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都吃了一惊,这算什么?难不成帝后不合,也要怪到她的身上来吗?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得知母后被气昏过去,着急忙慌的递牌子进宫来,可是谁又能够想得到,进了宫,是这样的景象?
庆都的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从前那样疼爱自己的母后,又是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样子?
她摇摇头:“母后想到了皇帝,想到了皇后,也想到了容儿,可就是不曾想过我,也不曾想过国公府。”
“卫国公深明大义,他若知道了,也会同意。”太皇太后平静的看着她,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怨怼之意一般,“庆都,你生来尊贵,可是这个世上,好多时候就是这样的。你想保住你的安稳和尊贵,我劝你最好把让哥儿接出去抚养,且尽心尽力的抚养他长大。”
“母后,您什么意思……”她呆呆的,闪着眼睛,“高氏她……”
“高氏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非叫我挑破了说吧?”太皇太后蹙眉,哂笑一回,“你还能有今日的安稳,是因为有我在,有皇帝在。高氏即便把持朝政,对外总归不能做的太过分了。若是有一天,她扶着让哥儿上了位,庆都——”她拖了拖音调,“挟天子令诸侯的故事,你应该听过吧。到了那个时候,皇帝我不说了,你,还有卫国公府,还有徐家,哪一个能跑得了呢?”
高氏是从什么时候,手已然,伸的那样长了。
是了,从她和国公府抽身而退的那年起,高氏把她母家的兄弟,甚至是堂亲表亲,安排的处处都是,个个身兼要职。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又不是不可能的!
她此时才心惊起来。
安逸了三年,她居然变得目光短浅起来:“可是,只要让哥儿在一天,即便是长在公主府,高氏有这个心思,也一定会做成这件事。”
“你错了。”太皇太后掀眼皮翻她,“皇后六年生下三个女儿,当初把让哥儿抱到慈宁宫,我是为了将来做打算的,他养在我跟前,就是最好的前途,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太皇太后历经了三朝,在她手底下养出来的皇长子,将来就是最有资格去争那个储君位的。
可是现在呢?
从小就不在宫里长大的孩子……
庆都有那么一瞬间,全都了然了:“主意诚然是皇后和容儿定的,可母后您在这上头,又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您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怎么推辞……只要皇帝点头,您颁一道旨意,今儿就把孩子送出宫吧。”
太皇太后至此才欣慰了些许:“总算你不辜负我的这一番苦心,来日教养让哥儿,自己拿捏着分寸吧。”
庆都嗯了一声,却是意味不明的。
她不可否认,母后说的都对,可是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太平日子,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心中多少仍有不甘。
她深吸一口气:“我进宫的时候,高氏指了人过来递话,说在寿康宫等着与我叙旧,我原本不想去,可是既然早晚要撕破脸……”她站起身来,略矮身一礼,“我先往慈宁宫去了。”
太皇太后大概是没想到这事儿,明显愣了一把,只是反应的极快,旋即点了头:“你去吧,也别闹得太不象话了。如今宫里不像从前了,昭妃明妃和庆妃都是有心眼儿的人,而且我听随珠说,皇后前半天还见了一回定嫔。人多了,不省心的事儿就多了,你在寿康宫闹的太不成样子,叫有心的传到外头去,对你、对容儿都不好。”
庆都已然挪出去了小半步,又顿下脚步来,应了两声。
太皇太后叫随珠一路送她出去,自个儿合眼小憩,别的一概没有再提。
庆都跟着随珠出门的路上,想起来定嫔,便叫了随珠一声。
随珠脚步连停顿都不曾有,只是噙着笑与她说:“殿下您说。”
“定嫔……定嫔是冯氏送进来的那个女儿吗?”
随珠念叨了一声是:“定嫔的父亲就是现任的大理寺卿,她有位嫡出的兄长,现任刑部郎中。”
果然是她。
冯嘉柔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大大咧咧的性子,说话做事总是没个害怕的。
以前她好去找容儿,实际上这样的人,最容易为人利用,可要论起来,也最不好被利用。
皇后,究竟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眼看着要出了慈宁宫的门,庆都突然想起什么来,那件被她忽略了的,极其重要的事,于是她顿了顿脚步:“今日出事后,荣昌一直都没在跟前服侍吗?”
随珠一愣,旋即摇了头:“今儿晨起殿下来请了安,后来太后和靖贵妃就过来了,殿下没在殿内多待,一直到老祖宗厥过去,殿下又来了一次,太医诊了脉,万岁就急匆匆的移驾过来,殿下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到这会儿也没见着人。”
怪不得呢。
慈宁宫一向是不叫人进来的,皇后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果然这禁庭中各人心怀鬼胎,她送了容儿进宫,盯的是那个位置,只怕荣昌也是同样的心思。
要照这么说,先前徐家那个庶出的女儿折在集清殿的事儿——她唇边漾起一抹冷笑来:“荣昌一直住在寿安堂?”
随珠颔首又应了个是,也不知道这位殿下在想些什么:“殿下?”
