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还好,简直是越看越乱。
为了避免遭受池鱼之殃,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打听,离是非之地凤翔宫越远越好。
所以今夜一乘小轿悄无声息地被抬进凤翔宫这件事,并没有惊动皇宫中任何一个不该惊动的人。
小轿如同那一日的龙辇一样,直接被抬到了正殿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永泰帝有意为之,今夜陪同宇文昊前来凤翔宫的正是那日在云霓山庄被他踢伤的御前大总管刘顺。
他掀开轿帘,用太监独有的嗓音道:“殿下请吧。”
对于这种龙遇浅滩虎落平阳的滋味,宇文昊这些年经历的已经太多,他面无表情地走下了小轿。
郑嬷嬷是早就得到消息的,在他们到达之前就已经把大门敞开。
宇文昊顿住脚,抬眼看了看正殿门头挂着的牌匾,心中酸苦不已。
这里曾经是李氏王朝十数位皇后的寝宫,也是他的母后从前居住过的地方,儿时他也幻想过将来他的妻子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可惜这一切早已经烟消云散了,而且很快便会连踪迹都寻不到。
他一甩衣袖,迈开大步走进了正殿。
刘顺朝那两名抬轿的小太监一挥手,两人赶紧上前一人一边拉住了正殿大门,又一起用力合上。
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震慑人心,高坐在凤座上的裴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
今日的不同于昨日,殿内的浮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裴皇后穿戴的是当年封后时那一整套大礼服,华美的服饰和这座大殿相得益彰。
可惜她的身体尚未恢复到最好的状态,浓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她闪目看向那绝世容光风度翩翩的男人。
纵然早已对他死心,而且做好了要他性命的准备,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却依然会为了他而悸动。
然而这一点悸动根本无法动摇她那颗冷硬坚定的心。
她用最平和的声音道:“殿下,您来了。”
宇文昊在裴皇后身前五尺处停下,眼神中没有出现分毫像从前那样的欣赏之色,而是一片淡漠。
“皇后娘娘。”他微微躬身,算是表示了一下基本的礼貌。
裴皇后很不习惯这样的宇文昊,而且,如果他今晚一直是这种状态,她根本无法寻到机会下手。
她有些虚弱地往椅背上靠了靠,轻轻抚了抚袖口精致的刺绣,凄然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穿戴皇后的服饰了……”
换做几日前宇文昊听到她这样的话,肯定会用最温柔的语气好好安抚她一番。
可惜如今的他哪里还有心情去哄女人,而且还是应宇文昭的要求必须羞辱的女人。
他浅浅一笑道:“早就不该穿。”
裴廷瑜眉头一皱:“什么?”
宇文昊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语带讥讽道:“听说过‘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么?这话其实用在你身上更加贴切,你知道自己穿着这一身华贵的凤袍像什么?就像是一个……呵呵……这话说起来太伤人,本宫还是不说了。”
事实上有些话说一半远比说出来更伤人。
裴廷瑜本以为自己今晚无论如何都能保持冷静,却在听见这些话之后险些破功。
她反讽道:“几个月之前,就在凤翔宫的密道内,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还说过凤袍最衬本宫的气质,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宇文昊无所谓地笑了笑:“皇后娘娘已经是做祖母的人,怎的还这么天真……男人的话,尤其是夸赞女人的话随便听听就好,如何能当真?”
裴皇后道:“谁告诉你本宫当真了?”
宇文昊长眉一挑:“没有么?本宫一直以为自己的话在娘娘这里还是颇有些分量的,譬如那一年的‘梦话’,娘娘本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有些时候却又特别天真可爱特别好骗。”
裴皇后的呼吸仿佛都凝滞了。
当年宇文昊睡梦中的那一声“阿夕”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如果不是他在梦中那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喊,单凭着宇文昭的那一点执念,她怎会对顾夕妒上加妒恨上加恨,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如今这样凄凉的下场。
可方才她听见了什么?
这男人从来没有对自己用过真心也就罢了,竟然连那一声梦呓都是算计好的!
