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着听到的一点点并不全面的消息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妻子不相信他做过的一切,甚至认为妻子会抛下他。
这不仅仅是怀疑永福公主的人品,甚至是在怀疑她的头脑。
他也不想想,一个能够带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女子,会连当初是谁舍命救了自己,自己又对谁动了心都分不清楚么?简直笑话!
永福公主无奈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彻儿,不要对你父亲有那么大的怨气,虽然对他的很多做法我不敢苟同,但很多时候咱们要从对方的角度去看整件事情。
当初你祖父还没有封王,但霍家的地位并不比现在差多少。你父亲虽然没有一个亲王外祖父,公主亲娘,但他也是受众人仰望瞩目的大将军嫡长子,文武双全容貌俊美,京中数一数二的贵族子弟,年少时他的傲气并不输给你半分。
那样的人却在冉冉上升的时候遇到了那么大的挫折,一辈子几乎都毁了,他究竟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娘其实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既然对他动了心又嫁给了他,就应该多多宽慰他,让他重新振作,而不是……那个时候娘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能够做到事事周全。
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最后发展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我们双方都有错,而且错不在彼此爱得不够深,而是不够信任,他不信任我,我其实也从未全然相信过他。”
霍骁道:“心生怀疑难道不会去问,不会去查么?弄一堆小妾庶子庶女,这便是他在向您表明心迹?我看他实在挑衅才对!”
永福公主道:“种下什么因就要承受什么果,所以这么多年任凭他悔也好求也罢,娘都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可他一家子人生活得安安逸逸,您却只身远走辽东,常年在苦寒之地驻守边关……娘,儿子已经长大了,您不需要在为儿子委屈自己,如果真觉得他烦,便同他和离吧。”霍骁紧了紧拳头,温声劝道。
永福公主摇了摇头:“娘从来没有想过和离。”
“娘——”做不做是一回事儿,可想都没有想过,实在是让小夫妻二人想不通。
永福公主浅笑道:“娘不想和离的原因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彻儿,我的儿子何等尊贵的身份,不允许别人笑话更不需要别人同情。
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我自己。这不是在安慰你们,娘如果当年就选择和离,且不说皇伯父和大将军会不会允准,和离之后怎么办?
娘那个时候连二十岁都不满,不管是皇室还是父王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孤苦伶仃一辈子,一定会再为我择婿,可他们并不理解娘的想法,即便是和离了我也并不孤苦,依旧可以肆意飞扬。”
霍骁和豆豆说不出话了,永福公主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长辈们考虑问题的时候很少会顾及晚辈的想法,一切都只会按他们自己的想法去做。
永福公主接着道:“所以这些年我从未想过要和离,本来就是你父亲对不起我在先,我远离京城去往辽东任何人也说不出我有什么大错,顶多就是仗着公主身份骄横跋扈而已。
顶着大将军儿媳的名头,我在辽东这十多年的确如自己所愿过得肆意飞扬,而且还为我大周朝守土固疆算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又有什么不好?
其他人不了解我,以为我孤单寂寞,难道你们俩还不知道娘是什么样的人,不清楚娘这些话并不是在撒谎么?”
霍骁和豆豆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他们当然知道这些年娘过的真不差,连性情似乎都比从前更加活泼开朗,只是……身为儿子和儿媳,一点都不担心怎么可能。
永福公主一手拉着豆豆一手拉着霍骁,柔声道:“彻儿、沅儿,你们是真心相爱才在一起的。但娘想对你们说,夫妻想要白首偕老,单靠彼此之间的情意是远远不够的。
人一生要遇到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情甚至很艰难,再深的感情也会被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琐事磨得变了样。
你们要吸取娘和你们父亲的教训,除了互敬互爱之外一定要做到互相信任,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雨,只要你们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一路相扶相携,就一定能永远幸福。
娘祝福你们……”
霍骁和豆豆一起跪在永福公主面前,红着眼睛道:“娘请放心,我们一定做到。”
永福公主行为地笑道:“都起来吧,娘信你们。”
霍骁拉着豆豆站起身,又道:“那娘想要和父亲好好谈一次么?”
