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羞怒交加,仿佛早上那一幕还在自己眼前。自己不过是为了二爷好,为着他不务正业才劝的,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自己吃醋妒忌了!自己这辈子的前程都在二爷身上,如今连服侍梳洗都被嫌弃了么,早早就跑到那边去,云姑娘也真是自降身价,竟做起下人的活计来。袭人不由想起早上宝姑娘的话来,和自己的想法倒能合到一处去。
“哼,这样也好。我从明日起要上学去,老爷还说住在丫鬟堆里像什么样子,要另收拾院子给我和环儿住呢。你们也不用嫌弃我,自有离了我的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袭人的话简直戳在了肺管子上,贾宝玉郁闷之下放狠话道。
“这话可是真的?”袭人半惊半疑,忙推宝玉问道。
“你不信我?过几日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贾宝玉素来不喜人劝,若是纵着袭人这般,只怕日后管教自己的时候还多呢。但若是和他们摆主子爷们的款,又怕伤了她们的心。两相权衡之下决定吓她一回。这事老爷的确曾提起过,但老太太只答应了去家学,等放学后还是歇在贾母院里。
袭人被宝玉这句话骇到了,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等着第二天去鸳鸯处打听,看能不能想法子通过史湘云使老太太拦下此事。
“老太太,明日能不能歇一日,先生们也太狠了,琏二哥和琮哥儿本来也要去的,但都没见着。许是大伯知道家学里太辛苦了,才由着他们不来呢。”
老太太即放了话,宝玉不情愿也要去,领着小厮们到家学一瞧,哪里还是素日的做派,一天下来,折磨了个半死,在贾母房里撒娇道,命丫鬟们揉这揉那。
往日在家学里,还不都是由着自己,现下却落得和环儿他们一个待遇。贾宝玉心里十分委屈,怎么琏二哥哥和琮哥儿不用去,这素来不是自己的待遇么?在府里名正言顺的也就自己和琏二哥哥两人了,为什么他不用去?
被贾宝玉念叨的胤礽糊涂了几日后,这晚睡到快天明才渐渐清明过来。
“宝宝,怎么了?”
刚翻了个身,睡在旁边的老爸便伸了一只胳膊过来,摸索着在自己的额头身上试了试温度。
想起这几日老爸每夜都睡不踏实,憔悴了许多,胤礽心里不由有些愧意。
“赵姨娘设计贾宝玉和王熙凤是在端午节前吧,再两个月我们便可回去了。”
胤礽叹道,往事如烟不可追,再世相逢又如何?上辈子父子缘分已尽,这一世只当是陌生人吧,但愿他在这里能够平安顺遂。
“我的天,我把这回事给忘了。”季怀远拍了拍额头道。
“怎么了?”
“你生病的这些天,那新来的二老爷,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大刀阔斧地整顿了家学。从昨日起,贾家只要适龄进学的子弟,都要去家学里报道。环哥儿也一样,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拿灯油烫宝玉,若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不因着这事训斥赵姨娘,她也未必会寻马道婆要害死王熙凤和贾宝玉的法子,这样怎么引那跛脚道士和疯和尚出来?”
