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主任点了点头,“焦四哥你坐。”他指了指一把空凳子,焦四叔坐了下来。
“挖土的时候不知是谁挖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石头,当时也没人当回事儿,随手扔到了一旁,可谁知后来又挖出来好几个那玩意儿,几个知青就觉得好玩了,又擦又摸的想看看是啥,可啥也没看出来,就垒在一起了。当时的人傻啊,干活起早贪黑的,冬天也要干到□□点钟,晚饭就在工地吃,各村自带粮食吃大锅饭,到了晚点儿男人干活,妇女烧火做饭,也没啥好东西,就是白菜汤苞米面饼咸菜条……妇女做饭的时候觉得那东西垒灶不错,就拿来垒成了灶,你学我我学你的,一共垒了三个灶,可谁知烧火的时候……忽然那东西炸了……当场炸死了两个烧饭的妇女,炸伤了六个帮厨的妇女。”焦四叔喝了一大口啤酒,“炸得那叫一个惨啊!鬼哭狼嚎的,现在电视里演的那些全是假的,那声儿……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害怕。”
“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大家伙就去救人呗,可正救着人呢,第二个那东西又炸了,当场炸死一人,炸伤十几个人。这事儿当时被定性为□□分子破坏生产,不光县里来人了,省里市里甚至国家也来人了,最后调查发现,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是日本鬼子留下来的水雷,年长日久了被淤泥泡得跟石头似的,老百姓不认识拿来垒灶,这才出事儿。要说这事儿也蹊跷,可当时谁也不敢明着说,要知道那东西村里的民兵,大队书记都看过的,他们都是当过兵的,大队书记还是抗联老兵,要真是武器他们咋没认出来?这工程一耽搁就是一年多,后来又重新上马了,这回出的事儿更邪了,那个时候十月底了,村里的大孩子念书,小孩子没人看,就都带工地上找一个妇女看着,可谁知道四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悄没声儿的全掉水坑里淹死了,那水坑刚到我小腿!其中就有新任大队书记的亲孙子。”焦四叔比划着,“这个时候就有人传了,玉带河里有千年的王八精,不让人动玉带河,谁动了谁断子绝孙,严主任,当时死的小孩里有一个姓严的,是你啥人啊?”
“是我小叔叔。”严主任说道,“当时我大堂哥也在,他也差点儿下水,他说当时水坑里面有亮晶晶的好东西,他们就是想下去看看……”
我和黄书郎对视了一眼,老鳖精在当年的氛围下都敢动手,确实是个狠辣的人物。
焦四叔一拍大腿,“所以说这事儿邪啊!大家伙都害怕了,不敢出工,有的人干脆请假,工分没有就没有,命可只有一条……县里革委会的造反派头子下来调查这件事,找了几个传谣传得厉害的戴高帽子游街,各村动员……总算把大家又给哄出来干活了,这回大家伙儿都磨洋工,谁也不下死力气干,磨了两年,中间倒没死人……可有人传是领导找了明白人把里面的老王八精给劝服了……这事儿谁敢说啊……水库完工的时候挺热闹的,县里的大小领导都来了,可就在散会的时候,我们正收拾东西呢……忽然听人说出事儿了,县领导坐的车掉河里了……六个人都没了……再后来风向变了,不学大寨了,这水库也就荒废了,可就是这样,水库一年总得淹死几个人,不是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就是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焦四叔说完,一片死寂。
“这次……老王八精……不让盖大坝,咱们是帮它拆大坝……”魏老板哆嗦着说道。
“当年死的县领导有一个是我亲爷爷,他那次要是没死的话……”宋伍说道。
“炸死的妇女里有一个是我姑姑。”周主任说道,“我曾听我妈说过她死的冤枉,尸骨不全的,可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清楚。”
“我有个表哥是在水库游泳的时候淹死的。”钟杰说道。
路主任拿了根烟点燃,“我亲大哥二十三那年到水库游泳淹死了。”
“说起来……我有一个远房的表哥,当年也是在水库淹死的。”魏老板道。
小杨送来一盘子烤串,“我亲爸是在水库翻船死的。”他抹了抹脸上的汗。
“我说你咋瞅着这么面熟,你亲爸姓冯吧?”焦四叔道。
“嗯。”小杨点了点头,“我后爸姓杨,我随我后爸姓。”
“当年啊,我二哥跟小杨的爸爸是一条船上没的……那天跟今天似的,风平浪静的,我看着他们坐船出去……一眨巴眼的工夫,船就翻过来了,人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焦四叔说道。
在场的众人除了跟玉带河改造项目有些关联之外,另一个关联是——都有亲人死在水库……
“我们家老四也差点儿淹死在这儿。”我爸说道。
当然了,我跟我爸除外,当年我四叔只是差点儿淹死在这儿……巧合?
