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贪婪,时间过得就越快,仿佛没来多久,下课铃响了。
傅南第一个冲出来,一头扑进周叔叔怀里。周凛笑着抱起小学生,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山岳般出现在孩子们的王国,凡是走出教室的小学生,无论哪个班的,都稀奇地打量传说中林老师的男朋友。
周凛大大方方给孩子们看,林月脸皮薄,孩子们差不多走光了,她才抱着教案离开教室。
“怎么进来了?”林月有些嗔怪地问,太高调了。
周凛看着她红红的脸,不说话。
林月还要回趟办公室,叫他先带傅南去校门外,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林月无意般往后看。
周凛抱着傅南,还站在教室门口,面朝她。
林月心里甜甜的,嘴角的笑容一直持续,到了办公室门前,她才收敛。
程谨言开车,她们四个女老师照旧一起往外走,因为以前如果周凛过来肯定会站在校门口,所以这次没在老地方看见周凛,王姐、何小雅、蒋思怡就默认周凛还在忙。各有所思,蒋思怡笑盈盈朝罗致恒走了过去,林月同同事们告别,单独走向停在马路边的黑色SUV。
有傅南在,林月习惯地坐在后排,傅南不停地跟周叔叔说话,林月安静地听着,偷偷地看驾驶座的男人,然后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不对劲儿。今天的周凛,似乎心事重重,他一眼都没看她,连傅南的问题,回答地都敷衍。
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吃完回到家里,傅南急着去卫生间,周凛这才转身,侧对林月道:“我先哄他睡觉,你在客厅等我。”
林月心沉了下去。之前他也这么说过,用暧昧的语气说,用火热的眼神看她,然后将她压在沙发上狠狠地吻,可今晚周凛冷漠的态度,联想前阵子他的退缩,林月几乎已经确定,他要说什么了。
为什么?明明都说好了的。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林月微仰着头,努力告诉自己先别胡思乱想。
冬天天冷,傅南睡得比较早,拉着周叔叔的手说了会儿话,慢慢就睡着了。
周凛从小学生房间出来,才八点半。
他看向沙发,她背对他坐着,单薄的肩膀,却有种倔强的味道。周凛看不下去,“啪”地关了灯。
林月没动,听着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隔着中间的位子。
果然是要分手了吗?
他还没说,她的泪就滚了下来。
“这次抓人,临县中队的胡队长牺牲了,抓捕前三小时,刚刚得知他老婆二胎生了女儿。他老婆还在坐月子,家里没敢告诉她。”
林月捂住嘴,泪如雨下。
周凛闭上眼睛,手指深深陷进大腿:“林月,咱们分了吧,我知道你不怕,我怕。你也不用劝我,这三晚我都没怎么睡,这是我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咱们刚在一起三个月,现在分了,你会难过一阵,过后就好了,再找个工作稳定的男人,你适合过那种生活。”
她太好,那晚她哭着说她不怕,他侥幸地想,只要他出任务时小心点,一定能回来见她。可亲眼看着胡队长死在凶犯的枪下,亲耳听胡队长交待他对妻子的遗愿,周凛不敢再侥幸了,一想到哪天林月可能要面临同样的情况,他全身都疼。
“我帮你联系好房子了,明天周末,我送你过去。”
“我不去!”林月扑到他身上,死死埋在他怀里,“周凛,你明明答应我了……”
周凛仰头,喉结滚了又滚:“我反悔了,我不是男人。”
林月咬住他衣服,极力憋着声音,在他怀里一抖一抖地哭。
周凛死死攥拳,不这样,他怕他会抱她。
哭够了,林月依然趴在他胸口,那里湿了一大片,凉凉的。嘴唇动了几次,想劝他改变主意,想说道理给他听,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他顾忌的,她懂,她的心意,他肯定也清楚,只是他死脑筋,自认为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什么是最好的生活?有他。
林月坐正了,坐到原来的位置,抽出纸巾擦擦脸,她看着地面,低声道:“再有两周,南南期末考试,他的情况你清楚,这时候我搬走,我怕影响他成绩。”
周凛抿唇,他就知道,他上辈子欠小学生的。
“你也不用急,我再住半个月,你再假装喜欢我半个月,期末考完我马上搬。”攥起纸巾,林月不无讽刺地说。
周凛笑了,再假装喜欢她半个月?需要装吗?他有说过他不喜欢她了?存心气他是不是?
