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很多人认为皇上这个年龄了,说不准就不打算立后了。
连赵如意这样出门不多的人,都听到过这样的议论,不过她是很清楚这件事的,不过一笑置之,皇后娘娘两次病倒都跟体弱无关,照这位娘娘的身体来看,再活个二十年问题不大。
赵如意还是每日里都去给皇后娘娘诊脉,看看药方增减等,这一日她进去看了一回,正在外殿坐着喝茶,见林昭仪领着九公主进来问安。
林昭仪见了赵如意,就笑着蹲身行礼,这些日子,她照着赵如意的说法让九公主多活动,又用了赵如意给的药膳方子,虽说才十几日,还看不出身体便强,但至少九公主吃的多了点儿,且还没有往日里饮食略有不慎就会生病的样子来,这叫林昭仪极为欢喜,见到赵如意当然就越发恭敬些。
九公主也很喜欢赵如意,因为只有赵如意会给她吃糖,各种各样的糖!
她跑过来拉着赵如意跟她讲自己院子里新添的红嘴鹦哥,会说:“公主好,公主慢走。”可爱的不得了。
九公主甚至要拉着赵如意去她宫里看,林昭仪连忙笑道:“公主可记得,要去给娘娘问安呢。”
九公主虽然小,却到底是这宫里长大,便点点头,对赵如意说:“姐姐等我,要先去,去给母后请安。”
赵如意笑着答应,可没想到,九公主刚刚进去,就见皇帝跟前的太监来传赵如意:“皇上请安郡王妃去寿康宫。”
在皇后娘娘这外殿坐着的人不少,此时都转头看了过来,大约心里都在想,这位郡王妃真是得太后和皇上看重呢,略有点风吹草动就要传她。
可这件事却不是一点风吹草动,赵如意在路上听太监说了两句,只说太后叫心口疼,可到了寿康宫,人还是往日那些人,却偏有点阴云密布之感,皇帝铁青着脸,太后却是脸色青白,已经躺在了床上。
赵如意行了礼问:“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回看起来,太后娘娘这才真是急怒攻心呢。
皇帝对着赵如意,脸色才缓和了一点:“母后跟前的宫女香茹下毒毒害皇后,刚才被查出来了,母后闻之,恼怒不已,刚审了那贱婢几句话,便觉得心口疼了。”
啊?赵如意都吓一跳,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她问前因后果的时候,她连忙道:“太后娘娘有圣寿的人了,可恼不得怒不得呢。”
其实赵如意最想问的事,这是怎么查出来的啊!
赵如意连忙上前诊脉,太后这是真气,从脉象上看,恼怒的现象是极其明显的,这个年龄的人,情绪波动大了,极易中风,赵如意便开了方子吩咐煎药。
皇帝没打发她走,她琢磨了一下,也就没主动走,赵如意多伶俐一个人啊,她觉得既然皇帝拿着这么大个把柄,总不会什么也不做吧?说不准叫她在这里伺候着,就是免得等会儿说起话来,把太后真给气死了。
若真是气死太后,那对皇帝也是很棘手的。所以赵如意就悄悄退了两步,移到近墙边去,假装自己不在,只竖着耳朵听。
皇帝待煎好了药,众人伺候着太后喝了药了才说:“一个贱婢,本是罪该万死的,为着她伤了母后的身子,如何了得,依朕看,她既然已经认了罪了,说是怀恨皇后而下毒,也就这样处置了便罢。”
太后这真是一张脸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不少的样子,叫皇帝捏住了这个宫女,她也只能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虽说这是大罪,只这贱婢是母后宫中之人,朕想着,为防物议,倒是不声张的好,横竖前儿也说皇后只是急病罢了。”
为防物议此话极为诛心,可太后娘娘想了半日,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她不能硬气的说只管往外说,这话若真是往外头大张旗鼓的说,那名声她如何担得起?便只得又点点头:“皇帝说的是。”
赵如意悄悄抬头张望了一下,见皇帝听了这话,脸上也并没有太多得意的样子,神色平和的又道:“宫里事务繁多,事事都要母后操心,今日倒为着一个宫人气成这样儿,怎么了得?母后也是有了圣寿了,日日劳心,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不管如何,还是母后的身子骨儿要紧,若是有个不好,倒都是朕的罪过了,朕想着,母后今后倒是不要理会那些事,只管安心颐养天年才好,凭是什么事,只管吩咐皇后去办,也就是了,母后说可是?”
这话的意思就多了,不管是太后真的要毒死皇后也好,还是只是宫人要毒死皇后也好,太后都已经不宜管事了,即便只是那宫人自己私怨动手,可她也是寿康宫的人,太后当然也有一个管束不力的名声了,既然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住了,那自是精力不济,就再不要管别的事了吧。
太后强势了多年,连前朝之事都能辖制皇帝,更别说内宫了,这是她老人家的地盘,宫里种种事务,包括公主出阁,皇子选妃,宫内的晋位赏罚等,向来是太后娘娘说了算的,十几年以来,皇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说是掌六宫事,但实际上却不能做主,只是个陪衬。
赵如意便想起了当初她第一次进宫给太后看病,太后娘娘威重令行,而皇后娘娘全程几乎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发表过。
赵如意琢磨了一下,这位隐忍而淡然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借这件事露锋芒了吗?
