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非木非石

　　赵云亭愣了愣，快到她甚至没想起来该说什么。
　　“我是宋博文。”
　　“……宋先生……”
　　“之前给你发了条短信，也没见你回复，所以打个电话问问。”
　　她顿了一下，“你给我发短信了？”
　　“对，没收到？”
　　“不好意思，我真没收到……”
　　“没关系，没收到也没事，我反正也是要打电话的。”
　　“……”她沉默了下，“是有什么事吗？”
　　“没别得事，就是想约你出来吃个饭。”
　　“哦，”她清了清嗓子，笑说，“我早就该请宋先生吃饭了，那你看你什么时间有空？”
　　“我随时都有时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
　　“今晚？”她摇头说，“不好意思啊，宋先生，我今晚公司有事情，一早就安排好了，推不下。”
　　“你不是还念着书？怎么这么快工作了？”
　　“我在公司里实习。”
　　“什么样的公司？跟你专业相关的？”
　　“环泰。”
　　“哦，听说过，”他又试探，“什么部门？工程部门？”
　　她笑了下:“对，还真让宋先生猜着了……别得也做不了，毕竟专业在哪摆着。”
　　宋博文也跟着笑了，“所以不难猜，实习多久？”
　　“两三个月吧，具体还没定，实验室那边不太忙，在那呆着不如出来找点事情做。”
　　“今天没时间的话，那明天呢？明天下班以后应该有空吧？”
　　赵云亭迟疑了，仔细一想，之前既然开口答应了要回请吃饭，现如今人家又主动要求她请回来，那不请客怎么也说不过去。话又说回来，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心思那都是他的事，人家什么也没说的时候自己又何必多想，等到捅破了窗户纸，说清楚也来得及。
　　“明天当然可以……不知道宋先生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
　　“我对这边了解不多，有什么不错的吃饭地方，你能不能介绍一下？”
　　赵云亭想了想说，“我不常出去……嗯……”
　　宋博文赶紧说:“我倒是知道一家比较不错的，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咱们可以去试试……这样好不好，明天晚上我直接去你公司接你？”
　　她想也没想，“不用这么麻烦，我有车子，你说个地址吧，到时候我们在吃饭的地方碰面。”
　　宋博文沉默了下，“那行，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她挂了电话，不由地深吸了口气，心里也没多想，直接回去。
　　待到晚上，提前下了班，马娜带着她进车库取车。
　　马娜一路上跟她不断地闲谈，平易近人了许多，也不知道是私下里性格本就这样还是因为李景鸣那层关系让她转了性。
　　赵云亭也是这时候才晓得，原来马娜比她想象的年龄要大，已经接近四十岁。四十岁的年纪离了一次婚，如今怀了孕，仍旧是单身。
　　她自己笑称喜欢自由，赵云亭却对她更加高看几分。环泰的部门主管算不得多大的职位，只是负责日常调配职员，跟职员的工作内容并无多大的差别。工资来讲，在南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如果对于一个单身妈妈来说，还是不小的挑战。
　　赵云亭跟着她到了地方，只见她熟门熟路，前台的接待还笑容满面地跟她打了招呼，看来应该是公司经常来这边应酬，跟这边的人关系搞得不错。
　　进包厢首先看到了李景鸣，服务员正站在他身旁给他倒茶水，还把菜单递了上去，让他点菜。
　　李景鸣和几个老总捏着菜单让来让去，谁也不点菜。最后还是服务员根据大家的口味推荐了十几个。
　　马娜颇有些眼色，主动把赵云亭安排到李景鸣身旁，自己则坐了个下手的位置，赵云亭起初不敢，她却说没这么多规矩，再加上李景鸣默许，也就厚着脸皮坐下来。
　　李景鸣等她坐下，低着头不看她，只低声问:“怎么过来这么晚？”
　　“路上堵车，耽搁了点时间。”
　　“一会儿我给你介绍对面坐着的几位，你敬个酒。”
　　赵云亭没有拒绝，淡淡地点了点头，人到齐后，菜也很快上来，在坐的先举杯喝了一个，她也跟着。
　　放下杯子后嗓子被辣得还有些不舒服，她忙端起水杯漱了漱口，李景鸣跟别人说笑间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问了句:“没事吧？酒量这么差？”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净，又吃了几口菜才稍微好转。
　　酒过三巡之后，李景鸣就介绍人给她认识，起初一位她勉励配合着，等到后面两个脸上的笑容都情不自禁地僵硬起来。
　　马娜怀孕，按说不能喝酒，也不知道谁用由头起了头，一个一个地过去敬她，眼看着要轮一圈，待到赵云亭这里，她却没有配合，三言两语逃了过去，也幸亏她解围，马娜才没有喝。
