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旗几人纵然想反对,因有言在先,也不好出尔反尔。周颠倒是想同去,奈何说不得彭莹玉几人都不像他那般不着调,心知论上一辈的关系亲疏,自是杨逍与韦一笑跟韩烟两人亲近一些,当下拦了周颠,同五行旗几人一道留守光明顶。
一番作别之后,杨逍韦一笑领着,韩烟风君渝两人沿着崎岖小道,下了光明顶。这一回走的路线又与来时不同,乃是另外一条好走一些的小道。果然如韩烟预料的那般,六大派虽然将光明顶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仍是有疏漏可寻,几人轻轻松松便越过防线,出了六大派的包围圈,没有惊动任何人。
杨逍韦一笑两人又送出一段,留下让韩烟风君渝得闲上光明顶游玩的话后,便匆匆赶了回去。六大派不知何时会发动进攻,他二人得回去主持全局。
别了杨逍韦一笑,韩烟与风君渝两人也不急着赶路,那追魂虫也未放出去找寻殷离踪迹。两人都觉得这事儿不急在一时,只相携一路慢行,遇上风景秀丽之地,便停下来游玩欣赏一番,权当放松心情。
这一日,两人刚转出一个山坳,远远地便见着谷中一个集镇。相比起这几天韩烟他们路过的地方,这个聚居了百多户人家的集镇算比较大了。进了集镇,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摊贩云集,满耳都是吆喝声与讨价还价声。
韩烟与风君渝正想寻间酒楼休息一番,斜刺里忽然窜出一道人影,直挺挺跪倒在韩烟两人身前,不住磕头,口中反复喊着“神医救命”。
韩烟与风君渝都是感觉敏锐之人,方才这人冲过来,他们早已察觉了,只是觉出此人没有恶意,便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罢了。此时看她所言所行,俱是有些惊疑不定。当然,若两人不想理会直接远走,这妇人绝对拦不住他们,不过这妇人这般明确地找上他们,又口称神医,这本身就有问题。
在这一点上,韩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的那点名声,仅限于缥缈峰周边几个村庄,出了缥缈峰之后,寻常的病症吸引不了韩烟,她不会出手。加之大部分时候都与峨嵋派在一起,并未有机会,出手的两次救治的都是明教中人,且都是前几日发生的事,即便传出消息,也不可能有这么快。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刻意的安排?
韩烟思考的这会儿,他们周围已围上了好奇旁观的人群,指着那不断磕头的妇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话的人多了,语声太过杂乱,韩烟听得不是很分明,只觉得内中有不少鄙夷不屑之词,依稀可辨乃“伤风败俗”,“野男人”,“浸猪笼”,“烧死”,等等。
那妇人原本磕头的动作猛地一顿,直起身来,原本泛着蜡黄色的脸涨成黑红色,满目怒火地瞪向围观群众。
“我家素娘那么听话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镇上周大夫不是说了,素娘她是得了怪病!再由谁说素娘偷汉子,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后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郑家大婶,素娘肚子都挺起来了,你说她只是病了,这话有谁信?我活了四十几年,还没见过生病大肚子!我看你也别强撑了,赶紧的问问素娘那汉子是谁,让他娶了素娘过门才是正经,等孩子生下来可就真来不及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人群中立刻一片应和之声,那郑家大婶脸红了黑,黑了青,半天才爆出一句,“素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孩子?”引得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真人求救妙龄女
不管是出于对素娘怪症的好奇, 还是为了将计就计、引出幕后之人, 韩烟都没有道理拒绝郑大婶的祈求。单看这郑大婶的样子, 韩烟有理由相信她没有说谎。
郑大婶明显已是被镇上风言风语刺激大了,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意味, 见着韩烟点头答应,竟是半分怀疑都没有,千恩万谢地前头带路去了。原先围观的众人见此情景, 心底早认定那素娘是闺阁里偷了汉子,又见韩烟年岁尚小,分明是少女装扮,自然不认为她有什么高明的本事。秉着瞧热闹看好戏的心思, 竟不约而同地跟了上来,想要看个究竟。
“这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这般轻率地跟了去, 也不怕那郑家大婶是骗她的,当真是无知者无畏!我定要回去警告家里的小崽子,告诉他不是什么话都能信的!”
“还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呢, 知道什么!估摸着也是听了觉得好奇, 只不要惹出事来才好。郑家大婶也是个可怜的,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到这么大, 眼看着就能许人了,谁曾想出了这档子事……”
“谁说不是?如果不是……我还请了镇东的王媒婆,聘礼都备好了,想着给我那臭小子提亲去!这事儿, 又有谁想得到呢?”
“这才好呢!幸好王媒婆还没上门去。那素娘平时看着也是个乖巧懂事的,怎么会干出这丑事!真真知人知面不知心!要让她进了门,你还寻谁说理去?那才是家门不幸!”
