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安哪里听得懂娘亲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在和她玩呢,一头就往赵如意身上拱,沉甸甸的,赵如意笑着和她一起滚在炕上玩。
母女两个正玩着,安郡王回来了,楚安安啊啊的叫着打招呼,安郡王又是一把提起她来往空中一举,楚安安笑的就更大声了,紧紧的捏着小肉拳头,赵如意这才坐起来,抚一把头发,安郡王跟她说:“听说皇上今日召见众位阁老,大学士,两位王爷,合议立储的事。”
皇后跟德妃说过的立储之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人选并没有定,皇后是为了拉德妃下水,才说是直郡王的,赵如意却也没问是哪位皇子,只是道:“诚郡王后来怎么着?”
朝廷已经废后,私下里甚至已经赐了毒酒,可诚郡王那一日进宫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诚郡王府也只是由安郡王的人守着,不许出不许进,每日里由内务府送应用的东西进去,这已经有近十日了。
安郡王道:“皇上没有旨意,我也不好问的,只是大约听说是送去帝陵附近了,我也没细问。皇上向来心软,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与后宫妇人不同,大约是吩咐圈禁起来守陵读书罢。”
楚安安打个呵欠,在安郡王怀里有点想睡的样子,这种时候她一向很乖,不吵不闹,也不要人陪着玩,睁着眼睛发呆似的好玩,不过再过一会儿,没人拍着她睡觉,就会哼哼唧唧的要哭不哭的了。
她也玩了好半日了,赵如意便打发乳娘来抱楚安安下去拍着睡觉,然后才问道:“那边府里呢?”
同样是诚郡王的侍妾,楚荃与黄侧妃又不同,黄侧妃没沾手,不知情,只是受了牵连,安郡王给她报一个自尽,悄悄把人送走,算不得什么大事,谁也不会拿这事儿查安郡王一个把柄。
可楚荃不同,她是亲自参与到这件事上来的,虽然她大约并不知道目标是皇帝,但指使莲心换药的是她,是不可能脱得了关系的。
意图弑君,这是大罪,足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只是既然主谋诚郡王被皇上免了死罪,这件事也没有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私底下可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多的,何况楚长寿夫妇在这件事上又是救驾有功的,楚荃又是出嫁女,赵如意猜想,楚家想必不会被牵连。
安郡王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理会,你倒是预备东西给老太太送行罢。”
“送行?”赵如意道:“你干什么了?”
赵如意这阵子在宫里的时候多,没空理会外头,还不知道安郡王见皇上没有大动干戈,他倒是腾出手来把家务事给料理了。
那一日,楚老太太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一系列的事情,她如同往常一样,在自己屋里和几个大大小小的孙子孙女们玩笑,却见万姨娘满脸泪痕,脸色惨白的跑了进来:“老太太救命,老太太救命!”
三姑娘楚菊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看这阵仗,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她便轻轻起身,一手牵着妹妹楚蕙,一边招呼着其他几个异母妹妹弟弟们出去。
“怎么了?”楚老太太唬一跳,连忙问。
“荃姐儿……荃姐儿……”万姨娘放声痛哭,她这样的后宅姨娘,本来是极少能够和外界联系的,她因在老太太跟前有体面,又有自己养的女儿进了郡王府,便时常拿着郡王府的大旗,出门去看女儿,比起完全蒙在鼓里的老太太,倒是很快就已经发现诚郡王府出事儿了。
“诚郡王府出事了!”
楚老太太又唬了一跳:“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原是做了几件孩子的襁褓,想着给荃姐儿送去,没承想到了诚郡王府,进不去,外头有人守着,我悄悄花了银子找人问了一回,只说诚郡王坏了事了,如今郡王府围着,只等上头指令就要动手。”万姨娘一边哭一边说,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楚老太太一辈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立时手脚无措:“这可怎么好,诚郡王坏了事了,那是皇上的亲儿子,我能做什么?”
这老太太虽然糊涂,至少上下尊卑还是拎得清的,很明显知道诚郡王坏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
“老太太说的自是有理。咱们自然不敢管诚郡王的事儿。”万姨娘哭道:“只是荃姐儿在里头,她一个姨娘,能有什么要紧,这会儿旨意也没下,老太太求一求安郡王,略活动活动,想个法子接她出来,只怕还来得及……”
楚老太太本来就没什么主意,此时听了就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是,这就打发人去请长寿来,我们先问一问,总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事。”
万姨娘连忙应是,虽然是她亲手把那盒子药交给莲心的,可她还压根没往这上头想,楚荃跟她说的,换掉那瓶子药是为了替诚郡王办事,目标不过是个兵部的什么要紧官儿,否则,她们哪里敢去做呢?
