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低了头,没有接他的话。
自从林嬷嬷跟她掰开揉碎地谈过一场以后,初雪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以后的这一辈子,到底该怎么过。
按说,作为王爷有名有份的小妾,这辈子衣食是不用愁了,起码能吃饱穿暖,她爹和文贵有那几百亩地做底子,这辈子也不会愁那一口饭吃。
可是,往难听了说,人毕竟不是一头养在圈里的猪,除了吃和睡,总得有点别的。
更可怕的是,林嬷嬷告诉她,小妾一旦彻底失宠,便只能奉承大妇或者宠妾,像她这样彻底得罪过陆侧妃的人,若是王爷不再正眼瞧她,陆采莲很快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再或者,王爷将来继位登基,宫中美女如云,妃嫔的名额不够分配的,说不定就能直接把她送进皇家寺庙里,跟前朝废妃们在一起,终身幽禁,最后疯老至死。
张居正是心头的一道明月光,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这三种结果,初雪哪一种都不想要。
尽管所有的宠妾年老色衰时都会失宠,可是,只要有儿子在,就有了最有力的靠山,儿子才是一个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朝裕王嫣然一笑,娇声道:“三更半夜的,王爷还有闲心下棋么?”
见她如此直白而热情地表达对自己的渴望,裕王登时满心欢喜,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昵声道:“我夜里想你都想得睡不着,只是怕你心里怪我,迟迟不敢过来。”
初雪默默地回应着他的吻,没有说话。
裕王吻到她的耳垂时,轻声道:“初雪,今晚,我们就在这张八仙椅上吧……”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一夜,两人都是精疲力尽,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醒来。
正院,王妃房中。
春儿拿了四只雕花琉璃灯罩,对几位侧妃美人道:“这是娘娘让我特意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说是夏天快到了,蚊虫多,有个好灯罩方便些。
见其余三人都已经到齐了,独独缺了初雪,王妃便道:“把李美人的那份放在里间,等她来了再给她吧。”
齐侧妃便道:“娘娘,那只有等明日了,初雪今早陪王爷还来不及,哪里想得到来给您请安。”
“齐姐姐,你可别乱说,初雪马上就会来的,我这三年多来,伺候过王爷那么多次,也没说不来给娘娘请安呀,你们伺候王爷的时候,难道会躲懒不来吗?”陆采莲瞥了她一眼。
王妃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她伺候王爷幸苦,便来迟些,或者不来,也是因为王爷的缘故,没什么好奇怪的。”
采莲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语气:“那倒说的是,初雪那丫头,我先前瞧着颇不顺眼,可如今听下人们提起,觉得这丫头还真不错呢。”
齐侧妃冷笑道:“那是呀,她开了院门任由那些奴才进院子赏花,又是茶又是水的,奴才么,眼皮子可不就是浅么,一杯茶就把他们的心给买了,如今我听着,下人们嘴里,她可是王府里最心善的主子,比咱们娘娘还要仁慈呢!”
采莲皱了皱眉:“你越说越不成话了,还是好好瞧瞧你的灯罩吧。”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杨美人,看了两人一眼,又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王妃,见王妃依旧笑吟吟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宽。
第52章 威胁
近来,王妃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虽说陆采莲又开始受宠,可是,对她的态度却比以往恭敬了许多,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到她房中请安,有什么好东西,也知道孝敬她了,尽管王妃心底明白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但是不管怎样,主母的权威到底被采莲乖乖认可了。
还有王爷,以前,王爷虽说对她这个原配嫡妻一直很尊重,可是晚上进她房里的次数,还不如进齐侧妃和杨美人房里多。
而现在,齐侧妃和杨美人是一点宠爱都没有了,一个月三十天,王爷除了独宿书房的那几天,其余的晚上,都是她和采莲瓜分了,虽然采莲占大头,她占小头,可是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容貌。
齐侧妃和杨美人容貌远胜于她,王爷都能抛在脑后,每月还能有好几个晚上和她在一起,王妃知足了。
这日晚间,王妃在灯下看账簿,春儿端了一碗催孕的药汁放在了妆台上:“娘娘,太医说过,这药每次同房前都要喝的。”
看了一眼那碗浓稠的药汁,想起那腥苦的味道,王妃不由得皱了皱眉,可是转念又想起裕王每次在她枕边的低诉:“香玉,再给我生个儿子,我还要儿子。”
是啊,只有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才最最尊贵,容貌算得了什么小妾当然不如妻!
今天是月圆之日,王爷必定要来,她可不是容易受孕的身子,大婚之后,日日同房半年之久,才怀上了宝儿。
仰起头,将那碗药汁喝得点滴不剩,刚放下药碗,就听见屏风外头的嬷嬷笑道:“王爷来了?”
