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沉默不答,杜月笙便也开口问道:“那你怎么不去跳舞?”
往他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杨雪笑了笑,“杜先生又怎么知道我便会跳舞呢?”
其实,她是会的,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意罢了。曾经第一次参加舞会,邀她共舞的绅士名流便极多,她若是同意了这一个,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下一个呢?所以,干脆她便说自己不会跳舞,避免了往后的诸多麻烦。
你来我往之间,杨雪和杜月笙竟也渐渐聊了下去。这要是放在从前,任谁来说她都是不会相信的。只要她真正讨厌一个人,那么,她总是有办法能避开与之接触的。
所以,她之所以能与杜月笙两人把酒言欢,不过也是因为她对他再没了几分恶感罢了——
自北平回沪以后,她便再少参与沪上名流间的宴会了,所以,这消息还是杨雪从盛爱宜那听说来的。听说,去年七月份时,警察厅厅长徐国梁之死,其中也有杜月笙的手笔。这其实,是卢筱嘉同杜月笙联手过后的结局。
要说杜月笙同皖系军阀亲近吗?定然不是,要知道彼时因青帮老大黄金荣被卢筱嘉擒住一事,青帮可以说是与皖系军阀间的嫌隙颇深。是以,皖系与直系两相对比起来,且不说偏不偏帮,总之,青帮决计是要和直系更亲近些的。
那么,杜月笙为什么要出手呢?徐国梁死后的某一天,有人在宴席上问过杜月笙关于青帮从不贩、毒一事,杜月笙是这样回答的——
“毒品是什么?中国人为什么要将毒品贩给中国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传闻,即是美国驻沪领事曾暗自找过杜月笙,表明了其想进一步控制沪上的愿望,并千方百计的对杜月笙进行拉拢,希望杜月笙能够对其予以帮助。
可是,向来与洋人们关系极好的杜月笙却在此刻推诿着拒绝了:“我是一个中国老百姓,碍于国家民族主义,未敢从命。”
原本,这只是两个不知真假的传言而已。但只因这只在名流之间流传,杨雪便选择了相信。名流之间,鲜少能有秘密保存,若是事情没有得以证实,他们便也不会将其搬到台面上来明说。
杨雪望着杜月笙含笑的嘴角,只觉得自己当初与之初见时的印象还记忆犹新。——
这个人不简单!
常人若见他,不论地位高低,他总是先带着了三分的笑意,得了三分的好感。你与之相处,你以为你能窥得他的三分想法,却不知道你整个人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在他的心里,你究竟是敌还是友呢?
不过,自这两件传闻过后,她即便仍是不能看透杜月笙的为人,却也可以料想,一个心中能有民族大义的、一个能心怀祖国的人,即便是恶劣,又能恶劣到哪里去呢?
这一场舞会,杨雪没有去同其他文坛里的熟人闲聊,也没有非要往名流权贵里挤,仅是同杜月笙闲闲散散的两三成语,便到了舞会的后半场。
“拒不贩、毒,亲洋不媚,杜先生原来也是心怀天下之人。”原本,杨雪是想将内心对杜月笙的评判隐在心底、闭口不提的。可是,在预备离场之际,她却仍是忍不住感叹了起来。
谁知,杜月笙反是不以为意,随口说了一句:“无愧于心罢了。”
说完,他看着杨雪站直的身子,忽然意会道:“你准备离开了?”
看着杜月笙,杨雪点了点头,谁知他竟也站直了身子,似征询般问道:“我送你?”
杨雪愣了愣,却还是笑着答了一句:“好。”
即便相交不深,但或许,她与他也可勉强称之为朋友了……?
来之前,她虽心湖平静,却难免有些惴惴。来之后,她又多了一个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志同道合”的朋友,这其实也很好不是吗?
半低垂着头,杨雪与杜月笙在同丽恩夫人道别过后,便出到了俱乐部外,那一大片用来停车的空地。
那空地离俱乐部有一段距离,杨雪与杜月笙走到时,杜月笙先派出来开车的司机已然将轿车给开到了路上,就等着两人上车了。
走到车的一旁,杜月笙首先向前一步,便为杨雪打开了车门。
可谁知,就在车门打开的一霎,两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
“三当家的,二当家的派我来请您去府上喝喝茶!”