“兴许……兴许素娘真是得了怪疾?周大夫确实说过素娘是得了病,难道周大夫还能帮着他们说谎不成?素娘也是个可怜的,都瘦成那样了。”
“人周大夫是心善,不愿说出难听的话来让素娘难堪!事实摆在眼前,咱们这么多人,总不会都瞎了眼吧?这小丫头,十有□□要出丑了,我看她到时怎么收场!”
咋咋呼呼的议论声不断传来,开始众人还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到了后来,不知是因为郑大婶与韩烟他们都没有反应,还是因为讨论得太过投入,忘记了控制情绪,待靠近素娘住处所在时,不但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原本的窃窃私语已成了光明正大地议论。
未等郑大婶招呼韩烟进门,竹篱笆的院门开了,一个看去约摸四十上下,头发花白,形容枯槁,身形稍有些伛偻之态的汉子出了来,见着一大群人到了自家门口,面色猛地一变,视线移至郑家大婶。
“孩子她娘,这是怎么回事?”
郑家大婶眼神飘忽,不敢与汉子对视,诺诺地道,“我……我这不是为了素娘么?”
很明显,这郑家大婶请韩烟治病一事,并未告诉旁人,此刻倒是有些心虚了。只这母亲为了孩子,那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别说只是让她下跪求人,但凡有一点希望,便是拿了她的性命去换素娘的健康,她都不会有半句多言。
对素娘的病,郑家大婶本来已是绝望了。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都在考虑素娘的身后事了。谁曾想忽然来了个人,向她透露了神医的消息,她自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千恩万谢地答应那人的所有条件,更何况那人也不过是让她在神医问起来的时候,不要将见过他的事说出来罢了。
至于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那神医的年纪问题,这些都是次要的。
“这是我请来的神医,让她帮素娘看看,兴许……”
那汉子顺着郑家大婶的视线,打量了韩烟两眼,再看看周围一众明显等着看好戏的乡亲,一张脸青了黑,黑了又青,“胡闹!素娘的情况,你还不清楚么?”
斥了一句,眼看着郑家大婶红了眼眶,汉子默默地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你这婆娘——我知道你心疼素娘,但素娘这样子……”目光隐晦地扫过围观众人,“咱们好好对她,让她开开心心地过下去,总好过让人看笑话!”
“我……”郑家大婶抹了一把眼泪,定了定神,却似下了某种决心,“咱们素娘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那么命苦?不管怎样,我都相信她会好起来——”
“爹,娘!”轻柔的语声传来,打断了郑家夫妇的对话,也吸引了包括韩烟风君渝在内的所有人的视线。所不同的是,韩烟风君渝看过去的眼神是兴味,其他人看她就有些古怪了。
这出声之人,顶多只有十七八岁,给韩烟的第一印象是瘦,非常瘦,瘦到颧骨凸出,双目凹陷,一件不算宽大的衣裳穿在身上仍是空荡荡的。皮包骨头,用这个来形容最是合适。她的肤色青灰,眼神浑浊,带着浓浓的绝望灰败之色,怎么看都都不像正常健康人。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她的肚子,圆滚滚的,初步判断,至少也有怀孕五六月的样子。
这就是那个素娘了吧?
果然,一见着这女子出现,周围的议论声有那么一瞬间低了下去,但紧接着更是密集难听。郑家大婶几步跨入院子,挡住众人各色的视线,强忍着哽咽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素娘,外面风大,不是让你躺着休息么?你怎么出来了?若是着了凉,可怎生是好?”
素娘眸中晦涩,似是完全没有看到除了自己爹娘以外的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都要难看几分的笑容,抓紧郑家大婶的手腕,“爹,娘,咱们进去吧。”
“好……好……我们进去……”那汉子扶住素娘另外一边的胳膊,红了眼眶,忙不迭地答应着素娘的话。
郑家大婶面有难色,犹豫了半晌,终是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地道,“素娘,娘知道你难受,可……生病咱就得治!娘给你找了一位大夫,好歹你也让她看看,啊?”
“娘!”素娘摇摇头,“素娘的病治不好了,您不用再为素娘费心,素娘只想好好陪着爹和娘。”
郑家大婶这回是再忍不住哭出声来,“素娘,娘求你了,让大夫给你看看,就当……就当你是给娘尽孝了!”
素娘转过头来,混黄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郑家大婶,过了许久,终是微微点了点头。
“好,好!素娘你等会儿!”郑家大婶像是怕素娘反悔似的,也顾不上擦泪,对着韩烟一揖到底,“姑娘,我家素娘就拜托你了!”
