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儿免礼,嗯……叶小公子也不用多礼。至于,这人……”晋皇摆了下手,示意叶彻等人起身,目光凝在宁悠身上。这张脸,勾起他遗落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却在起唇唤出那人名字时戛然止住。仿佛想不起眼前之人的身份,他的神情有些疑惑。
“陛下忘了,这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十二公主宁悠啊。”晋国第二任皇后笑着。随即,她转向宁悠,秀眉微颦,语气和神情宛如真心担忧,吐出的话却另有所指:“十二公主怎么会掉进水里?是走路被裙子绊了脚?还是身边的侍女没扶稳?”
“哦,是十二公主啊……”晋皇经皇后的提醒,似乎才想起宫里有那么一人。
宁悠此刻的目光却停在十一公主身上,没有细听皇后话中之意。
十一公主宁琳,华服盛装站在晋国帝后面前。绝色倾城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撇头看向半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宁悠,那抹笑意多出几分嘲讽,而她的眼底,更是满满的厌恶。
竟然还活着——宁悠从她的眼中读出这几个字。记起落水之前,冬儿身边站着的似乎就是十一公主的侍女!
“我也想问,冬儿好好站着为何会突然落入水中。”宁悠盯着十一公主身后的宫女,声音冷冷:“莫不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宁悠正想请皇后殿下查明真相。”
她没有说自己被推下水中之事。即使说了,当时站在后方的全是十一公主的人,没人会说她是被十公主推下去的,只会说,她是被侍女带下去的。
“十二妹妹这话,琳儿怎么听不懂……”宁琳看着她,脸上笑容仍旧浅浅:“琳儿记得,当时十姐姐正教你礼仪,这婢子突然就将十二妹妹和十姐姐扯下水,现在十姐姐还昏迷着。怎么事情就变成有人将这婢子推下水了呢?你们可有看到有人推这婢子下水。”她转向身后站着的那群宫女。
十一公主宁琳是晋皇最为宠爱的女儿,她说的话,又有谁敢站出来反驳?即使她们知道真相,也不会站出来帮不受宠的宁悠。
“不过死了个宫女,有什么值得争吵。”晋皇不耐烦地再次挥手,目光忽地扫向荷花池对面。
从荷花池对面又行来一群人,这次领先的是两位年轻公子。最前面那位容貌与宁琳有几分相似,面若美玉、风华无双,正是皇太子宁煜。而他身边那位虽穿着没有皇太子华贵,但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低。一群人不知交谈着什么,那人垂目浅笑,丰神俊朗的容貌竟比满池的荷花更为耀眼,即使天家太子也无法遮其光辉。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叶彻见到来人,不由低呼出声。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皇太子几人在晋皇不远处停住步伐,一同躬身行礼。
“臣参见陛下,见过皇后。”叶臻不紧不慢躬身,随同身后众人向帝后行礼。
宁悠没有看来人,垂目握紧五指。
是啊,冬儿不过是上千宫女中的一个,死了,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件不值得争吵的小事。倘若今天死的是自己呢?在众多皇子公主中,死了一个公主,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她想着,不由紧紧咬住嘴唇,抬眸看向十一公主宁琳。
如果死的是她呢?
宁悠霍然起身,她要看看,如果被众人宠爱着的公主落入水中,这些人是否还是这样默然不语!
凭什么冬儿的性命就是低贱,甚至不值得为此争吵!凭什么这些杀人凶手,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这是宁悠公主?”一个温润的声音陡然响起,接着一件锦衣覆盖在宁悠肩头,将她湿透的全身罩住,同时也挡在她和十一公主之间。那声音继续道:“身上怎么湿透了,莫要着凉了。”
宁悠愕然抬眸,对方浅笑的俊颜就这样映入她的眼帘。
“小彻,你怎么让自己的未婚妻湿着身子站在这里。”叶臻瞟了眼被自己这话震住的弟弟,稍稍挑眉:“你怎么也湿透了。”
叶彻完全被自家那句“未婚妻”给震住,愣了半响,倏然反应过来,指着同样茫然的宁悠大声道:“她什么时候成我未婚妻了?”
