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怕了,一个念头梗着。
所以回头了。
吐出那一句他不知何时想说的话。
“顾曳,我心悦你。”
这话让夭夭都抬眼看了他一下,韩高有些惊讶,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会……
船上,崔凉高高在上,双手依旧捧着那暖炉,眸色流转,看到下面那贵气帅气的公子哥卖力高声呐喊。
附近老百姓皆是惊讶,不过大唐民风宽松,对此倒是给予不少笑意,甚至有一些旅人顿足看着。
那姑娘……会如何呢?
那姑娘看着许典,不需等太久,她只是扬眉一笑,粲然如骄阳。
啥也没说,就那么一笑,恣意又风流,带着让人难忘的洒脱,转身举起手来,手掌摆了摆。
再见,许典。
她往前走,夭夭看了许典一眼,神色很平和,眼神也很平静,略一颔首,也走了
光头佬嘿嘿一笑,搂着李大雄的脖子,嬉笑怒骂…
这就是奎山的人。
也许很多年后,年纪变大变得成熟的许典会记得自己年少时曾经花丛中过的风流,亦或许也会记得那石榴树石榴红红挂坠下秀淡又不逊的少女,还有那邪祟凶险中短暂的颜面加错。
当然,或许……也会搂着自己的儿女怅然想起自己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曾拼尽全力朝着那个姑娘喊出自己的心中痴想。
顾曳,我心悦你。
——
不知不觉,很多随从都退开了,就是青羽也到了另一头。
甲板前沿就只剩下了崔凉跟岳柔。
“从前见你身边鲜少有同龄姑娘,还以为你会一直这般。”
崔凉手指抚摸过暖炉上花纹,指尖细细摩挲,唇间似乎婉转了柔和。
岳柔将目光收回,落在崔凉身上,“知己者,一生一人也足矣。”
崔凉闻言洒然,视线掠到已经融入人群中的师徒四人。
“人生本就寡淡,身边若有一人多颜色恣意而风流,的确可以增添许多乐趣。”
崔凉是何等人物,这几日足够他得知奎山几人的具体情况了,心中了然那姑娘年纪轻,聪明绝顶,但是性情乖张,作风恣意,总有种与众不同的鲜活,仿若她最后那一笑,得意么?的确,年少而得人痴心,哪一个少女不恣意,但她笑出了坦然的风流,不婉拒,不恼怒,只一笑,给了那痴心的少年美好的回忆。
这样的人…招人恼,却不会招人恨。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从未。
不过崔凉这番从容而睿智沧桑的话,让岳柔略皱眉,眼底也有暗色,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表哥……”
“于你相见之前,母亲曾提过我的亲事。”
崔凉的话让岳柔神色略敛,指尖也忍不住曲了曲。
她没说话。
“还有你的,我知道你不会拒绝。”
“是,我不会。”岳柔侧头,靠着栏杆,“出身岳家,享岳家尊荣,尤是嫡长女,如何能得到而不付出,不管家族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拒绝。”
“嫁给我,我不会拘束你,且你我两家毕竟有母亲她们这一层关系,算是锦上添花。”崔凉说着这话固然温柔,却也平淡,仿佛这关乎两人一生的事儿于他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
岳柔看着崔凉,的确,纵然崔凉不入仕途,但凭他如今这巨大家业也是让人垂涎的婚事,何况他是子息单薄的崔家三郎。
在旁人看来,是她高攀了的。
“但这是别人认为的。”崔凉看向岳柔,“我有的,素来也是你不大看重的,唯一于你有助益也就是我不会拘着你,也不会有其他女人烦你的心。”
岳柔却是看着崔凉,若有所思:“表哥说这么多,总不可能是在说服我嫁给你,一来我不会拒绝,二来我也没资格拒绝……”
她素来知道这位从小温文儒雅的表哥有旁人不能触及的内心,那心性之空旷深邃,也是她不能看透的。
她会是他的解语花吗?
