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南音掏出了手机,时间是一点零七,她无精打采地翻了翻新闻,又带上耳机听歌,不知怎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梦见他们经理范城说,你的工作这么清闲,要不一个月就给你一千块的工资,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别干了。
她一惊,醒了,胳膊麻的不行,一看手机快三点钟了。
沙发上的“流氓头子”好像从始至终没换过姿势,依旧抱着手机,杀的热火朝天。
见她睡醒了,抽空吩咐一句:“去给我买瓶冰可乐,再买斤桃子。”
“好。”倪南音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坐了下去,仓皇间,撞了办公桌一下。
林三籁听见声响后抬头,一双黑的像有涡旋似的眼睛看着她,不发一语。
倪南音以为他是在问她为什么不去,皱着脸说:“那个赖哥,我脚麻,等我脚好了我就去。”
林三籁没出声音,又垂下了头。
一分钟之后,倪南音活动了一下右脚,蹒跚地走了出去。
听见门响,林三籁又抬起了头。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刚刚她趴过的桌子上有一块干透的水迹。
啧啧,这睡相……
作者有话要说: 三籁:天籁,地籁,人籁
当然,最主要还是赖皮的意思。
☆、04
倪南音是有心理负担的,总觉得自己的工资太高,而活又太轻松了。
她干什么都很卖力。
先去买了桃子,才在街口买了瓶冰可乐。
然后一路狂奔,回去的时候,可乐瓶子上面,还布满了白雾。
把可乐递给了“流氓头子”之后,倪南音又马不停蹄地去洗桃子。
六月的水蜜桃肉质柔软多汁,她挑了几个白里透红的,桃子的顶尖不软不硬,这样的吃起来满口汁水,也易剥皮。
洗了三个摆在了“流氓头子”的跟前,谁知道,他微微抬了下眼睛说:“削皮。”
削皮得有削皮的工具,倪南音下意识四处找寻,只听他又说:“切块。”
连支笔都没有的办公室,去哪儿找刀和盘子!
倪南音咧了下嘴,好声好气地说:“赖哥你等一会儿。”
说着,又奔了出去。
林三籁连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一手暂停了手机游戏,另一只手拿起了一个桃子,往沙发上一躺。
在这块儿被拆的乱七八糟的地方,倪南音好不容易找着个五金店,买了把水果刀,又买了个水果盘,顶着一身的臭汗回去的时候,洗好的三个桃子已经没了两个。
倪南音很轻地“呵”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无语。
这时,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的“流氓头子”说:“给你剩了一个。”
倪南音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声音:“谢谢赖哥。”
声音依旧是甜美的,至于狰狞的表情…反正他也看不到。
六点钟,倪南音再一次顶着盛夏的余温出了门,给“流氓头子”买晚饭。
等到他吃完了饭,倪南音打扫完办公室的卫生,问他:“赖哥,我什么时候下班?”
“哦,你可以走了。”林三籁淡淡地说。
“那我明天几点来上班?”
“你今天几点来的?”
“八点。”
“和今天一样。”
回到家,七点十九。
倪南音才骑进巷子,就看见了坐在自家院门外翘首以盼的老倪。
她下了自行车,有点儿着急地强调:“爸爸,才七点。”
老倪“嗯”了一声,搬着凳子,一瘸一拐地打先进屋。
晚饭已经做好了,青椒炒蛋、凉拌黄瓜,还有熬的已经出了米油的稀饭。
“工作怎么样啊?”
倪南音摆好了碗筷后,老倪问。
倪南音盛了两碗稀饭,把那台老式的落地扇开到了最大档,这才坐到了饭桌旁,和着落地扇“嗡嗡”转动的声音,道:“还行吧!”
老倪皱眉,又问:“主要都干点儿啥?”