　　李景鸣有些不悦，趁着合作伙伴出去抽烟，悄声质问:“你怎么回事？你行不行啊？”
　　赵云亭看看他，默了会儿，别有深意地委婉说:“我刚读研头半年，导师整天拉着我出去应酬挡酒，有一次喝得烂醉，心里有一个念头非常强烈，我不停地反问自己，我读研是来搞研究的还是来陪酒的，如果以后是陪酒的，我根本没必要读研，与其浪费时间精力，不如辍学得了……”
　　李景鸣不会听不出来她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抿着嘴收回视线。
　　马娜看出来不对劲，缓和气氛说:“李总才喝了一杯，不会就不行了吧？”
　　赵云亭看看她眼前的杯子，忍不住说:“娜姐你……”
　　马娜笑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比了个口型——
　　“茶。”
　　李景鸣打量了二人一眼，等到赵云亭扭过来头，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可惜很多时候学历不如能力好使，工程部的小李也是博士学位，还不是被本科毕业的马娜管着……学历这东西，别人高看你可以，但自命清高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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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第52章

　　赵云亭冷眼看他, 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有力道，“清高那也是有清高的资本, 你不服气你可以清高一个让别人看看, 只要别人服气自己又能hold住……”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然后站起来跟着别人出去，一支烟的功夫又进来, 外面的人招呼他，声音不远不近，他笑了笑, 摆摆手，转身进来。
　　进来后看了看对面的人，这才对赵云亭说:“服气，我怎么会不服气，”说完叹了口气,　“她喝不喝酒是她的事, 刚才那话也是应该她说，你替她说了，别人会觉得你不懂事，刚才引荐你的那几杯酒, 岂不是白敬了？”
　　赵云亭打心眼里排斥, 强硬说:“我不能喝怎么了？我不想喝，别人的主做不了，自己的主总能做得了吧？”
　　他抿了抿嘴，列开身子环视了一圈, 收起身子，低下头又说:“我不是嫌弃你不喝酒……我是觉得你这样不对，你一这样，那不是替她出头了？没必要……”
　　赵云亭笑了笑，“我去趟洗手间，李总慢慢吃。”说完站起来就拿包出去。
　　李景鸣皱了皱眉，也不能紧跟出来，怕被别人看出来端倪更尴尬，他坐直身子吃了两口菜，真是如坐针毡，稍微等了等，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推开椅子出去。
　　原本以为她甩手走了，没想到在洗手间拐角处的死角碰见她。
　　他松了口气，“我以为你走了。”
　　“……”
　　“别气了，那什么，”李景鸣抹了抹嘴，低声下气地说，“刚才是我表述不对，我道歉……你要是不喜欢这样，你可以直说嘛，你说了我就不安排你过来了，现在既然过来了，戏就要做足，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当场冷脸子甩手出来吧？”
　　他见旁边没有人，低声又说:“人后怎么着都行，但是人前你得给我留面子，对不对？有什么不满咱们回家关上门说……守着外人还有公司的人，你今天这样不配合，让我难做……”
　　赵云亭看看他，“我替马娜出头怎么了？如果没有你这层关系，她是我顶头上司，顶头上司在酒桌上被灌酒，我作为下属解围那是合情合理，我眼巴巴看着不解围那才是我的失职。”
　　她顿了下，又说，“我不想学你们那一套，也没兴趣。牛不喝水强按头，有意思吗？再说，他们都没生气，你生得哪门子气？”
　　他摇头笑笑，“要不怎么说你段数低，马娜是工作多久的人，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又怎么会带她出来？别说她偷偷把酒杯换成茶杯了，就算她喝进嘴里，也能趁着喝茶的功夫吐出来……你就不该管这闲事，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想成女精英，也成不了女精英……那么多职业，我为什么非要在业务能力上出人头地？我知道你觉得我研究催化剂没前途，一直想把我领进你这行业，你知道吗？毕老师当初研究发泡剂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告诉他没戏，结果呢，打脸了！”