幸好她无心。
崔凉看着她,却是笑了:“原本我就是不大在意身边这个位置的,若是你愿,它是你的,若是你不愿,左右也就空着罢了。”
岳柔眉心微动,看着崔凉许久,才舒出一口气:“谢谢。”
崔凉摇摇头,“你走吧,我只能帮你这几年,往后你都只能靠自己了。”
岳柔深吸一口气,拱手,要离开之前,不知为何转头看着崔凉说了一句话。
“表哥,你说这世上是否会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
崔凉触着暖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看着岳柔眉宇之间难得的恍惚。
“你这个问题,若是问你自己,时日一长自会知道,若是问我……”
“若我心上期待一个人,便宁愿我等她,也非她等我。”
岳柔一怔,竟觉得这个让她忌惮表哥眉眼有她看不懂的模糊。
——
青羽看了崔凉一眼,跟着岳柔一起离开。
等两人下了船,崔凉阖了眸,不远处的许柏上前,“我以为少东家对岳姑娘有心。”
崔凉却是一笑,“她年幼时很可爱,也是唯一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却不会在我面前流泪的人。”
所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婚姻来替她挡住那些麻烦。
直到她不再需要。
下船后,青羽跟岳柔进入一偏僻茶楼中。
青羽将手中一卷密信交给岳柔。
岳柔拆开看了,眉头微微锁,阖上。
“告诉你家大人,他的话,我会传达给师傅。”
青羽颔首,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看着岳柔,“我想问岳姑娘一个问题。”
岳柔将密信收起,看向他:“用青羽这个身份,还是卢易之亲信这个身份。”
青羽:“自是前者,若是后者,我便是为仆,是没有资格僭越的。”
岳柔喝了茶,“你问吧。”
“师傅,我怎觉得那岳姑娘跟那个崔有钱有点说不得的关系啊。”
李大雄在路上大大咧咧得问,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身下骑着刚买来的马。
光头佬没好气:“既然知道说不得,又问毛毛。”
李大雄噎住,顾曳在一旁打诨:“大熊啊,对待长辈呐,一味装傻卖萌是没用的,你还得会撒娇。”
撒娇?李大雄想了下,扭捏了下,掐着嗓子学着路上见过的那些姑娘家家的:“呜~~师傅~~~我想知道,你就说嘛~~”
光头佬打了个哆嗦,“行了,老子说!别作孽了。”
李大雄一秒钟收起娘气,一脸期待。
听八卦什么的,他最感兴趣了,倒是顾曳意兴阑珊。
“这岳家跟崔家早前就有姻亲关系,她跟崔凉是表兄妹关系,本来崔家门槛高,岳家差了一阶,不过么高嫁低娶本就是那些世家路子,她跟崔凉是被两家默认要成亲的,但崔凉此人不走寻常路上,入了商,听说本身身子骨差,这亲事就一直耽搁着,直到前两年…”光头佬顿了下,看了看顾曳。
“前两年,卢氏也露出了要跟岳家结亲的意思。”
卢氏?李大雄下意识问:“卢易之那一家啊。”
第175章 古庙,尿尿(一更)
“恩,卢跟岳同处范阳,若是岳跟崔结亲,也意味着范阳一部分地盘会被崔家沾染,卢氏自然不愿。再加上卢家有一位从事刑侦但本身并没有降师身份的嫡子,娶一位降道女才便是上上之选,女降师多得是,卢氏可以可劲儿挑,可要出身样貌才学等等样样出色的却是少了,于是岳家嫡长女岳柔就是独一份的合适。”
光头佬没明说,可谁都知道那位很可能要跟崔凉抢媳妇的人是卢易之。
于是光头佬跟李大雄看顾曳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可怜小媳妇。
而顾曳此刻的确陷入深思……直到夭夭拍拍她的肩膀,她才回神,叹口气,显得有几分忧伤。
“从前我风华绝代,动辄就勾了一群富家子弟为我一掷千金,结果都两年了,竟只有许典这小子一个独门独户。”
顾曳固然没轻贱许典的一片痴心,可也没怎么看重。
都什么年代了啊,有鬼有妖有僵尸的,她小命还保不住呢,就说许典那厮看上她也不过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一向风流的公子哥看到一个特立独行不为他痴心的姑娘,自然好奇,这一好奇就有点欢喜,这一欢喜就有点上心,然后——主要还是她魅力大,把人勾住了,可要说让一个大好年华的贵公子为她一生不悔那就太扯淡了。
——那些年的青春谁没有啊!
顾曳嘴里轻飘飘的,旁人听着却是憋笑。
从前?光头佬跟李大雄都想起了那破落村子里的某只猴子村姑。
还风华绝代,嘿嘿~~
“这辈子做梦梦见的上辈子的事情就别说了,主要是这辈子要努力,但凡你努力长出夭夭一半的姿色,这天下的男人随便你挑!”
顾曳:“死光头,你竟会安慰我!中邪了?”
光头佬:“没啥,反正你撑死了也就长这样了,随便说说而已”
光头佬甩了这一句,却不知道日后被顾曳一年一年生生打脸,此时他拉了缰绳,马儿奔跑,后面三个弟子跟上。
路上还有李大雄问:“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回答他的只有马儿扬起的尘土。
不过大抵那时四人心里都有个念想——这极好极好惹得一向对外人挑剔的奎山师徒都很满意的岳姑娘会选谁呢?
