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请进来。”贾母素喜热闹,忙打发婆子丫头出去迎接,这会子来的,不知是什么亲戚。自从娘家出事后,老太太常盼着亲戚们热热闹闹的,常音信往来的好。
屋里的众人也都好奇,不一会儿,就见丫头婆子簇拥着姑娘哥儿们进来。薛宝钗忙站起来,携了宝琴领着薛蝌到老太太处请安,李纹李绮邢岫烟等也随后拜见。
“这也多亏了姨夫,恰巧任满回京,侄儿就想着一道来也便宜,和邢亲家就一处租船来京。巧的是半路上又遇着李家婶子并两位妹妹。谁料想薛表弟见我们一处来,也跟着着急了,带着表妹不过三五日就赶上来。”凤姐兄长王仁见老太太疑惑他们遇的巧,忙上前解释了一番。
“这也是巧了,一处来也热闹,凤丫头给他们姊妹几个收拾屋子,都留在府里逛几天再去。”老太太素来喜欢女孩儿,见薛宝琴几个俱是样貌不俗,忙吩咐王熙凤道。
政儿任满回京了?老太太听了先是心里一喜,复又记起那人早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了,又差点落下泪了,忙强自忍住。只是那人要回京,怎连个音信也无?也没听说朝廷里有什么调令文书啊。
“哥哥说老爷任满回京?可是落在后头了?”王熙凤听了老太太的吩咐,忙应下,又问自己哥哥道。
“我们一路到平安州后,姨夫说那里还有些事务要料理,让我们先来拜见老太太,他耽搁两三日便能回府了。”王仁见妹子问起,急忙一五一十回道。他们兄妹从小在一处玩闹,被这凤辣子欺负惯了的,知道妹妹的脾气。
老太太听了,双目中精光一敛,难不成快到时机了么?
王熙凤却想不到这上头去,她在烦恼薛宝琴和李纹她们怎么安置。园子里是万万住不成的,二爷现下住里头,宝玉娶了三个姨娘也没挪地方,还有自二爷遇刺后,大老爷不知道从哪里领来些精壮小厮,姑娘家总要避嫌的。王熙凤想了想,薛家兄妹好安置,直接让薛姨妈领去家里便可。至于李家寡婶和姐妹俩,安置在哪里好呢?王熙凤蹙起眉头想了想,老太太吩咐姑娘们都搬出来,怎么没挪动大嫂子呢,也不怕出什么事故!但老太太可以有疏漏,自己却不成,王熙凤想了想,不如邀请李家婶子和姐妹两个到自己屋里歇着,反正她们也就住个两三日。
“老太太,薛家表弟表妹自然是要跟着姨太太住的,旁人抢也抢不来。李家婶子和两位妹妹若不嫌弃我院子里寒酸的话,伴我住几日可好?二爷是个不着家的,大姐儿也天天跟着她祖父祖母,我跟前只平儿一个,还是个没嘴巴的,今天来了这几位亲戚,也让我沾沾光,热热闹闹。至于邢家妹子,不如跟着二妹妹,妹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个姊妹伴着也好。”王熙凤见老太太催着让她把人留下来,略思索了下,笑着将自己的安排说与老太太。
“这样很好,不愧是凤丫头,让她们姐妹都有人说话。”老太太夸赞道,李家婶子和姐妹俩按理说应该跟着李纨的,凤姐这么一安排,老太太才想起自己忘记把李纨从园子里迁出来了。
荣国府的姑娘们,本来从小儿一处顽着,但这一两年来都渐渐大了,后来探春管了家事,薛宝钗贾迎春史湘云又嫁作人妇,便不似先前亲密有闲情了,来往之间少了投契。
其他人还好,探春连府里的鸡毛蒜皮也要经心,早把伤春悲秋的心思都收了。薛宝钗和史湘云嫁给宝玉后,自然要为怡红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忧心,哪里有空分心和姐妹们花前月下吟诗作对?至于贾迎春,从小儿便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任尔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和骆东亭成婚后心满意足,这会子正想着远行人呢。
只余林黛玉和贾惜春两人,惜春年级还小,跟着季怀远画画儿描颜色,闲时逗逗大姐儿,日子也就过了。林黛玉就寂寞了许多,从前亲近的人,贾宝玉史湘云,一个个渐行渐远了,见又来了这么多姐妹,还能一处说话顽乐,倒是高兴了许多。只是一个个都是别家的亲戚,自己若是也有个兄弟姐妹,就不至于这般孤零零的了,林黛玉神思翻腾间只觉又喜又忧。
除了林黛玉,又喜又忧的还有平安州的十四爷,他也说不清喜的是什么,难道是父子兄弟再聚首?至于忧的是什么,十四爷目送着皇父的车架,宁可违抗父命也不肯跟着回京!
