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白头翁面色沉着的走近屋内,视线在战天翔身上绕了绕,“大公子,咱们派去天宝峰外监视的暗人,发现了一具尸体。”
“既然大哥有事,我先回去了。”
战天翔也没等战天鸣答应,抱了抱拳直接转身离开,才刚迈出门槛,看到一名黑衣修士怀中抱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一条纤细的胳膊荡在半空。战天鸣莫名有股熟悉感,房间内外各种禁制,他的神识窥不出是谁,心中正乱,也没在意。
错过身继续走,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停顿住。
渐渐地,心口砰砰剧烈跳动着,手指有些微微发麻。
“不会的。”他低声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战天翔好一会儿才敢转过身,走到那名黑衣修士面前,其实不用去看脸,他已经认出了是谁,但还是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脸。
“二公子?”
黑衣修士奉召正要入内,却被双眼无焦的战天翔堵在门口。表面上看,这位二公子在战家毫无地位,但他们作为战天鸣的亲信,都很清楚家主和大公子有多偏疼他。
起初送他前往妖国时,大公子违抗族老的命令,在暗处整整守护了他两年。
因此不敢冲撞,试探着呼唤一声。
猝不及防!
战天翔一挥手祭出长弩,转身冲进去就瞄准他大哥射出一箭!
“战天鸣,我要你的命!”
虽然吃了一惊,距离金丹半步之遥的战天鸣又岂会被他所伤,淬着灵力的箭矢挡下了,他心中却是骇然,好端端的,地魂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直到战天翔祭出银枪,一身煞气的刺向他,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地魂,不由更吃惊。
白头翁出手制住他:“二公子,此事同大公子并无关联……”
“不是他还能是谁?!”战天翔被白头翁钳制住,在金丹之力下动弹不得,原本明亮的双眼在怒意的冲击下趋于浑浊,“战天鸣,是不是我喜欢的你都要抢走?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是有多恨我!”
“简小友是被越泽抽了三魂,想必用以铸器。”白头翁向一头雾水的战天鸣禀告,“小六暗中检视过后,原本不予理会,不过想起此女与二公子似乎有些渊源,自作主张带回来了。”
那名叫小六的黑衣修士抱着尸体入内:“是离魂钉,整整二十七颗,足以将她的三魂完整的剥离肉身。”
战天鸣颇感意外,前一刻还在拿此女调侃自家弟弟,眨眼间人就死了。
“看来越泽也是急了。”他说。
“需不需要告知无名氏一声?”白头翁问。
“无所谓,无论越泽搞什么鬼,在无名氏手底下翻不出什么浪来。”
两人随意聊着天,似乎将战天翔忘记了,神识却一直他身上绕着。见他逐渐冷静,白头翁松了手,再看他从小六手中将人抱过来,放在地面上,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深深埋着头,也不知是否在哭。
战天鸣本想安慰他两句,出口却成了一声冷哼:“一个女人而已,瞧你那点出息,身为战家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帮我看好她。”战天翔置若罔闻,提起银枪起身便走,“我去杀了越泽!”
“你给我回来!”
战天鸣拂袖间,一条捆仙索飞了出去,将夺门而出的战天翔捆了个结结实实,“越泽修为远在你之上,你凭什么杀?这里是火炼宗,厉家的地方,你是来杀厉剑昭的,不是来送命的!”
“放开我!”战天翔怒视着他,双眸布满红丝,声音带着一些哽咽,“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请缨要杀厉剑昭,抹黑火炼宗,想出这什么馊主意,小楼就不会被越泽抽魂,全都是你害的!”
战天鸣无语:“你讲不讲道理?”
“等等……”
一直隐匿在虚空中的修士突然现了形,一袭青衫,带着一副铜面具,他蹲在简小楼的尸体旁,伸手在她灵台一绕:“她的三魂并没有完全离体,她还没死。”
一句话惊住屋内几人,白头翁蹙眉:“怎么可能,二十七颗离魂钉,饶是金丹境界也承受不住,而且她的状态明明三魂已经离体。”
面具修士微微摇头:“她将三魂揉碎了分为两半,一半被抽走了,另一半则尽数散开附着在肉身上,可保她肉身不腐,神魂不灭。好生奇妙、也好生残忍的功法。”
被绑成粽子的战天翔僵尸一样跳过去问:“那她还能醒过来吗?我是不是得去将她另一半魂魄抢回来?”
