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初景的信写的很平淡只有短短几句话还没占满一页纸。其中没有一句话说方时君的不是,只是在开篇就道明了我妹妹和外甥女我给接去边关了她在你身边不开心,以后凡事有我为她做主。
另外就是说佩琬的不寻常之处及毒玉佩的事他怀疑她与边关战事有关于公于私就劳烦他解决了。
方时君此刻的表情异常的肃穆,僵硬了良久才慢慢的收紧了拳头,把那信攥成了一团整个人咣当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仰头望着房顶,目光中空无一物心上似有无数只利爪在抓挠鲜血肆流一地。
是他太过自大了,他总以为香儿是个娇软的性子,全心的依赖着他她理解他,也明白他的苦楚,所以她会不哭不闹,无条件的支持他。
可是他忘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撇下她为别的女人这样奔波,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滋味?
她不是不哭不闹,她只是把眼泪都流到了自己心里,闹也是闹着她自己。
全是他的错!他早该想到她的痛苦挣扎,是他太过自私了。
也许他并不是意识不到,他只是觉得她的痛苦远远比不上自己,他只是仗着她永远在那里等着他罢了!
他真是个混蛋!方时君渐渐的看不清天花板上的纹路,眼中模糊一片。
他对佩琬早无一丝男女之情,说是愧疚,其实不如说是偏执更恰当,迫切的想救她,不如说是想找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自己。
整整十年,他明知道她早就死了,甚至连她的脸都有些不记得了,但他就是忘不了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
香儿走了,似是抽去了他身上最后一股力气,像一座房子忽然没了基石,一切都成了虚空。
她那样的南方姑娘,抱着个奶娃,怎么能下了决心去了边关呢?他到底伤她有多深?
他想撇开手边的一切,骑上快马立刻追过去,他一刻也不想再与她分开了。
可是,那信的后半部分却让他必须留下!一块浸了数年的玉佩,不扯边关战事,就凭着这一点,他也不能就这般潇洒一去。
佩琬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了,他早已明白这一点。只是所有的认知,都不及这块玉佩让他不寒而栗。
兰初景既然敢这样说,必定是心里有了差不离的判断,他之所以明确的告诉他范香儿的去向,就是不想让他浪费时间找人,好把一切精力都投注在赎罪和立功上,全看他的表现了,这何尝不是兰初景留给他的一道考题?
匆匆交代了平安一声,让他亲自护送神医进京,方时君就独自快马加鞭回了方府。
果然已是天下大乱!
范香儿是从范家走的,所以当天晚上她没回府,老夫人还以为她那不懂规矩的劲儿又上来,在娘家留宿了,就没当一回事儿。
结果第二天了还是没回来,她就赶紧派人去范家要人,然而范家人听说女儿和外孙女不见了,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那份焦急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老夫人哭的昏天黑地,一天昏过去好几次,彤宝才那么大点儿,范香儿那模样的,母女两个落到贼人手里还有个好吗?大的也许还能留条命,小的说不定就没了!
老太爷也是忧心忡忡惦念不已,他第一时间就命令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噤声,谁要是敢传一句,立即打死丢出去!并派了自己的亲信悄悄在京城及周边找。
老太爷让人去找方时君,可是去哪找他啊?就在老太爷暴走,恨不得把他从族谱上除名的时候,方时君回来了。
老太爷见他终于知道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让人把打人的板子拿来了。
“跪下!”
方时君不声不响,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承受着父亲的杖责。
老太爷足足打了二十下,只是他到底年老,后面几下就有些脱力了。
长喘吁吁道,“打死你个不孝子!顶着个驴脾气和父母顶着干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要成家了,竟弄出这事儿来!你心好我不反对,但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家不成家!你若是在家就能陪着香儿回去,就算不陪,也能第一时间把人给找回来!”
方时君的后背被打出了一条条血道子,亏的他日常习武,不然老头子这顿板子下去他非趴下不可。
他额上冷汗淌成了溪,但与心里的痛楚相比身上的这点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老夫人本也是想打死他的,但老太爷打的太狠她就有些心疼了,她躺在榻上,额上还盖着冰帕子,无力的扬起手臂阻止。
“你打死他有什么用?赶紧让他给我找彤宝去!他不去找,难道还指望着咱们这把老骨头吗?”
方时君急驰回来的路上就盘算了对家里人的说辞,可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能完美搪塞过去的。不管是哪一种,范香儿无端消失了在世人眼里就是失节,父亲母亲心里以后也会有这个疙瘩,他不想让她承受这种误解。
于是他选择了说实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包括佩琬的不一般之处,全都说了。
听的二老瞠目结舌。
老夫人气的直接坐了起来,把帕子往地上一甩,大骂道:“活该!走的好!你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儿?我早就劝过你别为那女人出那么多力你不听!等她害死咱们你就开心了对不对?你就是我生的,要不然我也早走了!”