楚老太太刚打发了个小厮去公主府,人还没出楚家呢,外头轰隆隆跑来一大队兵士,一个个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凶神恶煞的把楚家给围起来了。
那小厮叫人拿刀一比,吓的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回去报信儿去了。
老太太听说自己家也被围了,更是吓的了不得,偏楚二老爷也不知道上哪里喝酒去了,并不在家里,越发连个主心骨也没有,只有楚二太太听到了消息,连忙赶过来。
楚老太太哆哆嗦嗦的道:“快报公主府,快报公主府。”
这位老太太也就是个窝里横,真遇到事儿了,也就只有报公主府这一个主意了。
说话间,一个没穿官服,只穿着蓝色暗底云纹锦袍,长的漂亮的过分的年轻人拿着一把折扇走了进来,也没拿圣旨,也没拿关防,凤眼一扫在场众人,张口就道:“楚氏一门涉弑君案,奉令缉拿。”
“弑、弑君?”楚老太太抖的更厉害了,话都说不清楚,哆嗦个没完:“怎么、怎么会弑君的?”
楚老太太别的不怕,对皇帝太后等向来是根深蒂固的知道不能惹的,这会儿听到弑君这么大一顶帽子,立刻吓了个半死,进的气儿没有出的多,谈公子站在当地看着,都在想,安郡王这主意到底行不行啊,别真把他家老太太给吓死了!
谈公子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万姨娘:“你们家以亲戚之便,偷换安郡王妃给圣上制的成药,意图弑君,如今已是证据确凿,诚郡王府侍妾楚氏已经供认了!”
“啊?”万姨娘尖叫一声:“那药是给皇上用的?”
“你!”楚二太太听懂了,顿时气的发抖,这个蠢货,怎么敢干这样的事!
谈公子冷笑一声,手一挥,立刻就有人上来捆了万姨娘,堵了嘴提了出去,谈公子冷笑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越发叫人不敢逼视的印象深刻,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干这种活向来得心应手。
谈公子道:“楚兆林呢?立即搜捕!”
这眼见得要抓儿子了,楚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了万姨娘这外姓人,当然是儿子要紧,连忙道:“这事兆林不知道啊,这位大人既已经抓了万氏了,还求大人高抬贵手啊。”
谈公子又冷笑一声:“弑君谋逆是抄家杀头,株连九族的大罪,老太太一句不知道,就能抹过去了吗?通天下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在下奉刑部钧令,缉拿楚氏一门,除了万氏要带走审讯之外,女眷就地看守,男子全部缉拿,动手!”
老太太又吓的快要晕过去了,老泪纵横的哭骂着万氏胆大妄为,又生了个孽障,如今自己是要死了,还连累一家子。
谈公子好整以暇的扫了扫袖子,立刻一个大汉提了椅子搁在当地,谈公子就大模大样的坐在楚家正堂的正中央。
老太太哭骂了一阵,眼见的到处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又有男人女人的惊叫哭闹声,偏偏身子作养的好,想晕还晕不过去。
“安郡王到~~~”外头拖长了声音的通报,楚老太太那简直就像盼来的救星,战战巍巍的站起来,拄着拐棍就往门口去,眼见得安郡王大步走进来,老太太拐棍都丢了,抓住安郡王哭的了不得:“长寿啊,你快救救你叔父吧,可了不得了!”
安郡王皱着眉,看谈公子这个时候还风流倜傥的拿着折扇,充他的才子派头,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亏的他们家老太太不懂事,要是人家家里的老封君,眼见得他一不穿官服,二不拿手令,早吩咐家里侍卫把他赶出去了,哪里还会被他吓着。
不过这会儿,安郡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皱着眉对楚老太太说:“祖母打发人来的时候,我刚得了信儿,这是证据确凿的弑君大案,药经了万氏的手,叔父是夫主,脱不了干系,不好转圜啊。”
谈公子眉毛一挑,自己已经吓了老太太一回了,安郡王又张口这样说,他也不怕把嫡亲祖母给吓死啊?
啧,这个不孝孙!
第115章 递解还乡
楚老太太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了救星, 不料安郡王来了也这样说,立时就倒了气儿, 眼见得就往地上软下去了, 安郡王连忙伸手扶着, 却还又加了一句:“老太太又是在二叔这里,那万氏也是常在跟前伺候的,便是老太太, 也免不了隐匿不报四个字, 我听说刑部递给皇上的折子,也加进去了。”
什么,弑君大案还有自己的事儿?楚老太太这眼见得想晕也晕不过去,只得老泪纵横的拉着安郡王的手哭道:“这实在是冤枉啊, 我楚家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表, 你爹可是为了救皇上没的!我要是知道他们在底下竟敢干那样的事, 哪里还能容他们到今天!”
对皇上的忠心,十数年来都是楚家的立足之本,这段话老太太这辈子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简直熟极而流,且楚老太太向来谁都不怕, 但也还根深蒂固的知道皇上太后皇后是不能不恭敬的,这会儿真是觉得莫大的冤屈:“长寿啊,你要去给我们楚家分辨清楚啊!”
