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界,天武剑宗。
按照七绝的嘱咐,战盟十八阶以下的弟子已经撤离,多数人在山脚下待着,并没有真正离开。
水镜谷邱子赢一行人焦灼的望着山顶,距离太过遥远,神识无法窥探山门内的情况。
天武剑宗姬昊姬蝉两兄妹在他附近站着,同样忧心忡忡。与旁人畏惧兽王不同,他们天武剑宗的人并不相信七绝,剑宗弟子们全都撤离,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来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一众弟子们惊恐的抬起头,漆黑的夜幕之下,一道耀目白光宛如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线落在了山顶,旋即消失不见。
“那就是兽王?”
“应该是吧。”
“肯定是,天武剑宗开启了封山结界,他就这么轻易的穿过去了!”
……
四季如春的天武剑宗漫天飘雪。
兽王荼白声势浩大的使用了神通踏雪寻踪。
那些鹅毛大的雪片能够感应方圆活物的气息,荼白顷刻间便已知悉整座山基本空了,战盟那些“大人物们”聚集在正殿外的空旷广场上,等着他来。
荼白没有感知到沙的气息。
他也不着急,夺舍七绝之后,自然可以从他意识海里得到沙的消息。
伴着鹅毛大雪,荼白徐徐落在广场上,他先前附身的那具躯体只有十三阶,和他们动起手来三两下就会损坏,所以他直接以神魂本体出现。
白发随罡风飘散,他的本相五官精致,玉容仙姿,与漴颇为相像。
“让诸位久等了。”
尽管眼底充斥着暴戾之气,荼白说起话来倒是十分客气,丝毫不损他一界王者应有的气度。
在他对面,一行三十几人呈弧形站开,手中各持着剑或法器。
七绝站在中间,却也是最靠后的位置。如他一贯姿态,剑尖立在地面,双手交叠着搁在剑柄上,表情冷漠淡然:“的确是久等了。”
荼白扫了他们几眼:“那一龙一凤去哪里了?”
七绝淡淡道:“这里是太真,他们来自四宿,我们对付你不需要外人相助。”
荼白冷笑:“可那个姓简的姑娘,不是你们战盟盟主吗?人呢!”
“闹着玩的你也信?”说话的是水镜谷大长老宋修宜,十八阶顶峰修为,将剑扛在肩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荼白不搭理他,冷眼瞥过众人,最后将阴冷的目光落在七绝身上:“我给你们留下生机,希望你们感恩图报,归顺我族,往后和平共处,你们倒好,竟恩将仇报杀了我儿子。”
又是宋修宜说话:“呦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兽族现在敢进星空吗?若是敢,你也不会屁大点事就让你儿子出马。”
“放肆!”荼白怒极,挥袖间凝结出一道冰晶箭矢射向宋修宜。
冰晶箭矢破空带来的巨大力量触动了法阵。
太真一行“大人物”周围,蓦地现出一个黑褐色的光罩子,罩面上带有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极了乌龟壳子。
玄武阵虽然有点难看,威力却不容小觑。
嗡……
冰晶箭矢击中罩面,发出声响,绵长悠远的好似古刹禅钟。
接着,箭矢融化成一滩水,顺着罩面流淌下去。
荼白再凝四箭,依然如是。
他戾辣一笑:“我只一人,你们三十几个人,便躲在龟壳子里不敢出来了?”
“你是人吗?”宋修宜哈哈大笑。
“不要一直激怒他。”七绝传音给宋修宜,“以拖为主。”
“是。”宋修宜应了一声,“不过盟主,咱们到底再拖什么啊。”
不止宋修宜不懂,在场所有人都不懂。
真怕兽王的话,他们躲开便是了,如今聚在一处,却躲在一个龟壳子里。这龟壳子属于防御法阵,但以兽王的力量,打破这个壳子是迟早的事情。
是想先消耗兽王一波么?
他只是魂体状态,消耗的快,恢复的慢,倒是说得通。
但这远远不如设下一个攻击型法阵,消耗的更多。
在场无不是太真最最顶尖的人物,没有一个傻子,心知七绝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他们想不通拖延时间是想干什么。
等谁来解围?
太真最强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荼白自然也看懂了他们在拖延时间,同样在心中估揣原因,想来想去,无非是等援兵相助,很可能就是那一龙一凤。
荼白不怕,却决定速战速决。
他看向七绝右手边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姬无霜:“无双剑皇?”
姬无霜心里一个咯噔,若无其事的拱手:“在下天武剑宗姬无霜。”
荼白嗤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你,但通过易千愁你可收了我不少好处。现如今站在哪一边,你想好了么?”