“半个时辰前,我已在殿上为你请婚,陛下同意将十二公主指婚于你,还不快谢恩。”叶臻瞄了眼弟弟,微微眯眼。
叶彻突觉得后背有些刺疼,记起上次挨的军板,连忙躬身向晋皇谢恩。心中一万个不乐意。
他才十三岁,才不要怎么早就有未婚妻……即使要,那也不能是眼前这个凶丫头!在叶彻的心里,宁悠已经被打上了“凶丫头”三字印记。
晋皇打量了眼叶彻,笑着道:“叶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假以时日,必定又是国家栋梁。”
“谢陛下夸奖,只是臣弟和宁悠公主这样面见圣颜,实为不妥,请陛下容微臣带二人先行退下。”叶臻躬身,语气不说有多恭敬,却也听不出丝毫不妥。
荷花池旁静了片刻。
公主还未下嫁,以叶臻的口吻,俨然是将宁悠当成了自家弟媳。
十一公主扫过叶彻,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叶臻脸上。
年仅二十的淮清王叶臻,不仅长得俊美,且战功赫赫,是晋都众千金眼里的梦中英雄。今日一见……果真,英雄俊美。
第4章 为什么选她
宁悠讶然看着站在眼前的叶臻。
刚才要不是他挡着,宁琳定会被她推下水里。他这话,可是在为自己撑腰?宁悠下意识瞅了眼旁边的叶彻,发现他也正瞅着自己,精致的小脸与他兄长有五分相似,瞪大的双眼与那俊美的容颜极为不符,显得幼稚可爱。
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一个登徒子。这样想着,她也有些不满这门亲事了。想来,叶小公子也是不满的,他那气鼓鼓的腮帮已说明一切。
历代淮清王皆防守晋国北方,麾下十万淮清铁骑兵占据晋国骑兵总数的二分之一,即使晋皇也要礼让三分。
能有淮清王当靠山,这门亲事,似乎还不错。宁悠垂目,掩下眸中的冷锐。
“也对,宁悠浑身都湿透了,还是快些回宫换身衣物。”晋皇摆手,算是同意叶臻的告退。
“谢陛下。”叶臻弯腰再次行礼,瞟了眼地上死去的宫女,在宁悠耳边轻声道:“放心,这里我会处理的,公主还是先回去换身衣物。”
宁悠看了眼冬儿的尸首,抬眸一一扫过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紧了紧身上淮清王的外袍,垂首跟着他退出人群。少顷,几人完全出了荷花宛,宁悠突然停住脚步。
“公主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叶臻回眸看向宁悠,神情关切不似作假。
“今日多谢王爷。”宁悠屈膝行礼,将披在身上的外袍脱下奉还:“后面的路我会走,就不劳王爷和小公子亲送。”
叶彻撇了撇嘴,扭头看向别处,权当没有看见她。
叶臻接过外袍道:“公主要是在宫里缺任何东西,只要一句话,在下定当奉上。至于今日……”他认真地看着宁悠,轻轻吐出几字:“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话点到为止,叶臻不再多说,道了声告退,便带着叶彻和两个亲卫离开。
好人有好报,那么恶人呢?
宁悠听明白了他的话,只是,她不懂。
为什么淮清王会为弟弟请婚,而对象是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公主?为什么不是更受晋皇喜爱的十一公主?如果硬要找原因,她唯一想的的是——早已逝去的母后,晋皇的原配。
和宁悠一样疑惑的还有不少人。
“哥,为什么我要娶那凶巴巴的丫头。”叶彻与叶臻并排而行,语气非常不满。
“凶巴巴?”叶臻想了下,认真回道:“我觉得宁悠公主恬静文雅,哪有你说的凶巴巴。”
叶彻哼了声,想起自己竟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女给踹到,心里的气更重了几分:“我救了她,她却踹我一脚,不是凶是什么!”
“她有踹你?那一定是你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叶臻看着自家弟弟,完全偏袒另一人:“明天进宫向宁悠公主赔罪。”
叶彻“啊”了声,突然想起宁悠踹自己之前似乎……自己确实做了什么那丫头才骂自己登徒子。叶小公子拧眉想着当时做了什么,一时忽略了的后半句——明天进宫赔罪。
“想起自己哪儿做错了?”叶臻挑眉,这个弟弟向来喜欢闯祸。
“呀,我记起秦上尉今天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话未落音,叶小公子身形一晃,跑远了。
叶臻看着跑远了的叶彻,语气慢悠:“这小子的轻功似乎又有长进了。”
“是啊,小公子的轻功确实越来越好了。”叶凡笑着点头。单比轻功,只怕淮清王府没谁能比得过叶彻。
第二天,清晨。
清和宫内。
宁悠自睡梦中醒来,耳边依稀有嘈杂的声音传入。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将头扭进被子里面。过了片刻,她蓦地起身。
“冬儿!”宁悠叫出口后,猛然记起冬儿在昨天就已经死去。这个清冷的小宫殿里,如今只剩自己一人了。
院子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有不少人在屋檐下走来走去。宁悠扯过放在床头的衣物换上,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
她倒要看看是那个家伙将她吵醒!她已经受够宫里这些人了!
