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高令仪看不得人哭哭啼啼,上前两步照着宝意肩膀就是一脚,直接踢翻了她,虎着一张俏脸看杨姑姑,“你就这么叫她哭喊?胡说八道的都是什么,这是恶心谁呢?”
杨姑姑也叫宝意的话吓的三魂去了七魄,板着脸脚啐骂她:“没了王法的小蹄子,安生给我住嘴!”却又见她啼哭不止,唯恐冲撞了高令仪几个,朝左右,“快把她给我叉出去。”
卫玉容她们都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话说的?才住进来集清第五天,死了人了?
冯嘉柔她们是面面相觑,卫玉容却上前一步拉了杨姑姑一把,拽着她往旁边让了让,难得是寒声道:“这是怎么说?我们都住在这里,真出了这样晦气的事,也太膈应人了,姑姑快报上去吧。”
高令仪也跟着她凑了过来,听了这话先讥笑讽她:“我当你是个活菩萨,听出了人命要先念‘阿弥陀佛’呢,原来你也是个……”她掩唇笑,后话却又不提,转而对杨姑姑道,“你先叫人去摇雀,不管怎么样,先把她弄出来,这里还住着人呢,不能把她放在这儿。”
杨姑姑一时没了动作,冷眼看摇雀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
高令仪看她出神,脸色愈发难看,张嘴要骂人。
卫玉容先拉了她,抢在她前头出了声:“姑姑先报进去吧,我领她们回屋里去,你好歹先叫人把着摇雀,这深更半夜的,真要是冲撞了哪个,姑姑也担待不起。”就看高令仪还有话说,于是啧了一声,“别瞎出主意,姑姑有这个分寸,你跟我进屋去。”
说完了,杨姑姑那头冲她丢过去个感激的眼神,卫玉容受了,没再多话,拽了高令仪回屋,又喊上了几个姑娘。
☆、第二章:值夜
集清殿这里出了人命,杨姑姑哪里敢自己随意的处置?于是便着人连夜报给了宫里面。
此时天色已晚,各处都交了钥匙下了值,少不得就要一趟的麻烦,请钥匙、登记,一样也少不了。姑姑身上担着重责,就掏了二两银子出来请当值的喝茶。
寿康宫是最先得的信儿,如今高太后把着权呢,别看景仁宫里住着主子娘娘,可是那都不顶事儿,凡宫里出的事,都得先把话递到寿康来。
太后听说集清出了事儿,披了罩衫就招手叫值夜的春喜近前吩咐:“你叫崔四儿过去一趟,把人都归置到东殿去住一夜,西殿暂且封起来,等到明儿一早再行验看。对了,东殿里供的有一尊菩萨,叫她们都去好好拜一拜,能辟邪。大晚上闹出这样的事来,看叫吓坏了。”
春喜嗳一声儿应下来,跪在床前脚踏上没挪动,一把嗓子又细又软,要掐出水儿来似的:“小姑奶奶也还在外头住着吗?是不是领进里头来安置一夜?”
太后坐着,往后头的大背枕头上靠了靠:“叫她且住着吧,领进来太扎眼,太皇太后要是知道了也不好,”说完了又觉得不太妥当,紧着添来句,“这么着,叫崔四儿到塌塌里叫起喜鹊她们四个,把她们领出去,给你小姑奶奶分两个值夜,再给福玳分两个。明儿一早再叫崔四儿去接人,回宫来一人赏两条枣红月线编的绳儿,是我的恩典,去吧。”
春喜一一记在心里,挪步出去,同外间的吩咐下去,交代好了才又回屋里去。
太后听见脚步声,叫了句:“春儿。”
春喜知道这就是还有话要吩咐了,赶紧又跪上前去,恭敬一句:“您说。”
太后默了会儿,平声问她:“荣昌睡下了没?”
春喜想了会儿,还是柔声回:“这个时辰应该没呢,按殿下往常的习惯是要再诵一段经,进些小食,才安置的。”
“那去叫她过来吧,”说罢又过了几个念想,“明儿一早你亲自去一趟景仁宫,把这个事儿告诉皇后。”
春喜怔了一把,没起身,声音里带了些犹豫和迟疑:“这时辰去寿安堂请殿下,只怕要惊动了太皇太后,依奴才说,不如明儿一早再去请殿下。”
太后哦了一声,才想起来一样:“那就算了,明儿再叫她来吧,徐家送的是妾生的那个丫头?”
