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尚未答话,芳儿又道:“对了,咱们家娘娘近来总想着吃些江南老家的蜜饯果子,宫里的蜜饯也不地道,娘娘能不能派个公公出宫去买些来?”
初雪没有作声,只是看了一眼皇后,微微冷笑了一下。
皇后皱起眉头,对芳儿道:“这事,是你自己跑来找贵妃娘娘的,还是林妃派你来的?”
芳儿见皇后面色有些不善,心中也有些胆怯,便道:“回皇后娘娘话,是皇爷吩咐过奴婢,咱们娘娘若想吃什么,尽管朝贵妃娘娘开口要去。”
皇后冷冷地道:“如此说来,皇贵妃娘娘倒变成了给你们娘娘跑腿的了?”
芳儿低了头,不敢顶皇后娘娘的嘴。
皇后越想越怒,又道:“这宫里头,给皇爷生过孩子的人也不是她一个,肚子里的那块肉还不知是男是女,就这般轻狂起来,若他日生下一个男丁,还不要踩到我这个皇后头上去!”
芳儿急忙跪下道:“娘娘言重了,我们家主子并无半点对娘娘不敬的意思。”
“好了,你回去告诉林妃,咱们国朝对妃嫔的供给已经十分富足,她一天几十道份例菜,总有几样是她爱吃的,比我和皇贵妃当日在王府怀孕的时节幸运多了,叫她知足吧!”皇后说完这几句,便不再理芳儿,转脸和初雪又聊起天来。
芳儿却在底下听得呆住了,她经常随林妃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一直都觉得皇后是难得的好性儿,谁知今日却破天荒地说出了如此的重话。
她不敢再在房中逗留,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走了出去,回到水榭,也不敢有所隐瞒,将皇后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妃,林妃听的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心中怒极,却不敢对皇后怎么样,只是越发恨上了初雪。
说来也巧,就在这件事发生过后没半个月,快到年关的时候,林妃就滑胎了。
那天天气晴好,可是地上的积雪却依旧很深,林妃在水榭里闷得久了,实在想出来,就穿着厚厚的皮裘,让芳儿扶着自己在园子里溜达,当看到水池边一株腊梅开得红艳艳十分可爱之时,林妃兴奋地伸手去摘,谁知她忘了地上的积雪,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腹中三个月大的胎儿,就此小产了。
当皇帝闻讯赶到水榭中的时候,林妃早已哭得晕死了过去。
皇帝紧皱着眉头问了太医几句,见林妃悠然醒转,便上去握住林妃的手道:“爱妃,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林妃泪如雨下,一头扎进皇帝怀里,抽抽噎噎地道:“皇爷,臣妾该死,臣妾没能保住皇爷的孩子。”
皇帝本来心中很是恼怒,可见她在自己怀中哭得可怜,也就平息了怒气,抚摸着她乌油油的头发劝慰道:“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有,你莫要哭坏了身子。”
林妃点了点头,恨声道:“皇爷,咱们的孩子死得不明,你可要为他做主啊。”
皇帝一怔:“死得不明?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臣妾自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在这承乾宫里就备受冷眼,连想吃个蜜饯果子都吃不到,还有,园子里的积雪也无人打扫,估计就是有人看臣妾怀了身孕,心中不忿,故意找机会把臣妾腹中的孩子给整掉啊。”
皇帝眯缝起眼睛,若有所思。
林妃伏在他怀中,哭得越发伤心了。
皇帝又劝慰了她几句,便将她扶着躺下,吩咐芳儿道:“好生照顾你家主子,不要让她哭坏了身子。”
说完,他站起身来,径直去了前面的正殿。
此时,初雪正独自坐在正殿的龙凤塌上,手持一卷书册,沐浴在窗纱外射进来的阳光里,静静地看书。
皇帝高大的身影投射到页面上时,初雪并没有抬头,她听得出这脚步声属于谁的。
整个大殿中一片寂静,只听见院中树木上的积雪沙沙落地的声音。
过了半晌,皇帝方开口道:“初雪,你很悠闲啊!”
初雪这才从书本之中抬起头来,起身盈然下拜:“臣妾见过皇爷。”
皇帝淡淡地道:“免礼,咱们孩子都有了三个了,还这般客气做什么。”
初雪这才站起身来,轻声道:“臣妾给皇爷沏茶去。”
“不必了,我来找你,是想弄清楚林妃滑胎之事。”
初雪秀眉微微上扬,愕然道:“林妃滑胎之事,皇爷若想知道,该问她自己本人抑或是她身边伺候的人,怎么问到了臣妾这里”
“可是林妃身子一向健壮,太医也说这胎坐得甚稳,她突然滑胎,你不觉得事有蹊跷么?”