明明八哥都预先提醒过自己的,可是谁让皇父威势天成呢,十四爷在一瞬间熄了往后种种心思,单论太子爷和几位哥哥能抗住皇父不相认,自己就输了一截了。
十四爷在马上目送皇父走远后,打了个哈欠,伸手紧了紧衣袖,天儿怎么这么冷,难不成太子爷他们知道了?打死都不能回去,要是兄弟们知道是自己将他们供出来的话,只怕加起来比皇父还要恐怖!
只能错上加错了,十四爷悔恨不已,为什么皇父一个眼神,自己就竹筒倒豆子,像洪水开了闸呢!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跑出来了。
第74章 宝玉挨打
“糟了!”
八爷风风火火地踏进里屋时, 胤礽正不耐烦地抱着大姐儿学写字, 季怀远在旁边一边在纸上涂抹, 一边监督他们父女俩,三人听见八爷这一句话后,都抬起头来盯着他瞧。
“什么糟了, 二叔也要写一百个大字么?”大姐儿奶声奶气道, 她坐不住, 几次想把手里的笔杆子扔出去, 同祖父一起画画儿,但爹爹不许, 以为二叔也和自己一样,忍不住同情道。
现在大姐儿最喜欢的人有五个, 排在第一的是祖父,常喂自己好吃的, 还有各种小玩意儿,还肯陪着自己玩。排在第二的便是二叔和四姑姑, 二叔也常爱抱抱自己, 四姑姑会教自己画画儿。
“外面下雪了, 冷得很, 父亲养的那几盆花还没让人搬进来呢。”八爷听见大姐儿这么问, 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冷的大姐儿忙往后躲。
季怀远听了,忙放下笔,起身要出去搬花去, 大姐儿听见下雪了也很高兴,吵着要去院子里玩雪。
“父亲且慢,添件大毛衣裳再抱大姐儿出去。”胤礽皱了皱眉,这都多少日子了,自家老爸还是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一个大老爷,搬花盆像什么样子!
这边丫鬟服侍祖孙俩穿衣,那边小丫头吩咐了几个小厮,将窗外的花盆都统统搬进来。
“什么糟了?”等人都走后,胤礽才问八爷道。
“十四遣人来报信,说皇父已经在平安州了。”八爷略皱了皱眉,十四弟那性子,说不准会露了马脚。
“我也经知道了,老太太那边的人说,二房来了一大群亲戚,说是和皇父一道来的。”皇父当真什么时候都小心谨慎,悄无声息就回京了,还纠集了一大帮人陪着赶路。
“我是担心十四弟那性子,皇父略微一吓他,只怕什么都交代了。”八爷叹道。皇父特意去平安州一趟,自然不是光为了歇脚程,多半是顺便冲着平安州的兵马去的。他老人家眼光毒的很,能看不出里头的门道么?但凡有一丝丝疑心,十四弟就躲不过去。
“现在白担心作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还能这一辈子都不认他?至于十四弟,你也不用担心,皇父不会对他怎样的。”胤礽虽常说前尘旧事一笔勾销,但也不敢一辈子不相认。
“若是皇父……,大家都聚在了一处,那咱们的布置不就白费了?”在八爷心中,终究是君臣父子,若是认了皇父,自然不能有所违抗,自己和二哥辛苦了这么些功夫,难道是在为老四作嫁衣裳么?