“是呢,”说起这个来,春喜怕她闹不高兴,声儿更软,也更轻,“前头她们太太托殿下回话,说她们二姑娘眼下正病着,早就送到庄子上养病,怕辜负了太皇太后与您的恩典,问能不能送大姑娘进来,您许了的。”
“那就不要紧了,”太后声儿里不辩喜怒,“人老了,记不住事儿了,徐家啊。”
……
太后这里自安置了,崔四儿是寿康宫的二把手,太后亲自指派他,他怎么敢不上心?顾不上埋怨天寒地冻,赶紧叫他徒弟去塌塌里叫起来四个姑娘,领着人一路往集清殿去。
喜鹊是四个人里资历最老的,胆子又正的,平日又仗义,寿康宫里数她人缘最好,这会儿爬起来还哈欠连连,听了几个小的抱怨,就笑了声儿,往前凑了两步跟崔四儿并肩,柔着嗓子问:“谙达叫我问一问,这大晚上的领我们上哪儿去?”
宫里头不兴多问,主子派了活儿,你只管干,还有你问的份儿?
于是崔四儿冷了脸要骂人,扭头看见是喜鹊,就收住了,脸色也缓和了一把:“姑娘别多问,我只告诉你,荣升的机会指不定就要来了。”他说着往前头指,又压低了声,“太后派了话,叫姑娘去给小姑奶奶值夜,另分出两个给郡主值夜。姑娘只管合计,稳赚不赔的活儿,干好了不光太后有赏的,两位主儿哪个不记着姑娘的好?快别问了。”
喜鹊一边儿笑着说“谢您提点”,一边儿拢了拢罩衫退回去。
跟在后头的莺歌比她迟了两年服侍太后,但总比两个小的有脸面,看她问了崔四儿话,就凑了过去,拿肩膀撞撞她:“崔谙达怎么说?”
喜鹊一个哈欠收住:“叫去值夜的,集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太后派话,叫给小姑奶奶值夜。估计是怕太皇太后知道了不好看,才多带了两个,分给郡主的。”她说着嗳了一声,推搡了她一把,“小姑奶奶用人挑剔,她两个年纪小,一会儿我领一个叫她守在外间,剩下那个你领着去郡主屋里。”
莺歌哟了一声,吓得喜鹊去捂她嘴,崔四儿也板着脸回头瞪了一眼,她陪笑,跟着压了声儿:“是大长公主家的福玳郡主吗?我可听说这位主子顶好的性子,亲妈是皇姑,外祖母是太皇太后,管咱们先帝爷叫舅舅,跟咱们陛下叫声哥子,这样的出身可一点儿不拿捏人,再随和没有的。”
喜鹊嗯了一声,也随着她笑:“就是福玳郡主。”
莺歌听了立马转了转眼珠子,脑子里不知闪过了什么,眼看着集清殿就在眼前,她凑上前两步,扯着喜鹊的胳膊摇了摇:“好姐姐,我同你打个商量。小姑奶奶那里叫我去,你看成不成?”
喜鹊吃了一惊,伸手去碰她额头,虎着脸嗔道:“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
莺歌哪里管这个,这会儿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升发,就抿着嘴笑:“我虽说没有给太后侍寝的这份儿体面,可怎么也是敬烟职上的,伺候小姑奶奶一夜还能出错?姐姐放宽了心,只管瞧好儿吧。”
“那不成……”喜鹊心说要真出了茬子,那可不是你一个人能抗的,还得我们来顶缸。
可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呢,崔四儿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集清殿内,扭头看了一眼见她们四个还在后头悠闲似的,嘴里喊了声儿什么,又躬身折出来,也不好板着脸,可就是不见了笑:“我的姑奶奶们,你们当是领着你们来玩儿的?赶快着点儿吧。”
☆、第三章:枉死
崔四儿是太监,照理是不能进姑娘们住处的,于是留在了外头指挥杨姑姑他们封起西殿。
喜鹊领着她们三个进屋的时候,高令仪一个人歪在翘头贵妃塌上,哈欠连连的,卫玉容倒是端正的坐在主位上,一边儿劝着其它几位。
把这个情形看在了眼里,喜鹊上前去矮身纳福,软着一把嗓子回话:“太后娘娘派奴才们来给郡主和高姑娘值夜。”
高令仪咦了一声,瞌睡醒了大半,稍坐正了些看过来:“是喜鹊啊。”
“是奴才,”喜鹊脸上还是挂着笑,“请小姑奶奶移步,”说着又去看卫玉容,倒没有再开口请,只是又端了一礼而已。
高令仪这才扶着丫头站起身来,虚点了喜鹊一把:“你……”
她话音没落下,莺歌先凑上前一步:“奴才伺候您。”
高令仪皱着眉头退了一步,看着莺歌的那张脸想了好一会儿,到底也没想起来她叫什么,于是就放弃了,哦了一声径直出了门去。
喜鹊见状也无奈,总不能拦下她,把莺歌换下来吧?就又请了卫玉容一回。
冯嘉柔整个人原本有些蔫儿,这会儿反倒来劲了,还没等卫玉容动呢,张口就问:“那我们呢?”