“好。”喝口水,他一脸无所谓,半个月就半个月,半个月后,又是一条黄金单身汉。
商量好了,林月直起身,回了主卧。
周凛点根烟,靠在沙发上抽。
过了几分钟,小女人又出来了,往这边来了,周凛一动不动,照旧吞云吐雾。
“这是伯父送我的,你替我还回去。”林月将装着那只青瓷手镯的礼品盒放在茶几上,然后是周凛握着她手捏的那只水杯,用玻璃罩罩着。
周凛狠狠吸了两口烟,“嗯。”
就着卧室那边的光,林月扫眼他脚上的鞋:“鞋是我买的,那件毛衣也还我。”
周凛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碍于面子,憋红脸把咳嗽压了下去。
“等着。”
他丢了烟头,去次卧脱鞋找毛衣,然后拎了鞋盒、礼物袋出来,学她那样放茶几上。
林月捡起来,出门,下楼,回来时,两手空空。
周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林月面无表情回房。
她坐在床上,等了大概一小时,听见玄关传来微弱的开门声。
林月悄悄去了阳台。
寒冷的夜晚,路灯都显得凄凉,一个高大的男人跑出楼房,直奔垃圾桶。
林月笑了,明明该悲伤的分手夜,她却笑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甜。
第54章 054
周凛放了三天假。
因为要照顾即将期末考试的小学生的情绪,虽然是他提的分手,但周凛还得继续车接车送师生俩上学。送挚友的孩子心尖儿上的女人,周凛当然愿意,可,瞥眼后座笑盈盈跟小学生说话的女老师,周凛怎么想怎么别扭。
不对啊,这跟他设想的分手根本不一样,她不哭不闹没事人似的,他也没有一个人坐沙发上抽闷烟,对着空荡荡的主卧出神,反而被她退礼物、扔礼物气得差点吐血,胸口盘踞着一股上不来下不去的气。
想揍她一顿的气,揍屁股,狠狠揉几把……
艹,不能想,越想越燥。
“周叔叔再见。”下了车,傅南扬着小脸朝周凛挥手。
周凛嗯了声,随即升起车窗,没像以前那样一直看着她走远,毫不犹豫地开走了。
林月才不怕,昨晚连续翻了两个垃圾桶,最后围着垃圾桶转了半圈,在垃圾桶后面草地上找到毛衣、鞋子的男人是谁啊?
对林月来说,这根本不是分手,只是一场由他发起的无意义的冷战,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该上课上课,该跟同事们八卦八卦,下午一放学,周凛又来接他们了。他平时话少,与林月腻歪也都在傅南看不见的时候,只是单纯地不跟林月说话,傅南并没看出差别,老师去做饭,周叔叔陪他玩游戏,傅南还挺开心的。
饭快做好了,林月喊傅南:“要吃饭了,南南去洗手。”
傅南高兴地应了声,放下遥控器,拽着周叔叔一起去洗,理由是大家都要讲卫生。
周凛无奈地去了卫生间。
从里面出来,傅南走得快,周凛习惯地朝餐厅走了两步,不能看她,他只看餐桌,突地发现,桌子上只摆了两副餐具。想到昨晚被她狠心丢掉的礼物,周凛哪还不懂?暗暗咬牙,他转身去自己房间待着了。
傅南还傻乎乎叫他:“周叔叔,吃饭了!”
周凛侧耳倾听。
小女人声音柔柔的:“周叔叔去接咱们前跟朋友吃过了。”
傅南信了。
周凛胸口起伏,仰面躺在床上,气了会儿,忽然有点不确定了。她是一时生气,还是说断就断的那种超级理智的女人?理智到他说分手,她就真的不喜欢他了?
周凛越想越苦。想推翻自己,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就是一个单纯爱害羞的小月亮,特别乖特别听话,遇到事容易害怕的软妹子,结果呢,小女人勇敢又固执,喜欢他的时候娇得像兔子,看他不顺眼了,就成了小气的刺猬,连顿饭都不给他吃。
没办法,天黑了,周凛又去小区外面的饭馆随便吃了点。
吃惯了她的好厨艺,再吃饭馆的,周凛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傅南被迫跟他吃馆子的心情。
难吃啊。
过了三天非常不是滋味儿的假期,周凛又去局里上班了。
“哎,老大你怎么瘦了?是我眼睛花了吗?”
作为局里新脱单的好运光棍,周凛最近特别吸引关注,他一跨进办公室,立即有人发现了疑点。
“不对啊,嫂子厨艺那么好,连续吃三天九顿爱心餐加营养夜宵,居然没养肥老大?”唐轩从电脑后面冒出头,双眼探照灯般从老大脑袋照到脚下,脑海里接连闪过最近三个月老大在好友圈晒过的美食图。
别人秀恩爱喜欢秀牵手、拥抱啥的,他们老大就喜欢秀饭,大半夜的发张夜宵,馋死人。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凛冷冷看他一眼,径自去了他的单人办公室。
接下来,两人渐渐回到了恋爱前的相处模式,周凛有空就接送上学,忙的时候林月带着傅南挤地铁,如果傅南在身边,两人会就傅南的话题简单聊几句,假装还是男女朋友,傅南一睡觉,两人分头待着,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区别,是林月不再做周凛的饭菜,周凛晚上加班回来,也没人给他做营养夜宵。
周凛有苦说不出,猜到她在赌气,冲动下想过不去接她了,也气她一回,但,谁让他是男人呢?
