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当时犹犹豫豫,讲不出原因。
其实,即便是现在,他也说不清楚,为何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异常熟悉。
就仿佛上辈子认识一般。
“少爷,卑职先告辞了。六姑娘还在等卑职的回信儿呢。”
松林看着站在窗边沉思的挺拔少年,不合时宜的提了一句。
刘允回过头,额前长长的一缕发正好落下来,挡去半只眼睛。衬着身上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忧伤无比。
松林盯着看着,只觉得周身寒冷,便不自禁地将头又埋了下去。
“告诉她,元夕节当天胭脂巷见。”
外面的冷风依然在吹,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当中,不肯露出半个脑袋。
大半夜的,莫白薇突然从梦里惊醒,屋里虽开着暖炉,可她的额头上却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梦里的情节,真实可辨。刘允因为谋反的罪名,被推上断头台。她哭着喊着,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刽子手大刀落下的那一瞬,她仿佛也看见另一个自己自己,跪在刽子手身前。
她抚着起伏的胸口,左手抬起来拭去眼角的泪痕。
薄暮冥冥,安静无声。
莫白薇听着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声,眼前一遍一遍浮现出来的,是写在信纸上的话。若我有不测,找苏兄。
她想着念着,心底的不安像是适才流下的泪水,哗哗而动。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莫白薇才觉得头顶的帐子,渐渐清晰可认。靠着窗子的地方,正洒落着黎明的曙光。
又过了一阵,她的耳中终于传来了芭蕉起床时,窸窸窣窣地声音。她在帐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道:“芭蕉,快给我梳头更衣,我要见松林。
第一百七十三章心急
“松林?”芭蕉不禁疑惑:“姑娘急着见他做什么?”
“叫去找松林来。”莫白薇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碧蓝的蓝天,又催促道。
见她这般急切,芭蕉便不再问,抬脚便往屋外去。
少倾,去而折回,然而并没能带来松林本人,带回来的却是一个叫莫白薇有些出乎意料的消息。
“姑娘,松林这会儿并不在府上。听说刚过了宵禁,他便出了门。”
身为一房的管事,难免要经常出门办事。所以管事的行动,一向自由些。只要说是办事,守门人从来不拦着。
以前松林也经常起早出府去,这在蔷薇园的人眼中,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今时今日,莫白薇说松林出府,眼皮一跳,心又慌乱起来。
她皱着眉,一脸紧张道:“松林昨晚回来有没有说什么?”
她昨天睡得早,并不知道松林何时回来,带没带话更不清楚。倘若刘允还交代了别的事情,松林就算见不到她,也势必会转告她跟前儿的丫鬟。
然而,芭蕉与互看了一眼,皆摇了摇头说没有。
天阴沉沉的,莫白薇攥着手心,脸色也是阴沉沉沉的。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支配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神经。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刘允的事会叫她牵肠挂肚,心里忐忑。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彼此落魄时相见的那份儿惺惺相惜?
莫白薇摇着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冬日的温度本就低,再加上天气阴冷,她站在天光地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芭蕉急忙拿来披风替她裹上,又劝她:“姑娘先回屋,我已经交代红莲。只要松林一回来,就叫他赶过来见您。”
莫白薇闻言,只得回了屋。又捏着眉心,怔愣了良久。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心不在焉,摊开在桌上的书,合上又翻开,翻开又合上。
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凑在芭蕉耳畔,无比的担忧道:“咱姑娘不会是害了相思病吧?”
闻言,芭蕉便回想起来,昨儿晚上回府时发生的事。
定是那松林心直口快,唠唠叨叨又同自家姑娘说了七少爷的事。
虽然松林原是七少爷的人,可眼下入了莫府当上管事,便成了莫家的奴才,合该向着自家姑娘说话才是。
别什么有的没的,都胡说一通。
她便皱了眉,也不去接的话,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待松林回来,得想法子好好管管他那张嘴。
直到未时,松林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府。听红莲说莫白薇一早便要找她,也不敢停留,就急急地往蔷薇园去。
越靠近,他的心里越慌。他早上走得急,倒将传话之事,忘得干干净净。万一叫少爷知道了这事,还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不过,要是自家少爷真能剥皮抽筋,那便好了。松林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一早就派人去宫里传了信,又在宫墙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到底没见人出来。
莫白薇坐在美人塌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脚前放着盆炭火。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冷。
她眯着眼睛,屏退了众人,只留松林一个人在场。
事关重大,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松林,情况怎么样……”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
上次,李相虽然一口答应会帮刘允作证。但也只是嘴上说说,真的到了朝堂之上,情况就难料了。
倘若真是李相首告,他势必不会为了刘允,而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出尔反尔,是大忌。这一点她明白,想必刘允也明白。
难道他精心布置这一切,只是为了试探李相?她想着,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忘了告诉您,少爷要奴才转告您,元夕节叫您去一趟胭脂巷。”松林搓着手,并不敢抬头。他看着脚下青砖内,冒出的一株小草,又道:“奴才已找线人递了消息给九公主,眼下宫里还没消息。”
话说到后来,越来越底气。而且透着一股子冰天雪地里,才该有的凉意。
莫白薇一听,眉头皱的更紧,呢喃一句:“九公主?”