“擦桌子、扫地、买饭,就是伺候人的活。”倪南音总结了一下今天干的所有事情,又说:“听说工程暂停了,估计开工了之后,会忙一些。”
老倪皱在一起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
倪南音停了下筷子,生怕他又反对,略带不快地说:“一般七点多就能回家了,爸爸,这个活儿你要是还不让我干的话,那你干脆把我关起来,养我一辈子好了。”
就像有人的地方有江湖一样,有人的地方当然还少不了凶杀案。
五月份的时候,安县出了一起恶性事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姐姐下夜班回家碰见了两个抢劫的。
听说,小姐姐被人劫了财还劫了色。
还听说劫色的时候,歹徒怕小姐姐出声招来了人,便捂住了她的口鼻,活生生地把她闷死了。
那阵儿,离高考没有几天了,各式各样的传言愈演愈烈。
一时间,人人自危,谈虎色变。
倪南音每晚十一点才能到家,老倪便拖着他不太灵便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在巷子口等她。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下班时间符合老倪要求的工作,倪南音知道老倪的担心,只字不提她今日都是和哪些人为伍的。
“那你就先干几天试试吧!”老倪终于答应了。
倪南音很高兴,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在了老倪的碗里。
“放心吧,爸爸。我已经总结出了定律,这伺候人的活儿,就和练基本功一样,勤奋。少说多做,你说这是我妈妈常说的话,妈妈说的总不会出错。”
倪南音的妈妈是一位黄梅戏演员,没有多大的名气,一共登台演出过四十几场,成年之后唱的是老旦,多是配角。
可她,五岁开始练功。
十年磨一剑,也只为了台上的三分钟。
倪南音也是五岁开始练基本功,初中毕业,她本来是想考戏曲职业学校的,可是老倪说“还是上高中吧,这样以后的选择会多一些”。
其实现在想想,还不如那个时候去上职业学校。
这样,她也不算是“半路出家”了。
饭后半小时,倪南音开始练形体。
她没有师傅,唯一的师傅、是她母亲的师傅,在她十岁那年就过世了。
最后一抹夕阳渐渐地沉了下去,林三籁踏着星光回家,才将走进院子,陡然听见“啊”的一记中气十足的吊嗓子的声音。
他没有开灯,脚下一滑,踢倒了立在院子里的空架子。
隔壁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倪南音立马收了声,竖着耳朵偷听隔壁的动静。
“操!”一个烦闷的男声在夜空中响起。
倪南音吐了下舌头,蹑手蹑脚往屋里跑。
啊啊,小恶魔真的回来了。
倪南音一口气跑回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老倪正在看电视剧,见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问:“怎么了?”
倪南音张大了嘴巴,很惊讶很小声地说:“隔壁林叔叔的儿子回来了。”
“是啊。”老倪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电视机上。
这问题,他们明明已经说过了。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个早晨,倪南音正在院子里吊嗓子,院墙的那边传来了一个正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大吼的声音:“大清早的,嚎什么嚎啊!再嚎我掐死你。”
——
第二天一早,倪南音准时八点到了公司。
和昨天一样,办公室的门紧闭。
倪南音等到九点,给名片上的号码打电话。
关机。
九点半再打,还是关机。
倪南音把办公室的门敲的梆梆作响,里头没有一点儿动静。
十点钟,倪南音又拨了一次,终于通了,却始终没有人接。
再打,空旷的废墟外面响起了铃声,且越来越近。
她抬眼向废墟的外面看去,穿着白T黑短裤的“流氓头子”越晃越近。
他从她身边晃了过去。
倪南音挂了线,那刺耳的铃声像是被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
她在他的背后翻了下眼睛。
林三籁很淡定地掏出了钥匙开门。
一进去,就把一把黑色的钥匙扔在了茶几上,轻描淡写地说:“哦,昨天忘了把钥匙给你。”
倪南音很艰难地扯出了一记笑,“没事儿。”
心里想的却是——掐、死、你!
中午饭是陈秋他们打包回来的。
一个芋头焖鸡,还有一个香菇青菜。
倪南音问他们一共花了多少钱,要给钱来着。
陈秋衔着牙签,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就当是我请客了。”
“小结巴”结巴着说:“你,你他妈,的,明明,是是我,掏的,钱。”
倪南音赶紧又道:“那我把钱给你。”
“小结巴”涨红了脸,赶紧摆手,然后闷着头走进了屋里。
他们四个吃过了,陈秋已经洗好了牌。
四人打牌小组,再一次挂牌成立。
倪南音无奈地转头,那厢的“流氓头子”,已经在吃第二份米饭了。
倪南音一点儿都不想和“流氓头子”一起吃饭,可筷子有两双,米饭有四份。
“流氓头子”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拿走了三份米饭,还有一份摆在了他的对面。
不吃,就太作了。
倪南音拿起筷子,捧起了米饭,夹了块芋头,又夹了根青菜,埋头吃饭。
忽然,一块儿鸡掉落。
倪南音抬头看了看对面。
他正若无其事地夹了块芋头,眼睛随意地往上一翻。
不想和他对视,倪南音赶紧低了头。
下午五点,经理范城来了。
给了倪南音一份手写的报告,让她赶紧打印出来。
倪南音不敢怠慢。
报告一共有五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挤在了一起,特别难以辨认。
打到最后,一共有两万多字,倪南音找出了三百多个错别字,最后打印出来,已经是七点半了。
陈秋“嗷嗷”着要吃火锅。
范城的心情还算不错,大手一挥,道:“走,我请客。”
时间已经不早了,倪南音急着回家。
范城却说:“不急不急,今天就当是欢迎新同事入职了。”
如此,非去不可。
他们的汽车都停在废墟外面的街口处。
一共有两辆,一辆是陈秋他们平时开的黑色轿车,还有一辆是七座的商务车,后者一看就是才没有买几个月的新车。
范城很自然地走到了商务车旁边,却被林三籁挤到了一旁。
“干什么?”
