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暖的心沉到谷底,肖诚来拉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皱眉问:“怎么手这么冷?”他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温热的大手里,牢牢握紧:“是不是被我妈妈吓到了?这都怪我考虑不周,我也是见到他们才想起来,我妈妈也特别喜欢来这家餐厅。”
“可迟早还是要见的啊。”梁暖声音闷闷的,“早晚的问题。”
安娜性子直,忍不住插嘴:“肖诚,你妈妈气场好强大,在她面前我都不敢乱动。”
肖诚失笑:“我妈妈当了一辈子大学老师,虽然现在退休了,还是会时不时地把家里人当学生训,你们都别放心上啊,她这是职业病犯了。”
“安娜,你去那边面包店买点面包吧,我们明天当早餐。”聪慧的安娜马上明白梁暖是有话想私下跟肖诚说,乖乖走开了。
见好友走远,梁暖垂下头来:“我看出来了,你妈妈不喜欢我,她也不赞成我们在一起。”
肖诚将她的身体强行扳过来,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义正严辞道:“暖暖,我不许你对我们的未来这么没信心。你记住,我妈妈喜不喜欢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肖诚喜欢你很多年,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一直以来能进入这里的只有你,你拥有我全部的真心,难道这还不能让你勇敢起来吗?”
肖诚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给了梁暖不小的震撼,除了感动还有深深的愧疚,他对她百分百投入真心,可她心里却有不为他所知的白月光,谁的真心是真,谁的真心是假,答案在她心中昭然若揭。
她扪心自问,这对他很不公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她对不起眼前这个等了她多年的男人,还有他眼中的似水柔情。
“肖诚我错了。”她真心道歉:“我不该一遇到点挫折就退缩的,我不是对未来没有信心,其实我是对自己没信心,这半年来我最大的感触就是,离开我爸,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也做不好,我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这样的我其实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说什么傻话呢。”肖诚作势轻拍了一下她的脑瓜,眼神温柔,“谁都会经历这样从无到有的过程,说到底是以前叔叔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刚才我爸也说了,人经历些事情没什么不好的。”
梁暖直率问:“那我做服务员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丢脸?”
肖诚愣了一下,随机否认:“怎么会?你走出这一步,我为你骄傲还来不及。比如我,我刚工作也是从底层岗位做起,接触过很多人,学会圆滑处事,只是……”他斟酌了一下,“我还是希望你有一个长期的职业规划,目前的工作只是权宜之计,刚才之所以没有跟妈妈说实话,也是考虑到你现在工作不稳定,你知道的,我妈妈比较在乎这个,过段时间,我想带你回家正式见我爸妈,有件事情本来我想找时间跟你商量一下,就是……在这之前,这份工作你能不能先辞了。”
梁暖毫无心理准备:“可是这份工作我做的很开心,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可是这份工作能学到的东西不多。”肖诚温言细语试图安抚她:“开心固然重要,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有时间想想未来,这更重要不是吗?辞了工作,你刚好有时间好好规划未来。”
“可是不工作,我跟过去的梁暖有什么分别,过去爸爸养我,现在呢,我住着你的房子,难道还要伸手问你要钱吗?那跟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肖诚见她反应如此强烈,却不打算再迁就,笑道:“很多女人的理想生活不是都这样吗?况且,能让女人全身心依赖,是男人的荣幸。暖暖,你能给我机会吗?”
梁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样强势的肖诚太过陌生,她一心追求独立,他却只想砍掉她稚嫩的翅膀,禁锢她,让她过得再无自尊,形如乞丐。
“肖诚。”梁暖唤他,柔嫩的脸庞透着不妥协:“我很在乎你,可是,我也不想放弃我自己,如果你尊重我,你就应该考虑我的感受不是吗?”
肖诚本以为他的好意她会心领,却没想到她毫不领情,愠怒:“暖暖,我当然尊重你,所以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让你还有我们有更好的生活。我并不是让你不工作,有适合你的工作我举双手赞成你去做。何况,你爸爸不在你身边,我认为我要负担起照顾你的责任,过去你爸爸养你,你不是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吗?现在只不过这个角色换成了我,你就抵触那么大,你在心里,把我当成要共度未来的人吗?”