“没必要,忍受得了碎魂之苦,此女心性之坚毅匪夷所思,是魂入器还是器入魂,尚是一个未知数,兴许还是一场大造化。”面具修士迟疑着道,“且就这么守着即可。”
说完看向战天鸣。
战天鸣领悟了他的意思,低头窥一眼手中玉简,这玉简里记载了简小楼的出身,似乎,没有他们调查的这么简单……
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混沌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
一抹暗红色的微光透在眼膜上,简小楼努力睁开眼睛,竟是一望无际的水域。
水面上接天莲叶无穷碧,开满各色娇艳的莲花,而在水域中央,有一朵丈高丈宽的火红巨莲艳压群芳。红莲内外两层,一共十八瓣,莲瓣时而舒展,时而合拢,一缕缕令人迷醉的红雾在莲瓣内徐徐穿梭。
“这就是令魔族恐慌忌惮的红莲佛宝?”
简小楼飞身上前,落在距离红莲不远处的莲叶上,用夜游的话说,她如今正置身于自己的神魂天境。灵魂世界奥妙无穷,所谓的神魂天境她完全不明白,不过既然见到了红莲佛宝,说明她的确仍在自己的世界中。
脚尖点了下水,水面荡漾起圈圈涟漪,却不会下沉。
简小楼安然自水面走过,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红莲,嘶嘶,一团烈火将她的手指给烧没了。她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手指诡异的重新生长出来。
十八瓣莲片尽数舒展,无风摇曳,似乎在向简小楼示威。
“你拽什么拽!”简小楼指着红莲痛骂,“我知你瞧不起我,为何还要融入我的神魂?一面依靠我生存着,一面又鄙视我,你也算有骨气!”
轰!
火山喷发一样,红莲竟然喷出一团团火焰,在半空炸响后纷纷砸落。
“说你两句还生气?”
火种劈头盖脸砸了下来,简小楼不管不顾,横竖烧坏了会长出来,她仰着脸冷笑道,“我死了你无所谓,你原本的主人也死了,小黑它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想起小黑被越泽烧死的画面,简小楼心痛的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她如今只是一抹魂体,饶是想哭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红莲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简小楼也懒得再理会它,她对这人人趋之若鹜的红莲佛宝没有半分好感。
倏地,她看到头顶的虚空压下来一团狰狞黑气。
简小楼心神一凛,要开始了。
按照那尾老龙的说法,红莲存在于神魂天境,越泽是无法从她灵魂内提取出业火的。所以他只有一个办法,将她的神魂同那块形似心脏的红矿石一同焚烧炼化。
如今那块诡异的矿石正在冲击她的神魂天境,一旦被它入侵,简小楼将会丧失自主意识成为剑灵。相反的,若她可以收服这块红矿石,待越泽铸剑成功,这柄神兵将自动融入她的神魂内,成为她的魂器,为她所用。
一线之隔,天差地别。
简小楼盘膝坐在水面上,阖上双眼手捏莲花,开始做最后的抗争。
黑气在混沌上空越聚越多,旋转成台风眼的模样,隐隐有雷鸣之声,却又畏惧下方的红莲,有些不敢轻易靠近。
——“喂喂,你不要太紧张,千万放轻松,虽然感觉上那块心脏石很厉害,但神魂天境毕竟是你的地盘,还有红莲压阵,它的赢面并不大。”宵猊又在连珠炮似的说话,听上去比简小楼还要紧张。
简小楼始终不太明白,为何她都已经三魂离体,进入神魂天境,还能听见他们说话。
不过先前那些难熬的日子,因为有了这只话痨泥鳅,让她无数次撑了下来。
实在是太能叨叨了,就像有只苍蝇不断在耳畔嗡嗡嗡,让人恨不得脱了鞋子将他拍在墙上,也不知那老龙如何受得了。
——“喂喂,你究竟有没有听见,好歹回句话啊。”
简小楼无奈:“我得凝神抵抗冲击了,稍后再说。”
——“这样啊,那你加油。”宵猊答应了,转头又说,“洞主,你说她能成功吗,小的怎么觉得有点悬呢,虽说神魂天境是她的地盘,还有红莲压阵,但那块心脏石头似乎很厉害啊……”
简小楼快要吐血,能变的再快点吗?
——“洞主?洞主?洞主?洞主啊!”
——“恩?”
——“关键时刻,精彩时分,您怎么又打盹了?”
——“哦,对。”
第23章 斗器(一)
每每听他主仆二人对话,简小楼总是无语望天。
她心里十分清楚,夜游之所以出手相助,完全是因为龙生太过无聊。然而夜游告知她碎魂之法,一步步引导她走到现在,简小楼心中是满怀感激的。
她不免想起龙骸一事,自身状况百出,一直没有机会告知夜游。
万一待会儿抗争不过失去意识,那么龙骸的秘密,怕是也要随着她一起消失于天地了。
于是简小楼顶住上行黑雾的压力,忙不迭喊道:“夜老前辈……”
——“你这话我不爱听,前辈就前辈,你为何非得加个‘老’字?”宵猊语带不满,“我家洞主如今不过三千岁,依照龙族的寿元来说,等同你们人族三十一二,正是茁壮成长的青葱嫩苗,哪里老了?”
