。可等她死了,我回忆起来,却觉得她所作的一切,都很美丽。”
“下棋、温茶、看书、绘画,包括她的衣衫,她做的糕点,都无一不让我觉得精致美好。很多年前我便向往着大楚的山水,我想这必然是个人杰地灵的美丽国家。”
“后来我上了战场,就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大楚的子民和狄杰,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丑陋不堪。直到我在战场见到魏相,那真是盛世美景。”
蔚岚不言语,容华的抬手抿了口茶,棋风开始凌厉起来。
“阿荣。”他叫了旁边的侍从,侍从立刻懂事从内间拿出几幅画来。几个侍女一排站着,将画一张张展开,上面都是蔚岚,她在战场上征战那些年,她杀人的模样,她拿剑的模样,她驾马提枪的模样,她背着大楚旗帜、领着士兵冲向战场的模样;她满身是血,站在小山高的人堆里,提着狄杰主帅头颅冷视四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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