想当初整顿家学,自己还提了不少建议,季怀远叹了口气。后悔归后悔,但该提的意见还是要提的,荣国府树大根深,若是倒了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如果那二老爷真能挽救这家族倾覆,那也是功德一件。
“拿灯油烫宝玉,应该是晚间的事,和上学关系不大,不必忧心这个。实在不行,我现在去寻那个马道婆。”胤礽见老爸神色担忧,宽慰道。
这是个好主意,胤礽说完后忍不住暗骂自己糊涂,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不许去,寻马道婆做什么,咱们和王熙凤贾宝玉无冤无仇的,万一改变了剧情那道士和尚不出现,不就害死他们了。爸爸常怎么教你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季怀远训斥道。
赵姨娘和贾宝玉有利益冲突,虽然不能说她那么做是对的,但因果使然。更何况是书里原定的剧情,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若是万不得已要做这种事,那也不能让儿子去做。
老爸这话说的也是,万一那道士和尚没准备好呢?不就是白忙活一场,胤礽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
“你刚病好,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季怀远见儿子精神健旺起来,才松了一口气,想起还曾有人羡慕这些王公贵族的生活,让他们来试一试,若是不幸染病了,连支退烧药都没有,日后可得仔细了,伤风感冒在这里说不准都是大病。
“我就是想早点回去。”胤礽蹭在季怀远身前,闷闷道。
“这里有什么不好?荣国府正是鼎盛时期,离抄家还远着呢,吃的穿的哪一样不好?你上次听了昆曲,不是还嫌弃没有神韵么,这里的戏班子强了不少吧,若是觉着闷,明日再听一折去。如今只剩我父子俩人,走到哪里不是家?”季怀远伸手揽住他道。
“有什么好的,不能上网,没有手机,不能看电视,不能打游戏……”
“你这是闲的发慌了,你弟弟不肯上学,这两天跟着你装病呢,饭也不好生吃。好歹是亲兄弟,你明日和迎春一道去劝劝他罢。”季怀远听见儿子不住嘟囔,失笑道。
那个小兔崽子?先前的一丝违和感又飘上心头,乖巧会装,老成世故还争宠?胤礽暗暗磨牙,自己先前还真是大意了。
第14章 兄弟相认
胤礽多日来缠绵病榻,心思晴朗后身子也跟着好起来了,顿时嫌屋里闷,听小厮说城外的桃花开了,便磨着季怀远同去赏花。
“你身子还没好利索,现下外面冷,再出去吹了风可怎么好?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到暖阁里瞧瞧琮哥儿,看他是为着什么不肯上学去。”季怀远将胤礽的脸推开,实在受不了他扑闪着桃花眼卖萌。
“不去上学?爷非得给他送去再读一遍。”胤礽咬牙道。
“你说什么?”季怀远没听清。
“没什么,爸爸放心,我这就去劝他。”
暖阁里珠围玉绕,胤礽不由想起自己翻史料时看到的一句注解,是传教士记录的,大意就是当时的大臣们不管是满族还是汉族,都赞同八阿哥当皇太子,并且说如果这是一个错误的话,那大家都犯了同一错误。
可见那个位置不是有本事就能坐的,只要起了觊觎之心,威胁到皇父的权势地位,任你是谁,都要打压到翻不起身来才好。胤礽至今想不通皇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难道他还能长生不死,守着那个位置到天荒地老?把一干有治世之才的儿子圈禁的圈禁,折磨的折磨,让江山后继无人。哼,还把一个装的整日要出家的老四捧上了皇位,以致后来国家倾覆,生民涂炭。
“二哥哥。”迎春正在榻前服侍琮哥儿吃点心,林黛玉在床前执着一卷书细瞧,惜春逗笼子里的雀儿玩,见胤礽进来都起身问好。
“我还念着琮儿病中寂寞,特来陪你说话,看来是想多了。”这真不简单阿,大房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往日大家只怕连名字也想不起来,现在竟赶上凤凰蛋贾宝玉的待遇了。自家老爸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多事做什么。以八弟的手段,到哪都能有人疼。
“二哥不是也病着么,这就好了?”八爷眯了眯眼。
二哥,二哥哥,看来八弟早认出自己来了,居然装了这么久,这个老狐狸。那他装病应该也是不想见那一位了,胤礽想起皇父骂过八弟的那些话,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胤礽看到记载有些同情,难为八弟有涵养,若是挨到自己身上,非疯了不可。不过这里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想起那两只海东青,胤礽嘴边的笑意又深了点。
该不该将这十七年的见闻和八弟聊聊呢,也让他开心开心?尤其是近代现代史,还有四弟的大义觉迷录。胤礽查看记录时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能无耻到这份上,当时气愤之极都忍不住被逗笑了。
胤礽和八爷之间暗流涌动,迎春和林黛玉也有所觉,对视了一眼后,借口去书房寻书,领着惜春退了出去。
八爷慢吞吞下床,将门掩住后才向胤礽行礼请安。
“罢了,前尘旧事,孤早已忘怀,往日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八弟海涵,如今你我都已再世为人,权当恩消怨了吧。”
成为季宝宝后胤礽还颇执着了一阵子,长大后整天沉迷在史料旧籍中,瞧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可笑,如今再遇故人,竟觉释怀了许多。
“多谢二哥,诚如二哥所说,恩怨相抵前世不提,你我今生又为兄弟,当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想起当初华美骄傲的太子殿下,八爷心里些许有些愧疚。只是一想到两人这辈子又是兄弟,便忍不住感叹这是怎样的一段孽缘!不过前尘旧事,太子爷真能忘怀么?