饶是喜鹊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也叫她倒噎了一口气,心说您还真排不到太后眼里去,可不能这样说啊,那是冲撞贵人,找死呢,于是只好给卫玉容投过去个求助的眼神,希望这位郡主好歹看在她来值夜的份儿上帮个腔。
卫玉容也真没辜负喜鹊的期望,按了冯嘉柔一把,柔声劝她:“这大晚上的你就别闹了,还不困吗?有什么怕的,东殿里有菩萨镇着,你同她也无怨无仇,自然睡你的去。”
她小嘴撇着,粉扑扑的小脸儿上写满了不服气,脚下动了一步分明要理论,萧燕华往前面一挡,笑着同卫玉容道:“这话说的正是了,”说完了又扭脸儿警告似的盯冯嘉柔,“你可别闹了,我陪你睡一处。”
于是三个人同卫玉容半蹲平礼后出了屋往东殿挪过去,卫玉容摇头笑了一回,才扬声谓喜鹊:“走吧。”
……
东殿的主殿是高令仪住着的,底下的人勤谨,卫玉容是什么身份?一时要腾屋子给她,虽说夜里仓促,可也知事儿的挑了最敞亮的一间出来。
卫玉容进去时候入眼先是一张楠木云纹翘头案,案上有莲花牡丹纹玉香炉,炉上正有青烟缕缕,她深吸了口仔细品了一回,燃的是袛精香。
再顺着青烟看上去,挂着的是唐寅的《焚香默坐歌》,再侧目左右各有黑漆描金三足几,各置有一只霁红釉双耳瓶,于是对此间甚是中意。
提了步绕过剔红嵌百宝的流云纹京式五扇屏风,后头隔开的就是卧室。
喜鹊交代了跟着的小丫头几句,就扶着卫玉容进了卧室中,又上前将床铺理好,才服侍她去了珠钗,褪了外衫,双手叠在膝头蹲了福,再拜一句:“郡主安置吧。”
卫玉容嗯了一声,踩着步子往床榻上,喜鹊服侍完了,自退到了西墙角跟儿蹲坐靠着。
可又听卫玉容叫了一声:“喜鹊。”
她赶紧应了一声:“奴才在。”
跟着就没了声音,不多时见卫玉容素净白皙的手伸出帐幔来,手里捧着条云锦被:“集清没有值夜的差事,我瞧她们也没给你准备东西,你拿出去自个儿铺开,且将就一夜吧。”
这就是主子看得起了,喜鹊满心感恩戴德,又口念谢恩,上前去接下来,复又退回去。
她只听着窸窸窣窣的一阵,紧接着卫玉容温润的声音就又响在了她耳边:“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子话吧。”
喜鹊怔住有须臾,心思却转的很快。
卫玉容的亲娘是先帝一母同胞的长姐,是以她一出生就被先帝赐了郡主的衔儿,赏了号为福玳,到了今上御极后,又加了五百食邑。喜鹊本以为,这样一位几乎是在紫禁城中长大的郡主娘娘,遇见集清今日的事,是不会怕的……
“明儿一早怕还有的折腾呢,”喜鹊把云锦被子铺开在地上,就在西墙角根儿盘腿坐着,一双鹿眼滴溜溜转着看向床帐处,“您想跟奴才说什么呀?”
卫玉容似乎嗤了一声,可是喜鹊没能听仔细了。等到她再想认真去听的时候,便只剩下了卫玉容无奈的叹息:“你说好端端的,徐明芷怎么会……”
她顿了一下:“这事儿太后知道了吗?”
卫玉容从小在紫禁城走动,一个月里少说有十天是住在宫里,陪在太皇太后跟前的,是以她对这看似高深莫测的禁宫里的门道,实则是门儿清。
高太后年轻时就是个干政把权的好手,先帝因抬举端献皇贵妃,一心觉得亏欠了这位发妻,便对她的追名逐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在前朝中捧着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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