　　李景鸣笑笑，“瞧你，急什么，行了行了……”
　　她咬牙又说:“我研究不出来东西又怎么样，我尽力了，我精神得到满足了！”
　　李景鸣根本没当回事，只是觉得最后这话有些好笑，不急不躁地接了句:“你精神满足了，那精神这玩意管饱吗？能吃还是能喝？”
　　她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抬手拉住她，“有什么事回家说，咱们先进去，行吗？姑奶奶？”
　　“我自命清高，进去了又给你添麻烦。”
　　“没有，哪有的事……”他笑脸相迎，“你做的挺好的，只是方才劝酒，饭局毕竟刚开始，稍微着急了点……”
　　她沉默了会儿，“我还是回去吧，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别介，好歹忍到散了场，这边客人还没走呢，你怎么说也不能提前离场。”
　　“你能说会道的，用不着我。”
　　她说着抬脚作势要走，李景鸣急了，脾气上来，沉着脸说:“我其实并不是反对你搞研究，但是研究需要资金吧？你就看看钱比淮，身份地位够不够高？在你们学院也是副院长退下来的，如今想要成立研究组，不还得亲力亲为拉投资商投资？应酬饭局，他少去了吗？指望国家批的那点经费，能够用？如果不是因为钱比淮的面子，你以为南津这些搞化工行业的，每月会不计较辛劳地给你们赠送这药品那药品？你以为上下嘴皮子碰一碰人家就免费送？虽然他在你们学生之间评价不高，但学院领导却很满意……你提那个毕老师，他研究发泡剂三十年，你以为这三十年他只泡在实验室？如果是这样，成果还没出来人就饿死了。他自己开了个化工厂你了解吗？你以为他不应酬？他不应酬哪来的人脉？哪来的合作？哪来的三十年研究经费？又哪来的保时捷开？”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还不是为了你好？换个旁人求我牵线搭桥我都懒得搭理……你今儿要是真走了，很让我下不来台。”
　　她面无表情地反问:“清高的人不会把别人下得来台还是下得来台看在眼里，我要是再进去，岂不是成了假清高了？到时候你就又有得说了……”
　　李景鸣有些不悦，背过去身冷静，两人对峙了会儿，他才又若无其事地说:“不怪你，这事怪我，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事儿的确不对……这样，你先进去，晚上咱回去再补偿你，回去跪搓衣板也特么行……你消消气？笑一个？”
　　她不是玩偶，让哭就哭让笑就笑。不过李景鸣既然都低了头，她再不给面子就说不过去了，再者说，守着外人的确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只会被别人看笑话。至于影响不影响，对她目前倒是没关系，可是对李景鸣就不好说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扭身往包厢方向走。
　　李景鸣在后面跟着，没有再说什么。
　　赵云亭沉着脸一路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迎面就有人出来，她抬头看向来人，正是李景鸣介绍给她认识的其中一位，她反应很快，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朝对方抿嘴笑了一下，并且问了一声好。
　　对方叫住李景鸣，说笑着闹了两句，赵云亭含着笑说:“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李景鸣说:“进去吧。”
　　她垂下眼，转身进了去。
　　找到自己的位子刚坐下，马娜就凑了过来，询问:“去卫生间了？怎么这么半天？”
　　赵云亭点头说:“是……门口遇到熟人，就聊了两句。”
　　“什么熟人？”
　　“朋友……”她沉吟了会儿，“好久没见的朋友，所以多谈了会儿。”
　　“李总好像出去寻你了。”
　　“我遇见他了，”她解释说，“哪是去寻我了，我回来的时候还见他正在门口跟人聊天聊得很热络。”
　　“是么，”马娜看看她，“我刚才出去怎么没瞧见……”
　　赵云亭笑了下，低下头喝水。
　　之后劝酒喝酒她都没再参与，李景鸣也有意照顾着她，每每被人注意到，他就会不着痕迹的转开视线。
　　从酒店出来，月上中天，李景鸣先打发别人上车，等到那边的人走了差不多以后才放这边的人离场。
　　他取了车，在门口等赵云亭出来。一路上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他送到地方，见她开门就要走，这才一把拉住，清咳一声，没事人一样的语气说:“之前我还担心你不给面子，没想到进门之前你还板着个脸，一遇见人立马笑脸相迎，就冲这一点，我就知道你顾忌着我……我这人有时候特别不会说话，下次再无意间惹了你，你就直接开怼就成，就像今天一样，千万别委屈自己……”