这句话把梁暖问住,她很想说他和爸爸完全不同,这世上唯一能让她无条件依赖的男人只有她爸,其他男人都不能给她完全的安全感,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说实话。
她在瑟瑟冷风中沉默着,想起曾经有一回和他爸同看一部电影,她痛批那个懦弱的男配角,他爸却有不同的见解:“这个男人很清楚自己手上没有谈判的筹码,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对别人有所图,就要适当牺牲自己的利益,暖暖你要明白,天平不会永远向你倾斜,因为这是个处处追求平衡的世界。”
想到此,梁暖心中一声叹息。
很久以前她不理解电影中的那个男人,而今她做了和他一样的选择,她沉吟:“好,你给我时间,我考虑一下。”
肖诚知道她这是答应了,满意地将她揽到怀里,给了她一个拥抱当做奖励。
窝在肖诚怀里,梁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暖意,她知道,从此之后她的骄傲将无处安放,可这是她的选择,她不能后悔也不能回头,她的心里在哭在尖叫,为自己,也为这过于残酷的现实。
安娜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两人抱在一起,捂着眼睛打趣道:“喂喂,你们当着单身狗的面天天撒狗粮真的好吗?”
“你今晚从了张昀山就可以脱离单身狗的大部队了。”梁暖将心事深藏,如往常一样开起玩笑,一旁的肖诚和安娜都没有看出她内心的极度沮丧。
“哎呀暖暖你太坏了太坏了!”安娜微愠,在广场上追着梁暖跑,“什么叫我从了他啊,我才不从他呢。”
梁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我知道了,他从了你也一样的。”
“暖暖你真的学坏了,我不跟你好了。”安娜佯装生气,梁暖这才停止捉弄这脸皮极薄的老实姑娘,她盯着一脸羞赧的安娜,有一个念头在心中悄悄浮起。
安娜这傻姑娘,搞不好真对张昀山这花花公子动心了。
三个人开车回家,到了楼下,果然见张昀山跟一座望妻崖似的杵在楼下,用望眼欲穿的眼神望着驶过的车辆,一见他们,他就拄着拐杖跳过来,活像只兴奋的袋鼠。一见安娜下车,他脸上就高兴一秒,之后就气鼓鼓地瞪着她,看样子很想用眼神杀死她,安娜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张昀山似乎更生气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他过往一向把安娜当小祖宗一样伺候着,难得今天这么有骨气,安娜意外之余也愤怒了,学着他“哼”一声也扭开头。
两个人幼稚得像两个拌嘴闹别扭的幼儿园小朋友。
安娜风风火火地要往楼里冲,张昀山拄着拐杖追不上她,情急之下伸出了拐杖,安娜差点被绊倒,她火大,回头瞪着张昀山的眼睛快要喷火了。
“你干什么?”她质问。
张昀山又傲娇地扭过头去,又是一副这辈子都不想理她的样子。
见他这般挑衅,边上的梁暖和肖诚更是忍笑忍得痛苦,安娜咬牙切齿,决定“好女不跟男斗”,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她头也不回地又准备走人。
结果刚走一步,右腿又被什么硬的东西戳了一下,回头去看肇事者,他又一脸拽得扭过头去,那得意中带点心虚的表情真是欠揍极了。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安娜走到他面前,恶狠狠的表情:“很有趣是吧?”
对面故意不看她的幼稚男人终于肯开金口了,还挺委屈:“谁让你偷偷搬走不跟我说的。”
“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干嘛跟你说。”安娜理直气壮。
张昀山明显被她这句话给气到了,可又拿她无可奈何,因为现状确实如此。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连朋友都称不上,如果他不找她,她绝对不会主动联系他,至今不肯存他电话,因为认定他们迟早会断交。想学人家拜金把他吓走,追着他买了三天奢侈品,豪买三天的结果是,被他的财大气粗给吓着了,又开始怂包躲他。给她买的那些奢侈品没见她用过哪怕一样,天天拎的还是以前的破包,厚脸皮去她房间,发现那些奢侈品连包装都没拆,整整齐齐地放好,大概是等着哪天断交了全部原封不动还他。脑子里成天想着的都是那个快要结婚的“牙医先生”,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交往,简直要被气死,给出的理由一箩筐都装不满:花心男黑历史数不清,前女友太多搞不好还有过前男友,散财童子不持家,无业游民不上进,家里太有钱门不当户不对,长得太弱鸡还要她保护,动不动就要跳楼她不想跟一个宝宝谈恋爱,最后一个理由最气人:她只喜欢牙医先生。
张昀山从青春期开始御女无数,什么妹子没泡过,什么滋味没尝过,男女之间不就这回事吗?本来他对女人这种动物都快要麻木了,谁知踢到了人生第一块铁板,犹如朽木逢春,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对她动心了。她鲜活的脸看不厌,犯了贱一样喜欢被她打骂,喜欢跟她斗嘴,喜欢到连她脸上的小绒毛都觉得可爱,想24小时跟她呆在一起,为了她这颗不起眼的小树愿意放弃整片森林。
张昀山觉得自己病了,病得不轻,病的名字叫“安娜”,他无药可救,能救他的只有眼前这个气得不轻的女孩子。
唉,真是的,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他死皮赖脸:“怎么没关系,我的脚是因为谁受伤的?你说过要负全责这种话吧?大爷脚痛得厉害,还不扶我进屋里坐坐?”