老太爷看她有些不好,赶紧拿了薄荷油给她闻,才显的好些。
老夫人这话当然是气急了骂亲儿子的,她心中对范香儿带着孩子一走了之的行为其实更不满,但这事的起因说到底不在她身上,这个节骨眼上不是该骂她的时候。
她只求老天爷好好保佑范香儿和彤宝一路平安,等她回来成了她儿媳妇了,再好好收拾她不晚。
前提是方时君他得把人给弄回来!
“你打算怎么办?”老太爷见跪在地上的长子形容狼狈至极,早已不见平日的风采,心中也不是不心疼的。
“我自有办法,既然她进京想攀上我,肯定是有所求,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求什么。我会尽快把她和后背之人的算盘揪出来,解了我和香儿的心结,也算帮了宁姐夫。”
本来老夫人吸了几口薄荷油怒气已经平息了不少,一听这个立马又炸了,“你那什么狗屁姐夫!你姐大着肚子就和离让她一个人回来了,还算不算个人?我看你和他都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下去擦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个月之内给我解决了,不然我就亲自去边关找彤宝去!”
老夫人破口大骂一番,觉得爽快多了,要不是仗着规矩和教养她早就想骂人了,她总是嫌范老娘说话粗俗,现在她在气头上也不知不觉学她说话了,果然比那些文绉绉的舒服多了!
方时君这次请来的神医总算不负盛名,给佩琬看了之后说有医治之法,只是需要些时间,佩琬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能治总比不能治好。
这两天方时君陪在她身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佩琬虚弱的笑着问他,“你不是说对我再没有感情了吗?为什么你的样子却告诉我,你还忘不掉我,你还爱着我?”
方时君含笑凝望着她,“我也分不清现在对你的感受,当你要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想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就会回到过去的时光。”
“那范香儿呢?”
方时君面上不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手却攥的死紧,时刻提醒自己,她和女儿还在等着自己。他要好好的演完这场戏,才能彻底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会用整个下半生全心全意的爱她,告诉她曾经的自己到底有多自大和愚蠢!
“她不过是一个乡下出身的丫头,仗着我对她的几分喜爱就拎不清分寸了,被我赶去庄子里反省去了。我反复思量过,她是比不上你的。”
佩琬对他的话有些半信半疑,满月宴那天他拒绝自己的话还清晰的在耳边,当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对范香儿的爱不能再分出来一丝一毫给其他人。
呵,一丝一毫!
但他此刻的眼神如此真挚,她与他又有那样的前尘过往,所以她愿意考察考察他。
马车行进了大半个月才到了边关,虽然身体疲累,但范香儿心情极好,肃月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破败落后,反而是个极繁华的地方,比京城也不差多少。
但风格却与京城大相径庭,无论是建筑还是服饰,都有天壤之别,街上偶尔还能见到高鼻深目的外族人。
她对一切都好奇不已,若是不出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边关有这么远,这里有一群与她所见过的完全不同的人。
忽然,外面一声马嘶,马车不得不停在了街道中间。
吓了车里的人一跳,幸好是柳嬷嬷抱着彤宝,她老人家手稳,这要是范香儿抱说不定就摔碰了。
范香儿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火红衣裙,佩戴着繁复异族首饰的姑娘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挡在马路中间,她身材高挑,鼻梁高挺,眼睛大大的像会说话一样,应该是有外族人的血统。
兰初景一见这魔星就头疼,不得不跳下马来,与她对话。
“莫秀秀,你这是干什么?”
莫秀秀扬着下巴,不满的说道:“谁让你总是躲着我?你躲我躲去了军营还不够?竟然还躲去京城了?有能耐你就别回来啊!”
大街上,人们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兰初景额上青筋直跳,“你觉得在这说这些合适?”
谁成想人家莫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害臊是什么,“怎么不合适?你把车帘掀起来,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带回女人来了!”
莫秀秀说着就飞身上了马车,打算掀车帘,兰初景反应迅速,在她掀开之前就把她手腕子给擒住了。
莫秀秀也不是吃素的,扭身就挣脱了,二人你追我打,乒乒乓乓毁了不少摊子。
兰初景被她给缠的没法,气的大喊一声,“敢不敢去城外没人的地方打一场?”