第89章 围困(一)
气氛随着大家的讲述再一次凝重了起来, 就在我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 宋伍忽然咳了起来……“哎呀不好,他这是呛着了!”焦四叔说道。
宋伍捂着自己的喉咙, 伸手指着水,大概是想要用水把喉头的东西咽下去, 他媳妇拿起矿泉水就要往他的嘴里喂。
“不行!他这是异物窒息!喝水只会更严重。”我阻止道, 这种异物吸入气管造成窒息最好的办法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问题是我不会用……“你们谁会急救!”
在场的众人都围过来,闹哄哄地束手无策,宋伍的妻子钟杰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拼命拍宋伍的背, 小杨走了过来扶起宋伍, “我在电视上看过……我来试试!”
他扶起宋伍, 慌慌张张不如该如何下手,我本能的看向黄书郎, 黄书郎摇了摇头, 不知是他不能救还是不想救或者是不会救。
宋伍的呼吸渐渐停止了,人类的大脑缺氧,几分钟内就会失去生命,如果是在城市里可以送医急救,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手机信号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宋伍没了呼吸……“宋伍!”钟杰坐在地上嚎哭了起来,“宋伍!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怎么回事啊!”她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叫救援,可无论怎么按都没有信号, “怎么办啊!”她把手机扔了出去。
怎么办?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宋伍窒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围过来看,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他死了之后,所有人都退后了……
虽然手机、汽车普及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可所有人都被宠坏了,想要联系什么人只要知道号码拿出手机就能联系上,想要去哪里有车就能快速到达。
现在没了手机没有了车,又遇见这样的意外突发情况,不要说别人,我的脑子都嗡了一下,“咱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我说道。
“怎么离开?”严股长眉头紧皱地说道。
“水库离最近的村子不过是一里多地,没有车我们走着去。”我说道。
“那老宋怎么办?”周主任说道,“这么热的天,谁背着他……”
“我背!”钟杰爬到宋伍身边,想要背扶起他,可是一个成年男人死亡的成年男人,哪里是她一个女人背得动的,她背了两下背不动哭了起来,“几位大哥,你们谁来帮帮忙!回到县城我一定重重感谢。”
“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大热的天……我们又要走好几里地的路……背不了……这么热的天走不了多久人就臭了……对他也不好。当然了,你要是坚持的话,我们几个轮流背,怎么样也能把他背出去。”路主任说道。
“这样吧。”焦四叔站了出来,“我清理出一个冰柜,先把老宋搁里头,咱们都出去了再让殡仪馆的车来拉。大妹子,你看怎么样?”
钟杰看着这些人,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这回没人端架子了,不管是领导还是老板,都过去帮焦四清理冰柜,焦四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到了最大的冰柜里,清理出了一个中型的冰柜,大家又七手八脚的把宋伍放到了冰柜里。
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会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猫戏鼠一样慢慢的玩死猎物……千年王,八精还真的是个缺德带冒烟的老王,八。
安置完了宋伍,焦四又拿出不知存了多久的纸钱、元宝、香等等,“不管咋地,先弄个简易灵堂吧。”
“焦四叔,你这里怎么有这东西?”我一边帮着他拿东西一边说道。
“那些在水库没了的人……”焦四叔说了半句又咽回去了。
是啊,水库年年都淹死人,出了事家家都会买祭品,焦四叔这里总会进点这样的货存着赚钱。
我们七手八脚地摆上供品,焦四叔拿出一个花盆充当瓦盆,钟杰跪在地上烧纸。
“焦四叔,你这里有空白的黄表纸吗?”我想起了我没用过几回的黄表报事,老鳖精的结界能困住人困住信号甚至连风都被困住了,不知有没有本事拦住黄表纸。
“好像是有,你等会儿我找找看。”焦四叔说道。
“要是有朱砂跟毛笔的话就更好了。”我说道。
“朱砂……那东西我们这里不走货,毛笔也没有。”焦四叔道,他到上层的货架子上翻了半天,终于翻出来几张黄表纸,“你看是不是这东西。”
“是。”我接过了黄表纸,黄书郎先走了出去,我跟着他走到了外面。
“你想用黄表纸求援?”黄书郎道。
“嗯。”我点了点头。
“上次我爷爷给我的状元笔还在我这儿,朱砂我也有,只是现在这种情形,朱砂不一定有用,须得用纯阳血来写……”
“纯阳血?”