他一耍起无赖安娜就拿他没办法,人家说的是事实,在他彻底好之前,她还是要客气一些比较好。
心里有气一时找不到出口发泄,见了他的拐杖,她起了坏心思,趁他不备一把夺过他的拐杖,扬着下巴开心道:“这拐杖咯手的很,我替你拿着,你不是很能跳吗?那你跳进来吧。”
她拿着拐杖就拔腿跑,这下轮到张昀山傻眼,冲着安娜的背影招手“哎哎”了两声,安娜根本不理他,只好气急败坏地用仅剩那只完好的脚一跳一跳地追在她后面,试问两只脚又怎么跑得过一只?大冷天的张昀山跳出一身热汗,安娜为了捉弄他,举着拐杖绕着满花园飞窜,梁暖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心里想着,张昀山这败类,终于有人出来治他了。
“安娜,拐杖还我!”
“有本事自己来拿啊!来啊来啊!”
“小姑奶奶……”
“我没你这孙子……”
“哎哟累死我了……”
“你个弱鸡……”
“靠,没用过呢,你就敢说我弱……”
“下流胚!我累死你……”
张昀山这个时候拿运动神经强悍又玩嗨的安娜没办法,只好苦着脸回头求助一旁看笑话的梁暖:“暖暖,你倒管管她啊,她上辈子属猴的吗?我这都要跳废了我的妈啊。”
梁暖翻了个大白眼:“平时看你挺机灵,这个时候怎么连苦肉计都忘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昀山马上影帝附身,“哎哟我的脚”了一声,人就栽倒在草地起不来了,为了效果,还夸张地滚了一大圈。
安娜回头见他倒下了,忙跑回来,张昀山以为她是要跑过来扶他,满心期待地等着,连手都伸出来了,结果眼睁睁看着安娜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只听她对梁暖大喊道:“暖暖,我们快走,这人碰瓷,待会肯定讹咱们医药费。”
张昀山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坐起来冲她们喷口水怒吼:“老子看起来像那么缺医药费的吗?”
可惜那两个女人已经大笑着跑远了。
肖诚瞧了半天热闹,心里实在怪同情张昀山这二世祖的,碰上安娜那么闹腾的女孩子,生活想不折腾都难,他好心过来扶了他一把,张昀山见了他,简直要两眼泪汪汪:“老肖啊,咱们做男人的苦啊。”
肖诚笑着拍拍他肩膀:“习惯就好了。”
67.chapter 67
想起这段时间肖诚偶尔流露出的冷淡, 还有不时打来的电话,权衡再三,她选择站在门口暂时不进去。
“哎,这位小姐你找谁?没有预约你不可以进去的。”身后突然传来的女声让梁暖吓了一跳, 也让办公室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偷听被人逮到,梁暖心中万分尴尬,脸上却像没事人似的强装镇定, 平静带着一点高傲的语气:“我自然是找你们肖总,我说, 女朋友要见他总不至于也要预约吧?”
那个小秘书吃惊不小, 对着梁暖这个不速之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肖诚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走出来自然无比地揽过梁暖,对着小秘书说:“小赵你去忙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在小秘书八卦的目光中, 他拉着梁暖进了办公室, 还顺势关上了门, 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微笑,跟刚才的大发雷霆简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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