永福公主知道儿子的意思,这些年他们夫妻天各一方,委实是让儿子担心了。
既如此,索性就见一见,把该说的话一次性说清楚,今后孩子们不用担心,对他们两人来说也是一个解脱。
老话说好聚好散,他们虽然不算彻底散了,也应该做到各自安好。
她笑着应道:“好吧,你去给他传个信,就说明儿一早我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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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哀求无用
霍大老爷来得很快,第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就已经赶到了永福公主在开平卫的临时居所。
昨日儿子传来的消息于他而言就像是绝望中突然出现的一线生机,本想当时就骑马赶过来,又不敢违背永福公主的意思。
公主让她今日一早来见她,万一他要是昨晚就出现在她面前,岂不是又落下口实?届时公主一生气又避而不见那可就彻底完了。
所以他昨晚根本就没敢睡实,五更不到就从万全都司启程。
九月初已经有些寒凉了,因为来得匆忙他也没顾上添加衣物,一路骑快马虽然微微出了些汗,此刻站在宅子门口被冷风一吹竟有些瑟瑟发抖。
值夜的侍卫听见门外似乎有动静,拉开门往外探了探头,看清楚来人忙上前请安:“霍大人您早。”
他们都是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清楚公主这些年和驸马爷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所以只以霍大人呼之。
这十多年霍大老爷在永福公主这里受到的都是一样的待遇,按说早该习惯了,可今日他的心里却觉得格外酸涩。
少年公子少有人想尚主,最讨厌被人称作驸马爷,总觉得那样自己像是成了依附于公主的一个物件儿一般。
如今他却巴不得人人都唤他一声驸马爷,可惜……
他是一点架子也不敢摆,态度十分温和地对那侍卫道:“我是奉公主殿下之命来的,可否……阿嚏!”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侍卫们都是霍骁亲自交待过的,不仅不阻拦他,还十分客气地把他迎进了宅子。
霍大老爷撩起衣摆随着侍卫走进宅子,见这里实在是又狭窄又简陋,忍不住问了一句:“小王爷和小王妃昨夜也在这里安歇?”
那侍卫躬身道:“是的,小王爷小王妃歇在东厢房。”
霍大老爷听说儿子和儿媳小两口也歇在这里,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那侍卫道:“公主殿下和小王爷小王妃尚在安寝,要不您去偏房稍微休息片刻,属下让人给您准备些早饭?”
一听“早饭”两个字,霍大老爷瞬间觉得自己饥肠辘辘,也不多言便随着那侍卫走进了偏房。
用过简单的早饭喝过热茶,霍大老爷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多了。
刚想出声询问永福公主什么时候可以召见,就听方才那名侍卫走进在屋外道:“霍大人,公主殿下有请。”
霍大老爷忙整了整衣装急匆匆走出了偏房。
其实东厢房里的霍骁和豆豆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出来搭理他罢了。
小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动静,听见侍卫去请霍大老爷的声音,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并且齐齐叹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霍骁偏过头看着豆豆,轻笑道。
豆豆也偏过头看着他:“那你呢?”
霍骁道:“我就是在感慨,父亲又一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豆豆窝进他怀里道:“霍骁,今后咱们对他好些吧。”
“嗯。”霍骁吻了吻她的发顶,心里却还在想娘昨日说的那些话。
的确,父亲的出身背景比他也不差什么。
如果换做他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没有了一身武功,沦落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勋贵子弟,他能甘心么?
答案是当然不。
但他敢肯定自己绝对不会像父亲那样自暴自弃。
就如同他从前对小扁豆说过的那样,人没有了武功还有头脑,没有了骨子里的血性那才是彻底废了。
历史上从来不缺儒将,他们没有盖世武功,照样能够驰骋疆场百战百胜。
就好比最近一个月父亲在万全都司的表现,谁敢说他配不上大将军嫡长子这个身份?
就不知道他又一次在娘那里受了挫折之后,这份好不容易寻回来的血性会不会再次失去。
而宅子的堂屋中,霍大老爷终于见到了永福公主。
不等他行礼,永福公主便指着离自己不算太远的一把椅子道:“坐。”
这些年两人虽然见面不多,但还是见过那么几次的,可永福公主对他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人前还能装一装样子,人后就纯粹当他不存在。
像今日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已经是二十年前才有的待遇了,霍大老爷的眼泪都险些落下来。
坐下来后他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用依旧有些颤抖的声音道:“阿曦……永福,我……”
永福公主浅笑道:“今日我让彻儿请你来,并非想要和你算旧账,也不是和你叙旧,更不是想要和你重修旧好,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的性格你是清楚的,做事从来不喜欢拖拖拉拉,所以便长话短说了,你……”
“永福,你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霍大老爷以为永福公主要和他说和离的事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忙出声打断她的话。
“不同意什么?”永福公主笑了笑:“霍臻扬,你以为我要同你和离?”