“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童身男子血。”
“你觉得咱们这十一个人里面可能会有纯阳男吗?”我差点吐血。
“童子血也可以。”黄书郎道。
童子血……直接说处男好了,但是我们这十一个人去掉两个女的,最年轻的小杨看起来也有二十五六了,这个年纪会有处男?剩下的都是已婚男子……离处男更远。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看,我招了招手把小杨叫了过来,“小杨,你来!”
小杨傻愣愣地跑了过来,“那个……郑姐……”
我没有豪放到张口就问刚认识的男人是不是处男,只能拐了个弯,“我有一个方法可能跟外界取得联络,但是需要童子血……”
“童子血?咱们这里没有小孩啊。”小杨懵懂地说道。
“未破身的男子都可称为童子。”我解释道……
“那个……姐啊……我有女朋友……”小杨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的,“但是……”
“是或者不是?”我直接了当地问道。
“是。”小杨点了点头,“我是因为尊重我女朋友。”他解释道,这年月处男说起来跟骂人似的……
“我需要你的血。”我说道,“不多一小碟就行。”我从黄书郎手里接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小碟子,这货估计一开始就看出来小杨是处男了,非得让我尴尬的亲口问。
“啊?这么大的碟子……取血疼不疼啊?”小杨瑟缩了一下。
“不疼。”我很“坚定”地说道。
黄书郎二话不说,握住小杨的右手食指,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小刀片一划,按住他的手往小碟子里挤血。
“真不疼啊。”小杨说道,他甚至笑了起来……黄书郎取够了血松开了他的手指,小杨立时呲牙咧嘴的喊了起来……“好疼!唉呀……”
“世上的男人都成这样了?”黄书郎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要不怎么说现代社会把人都宠坏了呢,小杨看似吃苦耐劳被魏老板像牲口一样的支使毫无怨言,实际上也没真吃什么苦。他给魏老板这样的大老板开车,在平常人眼里是美差。
我拿着黄表纸铺到刚才我们吃饭的桌子旁,单手清理出一片能写字的干净地方,刚才还一起喝酒吃烤串的人说没就没了……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我把纸铺平,用黄书郎给我的状元笔斟酌字句,一笔一划地把我们在水库被老鳖精困住的事说了,又拿出从不离手的印章盖章。
黄书郎在我写字的时候来回在河边走着,终于选定了一个地方用木棍画了个圈,“这里是结界较弱的地方。”
我走到那里,果然感觉到一丝空气流动,结界也不是全无弱点的,我终于多了些信心。
用打火机将黄表纸点燃扔到圈内,没想到的是黄表纸只烧了一个边,火燃就熄灭了,“该死的老王,八精!”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再次将把黄表纸卷成了一个桶,这次用打火机烧得时间更久,可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怎么办?”它这是铁了心不让我们跟外界联络。
“打火机的火看来不行,得用天然火。”黄书郎道。
“天然火?”
河边灌木、野草、野花不少,还有成片的树木,黄书郎在地上捡了干木头做柴火,又找来一大把干草,用刀将一根细木棍削尖,将另一块干木头放在地上,钻木取火……
不知道是人教会了黄皮子这一手,还是黄皮子教会了人,总之黄书郎用这一手用得很溜,说起来修道人不是应该会三昧真火吗?我没敢问,怕黄书郎再次鄙视我。
老乌龟的结界让空气不再流动,没有了风,倒方便了取火,很快钻木的地方就冒出了烟,黄书郎吹力吹了几下,火点燃了干草烧了起来,我把黄表纸用火点燃,果然……这次烧起来了。
我看着化成了灰烬的黄表纸,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得救的希望。
“你不必报太大的希望,老鳖精的修为极深,除了那些不轻易出手的散仙,没几个人是它的对手。”黄书郎道。
“希望总是要有的。”
临时安置好了宋伍,我们这边也忙完了,出来钓鱼的人都带了背包,我也背着一个包,焦四叔给我们每个人四瓶水和方便食物,“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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