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一派清冷,偶有雪花化水之声,从树梢上,屋檐上落下来。
叮咚,叮咚,叮咚……就像莫白薇此时此刻的心跳声。
另一边,松林念着少爷耳提面命的谆谆教诲非礼勿视。他飞快地转过身子,紧紧地捂住了眼睛。
“真俊俏。”刘允邪恶的笑了笑,后退了一步,道:“你还真适合扮男子。”
闻话,莫白薇顿觉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瞪着眼前坏笑的少年,扁着嘴:“提这些做什么,七少爷从前又不是没见过。”
刘允颊边笑意更深,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宠溺。他看着莫白薇面颊上的两团红晕,心脏一瞬间变得柔软,像是一滩水,也像是平静湖面上荡起的波纹。
“相府把守森严,你我二人如何进去?”莫白薇努力的稳稳心神,说起了正事儿。
柳府之中那条密道再神秘莫测,也并没能通到高墙深院的相府中。
“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刘允嬉皮笑脸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不仅如此,我还要给李相送份大礼。”
第一百六十四章下套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苍松堂。招呼着刘允坐下,李相便推脱说还有些事要办,又匆匆的从堂中出去。
见他走得远了,莫白薇才抚着胸口长长叹了一口气。然而,她的动作仍然小心谨慎,生怕李相去而复回,刚好被抓现形。
另一边,李相从苍松堂出来之后,嘴上说是去安排茶水,实则是为传唤管事黄芪。
“七皇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他眉毛也没抬,语气里透着威严。
黄芪搓着手,斟酌道:“回老爷,奴才得您的令,派人一直守在七皇子府四周,并未有什么动静。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黄芪紧张得满头大汗,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小心谨慎,心虚无比。
“也没什么,七皇子今日突然来访,还说是送燕窝来了,我只是觉得奇怪。”李相的眉头紧皱着,右手抚着长须,神情冷峻,“你也知道,他已经许多年没来李府了。”
“奴才……奴才……”黄芪拍着头,嗫嚅着嘴角道:“前儿奴才派去的眼线回来之后,说七皇子出门去了药材铺,然后提着一包东西回来。奴才还想着买了什么,或许买的正是送您的燕窝。”
“你的意思是,我不必多想?”李相的眼神冷冷冰冰,像一根冰锥,刺得人浑身难受。
黄芪连忙跪下道:“老爷……奴才不敢,奴才说的只是奴才的见到之事,不敢妄加断言,也没有别的意思。”
李相“嗯”了一声,阖上了双目。屋内温暖如春,香料的气息,涌入心脾。沉吟了半晌,他忽然又问道:“那件事,七皇子可知道真相?”
“皇上从不公开提那件事,而且还命令旁人不许提。是以,奴才相信七皇子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件事是您的意思。只怕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您身上去。”黄芪眨巴着眼睛,口气笃定。
闻听此言,李相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几个字来,“若如你所说最好不过,时下我实在不想再扯些不必要的麻烦。你继续派人去七皇子府日夜监视着,我先会会他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清风阵阵徐来,掺杂着些花的清香。堂外高大耸立的松树,在雪的掩映之下,看起来苍翠欲滴。
“劳七皇子久等,在下向您赔个不是。”李相姗姗来迟,一边笑一边解释:“厨房那里出了些问题,便着手处理了一下。”
“新沏的松针茶,您赶快尝尝。”李相招呼着,自己端起来轻抿了一口,道:“用的就是外面松树顶上的松针和时下的雪水。”
“不错,清香四溢。”刘允赞叹道。
“也不知今日七皇子来,除了送燕窝,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李相捧着茶盅,将绕缠绕在心头的这句话,说了出来。
“自然还有一件,还是件顶要紧的。”刘允也顾不得烫,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放软了口气,长叹了一口气,问道:“想必年前的那件事,您也听说了。今日来此,就是想向大人请教请教,我该怎样做?”
