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归——云月颜

　　“那成，待会儿你让书墨他们给我送一身衣裳到老王的屋里来。”这次他也不使唤人了，自己取了一个木盆打了些热水去了福王住的房间。
　　午饭是采青采桑做的，简单的烙饼和几样炒菜，收拾干净换了衣裳的豆豆还利索地加了一个黄瓜肉片汤，虽然和早饭一样简单，依旧让大家吃得既饱又暖。
　　吃过饭雨终于停了，出去放马的暗卫却依旧没有回来，福王估摸着他大概会趁着这个机会把马匹赶回来，便带着书砚骑着马出去迎他。
　　书墨则把带回来的一笼鸡鸭放到了他们昨夜住的地窝子里，然后又把屋子整个打扫了一遍。
　　采青采桑两个把大家换下来的湿衣裳拿去洗，厨房里很快便只剩下了豆豆和霍骁。
　　豆豆看着一身短打扮的霍骁觉得十分新鲜，打趣道：“彻哥哥这是打算来厨房练武？”
　　霍骁笑道：“大家都有事儿做，我也不能闲着，而且我看了一下，和他们相比你这里是最忙的，所以决定来学着给你打打杂儿，这副打扮再合适不过。”
　　打杂儿？豆豆翘了翘小嘴一本正经道：“要给我打杂儿就得一切听我指挥。”
　　霍骁冲她抱了抱拳：“请豆豆姑娘吩咐。”
　　豆豆把水缸盖子打开，果然之前书墨挑好的水全用完了，对霍骁甜甜一笑道：“小彻子，你先去把水缸挑满。”
　　小彻子？听着真像宫里的小太监！霍骁开始感觉不好了。
　　无奈自己是主动送上门打杂儿的，只能应道：“没问题。”说着拿起扁担和水桶朝屋外走去。
　　小木屋离河虽然不算太远，但时常有马匹在河里嬉戏，所以养马人都会去挑井水来饮用。好在他们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口水井，霍骁没多久就来到了井边。
　　很快便把水打好的霍骁却遇到了麻烦。
　　两桶水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重，但他不会挑扁担，一放到肩上水桶就开始不停晃悠，水也洒了一地，简直都不会走路了。
　　霍骁干脆把扁担一扔，直接用手提着两桶水回了小木屋。
　　来回提了四趟水，厨房里的大水缸才算是满了。
　　看着喜欢的女孩儿笑着朝自己伸了伸大拇指，霍小王爷顿时觉得疲劳顿消心情大好，又凑上来接受新的任务。
　　豆豆拿起一块分割好的牛肉对霍骁道：“小彻子，我已经把牛肉分好了，这一块打算明早给大家包一顿牛肉饺子，你帮我把它剁碎了。”
　　剁肉？霍小王爷觉得自己整个人更加不好了，今早他就见扁豆剁过一次，当时就觉得黑沉沉的大菜刀被那白生生的小手握着，怎么都不搭调，现在居然轮到了自己，真是够了！
　　“不乐意？”豆豆眉头一挑看着霍骁拉得老长的脸，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
　　“乐意，乐意得很。”霍骁接过菜刀和牛肉，学着豆豆早上的样子剁了起来。
　　他根本没有想过，剁肉和方才挑扁担一样，居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重了，菜刀直接剁进菜板里；轻了，牛肉依旧粘连在一起。总之他是怎么也掌握不好，而且他一个练了十几年刀法的人，居然没剁几下手腕就开始酸，再想想扁豆那个细胳膊细手腕，却是一副充满节奏感的利落劲儿，霍小王爷快崩溃了！
　　豆豆那边根本顾不上搭理他，她把最好的一块牛腱子肉洗干净切成几个大块儿放进锅里焯水，取出来后把血沫冲洗干净放在一旁沥着水。
　　又把各种调料分别进行处理，该熬出香味的熬出香味，该炝锅的炝锅，最后把牛肉放进锅里开始炖煮，一切显得井然有序忙而不乱，把霍骁眼睛都看直了。
　　豆豆把牛肉卤上，这才现好半天没有听到剁肉的声音，转身一看霍骁竟然在呆，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脑门儿：“小彻子，你又偷懒儿！”
　　霍骁一张俊脸全黑了，瞪了豆豆一眼重新提起大菜刀叮叮咚咚剁了起来。
　　豆豆把剩下的牛肉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小的那一份待会儿焯水之后和牛骨一起炖汤，大的一份仔细剔去筋膜顺丝切成粗条，这是准备给王老爷子做牛肉干的。
　　等她把肉都切好，卤牛肉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霍小王爷那边的肉也终于剁好了。
　　他把大菜刀一扔，一屁股坐在了锅灶前的小板凳上，誓这辈子谁要是再敢支使他剁肉，他就……
　　“小彻子，把火弄小一点。”誓还没完，豆豆姑娘的指示又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促膝谈心
　　霍骁把燃得正旺的柴禾撤出来几根，灶膛里的火势顿时小了很多。
　　他见豆豆依旧忙前忙后像是不知道累的陀螺一样，把另外一个小板凳用脚勾到自己身旁，温声道：“小扁豆，过来这边歇一歇。”
　　豆豆头也不回地应道：“我得把饺子馅儿先调好，今晚弄好牛肉干之后我还要去洗澡呢，万一明天早上醒得晚了我怕来不及。”
　　霍骁是又生气又心疼，他是带扁豆来马场玩的，不是让她来这里做厨娘！喜欢做吃食他并不反对，可也别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难道将来做了他的小王妃，她还要把整座府邸里所有人的吃食都承包了不成？
　　照霍骁本来的脾气，肯定直接就大声呵斥了，可面对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他只好尽量压了压火气沉声道：“过来。”
　　饶是如此，这两个字听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冷硬，豆豆终于把头扭看向他这边，带着几分疑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霍骁拍拍身边的小板凳道：“过来休息一会儿，明早有什么就吃什么，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我们到马场是来玩的。”