“想必八弟不肯上学,是知道那一位到了?”这八弟真真是七窍玲珑心,怪不得林黛玉愿意和他混在一起,这是闻到了同类的气味吧,胤礽猜测道。
“二哥知我,不知二哥有何打算?”连皇父都不肯叫了么?
“自然是和八弟志同道合了。”
季怀远进来时,刚巧听到志同道合几个字,不由老怀大慰。儿子自小目中无人惯了,生怕他日后吃苦头,如今竟知道兄友弟恭,实在难得。
“琮儿好些了么,明日让你二哥哥送你去学里罢。”
“去学里做什么,琮儿年幼体弱,若是被逼出病来倒不好。横竖有林妹妹过来教他读书写字,父亲若是不放心的话,隔些日子就请先生过来考校一番。”皇父最重学问,日后肯定常去家学巡视,老八虽然腹黑会装,但难免真情流露会被认出来,自己那日不也曾心旌动摇么,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好办阿。
“听说学里教导什么君子六艺,有些还是习武强身的,琮儿体弱,除了读书习字,还要习武强身,将来才能文武兼备。”有林妹妹当先生,季怀远是放心的,如果琮哥儿再有些灵气,教个状元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读书倒是次要,在这医疗条件堪忧的地方,强身健体才是根本。
“父亲不必担心这个,由儿子来教导琮哥儿便是。”
季怀远有些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从来不见他对谁这么上心。不过儿子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老师和家长找了多少次。
不过还是觉得家学里的正统教育会对琮哥儿好一点,季怀远犹豫了半日,见琮哥儿执意不去 ,儿子也在一边帮忙说话,权衡了下也就罢了。琮哥儿年纪虽小但乖巧懂事,留在府里也好和儿子作伴。
“被你们饶了一回,连正事都忘了。刚那边传话过来,说大姐儿见喜了,你们两好生在房里待着,哪都不许去,我过去瞧瞧。”季怀远也记不清儿子小时候有没有接种过疫苗,若是感染了天花可不得了。
王熙凤见大老爷和大太太过来,倒惊异了一回,忙将各色准备都细细回禀了一遍。季怀远一一问过,又进去瞧了大姐儿一眼,才放下心来。
“咱们二爷呢?”连着预备省亲的事,完了又各处吃年酒,收拾归置省亲时动用的物件,将近一年未能得片刻空闲,王熙凤惊觉贾琏已经许久未曾宿在房里了,难不成又去哪里鬼混了?
