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妹妹那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埃德加心头一紧：“贝拉，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拜托。”
☆、第 27 章
方梦将脑袋靠在车壁上，怔怔地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出神。
自从书房那晚过后，她和埃德加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即使有了不期然的眼神交流，两人也会很快将目光错开。
那种感觉，比陌生人还要遥远。
原来不信任是这样一种摧枯拉朽般的力量。
可是，埃德加，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我目前正在经历的事，无法对你说出口。
我该怎么告诉你，你们的世界是一本书，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该怎么使你相信，我的所作所为是要改变故事原有的走向？
而现在，我又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我以为的改变，对剧情主线来说，什么都不是？
“贝拉，你还好吗？”欣德利从对面的座位坐到方梦旁边，“你看起来糟透了，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
说着欣德利目光朝对面的埃德加身上瞄去，埃德加低头看书一言不发。
“我很好。”方梦有气无力地开口。
“心口不一的小骗子！”欣德利笑嘻嘻地扯扯方梦的鬈发，他不信这样埃德加都能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埃德加确实无动于衷，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啊！欣德利！你有毛病啊？！”方梦吃痛怒气冲冲地拍掉欣德利的手，敲敲车厢示意车夫停车，待车停稳，她打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欣德利连忙拦腰抱住方梦：“好好好，我道歉，别下去了，刚下过雨，小心地上的泥土弄脏你的漂亮鞋子！”
方梦被他抱着架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滑稽样子气得她转身要去咬他。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没眼力见的家伙！
你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拿你出气了！
欣德利眼见不妙，立刻将方梦往埃德加怀里一扔：“刚以为你是小猫，不想是只小狗！”
方梦怕自己掉下去，急急攀住埃德加的肩膀。
埃德加伸手接住方梦，目光却看向欣德利，神情平静：“要是再闹，就滚下去！”说完他望着怀中妹妹惊慌的眼睛，淡淡地说：“你是大姑娘了，这样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
他将方梦轻轻放到座位上，捡起掉落的书，敲敲车厢。
马车继续前行。
方梦的心一点一点DOWN 到谷底。
一路冷战直到回家。
临家越近，方梦心里的忐忑就加重一分。
下马车时没在家门见到林顿夫妇，不祥的念头就萦绕胸间。
她急急忙忙跑进家门，屋子一切如旧，但是看起来莫名沉闷，她忍不住大声喊起来：“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管家从楼上匆匆下来：“小姐，少爷，我以为你们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爸爸妈妈呢？”方梦没心思寒暄。
“老爷夫人病了，在房间休息。”管家面带愁容。
果然还是没能逃掉。
方梦闻言立刻跑上楼，冲进林顿夫妇的房间。
屋里林顿妈妈躺在床上，面色发红，整个人看起来很痛苦。
方梦跪在床边，抓着妈妈的手：“妈妈，我回来了。”
“贝拉，伯明翰好玩吗？”林顿妈妈努力睁眼看看女儿，慈爱地笑着。
方梦哽咽起来：“很好，妈妈，等你和爸爸好起来，我们下次一起去。”
“好，一起去。”
从房间出来，方梦要去对面的房间看林顿爸爸，埃德加拦住她：“赶路这么多天，去休息吧。”
是关心的话，但语气不带亲昵，冷淡至极。
方梦拨开他的手，自顾自走进林顿爸爸的房间。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现在能多陪他们一会儿都是好的。
方梦又切换到乖女儿的角色上，奋力在父母床前逗他们开心。
她把每天的时间一分为二。
如果白天陪妈妈，晚上就陪爸爸；或者白天陪爸爸，晚上陪妈妈。
埃德加劝过一次，见方梦无动于衷后，便不再管，只是每日和方梦岔开时间陪护父母。
期间欣德利带着痊愈的凯瑟琳来过一次，凯瑟琳私下对方梦抱怨希斯克利夫又不见了。
林顿夫妇大限将至，方梦对男女主之间的那点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胡乱地应付过去，并未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林顿夫妇先后去世。
深受打击的方梦彻底消沉下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除了睡觉便是发呆。