“你开那辆。”林三籁伸着手说。
范城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面色不善地把钥匙拍在了他的手里,走到了前面。
倪南音跟在陈秋的后头,站在两辆汽车的中间。
陈秋拉着她的包带笑嘻嘻地说:“走走走,咱们坐豪车。”
说话间,陈珏、小结巴和二愣子,已经坐了上去。
倪南音犹豫了一下,在是和经理单独相处、还是和一群人相处之间,犹豫了片刻,便也跟着陈秋上车了。
上车前,没选好风水,居然坐到了“流氓头子”的旁边。
倪南音给老倪发了个信息汇报,信息发的很长,详细地解释了这个突发状况。
谁知道老倪还是打过来了电话,语气很不好地说:“不要太晚回来。”
“好的,爸爸。”倪南音瞥了下坐在一旁的“流氓头子”,很小声地说。
汽车使出老街,因为地势不平,晃了一下。
一门心思打电话的倪南音没有防备,随着汽车的晃动,歪了一下,胳膊和胳膊撞在了一起。
他的胳膊可真硬啊!
“对不起,赖哥。”倪南音赶紧坐正,紧贴着车门。
温热的温度刚刚贴上了手臂,还来不及让人适应,就陡然离开。
林三籁翻了下眼睛,没出声音。
莫名奇妙地感觉燥的慌。
他一脚蹬上了前面的座位,冷着脸说:“热。”
“小结巴”一个激灵,赶紧调低了空调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三籁这个名字其实是个梗啦,你们很快就知道了我这个亲妈有多爱他。
PS,上章都说陈玘是乒乓男神,我真不知道,所以我把名字改了。陈玘改成了陈珏。
☆、05
十五分钟之后,到了巴蜀火锅店。
一行人要了一个大包间。
牛肉、肚尖、虾滑、丸子,要了整整一桌。
肉多素少,滚烫烫的火锅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
牛肉才下到锅里,范城的电话就响了。
那边也是一个饭局,约饭的人举足轻重,肯定不能不去。
范城挂了电话,扫眼问眼前这群小子:“够吗?”
陈秋嚼着烫嘴的肉,含糊不清地说:“再来两盘肉。”
范城瞪了他一下,倒是也没话可说。老话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一看见吃的就跟没命似的,下一锅面,他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范城扔在桌子上一千块钱,准备提前撤。
临走的时候想拿商务车的钥匙来着,林三籁没有抬头,把搁在他和陈珏中间的钥匙,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范城又瞪了一下眼睛,夹着包走了。
小县城的消费没那么高的,六个人吃一千块肯定够了。
起初,倪南音真的是这么想。
后来就不了。
额滴个神啊,一个一个跟饿了好几百年似的。
肉加了一盘又一盘,加的倪南音直咋舌,后来一结帐,一千一百零七,零头抹了,一千一百块。
一顿饭吃了倪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倪南音也顾不上心疼钱,仍旧惊讶于他们“气吞山河”一般的战斗力。
四人打牌小组自己都数不清喝了多少罐啤酒,林三籁滴酒未沾,开车的人只能是他。
在凤四路口放下了陈秋、陈珏两兄弟。
在未明路口放下了小结巴。
下一个路口又放下了二愣子。
他们四个住的很近。
其实安县本来就不算大,一座桥隔了南北,桥以南是老街,桥以北是新区。这些年,拆拆盖盖,老街也变了大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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