　　“哦。”豆豆知道霍骁是好意也不再拧着，重新洗了手把水渍擦干后坐到了他身边。
　　霍骁凝神看了豆豆一会儿，这才笑道：“小扁豆，你这么喜欢做吃食，等回了京城侯府里再也不让你做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被他看的还是锅灶前的温度太高，豆豆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又变薄了，竟然有些热烘烘的，她低下头抱着双腿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京城？”
　　霍骁笑道：“靖南侯府是开国的勋贵之一，百多年来人丁十分兴旺，但人才却日渐凋敝，好不容易才出了二堂伯这么个大才子，陛下怎舍得让他一直外任，一定在朝中给他留了很好的位置。”
　　豆豆忍不住又看向了那双最璀璨也是她最让她心悸的凤眸，喃喃道：“我觉得你并不比我爹爹差，你才是靖南侯府将来的希望。”
　　霍骁被她说得心情大好，同样认真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道：“小扁豆，我不是长房的人，侯府的荣耀与传承从来与我无关。”
　　豆豆抚了抚袖口道：“侯府的一切都与我爹爹无关，与我更加没有任何关系，回了京城爹爹自然会另行置办宅子，我照样有自己的小厨房，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霍骁眸子里全是笑意，他伸出手揉了揉豆豆的小脑袋道：“傻姑娘，堂祖母是正经八百的侯府太夫人，因为这么多年从不回京，背地里都难免有些人说大堂伯夫妇不孝。你们真要回了京城，堂祖母是肯定要住进侯府的，否则靖南侯夫妇还不被唾沫星儿淹死！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家肯定也得随堂祖母住进侯府里。”
　　豆豆再次低下了头，撅着小嘴道：“我知道，只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而已，祖母不喜欢侯府的一切，我也不喜欢。”
　　霍骁回想了一遍他听说过的老夫人在侯府经历过的事情，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靖南侯府长房中堂祖母的辈分最高，再也没有人能挟制她了，何况二堂伯回京后必定位高权重，就是靖南侯夫妇也得使劲儿巴结着堂祖母。”
　　豆豆轻笑道：“谁稀罕他们巴结，祖母向来做人做事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是他们自己疑心生暗鬼。”
　　霍骁明知道豆豆很聪明，又被靳嬷嬷调教了这么几年，真要进了京城回了侯府也绝不会吃亏，更不会是在自己面前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叮嘱她几句。
　　“小扁豆，进了京城后千万别轻易把你的身世告诉旁人，那些人都长了一副势利眼。还有，很多人在利益面前甚至连祖宗都能出卖，你长得这么标志又没有靠山，千万别被他们利用和算计了。还有……”
　　又来了！那晚像大叔又像爹的感觉又回来了！
　　豆豆苦着小脸看着霍骁，你就那么喜欢做我爹？
　　霍骁也现自己话太多了，可他就是担心这颗扁豆，忍不住想要多唠叨几句怎么办！
　　“彻哥哥，我不是傻瓜。除了爹爹、祖母和姑姑，元家的其他人我谁都不相信……”话刚出口豆豆就赶紧把小嘴捂住了，自从她把大白汤圆唤做“彻哥哥”之后，只要不是刻意提起，她几乎都忘了他也是元家人。
　　霍骁本来就不是元家的人，怎会在意她说的这些，他很自然地把豆豆的小手从嘴上拉开直接握在掌心里，点点头道：“就是这样才好。小扁豆，你马上十二岁了，回京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打你的主意，京里纨绔子弟很多，你一定不要被那些上佳的皮相和甜言蜜语哄骗了。”
　　这厮真把自己当他闺女了！
　　豆豆看着握住自己小手的大手，眨巴着眼睛道：“彻哥哥，你自己也是京里的高门子弟，又长了这么‘上佳’的皮相，甜言蜜语好像也挺能说，而且似乎你也骗过我不止一次哦。”
　　霍骁心里咯噔一下，可不是么，要说骗扁豆次数最多的人非他莫属，不但是他，连二老爷子都被拉下水了。
　　他放开了豆豆的小手讪讪道：“总之你听我的绝对没错，将来看上什么人一定等我回来替你张张眼，京里那些人家的情况我比你熟悉，别傻乎乎地上人家的当。”
　　等他回来？
　　豆豆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正色道：“你不打算回京城？那你想去哪儿？”
　　霍骁见豆豆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心里美得不行，微微笑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年年这样混下去。我和家里人商量好了，打算去大西北从军，这一去至少也得两三年。”
　　他明知道豆豆不喜欢有野心的男子，但也不想再用假话骗她，只要他能做到对她一心一意，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
　　豆豆再次直视霍骁的凤眸道：“你真打算投奔到霍大将军麾下？”
　　按元蕙所说，侯府三房十分擅长经营，大白汤圆的外祖父也不差。虽然他武功不错，但书也读得很好啊，他们怎可能会舍得让他去大西北从军，霍骁这个打算真是出乎了豆豆的预料。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怎么样