霍大老爷更加激动了,他最后一次听永福公主唤他的名字也是二十年前,今日……
他攒了攒眼泪道:“你……公主的意……意思是不会同……同我和离?”
永福公主真想学着儿媳的模样甩给这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男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她冷着声音道:“本公主一个快四十岁的人,谁想整日折腾那些事情?”
霍大老爷更激动了:“不和离好,好……”
永福公主道:“我就是想告诉你,过去二十年我们怎么过,今后还怎么过,等这里的事情一了,你自回你的京城,我回我的辽东。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我也不会干预你的生活。
既然在兵部任职便好好做事,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自己立不起来还能指望谁?你终究是彻儿的亲生父亲,他们小夫妻今后会好好孝敬你。”
霍大老爷一噎,他这几个月的努力难道就一点作用都没有?
永福公主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担心我和巴音赛罕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么?实话对你说,从始至终他也只是我的师兄而已,你可以放心了。”
“不!”霍大老爷嘶吼道:“永福,你以为我真是不放心巴音赛罕才离京的么,那都是我为了来寻你找的借口,我只是……我们都不年轻了,就不能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么,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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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誓不为人
永福公主依旧维持着浅笑的表情,道:“既然什么都听我的,又何必这般纠缠,回京去吧。”
霍大老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道:“我不是……”
永福公主道:“臻扬,我承认自己二十年前的确是真心爱过你的,绝不仅仅因为你是那个危急时刻愿意豁出性命救我的少年将军。
那时的你热情、纯粹,是个极富吸引力的男子,是京城里无数女孩子的春闺梦里人。
如果不是做了我的驸马,你的人生说不定会比现在顺遂,你的母亲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怨念。”
霍大老爷红着眼睛道:“永福,你别说了,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骁,我们一家人本来可以非常幸福的……”
永福公主笑了笑:“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像我父王那样专情的男子寥寥无几,甚至他那样的行为在许多人眼里还是不正常的。而且,就算当年做我驸马的人不是你,我也未必就能有那样好的运气,所以我不怪你。”
她的笑容刺得霍大老爷的心又是一阵揪痛。
先帝唯一的嫡亲侄女,福王殿下唯一的女儿,大周朝唯一一个敢上阵和敌人厮杀的贵女。
背景如此雄厚的永福公主无论嫁给谁,都可以用强硬的态度直接要求驸马不允许有别的女人。
哪怕她的驸马管不住自己沾惹了其他女人,哪怕那个女人也是身份不低的贵女,只要她不点头,那贵女永远也别想拥有一个名分,甚至随时都会丧命。
就好比当年的表妹,如果永福真不允许她入霍家的门,她连个姨娘的身份都别想有,更不可能顺利生下阿骐。
这并不是永福大度不计较,而是她从来就没有把表妹这样的女子放在眼里。
一个高门嫡女做出勾引有妇之夫的事,自甘下贱与人为妾,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看得起的。
同样,一个迎娶了世上最尊贵最优秀的女子为妻的男人竟还不满足,的确也不值得人继续付出和尊重。
永福让白表妹名正言顺成为了白姨娘,让霍骐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其实她是把他们这些不值得人付出,不值得人尊重,不值得人看得起的人一股脑儿全给抛弃了。
霍大老爷知道他彻底失去了他尊贵优秀的公主,他的妻子。
不,应该说他早就彻底失去了,只不过到了今天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他揪着头发从椅子上滑落,痛苦地蹲在地上。
永福公主劝道:“臻扬,你别这样,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要总把时光消耗在纠结过去的那些事情上,你出身尊贵、才华横溢,可以为国为民做的事情其实非常多,不要告诉我你连我一介女流都及不上。”
霍大老爷哽咽道:“我就是及不上你,也不想及得上你。”
永福公主无语望天,认识这个男人二十多年,怎的从未发现过他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难怪彻儿有时脸皮那么厚,原来根源就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轻斥道:“霍臻扬,休要让本公主看不起你!再弄出这副德行就赶紧滚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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