简小楼怔了怔,诧异道:“怎么可能?”
——“嘿,你又没见过我家洞主,怎知不可能?”宵猊拔高了声音,“我家洞主不就是记性差了点么,好吧,我承认他的记性真的是奇差无比,但记性同年纪无关吧!”
简小楼下意识道:“莫非伤了脑子?”
——“呸,你才伤了脑子!”宵猊咋呼道,“我家洞主只是有些懒散!”
简小楼不理解:“懒散?”
——“凤看翎,龙看爪,白龙族普遍五爪,而我家洞主天生六爪,比旁的龙高出一个等级来。依照龙族习俗,六爪龙成年之后有资格成为一海之主。只可惜我家洞主自幼就不是条教人省心的龙,幼龙通常一年破壳,我家洞主却足足用了十年。因为他懒得耗费气力出壳,任凭身体在龙蛋内不断生长,最后将蛋壳给活活撑炸了……”
——“饶是如此,白龙王依旧悉心栽培我家洞主,在他成年之时,封了西宿寂空界一处海域给他,可惜洞主在迷乱星海迷了路,被困了一百多年,懒得再走,随意在附近的地界择了条江,把人家江主给打跑了,自己住了下来。”
——“人家江主向龙王告状,哭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龙王夺了洞主的海主之位,封了条江给他,结果走了一半又迷路,被困了一百多年,懒得再走,随意在附近泽了处湖,把人家湖主给打跑了……总之,我们就这么一路贬下来,从海主贬到洞主,再也没得贬了。洞主身边的随从,也死的只剩下我一个……”
——“所以我家洞主并非脑子有问题,他只是懒散,不喜欢动脑筋,懂?”
“夜前辈真是……”
简小楼寻不着形容词,听着的确是懒得出奇。但仔细一想,诸如夜游这般随意散漫的个性,还真是令她有些羡慕。
不对!
简小楼意识到一个问题:“夜前辈倘若只有三千岁,为何十万年前死在我们赤霄界的白龙前辈,会留下一封信函给他?”
——“恩?”夜游终于迷迷糊糊开了口,“留给我的信?”
简小楼下意识的去摸储物袋,空空如也:“是,我手中的六星骨片,也是一起得到的……”
她将赤霄天变的来历,以及发现巨龙埋骨之地的事情一一说给夜游听。
——“一条死了十万年的老龙,留给我一封信函?”
夜游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头顶上方的黑雾越聚越多,雷鸣几欲震破耳膜,简小楼惶惶然道:“我们赤霄界是没有龙族存在的,唯一出现过的龙,正是十万年前引发赤霄天变那一尾白龙。”
——“或许他要找的夜游,与我只是恰好同名而已。”
“不可能。”简小楼予以否定,“白龙前辈留下来的骨片,恰好可以联系上您,这说明他要找的夜游绝对是您,否则也太过巧合了。”
她听泥鳅提过六星骨片的来历,每一尾龙出生时都会从龙角上削下一片稚骨,制作成传讯铃。龙与龙之间,唯有血脉至亲,或是将自身一抹法源留在对方的骨片内,彼此间方可建立联系。
——“但我并不认识他。”
简小楼同样百思不得其解:“那您的父母兄弟呢,您族中有没有先祖失踪?”
——“我家洞主是一枚被遗弃在龙子潭的龙蛋,并不知父母是谁呀。”
泥鳅又在抢话,不过听他一解释,简小楼知悉了龙族的一条奇葩习俗。
龙性本淫说的一点不错,他们龙族为保血统纯粹,禁止与外族通婚,但龙与龙之间并无禁忌,无论成婚与否,彼此看对眼了便是天雷勾地火,随时随地都可以交尾。许多母龙诞下龙蛋以后,若是不清楚孩儿生父是谁,就将龙蛋扔进官方、也就是龙王设立的统一孵化龙蛋的龙子潭。
夜游便是从龙子潭孵化出来的一尾六爪白龙。
“夜前辈,您的名字是谁为您取的?”简小楼问。
——“唔……据说是写在蛋壳上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葬在囚龙山底的那尾白龙前辈,极可能是您的血脉至亲。至于为何您只有三千岁,我就不太明白了。”
——“那封信可还在?”夜游沉默了会,问。
“在我肉身的储物袋内。”
——“你们那里……是叫做赤霄界吧?”
“是的。”
——“我记住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一定得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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