太后的脸色极为难看,可是这样的把柄被人捏住了,自然再说不出个不字来,待皇帝领着人走了,太后再也忍不住,猛的就把伸手可及的东西摔了一地,一只粉彩茶盅摔到地上,碎片和茶水溅了满地。
寿康宫的宫人们眼见得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早就战战兢兢的了,此时一声脆响,呼啦啦就跪了一地的人,这宫中人命如草芥,谁不害怕?
只有香凝原是太后娘娘跟前得用的人,此时跪爬了两步,劝道:“太后娘娘息怒,保重凤体要紧啊。”
太后是皇帝看着用了药的,这会儿药效还没过,倒是还掌得住,气的脸色铁青,心口不住起伏,也没倒下去。
香凝是极知道太后的,爬起来给太后抚着背劝说着,又连忙使了眼色给一边的人,那人就忙招呼着跪了满地的人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恼道:“打了一辈子雁,今日倒被雁啄了眼了!平日里见她不言不语,疲软的面团一样,倒也有这样的本事!还真是小看她了。”
她自己有没有做这件事,自己当然清楚,如今自己宫中的大宫女毒害皇后证据确凿,她说不出话来,这可真正是要她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皇后中毒之事皇帝瞒的极紧,且本来就没有太医诊出来,唯一知情的只有赵如意一人,是以太后恼怒自己居然没有得到半点儿风声,否则,定然是要有防范的,后宫诸事都不会全无因由,若是知道皇后是中毒,太后自然会思索这背后的可能,大约就不会被打的这样措手不及了。
这便是太后最为担心的事情了,颓势一旦开始,就遏制不住,一败再败,人人都敢来踩上一脚,最终溃不成军。
太后觉得,这一回便是皇后踩到她的头上来了,香凝一头伺候着,一头却说:“依奴婢想来,也不一定是皇后娘娘,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凶险的事,一个不慎,说不准就成了真了,谁敢轻易做呢?且还只着落在一个宫女身上。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虽则香茹是咱们宫里的,但终究不过是个奴婢,即便是有人心中那样想了,也不敢真说是太后娘娘不是?这只是奴婢的一点儿小见识,胡乱说一说罢了。”
太后因不是自己干的,所以首先就一心怀疑是皇后栽赃,毕竟今日所出的结果,也是皇后得利,这会儿叫香凝一提醒,这怀疑果然就摇摆不定了,毕竟若是自己的话,要狠下手来给自己下毒来栽赃人,这样大风险的事儿,她是做不出来的。
“莫非……”太后思忖之后,声音很轻的道:“难道,是……皇上?”
香凝恭敬的低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这样一想,也是极有道理的,皇帝被她压制了多年,自然也想自己大权在握,完全掌握朝政,旧年里已经有了那样一场争斗,此时趁着自己势弱,乘胜追击,打击自己在内宫的控制,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皇帝的性子,太后还是深知道的,敦厚有余,狠厉不足,原本就不是一个帝王的好人选,无非世事弄人,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了而已。
照太后想来,皇帝应该做不出给皇后下毒栽赃自己这种事来,可转念一想,皇帝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了,早已经不是当年,谁都会成长,或许现在的皇帝已经够狠厉了呢?
太后想着便有些举棋不定了,不过到底事关重大,没有这样仓促下决定的,良久,才说:“再看吧,如今虽然已经踩到了头上,也还不没逼上来,总还不到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香凝应了一声,太后又吩咐:“你悄悄往那府里说一声,我如今不自在,张阁老夫人还该递牌子来问一问的。”
这显然是有话要传给张阁老了,香凝连忙便出去传话了。
皇帝带着赵如意从寿康宫出来,见赵如意一言不发,闷头走路,一点儿也不像以往,不由的问:“你被吓到了吗?”
皇帝的心中,居然还有一点忐忑,怕赵如意觉得自己拿这件事逼迫太后,太过狠辣,居然禁不住问了一声。
赵如意其实是在思索,她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太后娘娘给皇后下毒干什么?有什么用?
这是关键所在,要说下毒手段手法自然极多,太后在宫中做得到一点儿不稀奇,但下毒做什么这点儿说不清,皇后既无子,又无威胁,太后弄死她有什么意思?
而且,下了毒还把剩下的毒药留着?能给皇后娘娘下毒的人可不是傻子,会留下这么确凿的证据?虽然赵如意不喜欢那位太后娘娘,但平心而论,她也觉得这件事像是栽赃。
皇帝既然问了,赵如意不由的就说了出来,不过说出来之后,赵如意才发觉不对,这岂不是质疑皇上故意整治太后吗?到底因皇帝对她向来温和亲切,且她又对皇帝总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之感,才这样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所以赵如意赶紧补救道:“并不是觉得皇上处置的不对,只是这里我有点想不通,因着皇上素来宽和,才敢问一问的。”
皇帝就微微的笑了一笑,只有这种时候的笑,才是真心想笑的,赵如意不惧君威,敢说敢问,在他跟前如此自在,何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呢?