除了七绝之外,玄武阵中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姬无霜。
旧世界里姬无霜投靠了荼白,七绝是知道的,但在新世界里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荼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
若姬无霜识时务,还能多一个助力,省了他许多功夫。
姬无霜面色惶惶然,正不知怎样下台时,七绝笑了一声:“离间计啊?可惜你收买姬无霜这事,他早就与我、以及天山剑阁青阳子前辈说过了,是我们决定让他将计就计的。”
姬无霜保持着镇定,心中颇感意外。
一众人看向七绝左手边的青阳子。
青阳子压根儿不知道此事,但他装模作样,微微颔首:“没错,确实如此。”
七绝偏头斜了姬无霜一眼:台阶给你了,站在哪一边自己选择。
姬无霜确实很为难,尚未做出选择两界战争就爆发了,简小楼将天武剑宗作为战盟总部,摆明了针对他,如今瞧着七绝的神色,他们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反。
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
如今兽王穷途末路,趁着尚有回头路可走,姬无霜立刻顺着台阶下来:“没错,我姬无霜无才无德,却还稍懂得一些廉耻,为了子孙福祉,势必与太真共进退。”
荼白眼底的阴霾越积越重,伸出手,在众人面前慢慢攥起,攥的骨节咯吱作响,呵呵笑道:“如此不识时务,那便一起为我儿陪葬吧!”
他话音落下,人离地半丈,双臂展开。在他两手侧,涌起两个风暴眼,酝酿出雷霆之势。
太真众人纷纷在周身筑起防护罩,之后,为防止玄武阵崩溃,除了七绝以外,其余人齐齐并拢两指,汩汩真气从指尖逸出,化为流光链接罩子内壁,为玄武阵注入力量。
三十几个顶尖高手的真气,使得玄武阵光芒大炽。
荼白双手的风暴眼蓄力完成,涌出两道金光柱,如撞钟使用的木捶,正面撞向玄武阵的光罩。
与此同时,荼白眉心处开裂,结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法印,飞向龟壳上空。
随着荼白默念法咒,旋转着的小法印越变越大,如天降神山,压了下去。
太真众人为玄武阵注入真气的同时,抬头看着那巨大的法印,露出惊讶的神色。
深渊兽王修习的竟是佛家功法?!
“嘭!”
当法印接触龟壳顶部时,听得一声巨爆!
太真众人合力支撑的最强防御法阵,在兽王一击之下,轻而易举便被击碎!
众人遭自身力量反噬,被炸飞了出去,武器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骇人惨叫,竟是有几个十八阶释放真气的那只手燃烧起来,顷刻间被烧成了灰飞。
只有一人反应迅速,砍断了手臂才免于一死。
活着的人皆是满脸震惊,包括太真最强者青阳子。
所有人都知道兽王法力高深,可谁也想象不到高深到这般境界!
这种力量,绝对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姬无霜震惊过后,懊悔的不行,他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来兽王穷途末路的?!
七绝先前因为没有出手,此时依然安稳站着,目望满地狼藉,如垃圾一般被扔了满地的“太真强者”们,饶是有心理准备,他内心仍是有些波动的。
他无法想象,兽王此时还只是魂体状态,倘若回归本体,该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凭夜游与素和两人联手,怕是没有几分胜算。
荼白悠然落地,神态轻松,其实这一招,他使用了将近一半的神魂之力,没有肉身支撑就是这点不好,力量用一点少一点,难以恢复。
但他不想与他们浪费时间。
“七绝,该你了。”
半山腰处,夜初心躲在晴朗设下的保护禁制里,神识一直窥探着山顶的局势。
七绝从赤霄回来时,已将她母亲的事情告诉了她,以及他们准备放手一搏诛杀兽王的计划。
这是夜游嘱咐的。
他的意思夜初心明白,让她缠着晴朗。
“你得出手了。”兽王的力量惊呆了夜初心,她惊慌失措的道,“太可怕了,这样下去七绝必死无疑,我爹和义父也危险了……”
兽王的藏身之地,必定设有重重禁制。
他不停使用神魂之力,很难隔着两个世界感知到禁制触动,可若是平息下来,很有可能会提前感知,不等她父亲和义父重创他的肉身,他便神魂归位,父亲和义父哪里还有活路?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晴朗坐在地上,背靠着刀刀的大腿,对于兽王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招,他倒没那么吃惊,“你该知道,我阴司那位主子暗中希望深渊可以攻占你们星域,省的深渊时不时来骚扰我们,不然不会授意我去拔神剑。此时我若出手相助,折返阴司之后,我该如何交代?”