“这……”李相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得这般直白,当场愣了一下,而后极为难的道:“事关重大,做臣子的实在不敢妄言。”
“谋逆之事,确系大事。李相束手无策,也在情理之中。”刘允苦笑了两声,若有所思的道:“也不知是谁在父皇面前诬陷于我,若不是九妹亲自做保,恐怕我至今还困在皇宫呢,更别提给李相送礼了。”
他的口气里充满无奈,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嘴角虽在笑,看起来更像是哭。特别是眉间的那道细纹,深深刻在额前。
听他这么一说,李相便有些坐不住了,一时间劝慰也不是,不劝慰也不是。努力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
堂内一下子静了起来,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刘允抬眸看着窗外,李相漫不经心地埋头喝着茶,莫白薇一动不动地站着,手心里全是汗。
刘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刘允会小心翼翼地试探李相,然而,他一开口就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她只模糊得记得,李家落难是在宣统二十七年的夏天,距现在还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就目前来看,李相为人低调,做事谨慎。李府在京城的势力,如日中天,根本不像到了岌岌可危之地。
可她并不清楚,前世的那桩贪污大案,是如何传进了皇上的耳朵中,惹得龙颜大怒。为此,不念旧恩,圣旨一下,就判了李家死刑。
“皇上明察秋毫,自然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这段时间,七皇子不若耐心等待。”见刘允丝毫没有要走,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李相颇有些不耐烦,硬着头皮安慰了一句。
谁料,他话音刚落,刘允便接过了话头,“那大人是否相信我的清白?”
一听见这话,李相顿时后悔不已。乌黑的一对眸子里,沉淀出异样的情绪。他看着波澜不惊,正襟危坐的少年,忽然明白,是怪他轻敌。
纵然他知道那一句话是个圈套,却不得不跳下去。于是,他拼命忍住内心流露出来的情绪,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平静如水的面色里,隐着一抹晦涩:“自然。”
刘允感激地看了一眼李相,笑道:“希望日后当着父皇的面,大人能替我作证。”
李相吃了哑巴亏,心底便像翻起得海水一般,凌乱而复杂。他想说我不能,可话已说到那份上,他若说不能,一定会显得他这个人虚伪无比。
可要是说能,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弹劾七皇子的奏折是他上的,如今帮七皇子作证,证明七皇子清白的人也是他。
皇上会怎么想他,将他关押起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万一在他头上扣一个诬陷皇子,欺君之名,他可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沉吟着,以一种陌生人的眼光,重新审视起刘允。这个不爱江山,只爱风月的皇子,并非他想象里的那般好对付。
单凭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就叫他堂堂一个宰相犯了难。这样的手段,这般玲珑的计谋,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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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古怪
他深思熟虑之后,打定主意先过了刘允这一关,再说旁的。于是,他硬着头皮,无奈的点点头。
话说到此,便算完了。目的达成,刘允便说要去见李家大公子李绍谦,带着莫白薇一道,先行离开了苍松堂。
去李绍谦的玲珑阁,必先经过李二公子李冀的沉木阁。昔年,刘允常同秦白玉一道来寻李绍谦。后来,及至李绍歉娶妻生子,另立门户,才慢慢的不再来往。
他名义上是说去找李绍谦,实际上是在寻机会碰一碰李冀。
昔年,他来李府玩之时,极少能碰见李冀。问及缘由,旁人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次数一多了,他便不再多问,只道李家二公子是个病秧子,身体软弱。
其实,掐指算来,他只见过他两次,谈不上熟悉,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第一次是在李家的家宴上,他躲在角落,面色苍白若纸。李家的小少爷,个个英气逼人。只有他一身病气,奶娘陪在他左右,寸步不离。
第二次已经是几年之后,李绍谦婚礼的当天,他长大了一些,个子也高了一些,眉眼很是俊朗。然而那张脸,仍是雪白色,看起来弱不禁风。
……
李府规模很大,院落一进挨着一进。若不是雪还未化,院子里的人只怕更多。