皇帝道:“朕也觉得有点蹊跷,不过香茹已经认了罪,她既是母后宫里的人,当然也有母后管束不严的缘故,而且本身母后有了年纪,正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便是没有今日的事,那也没有一直操心的。”
赵如意赶紧说:“我知道,我觉得皇上今日这处置一点儿也没错,实在是就事论事的,我就是疑心那个事儿,想到了就问一问。”
皇帝微笑,且还一本正经的说:“我也疑心呢,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赵如意一下子就笑了,不知不觉间,与皇帝的亲近又更近了一层,她说:“您不觉得我冒失就好。”
“说的这样对,有什么冒失的。”皇帝笑道:“朕又不是那种不肯听人说话的人。”
有了皇帝的鼓励,赵如意这才大胆的问:“皇上是怎么查到香茹下毒毒害皇后的。”
“是她同屋的宫人告发的。那宫人与她不睦,发现她箱笼里有不明药粉,就向慎刑司举报了。”皇帝说:“慎刑司依例去搜查,在她的箱笼里,果然查到了毒药。刑讯之后认了罪,说是受德妃指使下的毒,朕为防事态扩大,将她封了口,只说她是怀恨皇后。”
德妃?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受德妃指使,去给皇后下毒,这简直是要闹出腥风血雨啊,果然皇上处置的英明,这样一闹起来,不仅是德妃,就是诚郡王也要被受牵连,德妃若要害皇后,那自是为了后位,而后位又剑指储位。诚郡王自然免不得被人猜疑,可见皇帝还是顾念儿子的。
“皇上说的是。”赵如意便点头道:“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不宜声张的。”
这是赵如意和皇帝都觉得很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很快,就在此事处理完了之后,却有一条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开了来,原来皇后娘娘并不是病倒,而是中了毒,只是皇上吩咐秘而不宣,悄悄的查访,经过近一个月缜密的排查,终于查到了下毒之人,并在她的房里,找到了致皇后娘娘中毒的同样的药物。
这下毒之人,赫然是太后娘娘寿康宫近身伺候的大宫女香茹。
这消息一出,震惊朝野,当然,这样的宫掖丑闻,自然不会明面儿上的传播,能知道消息的都是有些底蕴的人家,所以其实算不上震惊朝野,只能说震惊了所有听到消息的人。
赵如意也很快就听到了这个风声,她琢磨了半日,等到安郡王回来,随口就说起了这件事:“我怎么觉得,这是要彻底的让太后娘娘不好过呢?
“乘胜追击,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安郡王叫人服侍着换了衣服,才坐下来,六月底正是热的时候,这屋里虽然搁着冰山,也消不了暑气,不过从外头进来,倒是舒服的很,赵如意一早便叫人煮了马蹄茅根饮,放凉了给安郡王用,他喝了一口道:“这个是什么水,怪好喝的。”
这就是媳妇会医术的好处,吃喝都讲究起来,安郡王虽问了那么一句,却也没想等赵如意回答,横竖他是只管享用的。便道:“这件事不管后头到底是谁,如今已经摆明了是冲着太后来的了。”
安郡王说:“不过现下对咱们也没什么不好,且看看再说吧。”
他们几乎已经是摆明了车马的得罪了太后一系,这会儿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当然犯不着去替太后忧心,赵如意便笑道:“你说的对,咱们不用理睬。”
安郡王喝完了一碗,还要喝,一边对赵如意说:“就是,还不如说说咱们的事,我跟你说,今日皇上召见我,说了半日,大约要趁着这一回的事情动一动京城防务,若是成了,多半会交给我领。”
这显然是心腹之重,那可不是普通王爵,统领京城宫禁卫,五城兵马司,京畿郊外东营西营并锦山大营兵马,近七万人,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了。
这是原本在春猎之时就隐隐约约表示过的,不过以前从开国太、祖起,京城防务就是有各方势力都参与其中,要动一动都有极大阻力,皇上虽是有心,却一直不能行,此次反倒是个机会。
不把京城防卫牢牢的捏在自己手里,皇帝怎么能坐的安稳。
“恭喜王爷。”赵如意笑嘻嘻的歪头道。
安郡王说:“趁着此事还有的扯皮,估计三五日也扯不下来,我正好闲着,我们出去走一走。”
“度蜜月吗?”赵如意大喜。
“什么?”安郡王不明白了,赵如意见他疑惑,她自己也跟着疑惑了:“这不是你们京城的传统吗?成亲之后的一阵子,夫妻两人不管家庭琐事,在外游玩,就是度蜜月啊,师父跟我说的,难道……师父竟然哄我?”
“唔。”安郡王摸摸下巴,赵如意说:“师父说,这样不管其他人,不理会俗事烦难,只有两个人随意自在,轻松甜蜜,最是难得,所以才叫蜜月。还叫我今后别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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