庆都呵了两声:“没什么,你若见着了荣昌,叫她在寿安堂等着我,我从寿康宫回来,要见她。”
随珠忙道:“奴才记下了。”
庆都悠悠然朝着身后又深看了两眼,才提步迈出了宫门,渐渐走远了。
母后适才说,容儿比她年轻时主意更要大一些,实际上,这宫里头,主意最大,心思最毒的,怕还是徐氏留下来的这个女儿。
荣昌啊,比她那时候的野心,可是要大的多。
☆、第四十六章:一跪乾清宫
再说卫玉容有宫人拥簇着,一行疾步往了乾清宫去。
李良是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心情差到了极点的,原本见着卫玉容时,左右为难的要拦架,说什么也不肯替她去传这个话。
卫玉容叫他再三的阻挠,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有些恼了。
再加上先前玳瑁的那番话,眼下瞧瞧李良的态度,她不用猜也知道,元邑一定又把自己闷在乾清宫,一个人生闷气。
于是她冷了脸:“李总管,乾清宫外拦架的事儿,你干的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吧?”
李良脖子一缩,想起了上次的事情来……
他吸吸鼻子:“贵主儿,奴才哪里敢拦着您,实在是万岁今儿心情不好,您这……奴才也不敢进去回话啊。”
“你不敢?”卫玉容呵笑一声,“李总管是万岁身边第一得脸的人物,还有你不敢回的话?怎么,上次我说昭妃的那些话,当着昭妃的面,你不是回的很好吗?今天叫你去通禀一声,你却不敢了?”
李良一直垂着脑袋,心里觉得委实古怪的厉害,这位贵主儿,他接触的这几次,都觉得她和传闻中实在太不相符了。
他常听人说大长公主家的这位郡主,是个最没有主子架子的人,性子和善,脾气又是说不出的好,全天下都难找出第二个来。
可怎么每每轮到他接触的时候,这位主子,就是这么个难伺候的性子呢?
卫玉容见他不为所动,眼中有不耐烦闪过:“李总管,我自慈宁宫而来,你也要拦架吗?”
慈宁宫?
李良一怔:“贵主儿是给老祖宗带话过来的吗?”
实际上卫玉容也并不想难为他,她一向觉得,做奴才的都不易,每天要看着主子脸色来行事,尤其是李良这样的,御前的人,有了一定点的错处,小命就保不住了。
可是她进宫这半个月,到乾清宫来请见的次数,一共也就这么两次,而且都是有事才来,偏偏两回都是李良拦住了她。
她心头气恼,便怎么看李良,怎么都觉得不顺眼:“李公公,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今日是不是,非要拦架了。”
李良隐隐的感觉到她语气不对,而且这回她的气势,比上回还要凌厉。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反应过来。
可就在他没反应过来的这工夫,卫玉容已经连退了三五步。
李良怔怔的看着:“贵主儿,您……”
他话音未落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卫玉容已经直挺挺的,冲着乾清宫的宫门,跪拜了下去,口中还振振有词:“奴才自慈宁宫,奉老祖宗懿旨而来,请万岁允准奴才进殿。”
“贵主儿,您快……”
李良有些慌了。
才入了三月的天,乍暖还寒,乾清宫外的青石砖跪一跪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三两步近前去,躬身想要搀扶卫玉容起身来。
而此时乾清宫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李良只感觉一股肃杀之气席卷而来,紧跟着一只脚就落在了他身上。
那道力气特别大,一脚就踹翻了他。
他一阵吃痛,想要惊呼,又连忙忍住,扑腾着起身掖着手跪在一旁。
果然元邑黑着一张脸,扶起卫玉容来:“杀才,上回朕与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李良心惊不已,一听这个称谓,便知道今日只怕不好。
卫玉容借着元邑的劲儿起了身,拽着他袖口:“李总管是看万岁心情不好,才不敢放奴才进殿的。”
元邑却不肯听似的,只冷眼看着李良:“三番五次拦下贵妃的架,你这个乾清宫大总管,做得很好啊。”
李良连连磕头:“万岁恕罪。”
“朕不打你,也不杀你,”他环着卫玉容,“你在这儿跪着吧,贵妃什么时候走,你什么时候起身。”
李良哪里敢反驳半个字,触怒龙颜,没把他拉下去打死,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于是他又连声谢恩,悄悄地抬眼去看,就见元邑已经拥着卫玉容进殿去了。
他缩了缩脖子,又反手摸摸鼻头,盯着殿门口,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
总觉得,万岁对这位贵主儿的态度,很是不同寻常。
今日若是昭妃在此,他未必敢轻易拦架,而且万岁的这个态度,若是放在昭妃的事情上,那他觉得再寻常没有的,可是贵妃呢……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可他很快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
万岁和荣昌殿下盘算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接昭妃进宫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那个人,不是昭妃?
他服侍万岁有很多年来,自认为对这位主子的脾性和心思,哪怕不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也应该是最了解的了,可是此时,他心头却升起茫然和无力感来。
而那头卫玉容跟着元邑一路进了殿,元邑一直黑着脸,扶着她在炕上坐下去,就势半蹲下去,双手按在她膝盖上,一言不发,只是无声的揉着。
卫玉容忙伸手去拉他:“万岁快起来,这不成样子。”
元邑手被她压着,没再动,抬起头来盯着她:“这样的天气,那样的青石砖,谁叫你跪的!”
卫玉容撇撇嘴:“我方才有些恼了来着……”
“你恼了,要打他骂他哪样不行?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从小金贵,真当自己经得起久跪不成?”他丝毫没有被她的解释安抚下来,却又不知究竟是单单为了此事,还是先前在景仁宫的那通邪火,没能彻底的发散出来。
卫玉容歪着脑袋:“您怎么会叫我久跪呢?”
25/106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