　　霍骁看着豆豆一脸的疑惑的样子，大声笑道：“大周哪一个有血性的男儿不想投到霍大将军麾下？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豆豆沉默了。
　　不管念了多少书，接受了多少教育，在如何看待英雄情结的这个问题上，她一直就是矛盾的。
　　一方面，她在大西北卫所里长到六岁，周围的人家包括窦家全都是军户，认识的成年男子也几乎全是军人，从小听得最多的也是各种各样的战争故事，对霍大将军这样战神一般的人物有着自内心深处的崇拜之情。
　　所以之前她才会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去描绘猎风那样的宝刀。
　　另一方面，她对男孩子们一腔热血渴望到战场上实现抱负的理想并不是完全认同的。
　　对于普通军户之家的人们来说，战争远远比书本上的描写来得真实而可怕。
　　一场战争，多少丈夫成为亡夫，多少慈父成为先父，留下的永远是数不清的孤儿寡母和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苦难。
　　然而，为了养家糊口，大周依旧有千千万万的男子选择从军这条路。
　　相比于那些听起来高尚悲壮的家国情怀，豆豆更愿意接受的是普通士兵们是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活得更好而从军。
　　这样的想法或许自私、或许凉薄，但对于此时人生阅历还不够丰富，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儿豆豆而言，她还理解不了那些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不惜牺牲生命的远大志向。
　　所以此时出身高门，从小养尊处优的霍骁说出想要投身霍大将军麾下的打算，她是有些意外的。
　　豆豆轻声道：“彻哥哥，你外祖父虽然官职不算太高，但在福王殿下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在辽东不也一样可以从军？”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辽东都司参军，有了福王殿下的照拂，再加上他本身又如此出众，将来也一定会有一份非常好的前程。
　　此时的霍骁同样只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虽然出身将门，但毕竟从未真的上过战场，对于民族大义那些东西虽然比豆豆认识得更加深刻，但也远远达不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只不过从小长辈们耳提面命，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将来必须达到什么高度，而要想做到这些，从军是他必然要走的人生路。
　　豆豆话里的意思他很清楚，作为一个侯府三房娇养的少爷，祖父、父亲都是文官，家里又富贵之极，根本不需要他用赫赫战功来光耀门楣，他完全可以走另一条稳妥安全的路，或科举，或托关系寻一个职位，根本没有必要去战场上吃苦，甚至流血牺牲。
　　霍骁感到很欣慰，他喜欢的女孩儿并没有假意附和他那几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而是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这说明在她心中，自己如今也算是很亲近的人了。
　　他不禁大声笑道：“小扁豆，如今的辽东根本无仗可打，我虽然没打算封侯拜相，也不想十五岁就开始在福王殿下这里养老。”
　　豆豆知道自己劝不住他，翘了翘嘴角道：“原来彻哥哥竟这般看不起福王殿下，难道辽东都司这许多的驻军都是来这里养老的？”
　　霍骁摇头道：“我怎敢看不起福王殿下，他老人家是我最尊敬的人，辽东之所以无仗可打，全赖他这几十年的辛苦经营，可以说他对大周的功劳丝毫不逊色于霍大将军。”
　　这话豆豆爱听，无仗可打就说明一方安定，百姓们才会有幸福安乐的生活。
　　她看着霍骁笑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小激动道：“彻哥哥，你一定见过福王殿下吧？给我讲一讲他是什么样的人呗。”
　　霍骁有些意外，看扁豆这兴奋的小模样，明摆着就是对福王殿下很有好感，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个好现象。
　　他心情很好地笑道：“我外祖父和福王殿下交情很深，我自然是见过他的。至于说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和你说吧，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威严但又十分随和的老人家。”
　　豆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他对先王妃真的是那样痴情，几十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么？”
　　扁豆居然对这个如此感兴趣？霍骁微微颔道：“当然，福王殿下身边从未有过任何侧妃侍妾通房，先王妃在与不在都一个样。”
　　得到肯定的答复，豆豆反而不说话了，把小下巴搁在膝盖上，脸上的神情并不是霍骁想象中的羡慕，而是十分伤感。
　　“小扁豆，你怎么了？”霍骁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