安郡王也怕把老太太给吓出个好歹来,这会儿见老太太知道厉害了, 便应了一声,安慰了楚老太太几句,便过去与谈公子商议:“谈大人。”
谈公子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安郡王请吩咐。”
安郡王道:“既然只是刑部的关防,不是圣上的旨意,还请谈大人看在我的面上,今日略放一放,我自进宫回奏皇上,求皇上恩旨,必不致让谈大人难做。”
谈公子皱眉道:“不是下官不尊安郡王谕令,只是刑部已经吩咐缉拿,若是回头有人趁机逃逸,那岂不是下官的责任了?”
安郡王便道:“本王作保,若是下次还需拿人,必定拱手送上,一个不少!”
一头说着,一头从袖子里摸了两张银票递过去,老太太单看那大小,就知道是大额的,这会儿也顾不得心疼了,倒指望谈公子赶紧收下。
果然,谈公子收银票的动作若行云流水,然后对安郡王点头道:“也罢,既然是安郡王发了话,下官也不好不给面子,既如此,楚兆林暂且不拿,就把那罪魁万氏带走就罢了。”
收了他们家两千两银子还要拿人?楚老太太颤微微的刚想说话,谈公子凤目扫过来,那凛凛的冷意,竟硬生生的把老太太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
谈公子举手为礼,与安郡王告辞,带了底下兵士走了,安郡王才对楚老太太道:“这弑君大案,药是经了万氏的手,交给郡王妃的丫鬟的,若不是郡王妃机警,真叫皇上用了那药,咱们一家就完了,别说这会儿我来转圜,就是我,这会儿说不定也进了诏狱了!老太太还想着保那万氏不成?倒是要早些打算,把叔父撕掳开才是当务之急!”
“不保不保。我什么也没说啊!”楚老太太本来就没有个定主意,这会儿叫安郡王一说,顿时也觉得一家子这无妄之灾,全是万姨娘和楚荃招来的。
这还不是小事呢,这是弑君大案!
“这个搅家精!”楚老太太生气的说。
楚老太太不懂事,赵如意可是懂事的,听安郡王说到这里,早笑死了,她一边亲手倒了茶递给安郡王润润喉咙,一边笑道:“刑部这原本就是只提万氏吧?你倒把老太太给吓的那样。”
“刑部如今是直郡王一直理着,我要办点儿家事,他难道好意思不给我方便?”安郡王笑道:“不过他那边的人虽然个个五大三粗,样子看着凶,说话却不行,这样的事,还得叫小谈去办,你瞧他一出马,就把老太太吓的那样。后来话都不用说,眼睛只一扫,老太太就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赵如意回想谈公子那张漂亮面孔,他凤眼斜挑,笑起来仿若春暖花开,只脸上但凡冷峻下来,就颇有凛冽之意,且言语利落,处变不惊,果真是上佳人选,赵如意便笑道:“后来呢?”
“后来那小子卷了我两千银子走了!”安郡王没好气的道:“还不肯还我了!”
赵如意好险一口茶没喷出来。
安郡王又说:“后面就简单了,楚荃和万氏都供认不讳,现今收押在刑部大狱里,虽然她们是被哄骗的,但说什么药也是从她们手里递出来的,自脱不了干系,大约今后赐自尽罢。这还是因着是我们家的女眷的缘故,才格外施恩,留个颜面,没送菜市口。叔父本不知情,但身为夫主,总有管教不严之责,刑部拟了免职。这还是因着皇上不怎么追究,直郡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免职了事,换一家人,说什么也要流放的。”
赵如意点头,这倒是真的。
“这事儿既然是我办的,那就要按照我的心意办。”安郡王道:“叔父免职,再加一条,递解原籍,命地方官严加看管,把老太太一并哄回去。老太太这些年越发昏聩了,虽说没什么坏心,也太没心眼了,动不动叫人撺掇着出头儿,偏又是老祖宗,总不好拿老太太怎么着。”
安郡王喝一口茶,又道:“这会儿万氏虽没了,叔父跟前还那么多人,丫鬟小子的,谁说得准哪些人在后头悄悄哄着老太太呢?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个,虽做不了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可也没有天天如临大敌的防着的,倒不如哄回老家去,落的清净。”
“说得也是。”赵如意点头道,她知道安郡王这是为了她作想,老太太再怎么折腾,是不会折腾亲孙子的,还不是冲着她来,赵如意道:“有公主府的面子在那里,老太太回了老家,地方上自然也敬重着,且虽然叔父是免职了,老太太到底二品诰命是还在的,咱们平日里四时八节的礼往那边送,谁也不敢不开眼的干些什么。”
只是,赵如意笑道:“那老太太肯走么?”
“要论老太太自个儿的心意,那自然是不肯的。”安郡王笑道:“可架不住又不是我去跟老太太说。小谈昧了我两千两银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他还有脸要不成”
谈公子连话都不用多说,只是脸一冷,一副老太太不立刻动身,他就要把楚兆林给抓起来的架势,楚老太太吓的没口子的只是应是,一个多的字都不敢说,还是安郡王在一边唱红脸,跟谈公子商议了一番,才允了楚家十日宽限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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