王妃急忙拿丝怕擦拭了几下嘴唇,站起身来迎了出来。
裕王一进房,就闻见屋里淡淡的药味,便握住了妻子的手,柔声道:“那药这般难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你已经生育过宝儿,还愁不能再生么!不过早晚的事。”
“话虽如此,可是臣妾到底心急。”王妃垂下头,低声道。
“近来,父皇对我诸多不满,我日日在书房里攻书的时间长些,府里的事情,你还是要多多上心,尤其是那几个姬妾,好生辖制着,不要闹出什么话把儿来给人说才好。”裕王拉了她的手,一齐坐到了炕沿上。
王妃点了点头:“臣妾自然省得,只是采莲她——”
王爷一怔:“采莲,她如今不是安分守己了许多吗?我看她连给你请安都越发早了。”
王妃苦笑:“她对臣妾倒是恭恭敬敬,只是我冷眼瞧着,她竟是跟初雪较上劲了。”
“我已经多日不去闲云阁了,不过前几日偶尔去了一次,她还有什么不足”王爷皱着眉。
“她的心思,臣妾又哪里能猜得透。”王妃起身,拎起装热水的银吊子,取过紫檀木架子上的铜盆,倒了半盆热水,又给丈夫脱鞋袜。
裕王将双脚放进铜盆里:“她都怎么跟初雪较劲了?”
“她如今倒是越发精明了,自己不肯出面,暗地里唆使齐云来做这个恶人。”
“齐云?她和采莲都是侧妃,向来不睦,怎么会甘心做采莲的马前卒?”裕王奇道。
王妃轻叹一声:“不就是为了个利字么,齐云过生日的时候,采莲送了一对玉镯,后来她头上又戴了了一朵上好的珠花,这以后,在我面前,齐云就开始明里暗里的踩着初雪,想叫我也厌了初雪。”
“身为王府侧妃,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眼皮子就这般浅,一件两件首饰就把良心给卖了?”裕王的声音里透出愠色。
王妃没有作声,只拿了绸帕缓缓替裕王洗脚。
裕王怔怔地出了会神,又对王妃道:“初雪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娘家又没什么人撑腰,你做主母的,也要看顾一二,别让采莲太过分了。”
王妃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一出出戏,不知演到哪一天才算完。”
裕王哼了一声:“待克成大业,瞧我怎么收拾那一家子。”
时间如流水般飞逝,一晃眼就到了五月。
闲云阁里的梨花纷纷凋落,漫天花雨落在地上,让几个丫头扫之不及。
这段时间,裕王跑闲云阁的脚步渐渐地勤了,原本是只跑采莲和王妃房中的,现在却将所有夜晚均匀地分给三位妻妾,只是冷落了齐侧妃和杨美人。
杨美人性子恬淡,倒也罢了,齐侧妃却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裕王和王妃她是不敢恨的,陆采莲她更是惹不起,于是,那一腔怨毒,竟是一股脑都发泄到了初雪身上。
这日,齐侧妃听说裕王又去了闲云阁,心里越发的恼怒。
她跑到望梅轩里,对杨美人道:“妹妹,你看自从初雪来了以后,咱们俩都活成什么样了?王爷竟是一眼都不肯再看咱们。”
杨美人淡淡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瞧王妃娘娘和陆侧妃,不就没失宠么,这事儿,都是命。”
齐侧妃嗤之以鼻:“什么命,分明就是初雪那只狐狸精搅合的,偏你还能忍,要我说,咱们姐俩联手,下次进宫,在太后或者康妃娘娘面前告她一状,看她还敢不敢再狐媚王爷了。”
杨美人忙道:“阿弥陀佛,无缘无故去告发人家的事情,我可是万万做不来,你爱做是你的事,可别牵扯上我。”
齐侧妃瞥了她一眼:“你也是王府后院的姬妾,这事,怎能与你无关,今儿,你得出个声儿,到底是站在姓李的贱人那边,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见杨美人牙齿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齐侧妃又冷笑了一声:“上次采莲给你那支部摇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咱们是王府里的老人,就该守望互助,你若不识抬举,可别怪采莲心狠。”
这样肆无忌惮的威胁,饶是杨美人好性儿,此时也是怒气勃发,忍不住冷笑道:“我虽是小妾,可也是王爷王妃的小妾,这府里头,除了这二位,还真没谁有资格命我做这做那!”
齐侧妃盯着她的脸,似笑非笑:“行啊,妹子,瞧你平日里闷声不吭的,倒是真有几根硬骨头,既然如此,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见她去得远了,杨美人身边的大丫头方满怀担忧地道:“美人,奴婢瞧着,这齐侧妃娘娘近来有陆娘娘撑腰,可牛气得很呢!”
杨美人怒道:“不管她背后有谁撑腰,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这场谈话过去不到三天,杨美人的娘家嫂子突然来王府求见。
按照规矩,王爷的妻妾里,除非是王妃的娘家人,可以作为亲戚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入自由,至于那些姬妾的家人,说到底都是下人身份,是没有资格求见的,除非是家里有了急事。
杨美人的娘家,确实是出了事。
她嫂子哭哭啼啼的诉说好一阵,杨美人才听明白。
原来她的哥哥借着妹妹是裕王小妾的光,家里有着几百亩田地,日子过得颇为丰足,更因为裕王的关系,京城许多做生意的人都来巴结趋奉。
杨家哥哥是个本分人,交朋友也很谨慎,可饶是如此,昨天一场高利盘剥的案子还是牵扯到了他头上,据告状的人说,那些盘剥的本钱,都是杨美人让她哥哥拿出王府放的。
杨美人一听此言,吓得脸都白了,王爷素来厌恶这档子事,这罪名要是真坐实了,她多半就要被送进庙里了。
是谁这么诬陷她?