初雪看了皇帝一眼,突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平日里挺精明一个人,怎么突然间糊涂到了这种地步,居然亲自跑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就算林妃滑胎是她害的,难道她还会在他面前承认么?这是拿她当三岁孩子了么。
看着初雪啼笑皆非的样子,皇帝的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他想,她不在乎,她压根就没把他的疑惑当回事,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见初雪的视线又开始往书上移,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初雪,你到底有没有因为林妃的事情不开心过?”
初雪漠然道:“皇爷的开心,就是臣妾最大的开心。”说完,便埋下头去,继续看她的书了。
皇帝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起来,刹那间,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第150章 惩罚
见皇帝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初雪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顿了一顿,她才冷冷地道:“林妃痛失骨肉,臣妾也很同情,可是这子虚乌有的罪名, 臣妾承担不起。”
皇帝铁青了脸,半晌方道:“来人。”
门外转出一个太监, 皇帝继续道:“皇贵妃李氏御前失仪, 从今日起, 禁足承乾宫,面壁思过, 不得外出!”
初雪依旧不动声色,她暗想, 不就是禁足么?以前在裕王府又不是没有过, 大不了闷了就在花园里逛呗。
见初雪一脸的满不在乎, 皇帝心中更怒,他竭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 想着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彻底地激怒她, 伤害她, 此时此刻,他恨透了眼前这张漠无表情的脸。
这时候, 院子里突然传来顺姐和豹儿的嬉笑声,皇帝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 孩子! 初雪一向将三个子女爱如性命, 如今,就将她与子女分开,看她还会不会是这种漠然的,万事都不在乎的神情。
想到这里,他便对那太监道:“将大公主和两位皇子送到太后处抚养,皇贵妃为人冷漠无情,不配抚育子女了。”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听在初雪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迅速抬头,看着皇帝的脸,那双原本温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挑衅之色,仿佛要把她搓扁揉碎,才解心头之恨一般,初雪实在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招皇帝的恨。
皇帝见她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却依旧不出一言相求,哼了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名太监就带了一群小太监来到了殿中,对初雪道:“禀皇贵妃娘娘,奴才奉了皇爷旨意,要接公主和两位皇子去慈宁宫,请皇贵妃娘娘着人收拾一下小主子们的随身衣物。”
这时,林嬷嬷和小月以及冯保都已经闻讯赶来,听见太监这样说,小月气呼呼地问道:“咱们家娘娘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让她们骨肉分离。”
林嬷嬷则陪笑道:“劳烦公公回去禀告皇爷,小主子们的衣物太多,请宽延个一两日,咱们好收拾。”
那太监将双眼一翻,冷冷地道:“皇爷的话,谁敢驳回?实在收拾不过来,就先带几件随身的,剩下的你们自己慢慢收拾,到了慈宁宫里,难不成太后娘娘还会亏待她的亲孙么!”
听到这里,初雪冷笑了一声:“回去告诉皇爷,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离开我。”
“这——皇贵妃娘娘,您这是要公然抗旨么?”那太监惊诧道。
初雪微微点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总之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离开孩子们。”
听到这里,冯保忍不住了,他想,到底是母子连心,娘娘这样可不成。
于是急忙走上前去,附耳对初雪低声道:“娘娘,皇爷正在气头上,您切不可意气用事,不如先把小主子送到太后处,再图后算,横竖太后和皇后都是打心底里向着您的,不是么?”
听了冯保的话,初雪才稍微平静了些,是啊,太后断不会忍儿子这般胡作非为,自己生死事小,孩子们可不能没有母亲,于是点了点头,对冯保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冯保上前对那太监笑道:“公公,我这便带您去给小主子们收拾去。”
片刻之后,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哭声,三个孩子每次出去,都是初雪陪着,这次虽然还是乳母抱着,可是不见了娘亲,心里自然是慌的,尤其是顺姐,不停叫道:“母妃,母妃,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们出去。”
见大殿的方向迟迟不见母妃的身影,顺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豹儿见姐姐哭了,自己也跟着哭,最后把君哥也给惹哭了。