“奶奶忘了?二爷自从省亲后便染了病,在大老爷处调养呢。”平儿也不由有些忐忑,这两日跟着二奶奶忙东忙西,竟谁也没想起要去看一眼。
第15章 宝钗生日
“奶奶且别忧心,我遣兴儿天天过去打听呢,说是已经大好了。大老爷怕二爷出门受凉,把他拘在院子里哪都不许去。”平儿见王熙凤脸上讪讪的,忙道。
“正好有件事要和他商量,这下倒好,半年都摸不着个人。”王熙凤抱怨道。
“奶奶若是有事,遣兴儿说与二爷也是一样的。”
“罢了,是宝姑娘生日这件事,怎能传来传去,少不得我自作主张了。”王熙凤叹了一回。
“怨不得奶奶为难,这事的确不太好办。”若是办得好了,得罪了老太太和林姑娘,若是办得不好,太太和薛家那里又说不过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太太人老成精,昨日忽然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可不是提醒宝姑娘快要及笄么?”总共就那么几个孙子孙女,王熙凤才不信贾母年老昏聩到记不住。
“这么说来,还要办的阖府皆知了?”若老太太真有意宣扬宝钗是待嫁的年纪,那么这场生日还不能简薄了。
“老太太既要做主给宝姑娘做生日,又只给了二十两银子,真真是教人为难,只能咱们私自从公中添一些,添多添少都有人说嘴。”
“做生日的大头不过酒戏两件,酒席从正月里来就没怎么断过,生日里略添些也不为过,至于戏么,家里就有现成的班子。”平儿一边铺床,一边出主意道。
“也只得这般了。”王熙凤卸下钗环装饰,与平儿一道就寝。
薛宝钗的生日还真热闹了一回。
迎春来季怀远处请安时,提起薛宝钗的生日,胤礽正和八爷困在院子里相看两相厌,巴不得出去松快一天,因此异口同声要一同看戏去,说完才互瞪了一眼。
季怀远见儿子女儿都要过去,不由也起了心思,命邢夫人置办了礼物,次日吃过饭后便来至贾母后院里听戏。
八爷为了躲胤礽远些,插在迎春和惜春中间坐了。
有这么大阵仗,众人都安静看戏,史湘云也没把比戏子的事情随口说出来。
贾母见她们姐妹们都不说话,知道是为着大老爷的缘故,见他看戏看的津津有味,只得按下一腔不快,正琢磨着怎么打发大儿子走呢,就听见小儿子也来了。
胤礽和八爷站起来后对视了一眼又撇开头去。
“宝玉呢,怎么没去上学?”康熙从工部回来后见天色尚早,便先去家学里瞧了一眼,见除了猥琐不堪的贾环外,直系子弟一个不在,子孙不肖竟至于此么?自己年近半百,谋夺大位之后又能交付何人呢。
“今日宝丫头生日,我便做主和学里告假了。”贾母将宝玉揽到怀里道。
“姑娘家生日,要他一个表兄弟在做什么?”康熙不满道,瞧见姐妹堆里除了宝玉外还混着两个人,不用说也是大房的贾琏和贾琮了,瞧着唯唯诺诺的,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竟连宝玉也比不上。
这宁荣二府以军功起家,到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后辈子孙里竟没一个能撑大梁的,康熙叹了口气,难不成要从头开始么?
薛姨妈和薛宝钗听了,面色白了白。往常林黛玉和贾府三春的生日,贾宝玉都是可以不用上学的。本来有老太太做生日还暗自窃喜,又见大老爷一家也来了,二老爷也从工部赶回,给足了薛家面子,日后这金玉良缘还有谁敢说个不字?谁知这二老爷一开口,就将薛家的脸面削了个干净。
康熙动了心思后打量了王夫人一眼,见她死板呆滞,不由失了兴趣。赵姨娘他也见过的,不明白这样一个空有其貌的粗俗妇人,是如何能得国公府老爷青眼的。
又瞧了瞧坐着的姑娘们,李纨一身素服不施粉黛,又是儿媳妇,贾府三春血缘至亲,便也略过了。贾母身旁的想必就是做生日的那位姑娘了,微垂着头坐着,康熙侧看过去只瞧见一段雪白的颈项。宝玉旁边坐着的那位也未见过,风姿灵秀不落俗尘,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靠边上的那位竟还有些洒脱意味,颇有几分满洲姑奶奶的品格儿。康熙这两日的精力都在朝堂和贾家子嗣身上,这三位姑娘竟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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