刘紫苏此刻正守在大殿之外,往里面张望。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走来走去。
一旁站着的小太监,沉声劝道:“公主莫急,还没到您出场的时候呢。”
“父皇怎么还不宣我进去?”她显是有些不耐烦,跺起了脚,发间的步摇也跟着一晃一晃,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从接到信之后,已在大殿外等了两个时辰,然而皇上依然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仔细不是小事,皇上自然要慎重,您安心呆一会儿。”那太监仍笑着,语气温和。
他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公公,日间里,朝堂议事之时,他总在一旁站着时候,等着宣旨。
然而,皇上今儿却一反常态,下了命令叫他出来看好九公主,别叫她惹事生非。足以见得,皇上是打心眼里喜欢九公主。
是以,当着九公主的面,他的态度就格外的谦恭柔和,不像在其他公主面前那般趾高气扬。
宫里的规则,他摸得透彻。谁得宠捧谁,一旦失宠。就是个三等宫女,也恨不得踩在你头上。
所以,在公里区分高低贵贱,最好的方法,并非出身,而是宠爱。只要得了皇上的宠爱,便能享尽一切荣宠。
他就是参透了这一点,才一步一步爬上太监总管这个位置。
可有的人,偏偏不明白这一点,就比如此刻正在堂中接受盘问的七皇子。
大殿里,一片凝重。文武大臣分站在两侧,全都埋着头,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殿中央的空地上,刘允长身跪着。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之人,只觉得自己像坠进了冰窖里。
明明他的身上还流着他的血,可他宁愿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也坚决不肯相信他的话。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着牙,一字字道:“儿臣有证据。
第一百七十四章证据
“证据?”宣统帝一愣,面上阴晴不定。
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儿子,是以刚接到奏折说他勾结女子,行谋逆之事。他连眼皮也没抬,就命宗人府的人将他带进了宫。暗地里,又派人去彻查此事。
查了个把月,除了那些往来的信件,别的一无所获。
然则,他到底放不下戒备心。毕竟,毒死她娘亲的那杯毒酒,正是他亲手所赐。他若因此怨恨他,想取而代之,也并非没有可能。
年节之前,他大发慈悲放他出宫,也并不是因为九公主的求情,而是他另有所图。
虎毒不食子。
他贵为天子,自然更做不得那种有悖纲常之事。不仅做不得,他还要摆出一副深明大义,于心不忍的姿态。
很显然,效果显而易见。
他尽管高高在上,但有意无意之间,他亦能听见宫女下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的全是关于他的事情。
他收获了所有的赞美声,而七皇子,则被认为是不认亲人只认皇位,冷血无情之人。
“不错。”刘允坚定点着头,在心底冷冷一笑。而后注视着宣统帝的双眸,缓缓的说道:“证据在紫苏那里,请父皇宣她进殿。”
打从他进殿的那刻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正在走向一个精密布置的圈套之中。堂上所有身着官服之人,全是冷眼以对。
如今太子未立,几个皇子蠢蠢欲动,谁也不肯落下,想尽办法拉拢大臣。这种形势之下,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早被分成好几派。
然而,在那许多派别中,并没他的人。毕竟,没人会去扶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他虽然心知肚明一切,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确证一件事。
他假装没看到李相躲闪的眼神,刚一跪下开口陈情,就搬出了李相的名头。
初五那日,儿臣到相府去吃茶。聊起儿臣谋逆之事,李相说愿意替儿臣作保。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宣统帝眯眼瞪着李相,朗声问一句,七皇子说的可是真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相红口白牙,拒不承认,还反咬一口,说是他有心收买,他却考虑到家国大业,身世清白,所以并没有同意。
他听了那话直笑,“怪不得李大人能位极人臣,这般颠倒黑白的手段,我今日总算领教了。”
然而,没等他说完,宣统帝就将手中的一沓奏折砸到他身上去,冷冷的说一句:“朕的臣子,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指点点!”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母妃死前痛苦扭曲的身子,从舌根处泛起的苦意,汹涌而上。苦得他说不出话来,苦的他几乎不能呼吸。
“七皇子行径着实可恶,还望圣上从重发落,万万不可包庇啊!”
“七皇子大逆不道,公然诋毁当朝宰相,其罪不可免。”
……
墙倒众人推。
即使闭上眼他也听得出来,谏言的那些人是谁。然而此刻他并不愿与他们斤斤计较,打算把一切留到清算之日再说。
到时候新仇旧恨,如何算,怎么算,可不是他们那张嘴说了算。
一望无际的天幕上阴云密布,好像随时会下雪。阴风怒号,不见日光。
刘紫苏正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之时,圣旨总算来了。她朝那宣旨的侍卫手中,塞了几两雪花银,又转过头向那太监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这才缓步走进了大殿。
“紫苏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见女儿进来,宣统帝的冷寂的面色才缓和了些,柔声道:“快平身。”
他转头又命令大殿里侍候的侍卫搬来了雕花圆凳叫她坐下,才问起了正事:“紫苏,你兄长说证据在你那里?”
话音一落地,整个朝堂上的人都紧张起来。特别是李相,他攥紧了一双拳头,官帽里面全是汗。
他想过刘允会当着皇上的面,说起他们相商之事,却从未料到刘允还有后手,居然找了九公主。
京城里谁人不知,皇上最宠的女儿就是这位九公主。
他咬着内唇,屏住气,盯着紫衣少女薄薄的两片樱唇,支起两片耳朵。
他实在好奇,那些证据是什么?
“父皇,不瞒您说。女儿也在调查这件事。”刘紫苏的声音婉转清脆,里面又含了几分认真,叫人一听便忍不住想听下去,“年节之前,女儿偶然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就命人将他抓了起来。”
“太监?”宣统帝疑惑道:“同本案有何牵连?”
李相闻话,顿时心惊肉跳,紧张得一张薄唇,也差点儿被咬破。
刘紫苏不疾不徐的接着说了下去:“女儿原本以为他是偷了东西,便派人在他身上搜了一通。结果,您猜猜搜出什么来了?”
“什么?”宣统帝来了兴趣,一双疲惫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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