莫白薇走着瞧着,目光流连在转动的水车上,玲珑的亭子内,蜿蜒的小溪中。李府风景无限,美景应接不暇。
前世,她从未进过这高高的院墙之中,即便是在长姐大婚的那日。李家人在订下婚约的那一刻开始,就顺带着约法三章。最重要的一条,不管是大婚当天,还是婚后。除了随身侍婢以外,别的人一律不得出入李府。
当时,莫家只顾着跟李家攀姻亲,如何会在意这一点儿。再加上昔年,三伯父在中间的调和说服,莫家人一口应了下来。
哪知,本来的攀高枝儿,到最后演变成香消玉殒的悲剧。
“十七,我们走大运了。”刘允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低下头,轻轻地道。
莫白薇抬头,循着他的目光,一直望了过去。一身白衣的少年,突兀的出现在阳光底下。微风将他的衣袂轻轻吹起来,宛若羽化登仙的仙人。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李冀,前世仅有的一面之缘,是在长姐成亲那日。彼时,他穿一身红衣,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衬得那张脸比雪还白。
虽是大喜之日,可从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儿欣喜。不仅如此,那双乌黑的眸子里,还透着一股阴鸷。
她当时看见,只觉得凛然心惊。她还记得,当时三伯母一直在她耳畔感慨,瞧你长姐嫁了个好人家,日后有享不尽的福呢。
可当时她并不这么认为,那是她头一次质疑三伯母的话。
“二哥。”刘允高声的喊了一句,清冷的声音穿透更加清凉的空气,传了过去。
白衣少年听见,脚步一滞。待看清是刘允之后,才缓缓地走了过去,点点头,口气冷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你来了。”
他用的是你,而不是七皇子,或者其他尊称。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不分身份的程度。然而说在口里的语气,却又带着刻入骨子的疏离与陌生。
莫白薇不禁抬头多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一股森然的寒气立时涌进体内。但这股寒意与苏默身上完全不同,苏默是不近人情的寒冷,而他是阴暗潮湿的冷。
“我来找。”刘允的口气仍是轻描淡写,听起来并未生气,显是早已习惯他这般的语气。
李冀生硬地回一句:“他方才出去了,你还是改日再来。”
正在此时,只见后面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妇人,三四十岁的样子,手里拿了一件貂绒披风。她拍着起伏的胸口,语不连贯的道:“二少爷,外面冷,仔细冻着了。”
她一门心思只顾着同李冀说话,似是根本没注意莫白薇她二人在场,眼睛盯住李绍礼不放,一脸关切的将披风递了过去。
“都说了不要!”李冀一把将披风抓过来,狠狠的摔在地上,一脸的不耐烦。他嘴角的肌肉抽搐着,神情极其扭曲。
褐色的披风落在地上,迅即沾上地上的泥泞。灰凄凄的一片,特别是那白色的貂毛,此刻浸满了泥水,看起来脏兮兮的。
怪不得前世二姐婚后不幸,同这般阴暗的人生活在一起,根本就是折磨。
那妇人弯下腰,不顾脏,轻轻地又将披风捡了起来,放软了语气,柔声道:“少爷您喜欢哪一件,老奴去给您拿。您身子一向不好,受不得风寒………”
说到后来,那妇人居然嘤嘤的哭起来,抹着眼泪,眼圈通红。
“罢,罢,罢……我自己回去挑。”他跺着脚,抱怨道:“真麻烦。”
听说他要回去,那妇人立即转忧为喜,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居然像个少女。她紧紧的将披风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拽着李冀的胳膊,二人相携着便又往回走了,居然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留下。
这俩人的关系,看着倒古怪。莫白薇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犯了嘀咕。
“那妇人是二公子的奶娘,二公子的亲娘死的早。所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那奶娘陪在他身边。”刘允似是猜透了莫白薇的心中所想,忽然开口解释道。
“奶娘?”莫白薇愈发好奇,平常孩子一到四五岁,奶娘便不在近旁侍候。李冀明明比刘允还要大上几岁,如今差不多已到双十年华,为何还同那奶娘生活在一起。
而且,二人的关系里,透着一股微妙。那种微妙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于是,她便抬头问刘允:“有没有觉得李冀跟那奶娘之间,关系很古怪?”
“你也发现了。”刘允点着头,似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自口中说出的五个字,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第一百六十六章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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