这哭声像一把把尖刀,直割得初雪心头剧痛,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没有出现在殿门口,她怕孩子们见了她以后,就再也不肯走了,更怕自己见了孩子,就会疯狂地抗旨,跟皇帝硬碰硬的结果,恐怕就是母子永远的分离了。
林嬷嬷在一边看着,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到底是从哪里说起,皇爷的火,发得也太邪乎了吧。”
皇宫里的禁足,和当日在裕王府的禁足又有着不同,裕王府的时节,虽然初雪被禁足了,可是小月和林嬷嬷等一干下人还是能够自由出入的,而现在的承乾宫,几乎是与世隔绝了,连冯保小月林默默都出不了宫门半步,一应供给,都是外面的人送进来。
当然,林妃和秦婕妤要想出去,还是有自由的,只是林妃正在调养身体,秦婕妤又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每日里索性连固定的请安都省了,初雪就越发的寂寞起来。
按说,依照她和皇后的交情,皇后一定会亲自来承乾宫探视她的,可是入冬以来,皇后身子渐弱,最近更是连床都起不来了,自然也没有精力来管她的事。
至于杜太后,在三个孩子被送去慈宁宫里的时候,太后曾派人告诉过初雪,叫她先安心待在宫里,她自会好好劝皇帝解除禁足令,三个孩子她尽管放心,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料。
听了这些话,初雪无奈地苦笑,三个孩子贵为皇子公主,又是在亲祖母那里,当然会得到最好的照料,自己待在宫里,几重院落,后面又有个大园子,自然也不会像坐牢般不得自由,她最揪心的,不就是见不到孩子么。
可是听太后的语气,一时半会好像还不能让皇帝解除紧足令,想想也是,虽说皇帝一向孝顺,可是毕竟是九五之尊的身份,说出去的话,做娘的也不好立刻驳回,让儿子一点面子都没有,总得过些时日,才好让他改了主意。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可是,见不到亲生骨肉的初雪,却在承乾宫里度日如年,有生以来,她从未有一天离开过自己的孩子。
第151章 揣测
日子在孤独和煎熬中一天天的过去了。
转眼之间, 初雪被禁足已经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里, 太后倒也几次派人来告知三个孩子的近况,顺姐一餐可以吃整整一碗粳米饭了,豹儿开始不尿床了,君哥夜里还是会哭, 皇后那边,虽然她本人依旧卧床调养,可是也好几次派人来送许多东西,不停地安慰她。
可初雪想孩子依旧想得厉害,太后那边的人说孩子的情况越是详细, 初雪就越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过那道宫墙去看一眼孩子们。
寂寞的时候, 她会去后花园闲逛。
这日,在冯保的陪同下, 她在花园里观赏早春的迎春花, 那花香一缕, 似有如无, 就在此时, 初雪耳际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
她心中一动,立刻回转身子四处张望, 却没有见到人影, 忙问:“冯保, 你可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冯保点了点头。
初雪一颗心砰砰直跳:“难不成是太后说服了皇爷, 把君哥他们送回来了?”
“娘娘, 不是这样的,这孩子,是林妃姐姐家的孩子。”冯保深深看了她一眼。
“林妃的姐姐?”初雪皱眉道:“林妃是独女,家人又都在江南,她哪来的姐姐?再说了,即便她有姐姐,也没资格带着孩子入宫来探望她呀。”
冯保低声道:“不是亲姐姐,是林妃入宫以后认的同宗姐姐,也姓林。”
“认的干姐姐,那岂不是更加进不了宫了?”
冯保叹了口气:“娘娘,林妃的干姐姐是嘉定长公主的女儿,叫林玉容。”
林玉容?皇帝的表妹,张居正的妻子!那么这孩子,也就是张居正的儿子!
初雪呆住了,张居正的妻子居然认了林妃做妹妹,还经常带了孩子出入承乾宫!怎么会那么巧?是不是她也知道些什么,怀疑些什么呢!
冯保小心观察着初雪的脸色,又道:“是前不久才相认的,据说,是高庄妃牵的线!”
高湘,又是高湘!
这下不用再揣测了,林玉容一定是带了孩子来跟自己示威的,高湘一定会有办法然林玉容知道,至少是有办法让林玉容怀疑到自己和张居正的关系,这个女人,无非就是想利用嘉定长公主母女的皇亲身份再次为自己制造人生路上的障碍罢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对冯保道:“你随我到水榭里去瞧瞧。”
“娘娘——”
初雪晒然一笑:“我就是不去,人家也总会想办法找机会见我的,何必拖拖拉拉,不如来个痛快的。”
说完,便转身径直往水榭边林妃的居处走去。
冯保无奈,只得紧随其后,走到水榭边的小院前,守门的婆子不敢怠慢,急忙往里面通报:“皇贵妃娘娘来了。”
林妃正和玉容在房里吃果子逗孩子,听见婆子通报,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来得好,正盼着她来呢!
林妃心中的盼,自然是希望初雪见到自己和林玉容亲如姐妹的场景,别以为你当了皇贵妃就了不起了,说到底还不是皇爷的一个妾,人家嘉定长公主母女才真正拥有皇家血脉的人,这样的人都肯认我做干女儿干姐妹,你李初雪以后就别在我面前牛了。
而林玉容心里,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自从她生下儿子后,张居正对孩子疼爱有加,她看在眼里,舒服在心里,满以为自己生子有功,从此丈夫该对自己也有了情分了。
谁知道,等孩子满月以后,张居正就再也没有跟自己同床共枕过了,起初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产后虚弱,他体谅自己身子,可是她等来等去,一直等了足足好几个月,始终等不到丈夫来自己房里,这才彻底相信丈夫的心压根就不在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她心底还是对未来抱有一线希望,总以为丈夫对自己不热情,是相互之间了解不够,只要她努力对他关心体贴,总会捂热他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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