韩烟点点头,“进去再说。”
在郑家大婶夫妇与素娘说话的这当口,韩烟已经将素娘细细打量了一番。这素娘眉心未散,可见仍是纯阴之身,那肚子里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胎儿,在这一点上,郑家大婶确实没有说谎。想想也是,若真是怀了孩子,这郑家大婶除非是疯魔了,否则怎么敢这般大张旗鼓地找大夫?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很快,在郑家大婶的首肯下,韩烟跟着进了屋里。为了避嫌,风君渝与那汉子被韩烟留在了屋外,同时,她还嘱咐了两人不要让其他人靠近屋子。所幸那些人看热闹归看热闹,总算还留有理智,虽是留在外面不愿离去,却也没有强硬闯入的迹象。
屋子里,韩烟给素娘把了脉,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按了按,又问了郑家大婶几个问题,便了然在心。眼见郑家大婶极度紧张,绝望中又带着点点期待,韩烟心有触动,扫了床上的素娘一眼,淡笑着安抚道,“大婶放心吧,素娘这病,能治!”
“真的?”郑家大婶喜形于色,却又有些不敢置信,急急确认,“素娘她真的还有救?”
素娘黯淡的眸子也在那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彩,却又立刻暗下去,定定地看着韩烟没有出声。
韩烟笑而不答,吩咐道,“麻烦大婶在这里燃个火盆,准备一些干净的热水,干净的白色细麻布,几个干净的木盆,再拿几坛子烧酒。”
郑家大婶动了动嘴皮子,眼见韩烟不像开玩笑,又是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看床上素娘生不如死的样子,心道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答应了这小姑娘又如何?
这边郑家大婶照着韩烟的吩咐去准备东西,外面凑热闹的人也没有闲着,新一轮的八卦已热腾腾地出炉了。
“快看,那小丫头真进去了!难道她还真有什么本事不成?”
“我看是强撑罢了!这丫头看着还没素娘大呢,哪有那么大本事?看这两人衣着装扮,怕是出来游玩的大家子弟,谁知道是不是逗着郑家夫妇好玩?万一出了什么事,郑家夫妇也只能自认倒霉!”
“未必吧!这本事大小也不看年龄,说不准素娘这回交好运了——”
“好运个屁!这小丫头怎么看都还未成婚,知道什么!看着吧,这会子不定要怎么出丑!”
正说着,那郑家大婶出了来,掩上了门,便站在郑家汉子边上不动了。方才郑家大婶东奔西跑,忙活了好一阵,将那些东西全送了进去,众人都看见了,现在郑家大婶出来,那素娘在里面怎么样了,他们可全好奇得紧,有心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怎么出来了?素娘怎么样?”郑家汉子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郑家大婶面上紧绷,死死盯着房门,口中无意识地答道,“神医说素娘有救,让我出来等着。”
“你——”郑家汉子怒瞪了郑家大婶一眼,终是长叹了一声,收回欲要迈出的脚。自家婆娘真是病急乱投医,这般轻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独自留着素娘在屋里,若是出了什么事……罢了罢了,横竖素娘这个样子,真要出了事,或许对她来说,未尝不是解脱。
屋外一时静了下来,原本还议论不休的众人听了郑家大婶的话,竟是闭了嘴,与郑家夫妇一道静静等待。竖起耳朵想听听屋内动静,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屋内竟似根本没有人一般,半点声响都没有传出。
其实,在风君渝听来,还是有声音的。比如烧酒煮沸的声音,麻布被撕开的声音,甚至利刃割开皮肉的轻响,只房门本身关着,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在场的都是些普通人,外边看热闹的人又离得远,不比风君渝耳力敏锐,自然听不到什么。
没有让众人久等,房门很快开了,韩烟端着一个上面盖着白麻布的木盆出了来,对上郑家夫妇担忧忐忑的眼,笑道,“幸不辱命,她已经没事了。”
郑家大婶一听,也顾不得道歉,便奔进屋里。韩烟无所谓地笑笑,将手中的木盆递给明明意动、很想进去看女儿,却不得不留下来的郑家汉子,“找个地儿烧了。”
郑家汉子疑惑地接过,掀开白麻布便向盆中看去。待看清盆中东西,差点扔下手中木盆,惊得大叫出声,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利落了,“这……这……”
韩烟解释道,“素娘肚子里长了瘤子,初时还看不出来,后来这瘤子越来越大,看上去便像是有孕一般。此刻我将这瘤子取了出来,素娘自然没事了。”
韩烟说这话的时候,语声并未刻意压低,一众看热闹的也都听见了,纷纷推挤着上前来,想要看看郑家汉子木盆里的东西。众人的震惊哗然,郑家汉子怎么处理那瘤子,郑家大婶又是怎样扑到素娘身上喜极而泣,这些都没有让韩烟在意。趁着最混乱的时刻,她已经拉着风君渝,悄然离开了镇子。
她已经问过郑家大婶了,郑家大婶一口咬定是自己偶然听到传言,才找上的韩烟。但韩烟一问她在哪里听到的传言,怎么知道她就是传言中人时,郑家大婶又语焉不详。很明显,定是有人向郑家大婶透露了她的消息,后又让她答应保密,而不是什么巧合。甚至连这理由都不用想,多半便是治好素娘的病吧?说不定,这人当时便在那镇里,站在郑家大婶身后向她指点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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