她本该尊荣辉煌的人生,就这么毁在这个无耻卑鄙的男人手上。
她究竟是有多蠢,多傻,多笨……
“啊——”裴皇后尖叫了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凤座上。
然而,宇文昊却并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他站起身慢悠悠朝凤座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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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爱相杀(二)
宇文昊走到裴皇后身前三尺处停了下来,讥讽的神色中透出了一丝怜悯。
殊不知对于此时的裴皇后而言,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可怜,尤其这份可怜还是来自于这个毁掉自己一生的男人。
她拢了拢宽大的袖子,漠然道:“方才本宫失态了,太子殿下还有什么想要羞辱本宫的话便一并说了吧,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宇文昊笑道:“阿瑜,你旁的长处本宫尚未发现,唯有这份忍功着实了得。的确,咱们都是犯了死罪的人,大约是活不了多久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了你下辈子能活得聪明点,本宫今日便多说几句。”
现在想起唤阿瑜了?
裴皇后冷笑不已,自己是傻,他也未见得聪明,否则怎的会沦为阶下囚?
宇文昊哪里会在意她的想法,继续道:“你之所以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根本原因就是你太贪心。有舍才能有得,你却什么都舍不得失去却什么都想要。
当年在驿站的时候你可以拒绝本宫的,只要随便弄出点动静,本宫便会无所遁形,但你却为了少女时代那一点执念……阿瑜,其实你对本宫的那点情意不叫爱,而是执念。为了那一点执念你毁掉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更可笑的是,既然选择了本宫你便应该干净利落地舍弃宇文昭,那样行事便会无所顾忌。可你呢?一边又被你儿子那嫡出皇子的身份迷了眼,认为靠向宇文昭胜算更大,结果落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最让人不可思议是,你究竟得是有多愚蠢,居然对自己的大嫂和嫡亲侄女下手!
不就是宇文昭对顾夕一直念念不忘么,这对你们母子而言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儿?一国之后整日纠结这些儿女情长,本宫当初真是高看你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说完了?”好容易他止住了嘴,裴皇后反问了一句。
这样的反应有些出乎宇文昊的预料,他抬了抬手道:“你说,你说。”
裴皇后自嘲道:“你已经承认自己一直在欺骗,本宫却不得不再自欺欺人一回。上次你说歆歆是你唯一的骨肉,本宫姑且就当这话是真的,可你进门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却半点都没有提到她,你这人究竟是有没有心?”
宇文昊道:“我们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提她作甚?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比陪着我们送死强,更何况你以为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会觉得开心觉得荣耀?说起来同样是因为你……”
裴皇后厉声打断他的话:“不用你提醒,本宫知道是自己贪心,那时候还不如让歆歆好好儿做亲王嫡女,反正瞒天过海之计已经成功了,不是么?”
宇文昊点点头。
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没有那个愚蠢之极的调包计,裴廷瑜自己不用伤到身体,裴锦歆也不用做早产儿,顺顺当当做一名亲王嫡女,宇文昭上位之后她便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嫡出公主。
就算她模样生得一般,寻一位家世好样貌好的驸马并不是难事,说不得又可以替宇文恒拉拢一股势力。
可惜……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裴廷瑜的心寒到了极点。
她紧了紧衣袖从凤座上站了起来,朝宇文昊的方向走了两步。
整套的皇后大礼服厚重繁琐,大约是还有些虚弱的缘故,她显得有些步履蹒跚。
宇文昊负手而立,一点想要扶她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裴廷瑜走到宇文昊身前,两人之间只剩下了不到半尺的距离。
她比寻常女子高很多,纵然宇文昊身材修长,她也差不多齐他的眼睛高。
加之她今日梳的是高髻,打眼看去两人的个头几乎不相上下。
裴皇后凝视着这张迷惑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面皮,抬起左手轻轻抚上了那俊朗的眉眼。
她这辈子就是被这副绝佳的皮相把眼睛给迷瞎了,竟会看上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比起他来,宇文昭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丈夫,但起码还是个勉强合格的父亲。
如果当年她真把歆歆留在身边抚养,纵然不及她做顾夕的女儿那般得宇文昭宠溺,也是大周永泰一朝唯一的嫡公主。
她去年及笄,自己一定会为她挑一名出众的青年做驸马。
譬如说歆歆自己看中的那一位俊若谪仙,惊才绝艳的傅家公子傅韶昀,那样歆歆会有多开心多满意。
可如今她却落得一个生死不明的下场,更别提嫁与什么如意郎君……
她的眼泪喷涌而出,把精心描绘的妆容毁得一塌糊涂。
宇文昊似是略有触动,也不在乎脏不脏,拾起自己雪白的衣袖向裴皇后脸上拭去。