“八弟别忘了,咱们为什么要作这些布置,可不是就防着这么一天么!”胤礽冷笑道,父子兄弟得认,但该争的也不会让。
八爷瞧见太子爷笑的狰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也早有预感,上辈子最亲密的这父子二人,不会轻易便消兵戈为玉帛,但若真的大闹起来,那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弟兄们迟早得牵连进去。
“八弟别忘了,皇父他老人家现在可不是什么一言九鼎,只是你我的二叔,不过区区一个六品员外郎!”胤礽冷笑道。
“弟弟明白了。”父子是父子,身份是身份,八爷明白了太子爷的打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皇父再一次乾纲独断的话,自己还不如趁早死心。
“二爷,栊翠庵的妙玉姑娘命人送了几枝红梅来。”一个貌美丫鬟进来回道,见胤礽低头,才又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两个姑子进来,一个怀中抱了插着红梅的花瓶。
“你这妹妹,家底不薄呀,怪不得二哥对她那么客气。”八爷见胤礽命丫鬟赏了东西后打发那两个姑子出去,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红梅把玩道。
“她那里也有不少有用的人,总得笼络一番。老四为什么放着一屋子的娇妻美妾不理,单捧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齐大姑娘,不也是为了平安州的兵马?”胤礽见八爷盯着一枝红梅语带深意,说话间还有一丝揶揄,一时也猜不透他为着什么。
妙玉丝毫不知道她的一枝红梅被八爷借题发挥了一回,送与胤礽那一枝是她亲手折的,荣国府其余的主子,便命姑子们随意乱折了,挨个送去,免得单送与皇兄,其他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姑娘,他们家的小姐奶奶们正好都在老太太房里,见我送去了红梅,都笑着说正和雪天应景。也不知那个姑娘说,正合适作诗,那些小姐奶奶们便议论起来了,我临出门时听了一耳朵,她们像是预备去芦雪庭呢,姑娘作诗不比她们差,不妨也去凑凑热闹?”那姑子见自家姑娘这些日子来心思活泛了许多,夜深人静时还偷偷抿了红唇揽镜自照,佛门空寂,想必是寂寞了呢。
“我一个出家人,往她们那里凑算什么!”妙玉倚在窗前瞧着雪地里的梅花发呆,若要自己心愿得遂,得等皇兄成事以后了。
“姑娘又说这话,以前不是和林姑娘和宝姑娘也来往么?对了,姑娘猜猜我遇着谁了,府里新来了几个亲戚家的小姐,听说都是能诗会写的,里面那位邢姑娘可是姑娘的旧识,从前儿在南边可是姑娘一手教她的。姑娘不妨说寻邢姑娘说话,也去芦雪庭玩一回。”姑子撺掇道。从前还不觉什么,姑娘像是认命了,只偶尔写几个字又烧了,最近脾气越来越烦躁,她自个儿不觉得,可害苦了身边的人。
“罢了,她既不肯来瞧我,没有我去看她的理儿。”妙玉依旧拒绝道。
“姑娘,邢姑娘初来乍到,哪里知道姑娘也在府里,若是知道了,肯定是要来叙旧的,择日不如撞日,这有什么可计较的?再说送了那么些红梅给府里的姑娘奶奶们,说不准她们一会还要遣丫头来道谢,姑娘看见了又心烦,还不如躲出去一阵子。”
妙玉其实早已心动,听姑子这么说,神色也松动了些。在庵里长日无聊,倒不如出去逛逛,若是在芦雪庭碰见宝玉和林薛二位,即景联诗倒也不寂寞。
姑子们见她意动,服侍着给她披了鹤云氅,又遣了两个小姑子跟着。
妙玉出了栊翠庵,远远瞧见芦雪庭前有丫鬟婆子进出不绝,信步走到跟前,那些丫鬟连忙请她进去。
屋内烧了地炕,暖烘烘的,姑娘奶奶们人又多,见妙玉进来,忙道巧,拉着她一块作诗。
“琏二奶奶,不好了,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去?”王熙凤刚起了个头,就进来一个婆子,叫嚷着不好了。
“姑娘奶奶在的地方,也是你随意乱闯的?外面的人难道都死了不成?”王熙凤见她翻来覆去地说不清楚,不由怒骂道。
“二奶奶,这老婆子刚连滚打爬的来,说宝二爷不好了,我们才不敢拦着的,谁知她进来就又说不清楚了。”外面的管事媳妇在帘外听着,见状忙进来回道。
“宝玉不好了?怎么不好了?”王熙凤心里一惊,难道府里又有刺客,不对呀,园子里守备森严,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敢贸然进来?