方梦想不明白，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倒好，希斯克利夫再次出逃，林顿夫妇去世，除了凯瑟琳不会嫁到画眉山庄，自己这十几年到底改变了什么？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欣德利。
自己把哈顿给改没了！
这样一想，好像是挺对不住欣德利的。
“叩叩”
房门轻响，方梦以为是女佣来送饭：“进来，门没锁，放到桌子上就好。”
一人应声而入，将托盘放好，却站在原处看着方梦。
方梦抱膝坐在床上，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会儿，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轻轻笑起来：“埃德加？”
“啧啧，你们兄妹俩这怪脾气哟！明明都在意的不得了，非要死撑着赌气！何必呢？”欣德利迈着长腿走到方梦面前，看了一眼方梦就大叫起来，“哎呀！怎么瘦成这样啦！这下更像被遗弃的小动物啦！”
方梦闻言伸腿朝欣德利的腿窝处踢了一脚，欣德利配合地单膝跪倒：“啊啊啊啊~疼疼疼！小不点，我腿断啦！你要负责！”
他那浮夸的演技逗得方梦一乐，忍不住倒在床上闷笑起来。
欣德利听到笑声，也放松下来，趴到床边轻声道：“你看看，你的笑声多好听，干嘛整天板着脸，一点都不好看！”他边说边拉方梦起来，“现在起来吃点东西，我新得了一匹马，很好看，吃过饭我带你去看……”说到这儿，欣德利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方梦脸上的眼泪。
她在笑，但她也在哭。
欣德利慌乱起来，以前凯瑟琳也这样又哭又笑过，但凯瑟琳的方式有些闹腾，让他心烦。伊莎贝拉却是安安静静地哭，轻轻柔柔地笑，他从没见过女孩子这样。
一向能说会道的欣德利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伊莎贝拉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便忍不住上前揽住将她抱到怀里。
方梦没有反抗，就这么趴在欣德利胸前哭了个痛快。
等方梦发泄完，欣德利只觉胸口一片潮湿，不知道是因为怀里姑娘的眼泪，还是因为怀里的姑娘。正心神激荡呢，抬眼一瞅，发现埃德加冷着脸站在门口，顿时吓得欣德利一哆嗦将方梦推开：“呃，我饭也送到了，也陪你哭了也陪你笑了，现在你赶紧吃饭。我……我有事得走了，再见。”
方梦好笑地看他长腿一跳跑了出去，随着门页关合，她恍惚看到埃德加的影子一闪而过。
☆、第 28 章
“噗~”欣德利喷出嘴里的茶，难以置信地看向埃德加：“你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
“可是，不久前，你还言辞凿凿地拒绝过我，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欣德利掏出手帕擦擦嘴角，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我知道刚才的事很容易误会，但我发誓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见到她哭，我想安慰她来着……”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她？”
“呃……挺喜欢的，但……”
“那你不亏，ISA 会是她的嫁妆。”埃德加抿口茶。
“你疯了吗？我是喜欢她，我也确实想过娶她，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是怀疑我要娶她的动机吗？那我就努力赚钱，富有到不稀罕你家的技术，然后再来赢取贝拉的芳心，向她求婚，让她嫁给我！”欣德利激动起来，“我是这样计划的！”
“那我怕贝拉等不了那么久。”埃德加轻飘飘扔下一句，看见欣德利神采飞扬的脸垮下来，他又补充道，“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是贝拉现在每天都很不开心。至少你能逗笑她，而我，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希斯克利夫的出现，使我明白了一件事，妹妹就是一种早晚要成为别人家的生物，我想留在她身边一辈子和她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一辈子是两码事。所以，你以前说得对，贝拉嫁给你，还能离我近一点。我可以看着你，这样贝拉也不会受欺负。”
欣德利额头冒汗，这话说的是自成逻辑，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婚事很快就拍板定了下来。
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说是两家人，其实只有恩肖兄妹和林顿兄妹四人而已。
方梦对婚事没什么大意见，反正早晚要嫁人，与其日后在家里相对两厌耗尽埃德加的耐心，被嫁给不认识的人，不如现在就嫁出去，至少欣德利还知根知底。
毕竟，自己的确欠欣德利一个媳妇。
倒是凯瑟琳又惊又喜，说了好多祝福的话。
关于婚礼欣德利提出过很多设想，方梦全给否决了。
方梦坚持婚礼从简，两人在教堂由神父证婚即可，多余的见证人也不需要。
此话一出，欣德利见埃德加脸上立刻覆上一层寒霜，忙陪笑道：“这怎么行，婚礼这样重要的时刻，这么简陋的话，别人会笑话我没诚意的。”
方梦抱臂笑问：“是我嫁你，还是别人嫁你？”