说时迟那时快,裴皇后突然伸出右手,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了宇文昊的左胸。
宇文昊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胸口的刀柄和刀柄上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阿瑜?”轻唤了一声裴皇后的名字,剧痛让他的俊脸瞬间变得扭曲。
毕竟是第一次动手杀人,裴皇后是真被吓坏了,握住刀柄的手顺势一松。
然,宇文昊却不容她退缩,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裴皇后满脸惊恐,她一点也不想陪着这男人一起死,可手腕上的那只大手却如铁钳一样捏得她生疼。
宇文昊笑了,笑得比四十年中哪一次都灿烂,他温声道:“阿瑜,宇文昭许了你什么,告诉我——”
裴皇后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颤抖着声音道:“没,我没有……”
一缕鲜血从宇文昊的嘴角流出来,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依旧笑道:“阿瑜,左不过就是一死,死在你手里也不错,终究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他手上一用力,捏着裴皇后的手腕把匕首又往胸口里送了一寸,直到再也送进不去。
裴皇后已经彻底懵了,她动了动唇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宇文昊喃喃道:“可对不起我的那些人呢,他们呢……母后,能死在您曾经住过的地方,儿子这辈子无憾了,你等着儿子……”
他突然用力把裴廷瑜往后一推,胸口处鲜血喷涌而出,他重重倒在了地上。
“殿下……”裴廷瑜手里的匕首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神情木然地朝宇文昊走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皇后疯了
皇后娘娘疯了。
这个本该算是秘密的消息却在一夜之间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当然,比起她疯了这件事情本身,更让人感兴趣的是她疯了的缘由。
要知道裴皇后的名声一直都是很不错的,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能把她逼疯,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很快,各种版本的皇后发疯原因便在京城里流传得沸沸扬扬。
最让人信服的一种说法是,羁押于宫中的废太子宇文昊妄图刺杀皇帝陛下,结果被内廷侍卫当场狙杀,因为死状太过可怕把正在伴驾的皇后娘娘直接吓疯了。
于是好些人不免暗自唏嘘,皇后娘娘始终是勋贵之家娇养的贵女,从前大约连杀鸡都没有见过,被吓疯了也不足为奇。
倒真是可惜了,历朝历代也没有听说过哪个疯掉的女人还能继续做皇后的,毕竟有伤国体呐。
就不知当今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废后还是怎么的,反正这位裴氏皇后下半辈子算是没什么指望了。
消息传到定北王府的时候豆豆正歪在床头看小话本。
这几日她把最近这一个多月缺的觉基本补足了,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佳。
临近中秋,庄子里送来了不少新鲜核桃,柳叶儿坐在一旁给她扒核桃皮,很快白生生的核桃肉便堆了一小碟子。
“小王妃,可以吃了。”柳叶儿把小碟子放在床头的小案几上。
“嗯。”豆豆正看到精彩处,眼睛哪里舍得离开书本,伸手从小碟子中摸了一瓣核桃肉直接塞进嘴里。
降香笑着打趣道:“小王妃,这几日正是秋高气爽,您也该下床走动走动,奴婢伺候您这几年还没见您这么安静过呢!”
豆豆笑道:“姐姐养胎,娘忙着娶儿媳,燕子陪着她婆婆去了真定府,我也没个走动的地方呀。”
正说话间,就见胖麦穗儿急急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小王妃,好消息——”
豆豆听着她的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变调了,把小话本一合抬起头笑道:“遇见啥好事儿了?”
胖麦穗儿喘了口气后忙道:“奴婢方才听负责采买的管事说,皇后娘娘疯了。”
柳叶儿和降香同时惊呼:“什么?皇后娘娘疯了?”
豆豆却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又拈了一瓣核桃肉扔进嘴里,重新打开了小话本。
“小王妃——”胖麦穗儿不乐意了,鼓着腮帮子走到豆豆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
豆豆无奈地再次放下小话本,道:“人家说她是怎么疯的了么?”
胖麦穗儿遂把外面传说的废太子刺杀陛下,结果把伴驾的皇后娘娘吓疯了的话学了一遍。
豆豆噗哧笑道:“这话你也信?”
胖麦穗儿嘟了嘟嘴,道:“不信又能怎么样,您那一日吩咐惊风他们,最近不让打听宫里的事儿,谁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嘛。”
豆豆道:“陛下虽然放了裴家人一马,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自觉地躲远些么?”
胖麦穗儿小声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这样一来咱们就成了聋子,什么消息都打听不着了。”
降香接过话道:“奴婢倒是觉得与其冒险去宫里打探消息,不如让小王妃给咱们分析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来得更快呢!”
胖麦穗儿也顾不上说她拍马屁了,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望着自家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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