“那盆栽就摆在那儿,对,别笨手笨脚的!”清和宫干净的小院子里,有穿深蓝色管事服的太监站在院子中间指手划脚,摆布宫人将器皿盆栽等物品搬进院落。“哐”的一声,房门在身后打开。管事太监身子一哆嗦,赶忙回过头。
宁悠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
“哟,公主殿下醒了。”管事太监一见宁悠,立刻堆上笑脸巴结过来:“公主您看,这些盆栽都是这些天新开的,那些器皿和陶瓷都是这个月新采购的……”太监指着从外面搬进来的东西,笑得肥胖的脸上都快要看不见眼睛了。
宁悠认得他。
这太监是专门负责皇宫采购的大管事,姓赵,是皇宫里出了名的势利眼,捧高踩低最为在行,以前宁悠没少遭他的冷落和白眼。
“赵公公这是做什么?”宁悠沉下脸来。不愧是皇宫出名的势利眼,想来昨天在荷花宛的事情已经被他得知,此刻是专程过来献殷勤。毕竟,淮清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得罪的起的。
“诶呀,公主哪儿的话。杂家这不是看清和宫的院子太过清冷,专门叫人搬来公主殿下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多加些盆栽,这院子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冷清了。”赵太监呵呵笑着,搓了搓手,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提高声音朝门口喊道:“风荷、清荷你们两个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公主梳洗更衣。”
听到叫唤的宫女应了声,赶忙从门口奔来。
“公主,您看,这是已经调教好的宫女,昨天冬儿之事小人也感到难过。但这两侍女绝对不会比冬儿差半分,要是不满……”
“闭嘴!”宁悠面色一冷,赵太监立即不敢再说。“你……”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宫女,“进来帮我梳头。”语罢,不再理会垂头站立的太监转身进了房间。
宁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摆弄自己的头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略微有些失神。
第5章 跪得诚恳
宁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摆弄自己的头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略微有些失神。少女白皙精美的容颜有几分漠然,秀挺俊俏的眉眼如画中神笔,整个人看来精神而淡漠。忽而,不知道怎么地,那镜中少女仿佛成了个人。
那人比自己要年长几岁,美眸比之繁星,秀眉比之远黛,靓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宁悠吓了一跳,眨眼认真看去。镜中之人笑着,红唇轻启,似说着什么,傲然的神情与眸中的自信是那样熟悉,仿佛……仿佛就是自己。
她猛地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宫女被她突来的动作吓到,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宁悠再次提神看去,镜中少女满脸惊魂未定,却是自己的摸样。
“没事……你继续,速度快点。”宁悠再次坐回原位。这次,镜中没有出现奇怪的现象。
等宫女为宁悠挽好秀发,时间已经过去半刻钟。这个时辰如果是平时早就到了知仪宫听姑姑们讲课了。
但今天,宁悠一点也不着急。
被她们任意拿捏了这么久,是否该到她反击的时刻了?镜中的少女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梳洗完毕,宁悠不紧不慢地带着两名新收的宫女出了清和宫,才走了不远就遇到迎面而来的叶彻。
叶小公子这次穿了件月牙白的锦衣,若不是面容稚气未脱,身高不及成人,看起来倒也算是翩翩公子,但绝不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公子。
“你在这儿做什么?”宁悠奇怪地挑了挑眉。
叶彻的声音绝算不上愉悦:“当然是等你。”
“等我?”宁悠有些不解:“等我做什么?”
“还不是昨天,我哥叫我来……”叶彻将“赔罪”二字吞下肚里,赶紧向前两步靠近她,改口道:“我哥叫我来问问你,这宫里可有人欺负你。”
宁悠看着他,心道:淮清王即使要替自己出面,也不应该要他来……难道因为他是我未婚夫?
她眨了下眼,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孩。视线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终于发现哪儿不对劲——这未婚夫竟然比自己还要矮上那么一点?
叶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视线一直在自己的头顶来回……等等,头顶?他后退两步,微仰首,看到对面之人细碎的刘海。至于头顶,他还看不到。
这凶巴巴的丫头竟然比自己还要高!
这个认知令叶小公子十分不爽。
“有人欺负我,你是不是就会替我报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宁悠问道。她突然想到一个整治知仪宫李姑姑的方法。
“当然。”叶小公子点头。
“那好,我先告诉你一个经常欺负我的人,不过,仇,我喜欢自己报,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刻出现就好。”
“好,欺负你的是谁!”叶彻来了兴趣,一时忘了刚才发现的不愉快之事。
知仪宫。
负责管教十二公主的李姑姑拿着戒尺站在宫门口。
她在一个时辰前就派宫女去十二公主住的清和宫问过了,那里的宫人说宁悠公主早就来了。可现在过去一个多时辰,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李姑姑打定主意,等宁悠一出现就要她好看。不能让她以为有淮清王这颗大树,就可以无视宫中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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