从那车上面,忽然走出一名举着枪、神情凶狠的男人。
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后,车上驾驶位的车门也突然被打了开来,从中走出来的,正是被两个穿着干练的背心、肌肉精瘦的男人所压制住的司机。
“呦,章先生也在呢?既然在,那就跟我们三当家一块儿去喝喝茶吧!”神情凶狠的男人拿着枪,顶在杜月笙的额心,一边狞笑着对杨雪说,一边对压制着司机的两个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上来一个人将杨雪也给压制住。
而就在其中一个随从松手,神情凶狠的男人也有所松懈的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杜月笙忽然发力,击向男人的手腕,致使男人手中的手、枪脱落在地。
但显然,男人本身的身手也是不凡,很快便反应过来,并与杜月笙扭打起来。而同一时间,挣脱了随从掣肘的司机,也同时与两位随从动起手来。
人数上的缺陷或许是难以抹平的,那司机眼看着就要重新被擒服,而他被擒服后,定然是会分出一位随从来帮助男人擒服杜月笙的。这之后……
之后如何,杨雪不敢往下去想。她紧紧地盯着那一把遗落在地上、被男人和杜月笙同时抢夺着的枪,抓紧了机会,放低了身子,滚在地上,一把便将本就离她不远的手、枪给握在了手里。
或许是系统所给予的技能的起了效用吧,她只觉得一阵的熟悉之感包裹着她的全身。拉开枪的保险,将枪口对准男人的右肩,避开他的胸口,杨雪甚至没有多想,便任子弹从枪管里飞出。
“砰”!
那男人中枪了,因着杨雪的善心,他留下了性命。
杨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手里握着枪,看着那两个随从放开了司机,赶紧扶住了男人,嘴角挂着一抹似嘲似讽的笑,她没想到,她第一次使用系统所给的技能,竟然是因为杜月笙。
“还不快滚?”她问。
“走。”
她的话音刚落,那男人便也下达了指示。他也不是什么犹豫不决之人,见杨雪没有再开枪的意思,便直接吩咐着随从带着自己离开了。
这下……安全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三人的背影,杨雪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心来。
被杜月笙从地上扶起来坐上了车,她只感到了阵阵的疲倦。
“枪开得不错。”
轿车迅速的往沪上城内开去,杜月笙的脸上又挂上了那抹处事不惊的笑,开口称赞着。
“争权?”但杨雪却没有心思去应和他。她懒懒的缩在一边的车座里,对着坐在她一旁的杜月笙随意地问道。
同一个帮派里的两大巨头发生了争端,除了争权,她再也想不到其他。
“嗯。”
“你打算怎么做?”杨雪又问。
“问心无愧。”
听见杜月笙的答案,杨雪也禁不住跟着笑了笑。也不侧过脸,她只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47.民国47
那夜的舞会, 于杨雪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她不是青帮二巨头张啸林的目标,自然便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即便她知道了青帮两大巨头之间的不和又能怎样呢?
排行老三的杜月笙在青帮权力越来越大,张啸林对此并不甘心, 这两人的争斗, 在沪上,并不是什么秘密。连平头老百姓,都已经嗅出了这两人间些许的火药味儿。
当然, 那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第二日。
杨雪一早便被盛爱宜牵扯着去逛起了百货大楼。或许是因为宋子文不在了的缘故吧,盛爱宜又恢复了从前, 三天两头的往杨雪身边跑的习惯。
走进一家装修极为古朴的老字号珠宝店, 杨雪同盛爱宜各自挑看着各自心仪的物件。只是,在杨雪拿起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发卡时,却发现身旁的盛爱宜又开始自己发起呆了。
她有心事!从她来找自己时, 杨雪便看了出来。
放下发卡,朝店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杨雪便拉着盛爱宜走出了古店的大门。
放慢脚步, 与盛爱宜并肩走着,杨雪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询问道:“说吧, 你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是在想你的宋子文老师?”