而此时那小茶楼之中。
“卢氏,崔氏?”岳柔呢喃了下,却不看青羽的目光,只看向窗外,淡淡道:“婚姻嫁娶,素来都由不得我自己,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倒是可以随着另外两位的选择而选择。”
她转头看向青羽。
“你家大人对我是无心的,他那样的人物也犯不着要娶一个女降师来当他刑狱的煞劫,在这点上,我表哥也是如此,他对我无男女之情,全凭哥哥对妹妹的爱护而用这一门婚姻来抬高我在岳家的地位,让我恣意这么多年,否则我父亲早亡,哪轮得到我做这岳家第一千金,一个无心,一个有心但无情,我自然是偏向第二个。”
青羽只是秉着一点知交情谊一问,却没料到岳柔会这样直白剖析这两段可能的婚姻,还有她自己的处境。
是啊,世家嫡女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岳柔父亲早亡,她这一身荣耀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难怪大人以前就说岳姑娘是极通透的一个人。
“岳姑娘,我青羽少有佩服的人,尤其女子之中,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岳柔并无被青羽问了这么一个刁钻问题而觉得冒犯,反而放下笑了,“第一个必然是顾曳了,不过既然是她,这第二我是认得。”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身洒然离开。
岳柔虽然知道光头佬肯定是要带他们去一个不让人查到的地方,虽然淮安已经距离幽州很远了,但降师之间的传讯手段难以想象,灵器的诱惑也太大,不排除有心人盯上他们,所以光头佬连青羽岳柔他们都没提起。
显然,岳柔两人也懂,甚至也不问。
所以这一别,是真的幽幽不知多少栽了。
至于他们这窝藏的地方,至少要能在这两三年内蒙住范阳那些已然将她列入劫财名单的降师们。
——所以,那山?
比奎山大了十几倍的巨大山峰,高耸入云,层峦叠嶂,山中芳翠联袂,坐落在大地之上,仿佛山中钟灵鼎盛……
但此刻他们还只是看到了这座山,还没到山下呢。
“师傅,咱们要去的是那座山啊。”李大雄喃喃问。
光头佬颔首,“恩,我有一老友在那里,正好把你们托付到那儿……这里已经不是淮安境内了,而是淮安南边的镇江,镇江一地已处中原腹地,人多,但鬼妖也多,这白日赶路还好,但现在太阳快下山了,你们晚上就能见识到了。”
我靠,这话忒不怀好意。
三个徒弟不由想起了在奎山那会三人窝在树洞里,这厮放出了那无头尸……
“山中是什么门派?瞧着很气派。”顾曳想着这么大一座山,不可能没有降道门派的。
“神霄”光头佬回答。
“厉害吗?师傅。”李大雄眼睛发亮。
“神霄内有三位五卦降师,所有弟子要入名册都得修出降力,且能控降器,而神霄内有记录在册的弟子有两千,你说厉害不厉害。”
光头佬摸着下巴,表情有些幽深,却把顾曳跟李大雄吓得够呛。
这镇江一个神霄派都可以轮五个北堂派了啊,也可以铲平整个幽州了。
“这样说来,咱们幽州是好弱,难怪被其余州城的人看不起。”李大雄嘟嘟囔囔,顾曳却是撇嘴,“鬼多妖多,降师自然就多,这就跟市场需求关系似的,供需平衡。”
不过这中原大地的鬼妖分布是真的很难说的,按理说人越多的地方,阳气重,应该鬼妖少,可鬼妖贪人阳气,又聚着繁华之地了。
有些地方人少荒僻,没什么鬼,如幽州,又有些地方比幽州更荒凉,但恶鬼凶妖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弄死一个城的人。
“得了,我看咱们今天也到不了神霄派,得留意地方借宿了。”
光头佬果然一语中的,太阳下山了他们也没到那山,望山跑死马,瞧着还有大半天路程呢。
入夜了,鬼妖就该出来了,夜路是不敢跑的。
不过还好李大雄眼珠子利索,看到了一破庙。
入了这破庙,光头佬第一时间看此地有没有邪气。
顾曳也留了心。
这破庙其实不是很破,就是年久未修缮,显得颓败,灰尘厚厚一层,蜘蛛网一大片的。
一尊大佛就这么坐在那儿,拈花一笑,看起来倒也颇有佛气,这让顾曳跟光头佬都安心了一些。
这是小佛寺啊,有佛镇守,应该是安全的。
两个大男人是不怕脏的,但顾曳觉得自己跟夭夭长得如花似玉的,怎能如此卧躺呢,于是逼着李大雄做苦力,硬生生整理出了一干净的地儿。
地方干净了,生火取光外加烤饼吃。
“诶,吃惯了那崔有钱船上的猪蹄膀,感觉这饼真难吃啊。”李大雄感慨。
顾曳:“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师傅穷啊,只愿意买饼,幸好我拉着他,不然他买的就不是饼而是咸鱼了,一条咸鱼咱们每人舔一口过一日。”
真是够了!光头佬微微一笑:“你们怕是误会了,咸鱼一条要二十文呢,我要买的是装咸鱼的鱼篓,拿来泡一泡水,每天你们一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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