“我知道,正是出于你的前途考虑,我一直赶你走,希望你别再插手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可现在局势太过危险,我母亲被封印了,爹和二娘危机重重……”夜初心垂头看他,咬了咬唇,“晴朗,算我求你一次,好不好?”
“你这女人。”晴朗抬头瞥她一眼,“用不着我的时候赶我走,用得着时立马换一副面孔。”
“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也希望你前途无量,可与我亲人的生死比起来,我没心情考虑你。”
“你!”晴朗一听这话,气的跳起来,“夜初心,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狼人刀刀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对手指。
夜初心冷冷一笑:“不求了,你爱帮不帮。我也是自取其辱,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与您府君大人的前途比起来,我夜初心算什么?”
晴朗气的发笑:“你说你算什么?我任务完成不回去领赏,一直犹豫不决的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别忘了,薄情寡义的是你,选择放弃我和我们那一双儿女的是你!”
夜初心目色平静的与他对视:“恩,从前无论对我,还是对孩子,你无可挑剔。可我们就像你养的宠物,终日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那时时常在想,倘若被你那位主上知道你养了一个外界半妖,还生了两个孩子,违背了阴司律例,下令命你杀了我们……”
“我不会。”
“你会。这就是我宁愿舍弃两个孩子,放弃你,选择重启轮回救我爹娘的另一个原因。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你生儿育女,不值得我为你做出任何的努力。”
“激将法啊。”晴朗微微一愣后,指着她笑起来,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算激将法?”夜初心勾了勾唇角,“总算夫妻一场,我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不肯帮忙就走吧,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夜初心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晴朗却越来越冷静,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我的确贪图名利,不愿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自毁前程,因为今时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是我苦心经营了数十万年才经营起来的。可我晴朗好歹是个男人,我也是有担当的,妻子与儿女,犹如龙之逆鳞,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谁碰谁死,谁都不行。”
“原来如此啊……”夜初心恍然大悟状,“那行,你将保护禁制解开,我去死在兽王手里,你再去替我报仇,可以吗?”
“你可以停止你的激将法了。”晴朗正了正衣襟,优雅的将散乱的长发绾在头顶,叹口气道,“你这女人啊,实在太过工于心计,将你与我那消失于轮回、再也不会出现的两个可怜孩儿牵扯上,是在往我心口里捅刀子啊。好,我就吃一回激将法,让你瞧瞧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究竟够不够资格。”
说完,晴朗一跃而起,飞出保护禁制:“刀刀!”
“好的大人!”
刀刀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我就知道您肯定说不过夫人的大人!您从来就没赢过她一次啊大人!您可真怕老婆啊大人!”
晴朗与它在半空汇合,踩在它双腿弯上,一巴掌拍在它后脑勺上:“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个屁!”
“对不起了晴朗。”
夜初心在心里道歉,获得新生之后,她除了坑他还是坑他,这一次,真有可能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前途。
虽然带着歉意,可她原本就微弯的唇角,忍不住愉悦的上翘。
深渊,王都地宫。
素和对着那两扇合拢的水晶门研究了很久,尔后身体升空,指尖凝结出一道红光,点在朱雀浮雕的眼睛上。
他额头布满了汗珠,施法并不吃力,只担心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随后他将身体大幅度右倾,又在一条长着翅膀的海鱼的脊背上点了一下。
再左倾。
一共点了七下,待素和落地之后,七个点连成一线,勾勒出一个符咒。
三人凝视着水晶门,绷紧了神经。
轰隆隆……
水晶门上的浮雕左右扭动着,合拢的大门有开启的迹象。
三人都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记忆力还行。”素和抚着胸口。
“不知里面还没有其他陷阱。”等大门开启之后,夜游先提步走了进去。
虚空门内开辟出的空间,约有三间房大小,兽王的本体以蜷缩的姿态,像条狗一样睡倒在一个靛青色的蒲团上。
周围仍是一片空旷,并无任何摆设。
夜游慢慢靠近,距离兽王本体之外一丈远处停了下来:“说实话,梵天吼这种神兽的外形,真和神兽不沾边。”
素和却在看清兽王本体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小心着点说话吧,善谨佛祖那只战宠死后,精气化出了不少小梵天吼,荼白不是第一只,但肯定是最强的一只,看他本体的形态,说是那只战宠的转世都不为过。何况还沾染了孤劫刀的煞气,进化的更强悍了。澄空古佛说的没错,我在旧世界可以杀死荼白,一是他没有本体,二是我当时过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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