“才不是。”一听见“宋子文”三个字,原本还在愣神的盛爱宜即刻便回过了神来。想清楚杨雪的问话后, 却又立马羞红了脸颊。
杨雪也不在意, 见盛爱宜没再心不在焉了, 方才似认真似玩笑般问道:“不是?那你倒说说你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似乎只是被人提及,都能让她一阵惆怅般,盛爱宜清秀的面庞上有挂满了一阵的忧虑,许久,她才说道:“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妈妈的病,最近变得越来越重了些。”
闻言,杨雪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毕竟,生老病死,这并非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沉默了许久,就在盛爱宜的神情也开始越来越沉重时,杨雪只好伸手轻柔的拍了拍她的间,酝酿出一句:“别担心,会好的。”
“嗯。”
伸手拥在盛爱宜的腰间,仍旧与她并排着往身前的路走去,杨雪笑着同她说:“人这一生,大大小小的病痛不知道有多少呢,我们自己不也一直在经历着吗?所以,你就放心吧,伯母还有你这么个不让她省心的丫头呢,她一定会挺过来的。”
就当她也是落入了一次俗套吧,在面对着一件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之时,即便无法做些什么,但好歹,总该有个念想。
哪怕这个念想,也许、终会成空……
这一年的秋天,盛爱宜的母亲终究还是在病重将近两个月后,离开了人世。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杨雪正好坐在自家小花园的摇椅上喝着茶,与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系统在脑海里交流。
系统所陈述的内容没有其他,只有极为精简的一句:【恭喜宿主的名望达到任务要求,宿主可随时准备离开这个世界。】
彼时的杨雪尚且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她……怎么就完成任务了呢?
可低下头看了看,那颗原本便已经朱红了的东珠,确实已然转为了鲜艳欲滴的正红。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便任务完成了?】杨雪在心里问道。
系统并没有闭口不言,反是直接给出了一个答案——
【《百年孤独》译文版在各国出售。】
在各国出售……也就应该是《百年孤独》在各国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效应了……
明白了系统的意思,杨雪又问道:【那我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宿主有三个选择:1、罹患绝症,不治身亡2、意外死亡3、宿主自己寻找死亡契机】
果然,三个选项里,系统并没有给出“自然死”这样的结局,也并没有给出何种更好的结局,杨雪思忖了半晌,才最终选择了第一个选项。至少……应当要让她死的时候好看些……
选择结束,杨雪浅浅的闭上眼睛。而系统也再次沉默不语,消失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的心潮回归一片静谧。
再次打破她所放空着的神思的,便是盛爱宜的一通电话了。
杨雪拿过话筒的时候,盛爱宜的语气里仍带着哭腔,她抽抽搭搭着哽咽道:“佑亦,我妈妈她……去世了……”
“你在你家等着我,我现在过来找你!”
哪怕是隔着电话,杨雪也能想象到此刻的盛爱宜,该是怎样的无助。所以,没有半点犹豫,挂断电话,杨雪回头冲着一旁的吴妈随□□代了一句,便拎着钱袋子风风火火的出门,往盛爱宜家里赶去。
盛公馆虽然也是在法租界内,却也与杨雪所租借的小洋楼差了好些距离,几乎已然是一个东边一个西边了。
花费了好些时间,杨雪总算是赶到盛公馆了。她急急忙忙的拿出几角钱塞进了人力车夫的手里,也来不计数,便走进了盛公馆。在下人的引领下,找到了已然回到了盛老夫人房里的盛爱宜。
那下人将杨雪送到后便悄悄离开,只剩下杨雪一个人还站在盛老夫人的房门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房里已然或站或跪,挤满了一屋子的盛家人。他们的口鼻中尽是悲泣的哀鸣,久久难以停下。而她所要寻找的盛爱宜,则是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显然是哭的有些脱力了。
为免打扰到其他人,杨雪放轻了步子,悄悄的走到了盛爱宜的身边。可是越是走近,她便越是觉得盛爱宜真的悲伤到了骨子里去。
杨雪从未见过那样的盛爱宜,即便是宋子文离开之时,她也从未有过这般悲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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