想到几天前和齐侧妃的那场谈话,杨美人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了。
第53章 庇护
五月二十八,是嘉靖帝的宠妃陈雍妃的生辰。
雍妃之所以受宠,倒不像一般宠妃那样是因为美色或者善于逢迎君心,她是她姐姐陈皇后的影子,也是嘉靖对师门宠信的一种延续,所以这宠,也就比以色事人的妃嫔要牢靠许多。
她的生辰,各个亲王藩王,王公大臣都是不敢怠慢的,宫里的蒋太后也一向疼爱这个庶媳,所以是一定要办得风光热闹的。
裕王两口子自然也不会例外,商量了半天,给选了一对西域小国的使者私底下送给裕王的绝品翡翠如意,再加上一个小巧的沉香木嵌猫儿眼首饰盒,很是说得过去了。
按例,到了二十八那日,裕王妃应该带着阖府女眷进宫拜寿的。
可是,在这个问题上,裕王比王妃的心眼子来得快,他对王妃道:“当日初雪既然是陈家亲戚看上的媳妇,被我收了,虽说有皇祖母做主,陈家也没说什么,可是今日雍妃娘娘大喜的日子里,把初雪带进宫拜寿,终究是扎她的眼。”
王妃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既然如此,臣妾这就去跟初雪说清楚,叫她对外称病便是。”
到了二十八日那天,王妃果然只带了陆,齐,杨三个小妾,盛装入宫,给雍妃拜寿去了。
到了宫中,吃酒看戏,周旋寒暄,下跪拜寿这些繁文缛节闹了足足有大半天,到了下午时分,,王妃看看天色还早,便带了三个小妾,去咸阳宫陪婆婆杜康妃喝茶闲话。
康妃在宫中寂寞度日,对于四个媳妇,尤其是孙子宝儿的到来,自然是欢喜的。
她命彩云带了几个小太监将正厅中的酸枝木大圆桌搬进卧房,又上了各色茶水点心,怀里抱着宝儿,看着下面团团围坐的四个媳妇,话也比往日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只问宝儿的日常饮食。
王妃笑道:“宝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最爱喝牛乳汤,每次吃完大半碗米饭加肉糜,都要喝上整整一碗牛乳汤,晚上临睡前再喝一碗,怎么都喝不厌。”
“牛乳汤是个好东西,当年三郎小的时候,我也是日日给他喝,如今身子才这般健壮。”
康妃满意地伸手在宝儿胖嘟嘟的小脸上摩挲了一番,又道:“那一年,王贵妃,卢靖妃还有我,三人都生下了儿子,虽然是同一年出生,可是因为母亲的地位不一样,三郎可是最不受皇爷待见的那一个。”
见她说起往事,神色肃穆,四人都停了吃喝,静静等待婆婆的下文。
康妃又道:“二殿下的母亲是贵妃之尊,他生下来就是当太子的命,可是,他自出娘胎,身子就弱,御医也曾嘱咐他日日喝牛乳汤,王贵妃却嫌弃那东西腥膻,从不给他喝,结果不到二十岁就殁了。”
听到这里,采莲低声道:“娘娘说的是,孩子就该自小给他进补,日后才能平安长大。”
“宝儿是长子,自然要精心养育,可是,平民百姓之家,尚且讲究多子多福,何况咱们家,你们几个,也要按时喝御医给开的催孕药,多给三郎生几个大胖小子是正经,不然,三郎又凭什么赢得过景王。”屋里都是自己人,康妃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避忌。
她的语气虽然平缓,可听在四人耳中,却终究觉得尴尬,王妃还好,到底她已经生下了宝儿,其余三人,都是面带愧色,低下头去。
“母妃放心,媳妇回去,一定督促她们几个日日服药,给王爷多多的开枝散叶。”王妃轻声说道。
这时,齐侧妃突然来了一句:“娘娘,此事,也不能全怪臣妾们,有些事情终究也传不到娘娘耳朵里去。”
康妃一怔:“这话是怎么说来着?难道你们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采莲忙微笑道:“哪里有什么难言之隐?是臣妾们没福,肚子不争气罢了。”
见齐侧妃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懑之色,康妃更加奇怪了,正要再问,却见杨美人款款站起身,来到康妃面前,跪了下来。
王妃见状,眉头一皱,却不好说什么,只听康妃温言道:“你就是杨美人吧?可怜见的,倒也生得单薄。”
杨美人哽声道:“臣妾也想着给王爷开枝散叶,臣妾做梦都想生个儿子,可是,如今王爷但凡踏入我们房中一步,有人就又哭又闹地不乐意,娘娘,您要为臣妾们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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