“谁怕你一样!”二人说话间就窜的没影了。
剩下兰初景的手下一一打点那些倒霉的摊主,一副见惯了的样子。
范香儿看的正津津有味,没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原来大哥那拽哄哄的样子,也有人能治的了他。
柳嬷嬷见她笑的开怀,也跟着笑了,看来这边关是来对了。
彤宝这孩子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个结实的,难得一路过来没灾没病,又长大了一圈,模样越来越喜人。
范香儿一行按照既定计划先被安置在兰初景的一处院子里,等休整安顿好了,再正式领着她们去拜见兰大当家的。
☆、第83章 捡了个便宜姥爷
范香儿一行人安顿下来休息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暗,才再次见到了兰初景的影子。
他和莫秀秀一起走了一下午才回来,范香儿随口一问他,没想到他脸上竟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大哥,那位姑娘是谁啊?是我未来的大嫂吗?”
兰初景的脸刷的更红了“去去去什么大嫂?她就是个疯子。你休息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范香儿见他转移了话题心想这里一定有猫腻,为了他的面子还是不要问了反正来日方长。
第二天一早范香儿找出了一次未穿过的新绿绣着喜鹊闹春的衫子,给彤宝也换上了淡红色的新衣裤头上细软的头发还给揪起一绺用红绳绑了根支楞的小辫子平时只是一个白肉包子的她,今日活生生被打扮成了一个寿桃。
方时君要带她们去见他义父范香儿不得不隆重对待。大哥这条命是人家捡回来的,这么多年来都如亲子般抚养老爹老娘不在这里,她作为范家人一定让人家感到谢意。
兰初景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不必这般紧张义父他人很和气的。”
范香儿督促小如小意再检查一遍礼物,都是她们一路过来买的特产之类,“不能因为他为人和气我就怠慢他。出门前娘都和我讲好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娘再三叮嘱要买的,我知道兰家什么都不缺,但这是份心意,是做人的道理。”
“好好!我怕你不自在,你倒把娘给搬出来了。快点走吧!”
兰初景脸上笑着,心里一片暖洋洋的,从小他是跟着义父长大的,义父虽然待他极好,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再怎么好也不如正常有爹有娘的家庭感受到的关爱多。
看着妹妹像个热锅上的小老鼠的似的,他这一刻才忽然有了真实的感觉,他是真的找到家人了!而不是只在口头上相认了,就可以丢在一边那种,她让他觉得在天的那一边还有人在无时无刻的记挂着他,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自从兰家的分支耍阴谋害死了兰石涧的家眷之后,他一怒之下,与族人断绝了关系,把重要的资源和人脉全部抽了出来,自立门户。所以现在叱咤风云的兰家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兰家了。
兰家占地广阔,虽不及方府精致秀美,但格局宏大,古朴典雅、让人见之畅快,与这大西北的风格浑然一体。
范香儿抱着彤宝跟在兰初景身后,不禁有些想起了她当初就是这样跟在方时君身后进的方府,如今她连孩子都有了,前面的男人换成了她的亲大哥,一切都像是场梦一样,乍然让人分不清时光的真假。
见到了兰石涧,范香儿深深的行了一礼,把范老娘的一番感谢的话道了出来,抬头就见兰石涧正一脸和蔼的望着自己。
“快起来吧,何必说谢呢?我孤独一身,要不是有你大哥陪着我,岂不是更加可怜?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爹娘生出了一个好儿子呢。”
“兰伯伯客气了,来时我娘说了,她和我爹只要知道我大哥还活着就好,不指望他养老的。您辛苦培养他十几年,他一直是您的儿子。”范香儿又躬身行了一礼。
一番话说的兰石涧这个钢铁心肠的汉子也柔软了起来,心知范家的确是明理的。他确实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他就放心了。既然范家如此深明大义,他以后也不会拘着儿子。
“快起身吧,那我就多谢你爹娘了,让你家人也放心。”
“诶!”范香儿脆生生的答了一声才坐了下来,这才有机会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兰石涧,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儒雅的、依稀能看到年轻时风采的胡子大叔竟是个富甲一方底蕴深厚的人物。
兰石涧早就注意到了兰初景抱着的那个小家伙,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还东跑西颠始终不肯成亲,楞说碰不到心仪的宁可不成亲,害的他一直抱不到孙子。
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当初他最小的儿子也有两岁了,就因为他只顾着打拼疏忽了他们才导致了那场悲剧。
“把她给我抱抱。”
范香儿有些惊慌,“兰伯伯,不可,这孩子一路抱来,说不定等下就要尿了。”
“没事儿。”
兰初景见她仍是有些拘谨,摇了摇头,罢了,时间长了她就知道义父没那么可怕了。
他把孩子交到了兰石涧手里,“爹,是个女孩儿,叫彤宝,你看她长的多好看。”
兰石涧果然见了她心生欢喜,哈哈笑道,“是个好孩子,见了生人不害怕,还冲我笑呢,比她娘可强多了!”
他还有心开起了范香儿的玩笑,害的她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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