“宝二爷跟前的小子,说宝玉不好了。”那婆子依旧翻来覆去地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说不清楚。
“兴许是这老婆子耳聋呢,别让她败了大家的兴。你们且在这作诗着,我呢只有那一句,成不成的也没有旁的了,宝玉那里我去瞧瞧,刚薛妹妹不是说,怕今日老爷回来要问他功课才不肯来么,宝玉用功了这大半年,老爷肯定没有不满意的。齐家妹子既担心,就跟我走一趟罢。”王熙凤等了半天,早不耐烦,先打发了她出去,又笑着安抚了站起来的薛宝钗和史湘云,携了跟过来的齐姣,笑着朝众人道。
齐大姑娘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放姐妹堆里也尴尬,正好听见宝玉不好时,她是第一个站起来要去看,王熙凤便想着顺手把她捞走,免得打扰了姐妹们的雅兴。
“你既去了,好歹也使个人来送个信,没得让人惦记。”李纨见她如此说,也笑着嘱咐道。
王熙凤正要走呢,见一群人簇拥着老太太也过来,进来知道她们作诗取乐,忙道好,又提起快年下,过了年节就是正月十五,也该把灯谜预备起来。王熙凤便不好马上走,又回来服侍了老太太一回,才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遣人打探宝玉怎么了。
芦雪庭的众人见老太太都来了,想着肯定不是什么大事,瞧那老婆子糊涂的样子,宝二爷真有什么事也不会遣她来,当下放了心,又乐起来。
陪着老太太来的,还有王夫人和薛姨妈,她们上了年纪的人怕冷,只在里间坐着说话,姑娘们在外面接着王熙凤的那句联诗。史湘云郁闷了这些时日,抢着作,林黛玉薛宝琴也不甘落后,几个人你来我往的,只妙玉偶尔也插一句,其他人见她们几人抢作一团,有趣的很,都抿了嘴笑。
正说着高兴呢,王熙凤打发平儿来请老太太。
“怎么好端端地过前院去,凤丫头怎么了?”老太太正同薛姨妈说的高兴,厨房又送来了些吃食,正吃着呢,见平儿备了暖轿来请,不由疑惑道。
“老爷回来了,二奶奶请老太太过去呢。”平儿也不敢说实话,这下雪天天冷路滑的,老太太一着急若是再出了什么事,这府里可没有主心骨了。
“平儿只管说。”老太太也听出门道来了,哪有政儿回来,自己赶着去见的理?连平儿这么稳重的丫鬟,面色也不对劲,肯定是出了大事。
“老太太,老爷回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直接让小厮把宝二爷叫到书房去,听说说了几句话后,就命人拿板子打二爷呢,这会子跟前也没个劝的人,老太太快过去罢。”平儿没奈何,只得实话实说。
“好端端的打他作什么,宝玉这半年用功了许多,怎么一回来就动板子呢?”老太太听了,先是不信,猛又想起,那人不是政儿,谁知道为着什么打宝玉,忙又焦急起来。
“老太太慢些,幸好有姣姨娘在,直接闯进书房里护住二爷,想来现下已无碍了。”平儿忙又补充道,姣姨娘不愧是武将之后,老爷书房里的那些小厮被她几拳脚都撂倒了,但火上添油,惹得老爷更生气了。
“我就说那丫头是个好的。”老太太略微放心了些,扶着平儿的手坐了暖轿,薛宝钗和史湘云也着急的不行,哪里还顾得上作什么诗,跟着老太太的轿子就要去外院书房。
“两位姨奶奶且慢,宝二爷的板子虽被姣姨娘拦住了,但已伤的不轻,听小厮说,重的地方都见血了,你们赶紧回去怡红院等着,备些伤药,二奶奶说一会儿得将宝二爷抬进来呢。”平儿忙将她们俩拦住了,悄声嘱咐道。外院都是小厮清客,哪里适合她们去,宝姨娘素来稳重,这会子也顾不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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