除非忙碌实在走不开,但凡有空,周凛必定去学校门外守着。
他这样,除了林月,没人猜到两人已经“分手”了。
傅南每天都跟老师在一起,周叔叔在外面的情况他不了解,但老师有点什么,傅南最清楚。
周四上课,傅南坐在座位上,皱着小眉头看讲台上的老师。
老师今天脸色很不好,还一直咳嗽,是不是生病了?
林月确实病了,普通的感冒,喉咙也不舒服,但她是老师,必须上课,说的多了,病情加重。早上症状还不明显,两节课坚持下来,回到办公室,林月声音沙哑,喝水吞咽都难受,同事谁找她,她能用手势就用手势。
“月啊,我这有西瓜霜,你含一片吧。”王姐走过来,给林月送药,当老师的,嗓子很容易出问题。
“谢谢王姐。”林月艰难地说,接过西瓜霜含着。
“要不你明天休息,我帮你代课。”王姐摸摸林月脑袋,办公室这三个年轻老师,王姐最喜欢林月,勤快能吃苦,轻易不请假,教学态度也认真。而且林月也帮她代过课,她还人情是应该的。
林月摸摸脖子,含糊道:“明早看看,实在不行,只好麻烦你了。”
王姐笑:“小事,养好身体要紧,对了,多吃点雪梨,喝蜂蜜水也管用。”
林月记了下来。
下午放学,周凛有事,去搭地铁的路上,傅南紧张地关心老师。
林月尽量装成不严重的样子,并再三嘱咐傅南不许告诉周叔叔。
傅南绷着小脸答应了。
晚上林月在房间备课,傅南乖乖在自己的次卧写作业,快八点,听到开门声,傅南立即往外跑,到了门口,记起老师的话,小学生又放轻脚步,蔫悄悄拉开房门,探出脑袋,等周叔叔露出人影,他便比划手势,叫周叔叔过来。
周凛皱眉:“有事?”
失恋的男人,最近一周心情都不好,耐性也越来越差了。
他声音不低,傅南瞅瞅对面的主卧,聪明道:“我有道题不会,你教我。”
小学生事多,但那期待的眼神……
“等着。”周凛先去洗脸。
三分钟后,傅南将周叔叔拉进房门,再推着周叔叔坐到他床上,然后气鼓鼓地瞪着大男人。
周凛莫名其妙:“我又惹到你了?”
傅南摇头,小声训他:“你没惹我,可老师生病了你都不知道,一点都不关心她。”
周凛吓了一跳,不由地看向门口:“病了?”
傅南嘟嘴,替老师难过:“老师嗓子疼,都快说不了话了,还不让我告诉你。周叔叔,你快去看看老师吧,老师喜欢你,你去照顾她,她好的就快了。”
周凛没动,攥紧手,胸口五味杂陈,自责愧疚,还有,为难。
他想推开她,叫她死心忘了他,现在过去关心,只会让她更舍不得走。
“你快去啊!”傅南急了,不解地盯着周叔叔,“老师生病你都不去,是不是变心了?”
周凛头大,小学生行啊,连变心都懂。
“南南要期末考试了,别让他看出来,影响成绩。”
想起她的话,周凛不再犹豫,揉揉傅南头,他过去敲门。
林月知道是他,坐在书桌前没动,只发他微信:“有事吗?”
收到消息,周凛有点慌了,她不肯说话,嗓子到底啥样了?
“开门。”他继续敲,催她。
林月抿抿唇,吐了嘴中的含片,理理头发,这才拉开门板。
她视线低垂,只看他胸口以下,等他先说话。
周凛注意到她潮红的脸色,绝不是害羞,忍住摸她额头的冲动,他低声道:“傅南说你病了,叫我来看看,买药了没?”
林月点头,秒速关门,眼眶湿了。
他明明关心,却非要拿小学生当幌子,说句实话不行吗?
门外,周凛沉默,里面没有脚步声,她靠着门没动。
食指碰到门板,周凛轻轻敲了两下:“别备课了,早点睡,记得吃药。”
林月仰头,顶他:“不用你管。”
语气够冲,可话里搀着哭腔,周凛闭上眼睛,下一秒,他猛地推门。刚刚,他没听见反锁的声音。
林月毫无准备,直接被门顶了出去,等她回头,周凛已经进来了,正好看到她红红的眼圈,湿漉漉的眼睛,委屈控诉地瞪着他。周凛没脸看,随手关了灯,然后抓起她胳膊往床边扯。林月挣了一下,他霸道地攥得更紧,炽热的手心,好久没碰到了。
林月不挣了。
周凛将她摁在床上,蹲下去脱了她鞋子,再将人塞进被窝:“睡觉,你睡着我再走。”
林月默默地哭,哭着哭着,开始抽搭。
“难受?”黑暗中,周凛的手,终究还是贴在了她额头,温度还好,没发烧。
“王姐说,喝蜂蜜水管嗓子疼。”她乖乖躺在被窝,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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