欣德利被噎住，瞅瞅方梦的俏脸，再望望对面寒气冲天的埃德加，默默叹口气，这未来媳妇和未来大舅哥，自己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听她的吧，婚礼是你们的事，你们高兴就好。”
埃德加最后还是发出妥协，欣德利松口气。
婚期定在夏天。
出嫁头一晚，方梦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身形修长的少女，一阵恍惚，什么时候这个身体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的贝拉已经长这么大了。”
望着镜中突然出现的身影，方梦笑起来：“埃德，早点把肯尼思小姐娶进门吧，这个家还是要有一位女主人的。”
埃德加摸摸方梦的头发：“原来贝拉都知道了。其实，我一直想让贝拉当画眉山庄的主人，然后我给贝拉当管家，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哥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不是吗？”
“对，这样是最好的。”
方梦挽着欣德利站在神父面前，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和埃德加关系似乎有所回暖，不过既生嫌隙在先，一如破镜难圆，即使粘合回去，也无法亲密如往日。
不过，现在的关系让方梦感觉更舒服。
她终于可以和埃德加像正常的兄妹般谈话，作为妹妹表现出对兄长的一点尊敬和疏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味地卖萌撒娇，目前的相处模式让她更自在。
大抵是托嫁为人妇的福。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可不是白白被那么多人口口相传的。
方梦给欣德利套上戒指，任他的吻轻轻落在唇间。
柔软相触的一瞬，方梦开始感到真切的新婚喜悦。
仪式完成，欣德利伸过手臂，眨眨漂亮的眼睛：“回家吧，恩肖太太。”
方梦笑意盎然地环上他的手臂：“走吧，恩肖先生。”
“嗯……想听你叫我老公。”
“想得美！”方梦一个肘击，欣德利捂着肚子哀叫连连。
两人打闹着出了教堂，马车停在门口，欣德利帮方梦提起裙子扶着她先坐进去：“我现在像个门童吧？”
方梦刚想耻笑他装腔作势的姿态可笑，就听见一声枪响，然后面前的男人带着笑向自己倒来。
她起初被枪声吓了一跳，见欣德利倒过来，以为他又要趁机演戏玩。
方梦对欣德利这种爱玩闹的性子又好气又好笑，便侧身一躲笑骂：“走开！哪里来的傻子！”说完她还故意往车厢里坐坐，直到车夫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老爷，夫人，你们没事吧？有个坏家伙在那边开枪啦！天呐，老爷，您没事吧？夫人，快来看看老爷！”
方梦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待车夫将欣德利扶起，两人见到他小腹处的殷红才都惊叫起来。
方梦扑过去抱住欣德利，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像被抽去了生机，再也不见往日的神采。
方梦吓得直打冷颤，急急伸手按住出血口，对欣德利说：“求求你，别睡过去！醒醒！别睡过去啊！你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要和我一起到老的，求求你，别睡过去！”
车夫跑去找人了。
方梦望着指缝间的血，心里的恐慌简直要溢出嗓子眼。
“别怕，贝拉，这点小伤，我不会有事的。”欣德利扯着嘴角安慰方梦。
“别说话，嘘~你保持清醒就好，一会儿就来人了，你会没事的。”方梦努力不让眼泪飙出来。
车门处突然蹦出一人，拽过方梦胳膊喊道：“贝拉，快走！这下你自由了，以后你不会被这些恶魔摆布了！”
是希斯克利夫。
方梦抽回手，愣愣看着他手里的枪，心吧嗒一下像掉进冷窖：“怎么会？希斯克利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这是在救三个人的命！我、你还有凯茜！只有他不在这个世上，我们才能好好地生活！跟我们走吧，我和凯茜要离开这里了，永远地离开这里。但是想到你日后，会落入这恶魔的手里，我才决心让他消失的！你和你哥哥都被他伪善的面具骗了，所以才会和这样的人结婚！和我们走，你就可以逃离这种生活了！”
希斯克利夫的神情真诚不已，这让方梦不知说什么好，他在做他认为对的事，老天！
欣德利，是我害得你不得善终，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方梦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希斯克利夫本来还要来拉方梦，但听远处传来马车声，只好低低道声：“贝拉，那么，保重吧！”
埃德加下马车后，看到的就是妹妹一身血地抱着欣德利大哭的场景。
他让人将欣德利抬进教堂医治，走过去抱住哭得伤心的妹妹。刚听说是希斯克利夫那小子开的枪，想想欣德利和妹妹在一起，若是子弹伤到贝拉……
埃德加一阵阵地后怕，不禁在心里想让妹妹嫁人是不是错了。
窗外欣德利曾夸耀过的向日葵已经成熟，硕大的花盘迎风微微摆动。
方梦坐在床边给欣德利擦拭身体，天热，如果不清洗勤快些，他就一身的汗。
“你怎么还不醒呢？向日葵都长大啦，你要还不醒，我就不给你炒葵花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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